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卷 結婚記
番外卷結婚記(一)惡搞慎入
“你說我們該在哪舉行婚禮好呢?”長孫無極伏在孟扶搖身後椅上,靠在孟扶搖的肩,一邊吹着她的耳垂,有一下,沒一下,有一下,沒一下……
孟扶搖一把推開他的臉,不回頭,不掃視,不正面目光交流,僅用一張撲克臉表示:我很忙,我沒興趣理會你這個無聊的問題。
長孫陛下從來就不會因為孟女王的態度而改變自己的任何計劃的,臉被推開,手卻更不安分,拈起孟扶搖精巧的耳垂,對着太陽照,小小的雪白玲瓏的耳垂,透過燦亮的日光,晶瑩如珠,看得見裏面小小的紅色脈絡,像是美玉上天生的線條美妙的玉筋。
耳垂被捏是很舒服的,何況長孫陛下一向手勢輕盈,孟扶搖給捏得昏昏欲睡,傻傻的沉浸在溫暖的陽光里,身周拂過的是五月的夏風,夾雜着淡淡的阿修羅蓮香氣,那香永遠獨立獨行,在擠擠簇簇的櫻草、瓜葉菊、四季海棠、春鵑、蟹爪蓮諸般香氣中,依舊洋然清逸的包圍了來。
她舒服的嘆口氣,脖子向後仰了仰,表示了對此行為的由衷許可。
摸啊摸啊摸,摸啊摸啊摸……
為毛突然胸口有點癢?
祿、山、之、爪!
孟扶搖霍然睜眼,目光炯炯,手指一彈風聲呼呼——“五爪掐龍手”!
那隻正越過許可範圍的手快速一反,一把將爪子握在掌心,順勢還捏了捏——“收服母虎拳”!
“死開!死開!”孟扶搖抽不出自己的爪子,用腳踢之,“死開,不要看見你不要看見你不要看見你——”
長孫無極微笑,一伸手撈住母老虎腿,十分好脾氣的哄:“乖,動手動嘴就可以了,動腿不好,我不怕傷着我家太子,還怕傷着你呢。”
“去死!”不提這句還好,一提這句某人立刻冒煙,目光如閃電頭髮排排站,戟指大喝,“什麼你家太子!我不嫁了!做單親媽媽!將來大宛就是他的,他不是你家太子,他!是!我!家!太!子!”
“行,你家太子。”長孫無極繼續哄,“先做你家太子,再做我家太子。”又殷勤的攙她,“別對花落淚對月唏噓了,可憐見的花都謝了。”
孟扶搖推開之,做面癱狀,長孫無極使個眼色,一邊的元寶大人立即恭謹的奔過來,將一塊點心高舉過頭,做溫良賢淑舉案齊眉狀。
孟扶搖瞟一眼,“嗯”一聲,拈起點心來慢慢吃了,元寶大人及長孫陛下都歡欣鼓舞——女王陛下賞臉了!
全天下最尊貴的孕婦女王陛下賞臉了!
孕婦!
是的,孕婦。
最尊貴最寶貝也最悲慘最混沌的孕婦。
當一個將洞房花燭夜碧玉破瓜時看得十分神聖的人,從棺材裏恢復意識,一陣激情擁吻后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大腹便便,馬上就快生了——這真是無與倫比的極品悲慘。
孟扶搖的臉,自那以後就沒晴天過。
沒有洞房花燭,沒有溫馨蜜月,沒有小生命着落溫暖眠床的欣喜,沒有聆聽胎動體驗血脈延續的幸福,沒有陪着孩子經歷他的着床、成長、人生里所有的第一次歷程,前一秒還覺得自己是少女,下一秒便要瓜熟蒂落,實在太考驗人的承受能力了!
