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風起太淵第一章十七年後

“第三個。”

孟扶搖腳踩身下人的胸膛,支肘於膝,微微傾身,就着密林中碧綠枝葉間透出的陽光,饒有興緻的端詳着掌中的物件。

那是一方黑色六棱形的符狀物體,花紋古樸,質地非金非玉,右下方那個稜角,比其餘幾個稜角略微大些,打磨得尤其尖利,似一枚烏青的獠牙,森森閃耀在日光里。

孟扶搖的手指,輕輕撫過那突出的稜角,露出一絲意味難明的笑意,將黑符在掌心拋了拋,吹了聲口哨。

她仰起的下頷,在碎金般的日光里劃出流麗的弧度,延伸出整張臉精緻得恰到好處的線條,潔白的額上,兩道十分秀逸的眉,舒舒展展的展開去,越發顯得眉下那雙黑瞋瞋的眼,亮得肆無忌憚收斂不住,如同名劍待出的鋒刃。

“嘿,天煞皇朝的通行符!好運氣!”

孟扶搖拍拍手,隨隨便便將黑符往懷裏一塞,塞進去的時候,隱約發出金玉之物交擊出的細微脆響,那裏,已經有了兩塊類似的符牌,只是形制略有不同,分別代表着不同的國家而已。

孟扶搖仔細聽着那交擊聲響,揚眉一笑。

等集齊了天下七國通行符,便可以……

“扶搖!”

身後傳來有人穿花拂葉走過來的腳步聲,孟扶搖眯了眯眼,手指一拂將身下那人點了穴道,一腳踢入前方灌木叢。

隨即站直,回首,看見來人,她的笑意在唇角漾開,眼神晶瑩明亮,帶着幾分不自禁流露的欣喜與關切。

“驚塵。”

走過來的青衣少年,俊秀挺拔,膚色明潤,衣着氣質都看得出家世優越,尤其嘴角一抹微笑,溫醇親和,令人如沐春風。

玄天劍派最優秀的弟子,出身燕京門閥世家的貴介公子,劍派里最受女弟子們愛慕的燕驚塵。

“你又在後山貪玩,”燕驚塵在孟扶搖身側三尺遠站定,嘴角噙一抹溫文而又責怪的笑意,“不好好練功,明日比武又是倒數第一,挨罵了滋味好受?”

孟扶搖滿不在乎的笑笑,隨意的掠掠鬢髮,“沒事,輸啊輸啊的,也就習慣了。”

她漫不經心重複着兩人常有的對答,沒有注意到今日燕驚塵眼神中的矛盾和猶豫,更沒有發現,燕驚塵在聽見這般回答后,面色又微沉了幾分。

“扶搖,”燕驚塵盯着她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步,低聲道,“你便不能多下點功夫好好學武么?我們五洲大陸,實力為尊,一個學武永無進境的人,將來行走天下會舉步維艱,到處受人冷眼,你……就不曾想過,改善現在的處境?”

頓了頓,他又接了一句,“哪怕,只是為了我?”

哪怕只是,為了我。

孟扶搖心中一動,抬眼看進燕驚塵眼眸,他眼底深處的猶豫、不安、以及隱隱的疼痛令她心底也生出微痛,她想起,最近,驚塵這種失望的眼神,好像越來越常見了。

孟扶搖張了張口,幾乎一瞬間,便想將自己深藏於心的秘密給說出來。

想告訴他,自己根本不是學不好武功;想告訴他,之所以不肯修鍊玄元內功,是因為和本門“破九霄”功法衝突,還想告訴他,只要再給點時間,總有一天會讓你驕傲的為我微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因為我被譏嘲羞辱,也害你尊嚴受損,尷尬為難。

只是……不能。

臨別時師傅的叮囑言猶在耳,“永遠不能在任何門派中顯露你的本來武功。”

她立了重誓,不能違背。

驚塵忠於師門,痴迷武學,如果她告訴了他真相,那麼玄元門主遲早都會知道。

孟扶搖深吸口氣,掀起密密長睫,她的眼神清亮乾淨,照進燕驚塵因為長時間等待,已經微微帶上失望之意的眼眸。

“驚塵,我,已經儘力了……”

燕驚塵定定的看着她,良久,緩緩吁出一口長氣,聽見這個回答,他眼神里的緊張和失望都突然淡去,生出一種塵埃落定的淺淺無奈。

他突然換了話題。

“一年後在天煞都城磐都舉行的‘真武’大會,集齊七國貴族武者,考校武技、兵法、策略,爭奪天下前七,勝出者可掌各國軍武大權,師父說了,玄元劍派,由我和裴瑗師妹代表參加,明天我就要先期趕回家族備戰了。”

