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那晚之後,我再也沒有給秘書和他講過我的事情,但無可非議地是,經過那個講故事的加班之夜,他們和我的關係更接近私人。

我也曾不止一次地私下對他說,能抓住的時候就千萬不要放手,男女感情這種事情,一步錯,步步錯,再也回不來。

他回應我的往往是一個笑容。

閉上眼,笑容展開,然後睜開眼的時候,眼神彷彿看進我心裏。

我一直不明白,他何以笑成這樣。

但現在我明白了。

寒徹心底。

在電視裏看到他匆匆一眼的下個星期里,我照常上班,照常下班,照常在公司里和他討論工作,照常看着他和我的小秘書親密。

直到那個星期四。

那個星期四的下午,我從辦公室出樓層的洗手間,看到秘書紅着眼睛。

事情終於開始漸漸裂變。

怎麼了?

他要和我分手。

我心裏明白,秘書的價值只在於女兒的地址。

等到女兒回去,她就失去價值。

這和一加一等於二一樣簡單。

他說他不愛我,他愛另一個人。

她抬起頭,看着我。

他為什麼突然不愛我了呢?

我望着她的眼神,如此熟悉的眼神,幾年前,有另一雙眼睛用同樣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愛你了,和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兩者哪個更容易接受一點?

得到后失去,和從來不曾得到過,哪一個更讓人難受?

我笑笑,拍拍她的背脊。

至少她認為她被愛過,只能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天加班,秘書再也沒有留下來,她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等全公司全陸續走了,她也走了。

我和他相對坐着。

我們研究最後方案的定奪,後天就要參加決戰。

坐在一起研究了半天,他始終不露聲色,我終於放下案卷。

聊一聊?

他看着我,突然說,給我一支煙好么。

我皺了皺眉,把煙推過去。

突然覺得很象電視裏被審問的犯人問警察要煙的畫面。

他拿起煙盒,抽出一支。

沒有點起,而是把煙放在手裏,用手指慢慢捻動,細小的煙絲碎屑紛紛掉出來。

聊什麼?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我的。

那一瞬間,我知道我們已經互相攤牌。

聽說你們分手了?因為另一個人?

我玩弄着打火機,不經意地問。

他點點頭。

那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笑起來。

我也笑。

我們就這樣對視而笑。

過了一會,他收斂笑容,很認真地看着我。

一個很好的女孩子,但……受過很大傷害。

我心臟狂悸,努力壓制自己,淡淡問,她叫什麼名字?

他看着我,眼神純凈。

和你沒關係吧?

是嗎?

他嘴角揚起。

不是嗎?

我點點頭,然後低頭笑着翻着資料,不經意地問。

她愛你嗎?

我知道這句話的分量。

我安靜看着他,等他回答。

他不說話,指着桌上的碎煙絲。

你說我把這些再塞回去,這煙會比原來松呢,還是會比原來更緊?

我皺眉。

他一邊把煙絲慢慢捻起,一點點塞回煙捲,一邊跟我解釋。

這支煙本來是你的,現在是我的,無論是我把它捻碎,還是弄回去,但只有一件事可以確定,這支煙還是我的,無論是松是緊,完全不重要。你明白嗎?

他把煙恢復原狀,放在唇上。

打火機可以借我用一下嗎?

他靜靜看着我,等着我手裏的打火機。

我緩緩把打火機遞過去。

然後他笑了。

他笑着打火,六次。

沒有點着。

我輕輕從他手裏取過打火機,微微用力。

火苗就竄了出來。

讓火苗燃着,等着他把煙湊過來。

這個打火機不是誰都會用的。

他沒有把煙湊過來。

一個人低着頭,他也明白。

他一個人坐在那裏坐了很久,也沒有說話,沒有看我,我甚至有些不忍心。

怎麼說他也幫過女兒。

但也是他,讓女兒從一個地獄到另一個地獄。

他苦心孤旨,他的愛很可怕。

最後他深深吸了口氣,問我,你想見她嗎?

我看了他很久,終於點頭。

好。他說。

第二天中午時分,他進來說帶我去見她,我開着車帶着他一路走着,心情緊張,好象去見我的岳父母般,甚至在心裏反覆練習見到她的第一句話。

甚至還不顧身份地,稍稍有些緊張地問。

她知道我去見她嗎。

他點點頭,不發一言地朝我指着方向。

我們在一個賓館前停下來,他先下車,對我說,她在房間裏,我上去和她最後交代點事,你半小時後上來。

他告訴我房間號碼。

我坐在車裏,半個小時,如半個世紀。

我一直看錶,半個小時終於到了,我下了車,進了賓館,找到他給我的房間。

凝立半天,敲門。

過了好些時候,他來開門,看着我。

眼神很奇怪,一步步往後退,我一步步走進去。

房間裏還有一個女人。

我的妻。

她在床上,把被單遮着身子。

驚恐地看着我。

我腦子一懵,居然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我獃獃地轉頭看他。

他看着我,背着妻,對我終於露出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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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懷了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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