於是那日,當闊別孟扶搖九個月的元寶大人在神殿門口眨巴着眼睛看見邁出地宮青面獠牙的孟扶搖時,內心裏頓時發出感觸良深的嘆息——孟女王就是與眾不同啊……瞬間便完成了一個由體態輕盈的未婚少女轉向滿臉蝴蝶斑未婚先孕大媽的滄海桑田。
滄海桑田的孟女王,陷入了人生里難得的傲嬌期,看鼠鼠可惡,看狐狐無恥,看某男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發現自己的悲慘狀態后在棺材裏便掐住了他大吼:“哪來的娃!誰塞的!”
長孫皇帝很好脾氣的告訴她:“八月十五,元懿殿,你拉下了我的衣服……”
“停!”孕婦立刻掐斷陛下憧憬的回憶,大喝:“我不要!”
陛下十分平靜,答:“我要。”
孟扶搖冷笑:“由不得你,我的娃我做主。”
陛下微笑:“可是這孩子是我一直在養,已經認了我這個爹。”他怡然伸手往孟扶搖肚子上輕輕一擱,果然某“已經認了別人做爹”的娃立刻心有靈犀的動了動。
孟扶搖先是被那胎動驚得恍惚了一霎,暈暈然的想起自己有娃了,自己的娃已經會橫身側踹了,那感受真奇妙……隨即忽然醒過神,怒髮衝冠——什麼玩意!老娘肚子裏長出來的娃,你摸幾下就算你的了?
橫眉豎目的孕婦讓陛下十分委屈,嘆息:“我養這個娃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原本到了他們這個層次,“辟穀”有成,除了喝水外,吃不吃東西已經不那麼重要,一枚神殿“定元丹”,可以讓兩人都進入龜息狀態,但是胎兒可不會“破九霄”,如何在孟扶搖龜息狀態下維持住這個孩子的健康成長,長孫無極煞費苦心,長青神山能用上的諸般靈草奇葯全用了,能想出來的辦法全使了,幸虧孟扶搖這個身體的體質,在宗越長久的靈藥浸淫下十分非凡,換一個人,這孩子也八成留不住。
孟女王一向是嘴硬心軟的,那顆梆梆的心,在遇上某人的繞指柔的時候,尤其軟得令人髮指,陛下眉毛一下垂,她的心就跳了跳,陛下微微一嘆息,她的心就抽了抽,陛下露出悵惘無奈的神情,她便立即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講理?太不斯文?太不夠寬容體諒?
唉……算了……
自己的娃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喊別人叫爹了,那還能怎樣?
反正好歹,娃從自己肚子裏出來,只能喊自己媽,誰都否認不了,對吧?
孟女王十分悲摧的接受了這個事實,開始了自己超級短促的懷孕待產生涯。
真是太短了啊……從知道懷孕到準備生產,只有二十天,連婚都來不及結,就算讓她結她也沒臉結……
雖然逃脫了懷孕早期的孕吐之類的不適,但是後期的體態笨重,腿腳浮腫,睡眠不安也讓孟扶搖十分不滿,尤其她胃口極好,胃納容量以驚人的速度日日增長,經常半夜爬起來要求啃蹄髈,還必須是不能低於三斤一個的,陛下自然全力滿足——寢殿外小廚房十二個時辰不歇火,別說蹄髈,就是吃元寶肉,估計陛下也會和元寶大人商量一下割股獻肉的可能性的。
孟女王半夜坐在床上擁着被子啃蹄髈的時候,長孫陛下就坐她對面深情款款看她吃,那眼神經常讓孟女王錯覺自己不是在頭髮散亂滿手油膩的啃骨頭,而是端坐繁花之間正儀態優雅風姿楚楚的賞花,而她的寢殿內,也沒有任何鏡子能夠證明她的啃肉之姿到底是何等的英勇威武——於是她真的以為,自己就是那朵啃肉也很美的花了。
不過花兒智商一向不低,雖然時常被陛下的眼神迷得忘記了自己真正的斤兩,但是偶爾啃到一半時會憂傷的望天,並摸摸最近海拔日漸高聳的臉頰,思量着自己如果去除肚子裏那一塊,全身肥肉所剩下的體積大概還有多少?——想來那一定是個龐大的數字。
因為估算到數字的龐大,孟女王自欺欺人的也拒絕了忠實的鏡子,對自己的噸位抱持完全混沌漠然的態度,她還沉浸在明媚的憂傷里,覺得世人棄我——連我的娃都在我知道他之前便認了人家做爹,命運弄我——不打招呼就完成了從少女到女人到母親的三級跳。
世人欺我騙我棄我瞞我,我便吃它啃它吞它喝它!