他說這話時語氣淡淡,身後遠山外的夕陽,自樹葉之尖遠遠投射淺黃光斑,落於背光而立的燕驚塵全身,令他看起來斑駁而遙遠,神情模糊。

孟扶搖心震了震,勉強笑道,“你們是劍派中最傑出的一對弟子,太淵國主都給你們賜了‘珠璧雙劍’的名號,玄元劍派不派你們,還能派誰。”

燕驚塵深深看着她,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怪異,“扶搖,我其實更希望珠璧雙劍這個稱號,指的是我和你。”

孟扶搖笑得更勉強。

她何嘗不希望?一個女人再大度,也不會願意自己喜歡的人和別的女子並稱,並被所有人認為郎才女貌珠聯璧合。

夕陽落的很快,漫天裏剛才還深紫嫣紅一片爛漫晚霞,轉眼間便只剩一層薄薄的紅,穿過那深翠的樹葉,映得三尺之外一直沒有走近的燕驚塵,身影有些虛化。

孟扶搖心底突然湧起一陣莫名的慌亂,脈搏陣松陣緊的跳起來,那種強烈的不安令她忽然覺得,有些話必須現在說,不說……也許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驚塵,我要告訴你……”

“扶搖,我要告訴你。”燕驚塵突然截斷了她的話,他說得很快,好像怕自己慢了一點便再也說不出來一樣,“家族給我來了信,已經幫我向裴家求了親,裴家收了聘禮,真武大會後,我……便要和裴瑗成親了。”

風起太淵第二章貴賓名犬

孟扶搖欲待出口的話,突然便梗死在喉中。

她抬眼,定定看着燕驚塵,燕驚塵卻不看她,眼睛盯着前方一朵半殘的花,把話說得飛快。

“扶搖,你的情況,家族不會允許我……和你在一起,裴家是皇族一脈,便是我的家族,身份相比都差上一層,這次求親,原本沒有希望,聽說是阿瑗親自答應的,裴家既已應下,再無悔婚之理,我們燕家也得罪不起裴家……”

孟扶搖突然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

“別你們燕家你們燕家,說你自己。”

“我……”燕驚塵頓了頓,眉目間罩上一層沉鬱之色,半晌道,“扶搖,我的夫人,將來在五洲大陸也是有地位的,容貌才學,武功地位,缺一不可,尤其不能資質太差,否則會令我家族蒙羞……”

“說你自己!”

燕驚塵被孟扶搖這麼一喝,也激起了貴介公子的驕氣和怒火,大聲道,“我!我受夠了你的不爭氣!受夠了因為你,被人嘲笑的感覺!”

孟扶搖退後一步,怔怔看着因為破臉大喝而顯得有點猙獰的燕驚塵。

暮色一層一層的湧上來,灰暗的顏色塗滿天地,葉色的翠綠映成了灰綠,看起來污濁不潔,令人窒息,浮在這灰暗背景里的那個溫和少年,扭曲的眉眼,陌生而單薄。

天地間只剩下了風拂卷衣袂的動靜,獵獵有聲。

半晌,孟扶搖突然笑了。

她一笑,像花開在黯色的寂靜里,有點凄清,但更多的是決然燦烈的美。

“好,好。”她對着燕驚塵拂拂衣袖,那姿勢,像是在把袖上塵灰連同燕驚塵一起拂了去,淡淡道,“我明白,你不能忍受你的夫人是一個學武毫無天份的蠢材,你不能忍受帶着這樣的蠢材,出席國宴聚會被人當面或背後譏笑,你更不能忍受你完美無缺的貴公子生涯,因為一個不相配的夫人而破壞了那份完美……燕驚塵,相信我,裴瑗會是個十全十美的夫人,你帶着她,就像貴婦牽着貴賓犬,到哪裏都身價百倍,相得益彰。”

她笑,眼睛裏卻毫無笑意,聲音沉而冷,像一截欲待拔出寒光在鞘的刀鋒。

“恭喜你,你找到了你的貴賓犬。”

說完,她看也不看燕驚塵,轉身就走。

“扶搖!”燕驚塵突然沖了上來,一伸手攥住了她的衣袖,他的聲音里也多了幾分無奈為難的苦楚,低低道,“扶搖……其實我是喜歡你的……”