海拔在升高……肥肉在囤積……長孫陛下十分滿意——肥肉有多少,娃便長多好嘛。
元寶大人經過精密計算后,覺得,嗯,孟扶搖的體積比例,已經無限逼近俺了……
於是某一日當一個新進的宮女不小心將一面蒙起的鏡子揭開時,無意中眼神一瞥的孟扶搖在鏡子中發現了一頭美麗的大洋馬……
“啊——”
慘叫聲后,當日,女王開始絕食。
孕婦絕食,一個頂倆。其問題嚴重性立刻讓所有人都着了急,負責孟扶搖飲食的醫官更是瀕臨崩潰,只有陛下不急,聽聞奏報后,直奔孟扶搖寢殿而去。
按照正常道理,長孫陛下作為孩子他爹,正常反應一定是苦勸、怒吼、和好三部曲,如果是瓊瑤版,那大抵是——你怎麼可以不吃?你怎麼可以不吃!!你不吃我們的孩子怎麼辦?那是我們愛的結晶!是我不好,是我的錯,你打我罵我都可以,但是請你不要折磨你自己,你受苦,痛的是我的心!
如果是古龍版,大抵是——
“你不吃?”
“不吃。”
“真的不吃?”
“真的不吃。”
“看見我的劍沒有?”
“那又如何?”
“不吃——”劍光一閃,冰冷的抵在動脈上,“就死!”
如果是周星星版,大抵是——
“你真的不吃?你確定你不吃?你不吃你早點說嘛,你不說你不吃我怎麼知道你吃不吃?好了,不吃就不吃,走了先。”
……
孟扶搖穩坐釣魚台,等興師問罪的長孫陛下前來,關於此三種版本,女王陛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有張良計,我有過橋梯。
瓊瑤版本——“讓我們去死!讓我們去死!我不認識你!我有一簾幽夢,從此不和你共……”
古龍版本——
她冷冷看着閃亮的劍鋒。
風蕭蕭的吹過。
一片落葉突然在三丈外驚落。
“還是你死吧。”
砰。
黑衣人無聲倒落塵埃。
“與其我死,不如你死。”她俯首看着失去生氣的屍體,慢慢吹去劍上的血,“知道么,我討厭被命令。”
周星星版本——“你媽貴姓?”
當夜,長孫陛下進了絕食抗議的孟女王寢殿。
當夜,聽壁角的元寶大人和九尾為一個最佳位置發生廝打,最終以元寶大人犧牲臀上毛若干的慘勝,佔據了某處殿檐的最佳地形。
當夜,聽完壁角的元寶大人蹲在檐角上,以四十五度角默默仰望月亮良久,突生思古之幽情,詩興大發,口佔一絕曰: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豬小豬落玉、盤。”
元寶大人覺得此詩心血所化,十分揮灑,值得筆錄以紀念,遂專門以紙貼茯苓餅錄之,並供眾友好同觀,有路過不識好歹者閱畢,提醒:此詩似非閣下原創乎?元寶大人怫然不悅——你這樣說本人心情甚低落,此詩字字本人心血所化,來自本人長久以來浸淫詩歌散文雜記圖書館所獲得的豐富學識,諸般靈感化為文字汩汩流瀉於筆端……啥米,你說和那個啥鄉下賣菜的元老二的啥啥啥詩有點像?沒有,絕對沒有,元老二是我很崇拜的草根詩人,但是,真的,貌似我沒那麼多精力將人家的詩一一煉化……如有雷同,純屬記憶力太好!
後來九尾感嘆:得達到多少智商才能讓那句子被記憶得如此精確啊……記憶力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啊……
此詩由此傳唱,好事之徒將之錄入《皇帝秘史》,並對“急雨”、“私語”所包含的豐富含義產生了曠日持久的研究、討論、爭辯、炒作與反炒作……當然,這是后話了。
總之,總而言之,就在當夜,當長孫陛下在孟女王殿內呆足一夜后,第二天孟女王便傳膳了,再後來,元寶大人獻點點心,人家也賞臉了。
獻完點心的元寶大人問道於長孫陛下,是不是用孩子的健康來打動了傲嬌的孕婦陛下?長孫皇帝用十分浮雲的眼光看了自己的愛寵一眼——非禮勿視!非禮勿問!非禮勿言!
總之,那種“你不吃孩子怎麼辦?”的蠢話,他長孫無極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孕婦本就為自己莫名其妙淪為生育機器而悲催,哪裏還能受這種暗示“孩子最重要”的刺激?又不是腦殘。
長孫陛下怡然微笑着,心想,今晚該換個姿勢了……
……
此刻孟扶搖已經離開了穹蒼,回到氣候最適宜臨產的無極,無極皇宮上下早在她到來的那一刻便雞飛狗跳,緊張得人人面色蒼白雙眼通紅。
十個醫官負責她的生產事宜,那幾天醫官們路上碰見,打招呼都改成:“生了沒?”
某日一醫官吃早飯,灶上饅頭沒蒸熟,此醫官數日未睡精神恍惚,迷迷糊糊咕噥:“生了……”
醫官們狂奔而去。
侍候的宮女打翻了盆子。
等候消息的太監奔上金鑾殿。
陛下散朝。
孟扶搖寢宮前瞬間擠一堆人狂敲門。
陛下飛檐走壁。
女王陛下探出頭,柳眉倒豎——丫的還讓人睡不?
……
二十天彈指一揮間。
終於到了瓜完全熟了的時辰。
一大早整個皇宮便沉浸在緊張的氣氛中,元寶大人絞着爪子,無意識的在一根根拔它寶貝得金子似的毛,九尾擺弄着自己的九條尾巴,思量着如果能生九個,正好一個尾巴托一個,鐵成遠遠的蹲在花圃里,做的動作似乎是在施肥,卻不知不覺將陛下珍愛的諸般花朵拔了個乾淨,陛下……
長孫陛下很鎮定。
他守在專門辟出來的產房裏。
白髮蒼蒼的老太傅再三勸說,此舉不合規矩,長孫陛下十分和藹的笑,十分和藹的告訴老太傅:
“在無極,朕的話,就是規矩。”
孟產婦隔着帘子聽見,氣喘吁吁的大喝:“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
彪悍皇帝二人組讓老太傅默默無語,只好含淚退下去,長孫無極轉身,含笑握住孟扶搖的手,輕輕道,“沒事,我在呢。”
“沒事!”孟女王更加無所謂的氣壯山河的揮手,“一時三刻,他必須要給我出來,他敢不出來,這輩子有種就別出來了!”
……
威脅……在很多時候都是沒有啥用的。
從晨曦初露到月上中天,該出來的還沒出來,醫官們被折騰得癱了一地,精力充沛的孟扶搖也罵遍了長孫無極以及所有他們養的寵物,連寵物的下一代都問候過了,惹得元寶大人含淚默默無語——丫的我的兒子還不知道在哪裏,就已經被你拔光了毛,這輩子我還是光棍算了……
月亮滑過中天,向西慢移,悠悠掛在燈火通明的春深殿檐角,將墜未墜之時,忽聽嬰啼之聲響亮高亢,劃破夜空。
“生了!”
“生……了……”
番外卷結婚記(二)依舊惡搞慎入
“生了!”