“留着你的喜歡,去討好你的貴賓犬吧!”孟扶搖笑得森然,手指一抬,一道寒光突然出現在她指縫中,抬指間流光掠電,直直劈向那截被攥住的衣袖。

刀光未至,寒氣已迫人,燕驚塵起初以為孟扶搖不會下狠手,猶自緊攥着不想放,然而孟扶搖連停頓都沒有,反手一撩便撩向他五指。

燕驚塵嚇得立即縮手,還是慢了一步,五指被劃開一道整齊的紅痕,初始泛着肌膚的白色,半晌,有鮮紅的血細細浸潤而出,無聲滴入黧黑的地面。

“你……”

“我!”孟扶搖頭也不回,背影挺直,在漸濃的夜色中勾勒出不折的輪廓,“我要你記得,有些錯誤,就像你剛才的那道傷口,一開始什麼都發現不了,時間久了,便要令你疼痛流血。”

她背對着燕驚塵,輕輕一笑,笑意涼如新升起的那輪上弦月。

“相信我,燕驚塵,你會痛,遲早。”——

這一夜月色森涼。

孟扶搖盤膝坐在地上,出神的望着那一輪清瘦的月,覺得有生以來記憶中,似乎這夜的月最冷,周邊一道青色光暈,看得人心都發寒。

而星光閃爍得詭異,飄搖不定,如變幻翻覆的人心。

依稀想起初見他那一日,風雨交加,她一個頭重重磕在泥濘里,求拜林玄元為師;想起風雨里山門前林玄元身邊那謙謙少年的和煦微笑,想起那天雨中少年向她伸出的手,修長潔凈,溫暖如春。

“扶搖,其實我是喜歡你的。”

“扶搖,沒有實力在五洲大陸,是要一輩子被人瞧不起的。”

“扶搖,你得努力點,你這樣……以後怎麼辦?”

“扶搖,你什麼都好,可惜就是……天賦太差。”

呵……早該發現了啊,卻一廂情願沉浸在那少年攜手的溫暖中,不曾覺醒。

孟扶搖譏諷的笑了笑,揮蚊子一樣大力揮手,將那些不願再想起的回憶趕開,閉目運功。

不久后,她頭頂起了蒸騰的霧氣,身周也微微發出淡碧的光,那光緩緩上升,在胸口處停滯不動。

“破九霄”功法,她那真正的師傅死老道士的“不傳之秘”。

當初孟扶搖挖墓挖得太狠,硬把自己給挖穿了,穿了之後又莫名丟掉了在這個世界五歲之前的記憶,而從五歲開始,她便被一個死老道士摧殘着苦修十年,十年中,共分九層的“破九霄”功法,才練到第三層的巔峰狀態,此時上行真氣,凝氣成碧,主攻一切陰柔技法。

這一練便過了漫漫長夜,又過了日光噴薄的上午,等到孟扶搖睜開雙眼,已經是午後了。

一睜開眼孟扶搖便皺眉嘆了口氣,第三層巔峰已經半年之久了,始終沒有突破,如果一直停滯下去,拿什麼去參加真武大會,拿什麼叫人家“遲早會痛”?

這也罷了,更重要的是,自己心底那個願望,想要實現只怕更加遙遙無期。

咬了咬嘴唇,孟扶搖起身大步下山,算算時間,今天燕驚塵應該已經走了。

走了,也好。

孟扶搖現在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多呆,她準備收拾包袱馬上走路。

下到半山,穿過一處隱秘的山坳,依山而建,飛檐斗拱連綿宏偉的便是玄元山莊。

還未走近,便聽見一陣喧嘩,一片吵嚷聲里有人尖聲大叫,“玄元劍派號稱太淵皇朝三大劍派之一,怎麼連個像樣的弟子都沒有?”

接着便響起師父微帶尷尬的乾咳聲,還有一眾師兄弟姐妹不忿的反譏之聲,夾雜着長劍紛紛出鞘的清越聲響,熱鬧非凡。

孟扶搖皺眉,知道五洲七國武風濃烈,各門派之間常相互挑戰,八成又是誰家找場子來了。

孟扶搖掏出懷裏易容工具,匆匆對着溪水給自己畫了個猥瑣妝,一直以來,她的容貌只在燕驚塵面前展現。

進了山莊,穿過演武場才能回到她房間,玄元劍派的演武場,是太淵數得上號的頂級大型演武場之一,佔地廣闊,氣派宏偉,平日裏根本不會啟用,孟扶搖不動聲色的從場門進來,原以為可以順利離開,眼角一瞄,倒吃了一驚。