產婆興奮的呼叫驚破窒息緊張的寂靜,滿宮內外,一陣轟然狂喜,元寶大人一激動,多拔了一把毛,心疼得淚水連連,鐵成一興奮,一把掐住了奔出去的九尾,將之埋在了地里……至於剛剛離開產床,走到帘子外的陛下……
陛下極其鎮定的……摔了一跤……
因為陛下這輩子就沒摔過跤,以至於醫官們震驚得忘記去扶,陛下也不用人扶,唰一下回身就勢滑過帘子,準備親自滑到產床下。
皇宮御用頂級產婆也被嚇着,跳起身回首看着他,正要說什麼,驀然回頭眼角一掃,一聲尖叫阻住了長孫陛下這輩子唯一的一次失態——“慢着!”
“啊!”
長孫無極驚得震住,被這一聲驚叫阻住去路,這個時候也已經不是追究產婆膽大包天的時辰,因為產婆沖了回去,帘子后孟扶搖已經大罵起來。
“善了個哉的!不帶這樣的!”
不帶怎樣的?
怎樣的?
怎樣?
的?
剛剛還歡喜得嘎嘣脆全宮上下都處於熔點沸騰狀態的無極皇宮瞬間凍結,元寶大人抓着一把毛痴痴而立,爪間白毛飄散,九尾從花圃泥地里掙扎到一半又倒栽了回去,鐵成手中一把帶刺的玫瑰嘩啦啦的都戳在它腦袋上。
長孫無極拽着個帘子僵在那裏,帘子系成溜溜的麻花,風姿韶秀無所不能的美人陛下抱着麻花帘子做天雷轟頂狀,圍觀者同五雷轟頂——素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陛下此刻表情着實精彩哇,真是此前沒有看見過此後大抵也不太可能看見的絕世奇景哇……
長孫無極才不管別人表情,男人再全能,對女人這一關依舊無能為力,雖然他相信以孟扶搖的體質不至於生產便如跨鬼門關,然而產婆那驚訝的表情,着實嚇着他了。
隨即他突然振聾發聵的想起,似乎?也許?大概?好像?沒有聽見新生兒的哭泣?
這一驚非同小可,此刻的安靜便如巨雷劈上頭頂,長孫無極帘子一扔便奔了過去,猛聽見一聲巨響。
“哇!”
真的是……巨響。
猛然間像個響雷炸在此刻屏息寂靜的殿中,所有人剛剛提足全部的耳力去尋找新生兒的哭泣,便立刻被這不打招呼的一炸生生炸得失聰三秒,三秒鐘內眾人耳朵嗡嗡作響,聽不見這世上任何其他聲音。
靠得最近的長孫無極又是一個趔趄,趕緊扶住了柱子……
“生了!”
又一聲歡喜呼叫,卻聽得人一陣煩躁——知道生了!趕緊抱出來呀,盡叫個啥!
長孫無極又是一陣不安,雖然孟扶搖再三拒絕他親眼看着她生產,此刻也顧不得了,放下帘子又要往裏闖,卻聽見裏面孟扶搖罵:“娘希匹!混球!”接着宮女們手忙腳亂的奔走之聲,產婆驚呼之聲,長孫無極忍無可忍剛衝進去,最裏面一層紗簾一掀,產婆才喜氣洋洋的出來,笑道:“生……了……”
長孫無極正在想着為什麼她說了三次“生了。”語氣還不一樣,一個念頭還沒轉完,產婆已經對他躬了躬,將一個明黃小包袱遞進他懷中。
“恭喜陛下!”
長孫無極只覺得臂彎一沉,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什麼心中便猛然一跳,趕緊運力於臂提足真氣,生怕心跳手軟之下將包袱落了地,轉過眼來正要仔細端詳,另一邊手臂忽然也一沉,也多了個包袱。
“賀喜陛下!”
他一怔,隨即狂喜——雙胎!
一陣狂喜還沒過去,產婆變魔術一般,從帘子后又整出個包袱,笑吟吟遞過來。
“大喜陛下!”
……
天地凍結。
飛鳥栽落。
滿殿醫官踉蹌。
長孫無極石化。
比一個娃更讓人震驚的,是兩個娃。
比兩個娃更讓人震驚的,是三個娃。
三個。
三個!
很多年以後,元寶大人戴着個眼鏡挑燈夜讀《大成國史》的時候,讀到此處不禁慨然長嘆。
丫的,比我們耗子還能生啊……
能生的牛逼皇后且不去談她,眼下便有個十分嚴重的問題——產婆抱着那包袱,為難的看着陛下的臂彎——位置已經滿了,該放哪好呢?難道用下巴夾着?
最後還是我們的皇帝陛下當之無愧的最強大,他十分鎮定的將左手一個嬌小的包袱挪了挪,示意產婆將那多出來的一隻塞進那個空當里。
於是滿殿醫官便看見風華無雙的皇帝陛下兩手抱着三個娃,懷抱里塞得滿滿當當,雖然努力鎮定,但依然可以看出手有點抖步子有點踉蹌的向帘子內的英雄媽媽走去。
陛下英明神武天人之姿,從此盡毀……
三個包袱在陛下的臂彎里真實而又銷魂的存在着,兩娃很沉默,一娃很張揚,全殿裏就聽見那隻的哭,一個頂三。
眾官含淚仰首,望天——老天啊,您是不是終於不忍長孫家向來子孫不旺,派來了只全能生娃冠軍?
神瑛皇后真是無比強大啊,但凡打架、罵人、作弊、宰羊牯、竊國、篡權、乃至生娃,無所不能!
尤其以最後一項特長,深得諸臣膜拜。
生兩個已經跟不上時代,滿地都是雙胞胎,人家要生就生叄,包袱撂滿胳膊彎。
皇后威武!——
皇后威武的坐在床上。
十分納悶的喃喃:“善了個哉的,從哪搞出三個來的呢?”
想了半天雙手捧心,眼冒藍光:“陛下威武!”
剛抱了三個娃進帘子的長孫無極又一個踉蹌,這回很快穩住了身子——他懷裏有稀世珍寶,自己跌破頭,也不可以讓孩子擦點皮。
懷裏三個娃,兩個哼哼唧唧的哭,一個驚天動地的哭,皺皺巴巴紅通通,輕軟得令人覺得不真實,像一個世間最美最旖旎的夢。
長孫無極含笑低頭看着那三個此生從未敢於憧憬過的美夢,眼神里漸漸浮現比那小小身體更為輕軟的笑意,氤氳在眉梢眼角,蕩漾起他此生以來最為恬適的溫暖弧度。
那笑意里亦有幾分恍惚迷茫——驚喜來得太多太猛烈,鎮靜淡寶如他,都暈暈然仿若置身虛幻之中,生怕動作稍微大一些,那夢便“啪”一聲,破了。
他將懷裏的三團抱過去,試圖和奇迹製造者一起分享,以便相互印證,加深此刻真實感,然而床上那隻比他還不能接受現實,直着眼睛,夢幻的往床上一倒,抓了只枕頭往臉上一蒙,呻吟:“別,別,太稀奇了,我受不了……一個我就已經做了很久心理建設才接受,丫一下子來三個……不成,我要崩潰,我真的要崩潰!”
長孫陛下才不管女王會不會崩潰,笑吟吟的將一個深紫包袱往孟扶搖臉上一放:“來,猜猜,是男是女?”
那娃哭得驚天動地,震得包袱下面被壓的孟扶搖瑟瑟作抖,不用扒開她都能感覺到那娃拼盡全身力氣在嚎,天知道那還沒發育完整的小小身子是怎麼發出這麼驚人的高分貝的,孟扶搖掊住耳朵,翻白眼:“還用猜?有這麼大嗓門的女人么?”