今日演武場,居然擠滿了上百號人,穿着各色服色,在場中各據一角,看樣子竟然是幾家門派同時前來向玄元劍派挑戰。

孟扶搖甚至在人群中發現幾位神完氣足,目光沉斂的男子,氣度絕非尋常人可比。

玄元劍派門下弟子除了燕驚塵全數到了,圍成一團,神情慎重而擔憂,有些師兄弟好像還受了傷,拄劍恨恨的吐着血沫。

空氣中,充滿凝重不安的氣息。

風起太淵第三章拔劍相向

演武場一側的看台正中,盤坐着門主林玄元,看樣子已經比過一場,好像還沒討得到好,臉色微微灰白靜坐調息,場中正在比試的是一個黑衣人和玄元劍派的大師兄。

那黑衣人劍勢極快,星光萬點盤龍飛舞,劍凝海波氣象萬千,由於變化極多,看久了,甚至會令人微微生出暈眩之感。

孟扶搖聽見自己一個師兄低聲道,“那是無痕劍,太淵十大劍客之一,也是來歷最神秘性子最古怪的一個,天知道白山派怎麼請得動他的?”

“我說怎麼一年一度的太淵十大劍派試劍會突然提前舉行了,原來白老狗找到這個幫手,存心來踩我們玄元了。”

“他一個人,挑我們全派,好大的煞氣。”

“那又怎麼樣?人家有這個本事,沒見大師兄到現在也只勉強和他戰平手嗎?”

“唉……今天咱們只怕真的要被踩了……”

孟扶搖無動於衷繼續前行,還未走出幾步,忽聽“啊”的一聲慘叫。

前方帶着血腥氣的罡風烈卷,一條黑影突然倒飛而出,重重向她砸來,孟扶搖急忙跳開,那人偌大的身軀帶着一溜鮮艷的血珠劃過天際,重重落在她面前。

飛濺的鮮血落上場邊的兵器架,半晌,一滴滴濃稠的滴落白石地面,紅白交映,觸目驚心。

滿庭無聲,在場的所有玄元劍派的弟子,震駭的目光緊緊盯着抱着右手腕掙扎翻滾的男子,那是他們中武功最出色者之一的大師兄。

半晌才有人想起搶上將他扶起,隨即發出一聲驚叫。

大師兄右手鮮血淋漓,手筋已經斷了。

好毒辣的劍法!

玄元劍派一片靜默,場中其他人的狂笑聲因此聽來越發刺耳。

只有那黑衣人無動於衷,立於場中,冷冷擦拭着染血的劍身。

他擦劍的布看來有點眼熟,竟是大師兄右手的半截衣袖,玄元劍派弟子們都露出憤怒之色,只有孟扶搖,眉梢跳了跳。

好快的劍!只是那一霎間,不僅廢了對方手腕,還齊齊整整割了一截衣袖。

何況他的對手,還是應變極快的一流高手!

白山掌門的狂笑還在繼續,玄元劍派人群里卻響起了低低的唏噓之聲,看來今日,玄元劍派要在太淵皇朝大丟面子了。

現今世道,各國強橫勢力相互之間爭鬥不休,並以獲勝次數的多寡,來奠定自己的地位,如今玄元劍派作為太淵三大劍派之一,在試劍會這樣一個重要場合,車輪戰都戰不勝對方,傳出去,地位定然一落千丈。

此時場中一片寂靜,目光都集中在孟扶搖身前的傷者身上,孟扶搖反而不好動作,她試探着動了動腳,場中那黑衣少年立即目光冷冷的轉過來,他依舊面色死板,像是戴了面具,眼光卻清冷迥徹,如鋼釘般鋒利,一釘子便釘入了孟扶搖眼底。

那目光深黑幽邃,宛如千仞沉淵,遙遙不可見底,而最幽深之處,一點詭異星火,不滅飄搖。

那點星火在孟扶搖疑惑的視野里,不斷漂游、旋轉、升騰、然後,在孟扶搖眼底霍然炸開。

彷彿聽見腦海里鏗然一聲巨響,炸出漫天滿眼的璀璨星花。

孟扶搖腦中頓時一暈,踉蹌一退,撞到身後廊柱,背部冰涼的觸感令她一醒,她駭然抬頭看向那人。

那是惑心絕技,“幽瞳”!

這人什麼來歷?

他眼底滿是恨意,根本不是來切磋武藝!

孟扶搖轉身想退開,身後卻突然響起白山掌門刺耳的聲音。

“你們玄元派,不是還有個燕驚塵的么!”

林玄元怔了怔,答,“驚塵昨夜已經回京。”

“怕是風聞咱們要來,落荒而逃吧?”幾個掌門齊聲大笑。

“還有這個,”其中裁雲劍派掌門一邊笑一邊指住欲待溜走的孟扶搖,“這個呢?我記得她也沒出戰過,怎麼,也想學燕驚塵,腳底抹油跑路了?”

林玄元變了變臉色,默然不語。他身側一個弟子立即伸手推了孟扶搖一把。

“盡杵在這裏做什麼?沒本事就不要出現在人前,沒的害師傅難辦!”

“還不滾回你自己房裏去!”

孟扶搖長眉一挑,目中怒色湧起,半晌,吸一口氣,握握手指,默然走開。

不和勢利人等計較,沒的降低自己格調。

混跡異世這許多年,吃過那許多苦,那些虛浮的燥性,那屬於那一時代紅髮魔女的張揚,雖未磨平,但已懂得收斂。

然而剛邁步,便聽得身後有人聲音嬌脆,如玉珠落於銀盤。

“這位,在敝門中也就是個燒火丫頭,別拿她和我燕師兄相提並論,否則燕京裴家和河源燕家,會同時視為侮辱。”

燕京裴家,河源燕家,意味着太淵皇室和官場,這句話里的意思,數位掌門都聽得出其中份量,當下都沉默了下來。

孟扶搖回身,看着後方那個紅衣女子,她比扶搖大上一歲,身姿已經完全長成,曲線不似她的帶點青澀的玲瓏,而是飽滿處直欲噴薄,纖細處嬌柔將折,又喜穿紅色緊身長裙,越發風姿妖嬈,偏偏一張臉容色端莊,眼角處微微上挑,飛鳳般璀璨華貴。

裴瑗。

見孟扶搖看過來,裴瑗遞過一個含着冷意的輕蔑眼神,隨即漫不經心的轉開眼光。

“諸位掌門若有意,不妨將來去天煞磐都,真武大會上,燕師兄自然會讓各位看見我玄元門下,第一弟子的風采。”

她瞟了孟扶搖一眼,側首向眾多掌門微笑。

“至於這位,連站在我們身側,都覺得她髒了咱們的地,哪裏配讓各位掌門提起呢?”

哄然大笑聲起,連林玄元都在捋須微笑點頭,覺得這個女弟子知情識趣,十分會說話,既推脫了刁難,也不失劍派面子。

鬨笑聲里,孟扶搖直立不動。

眼前浮光掠影,幕幕飛旋,是風雨里溫存伸出的手、是春日裏山花中歡笑的追逐、是月下相視微笑的眼波,是雪地里展開的貂裘,攏緊她凍僵的腳。

是一個頭重重磕在泥濘、是隱瞞武功次次倒數被逐出演武場、是寒冬里挎着全門的衣服去冰凍的河水裏洗,是午夜做完雜事回來廚下啃干硬的冷饅頭。

那些過往的有笑有痛的時光……

笑聲還在繼續,沒有人知道,那背身而立的女子,深埋於心的憤激之氣,終於因為這一場肆無忌憚的笑被點燃,漫捲成燎原之火。

孟扶搖再吸一口氣,突然冷笑了起來。

夠了。

世事如此沉涼。

直教人慾拔劍弒天大幹一場。

她原本背對場中,突然一個轉身,隨手揀起剛才大師兄掉落的長劍,大步走到那黑衣人對面。

場中突然沉寂了下來。

風從連綿的玄元山脈奔來,掙脫山體樹林的束縛,在巨大高曠的白石場地上狂笑呼嘯,夾着沙石的猛烈山風將演武場十二巨銅柱撞得錚錚作響,也將人們的視野撞擊得傾斜搖晃,從那樣的視野里看過去,銅柱上浮雕的凶睛怒目的四足巨獸彷彿剎那就欲奔騰而下,噬殺世人。

而立於銅柱下的孟扶搖,清瘦、堅剛、脊背筆直。

明明單薄似可立時被風吹去,卻又令人覺得沉着悍然,與身後千萬年不可撼動的巨柱渾然一體。

眾多含義不明的目光灼灼射來,孟扶搖卻誰也不看,抿着唇,豁拉撕開自己一截衣袖,綁住了眼睛。

掌中長劍光華洌洌,如一泓秋水,載着午後灼亮的日光,在數百人驚愕至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向著黑衣人,緩緩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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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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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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