話出口沒有反應,孟扶搖狐疑的抬眼,看見床邊長孫無極笑得甚是可惡,轉了轉眼珠才想起來,貌似,自己也是個大嗓門女人?
呃……不會吧?
她伸出一根手指,抖抖索索掀起包袱一看,隨即露出慘不忍睹表情。
“那個……”戳了戳長孫無極懷裏安安靜靜那兩隻,孟扶搖不抱希望的問,“全是女的?”
長孫無極只看着她笑,孟扶搖怎麼看這笑容都覺得好像是在安慰……那個,生三個固然很驚悚,生三個都是女的那就更驚悚了,好不容易爆發一下,居然一個男的都沒,那命中率也太低了,也太對不住子孫不旺的長孫家了……她越想越慚愧,腦袋垂到胸口,沉痛的道:“看樣子將來你只好招女婿繼承皇位了……”
“那還早,不急。”長孫無極坐下來,溫柔的抱起沒完沒了哭個不休的那個,又將懷裏兩個放到被褥上,“招駙馬也好,娶皇后也好,現在還操心不到這個,我只是在想,尿布該如何換呢?”
“又遍地撒尿了?”孟扶搖立即很進入狀態的伸手,精神很好的要親自換尿布,手剛剛伸出去突然僵住,“呃?娶皇后?”
唰一下掀開那倆包袱,直奔要害部位而去,再唰一下蓋上,孟扶搖長吁:“好險,本來我還在想一個男的都沒難道我還要再生?人家實在不想再生了說……”
她抱着三個娃,笑得有點不好意思,忽覺眼前一暗,那人俯過身來,淡淡的阿修羅蓮香氣掠過她的額,於此同時溫暖柔軟的唇也落在頰際,聽得他笑聲欣慰而愉悅,夾雜着胸腔里低低的共鳴。
“扶搖……謝謝你……”
孟扶搖臉微微的紅,有點忸怩的看了含笑退出簾外的產婆一眼,長孫無極又偏頭,輕輕吻上她另一邊臉頰。
“更感謝你,還願意為我再生。”——
“這個是哥哥!”孟扶搖笑眯眯扯着睡得香噴噴的嬰兒,不厭其煩的將粉團團的臉蹂躪成各種奇形怪狀,直到惹得他皺眉大哭伸腿亂蹬才鬆手。
這麼彪悍兇猛,當然應該是哥哥才對嘛。
“吱吱!吱吱吱吱吱!(不對,這個是哥哥)!”元寶大人爪子揉捏着另一個,滿意的看着那娃呼呼大睡,無論自己的爪子踩在他臉上什麼部位,都意態悠閑巋然不動。
這麼像奸詐淡定的主子,這才應該是哥哥嘛。
“就這個!”孟扶搖一巴掌打回兒子的飛腿,“我是媽我說了算!”
“吱吱!”元寶大人趴在那隻天塌下來也睡他的傢伙身上大吼——我是神鼠我說了算。
……
第一萬次爭辯再次開始,永遠沒有答案的千古之謎。
這個謎就是關於三胞胎的排序——最後一個是完全沒有疑問的,小公主的大嗓門十分富有個人特色,但是前兩個……
因為長孫皇帝的失態,因為產婆沒有心理準備,生下一個后她將注意力轉向了抱着帘子滑進來的陛下身上,當她再轉回頭時,第二個已經輕輕鬆鬆的冒了出來。
兩個幾乎同時出現都沒有第一時間發出大哭的娃,讓產婆瞬間也毛了爪。
至於孟扶搖——不要指望她精明到知道哪個娃先出一秒鐘,她連出生時辰都沒看,倒是長孫無極,十分精準的根據那三聲“生了”,確定了兄妹三人的出生時辰。
至於那哥倆,誰是兄誰是弟,長大以後自己打架決定吧。
三個娃都是母乳餵養,孟扶搖沒什麼身材概念,更不會為了什麼保持堅挺就拒絕親自哺乳,這在向來不親自哺乳的五洲大陸皇族中又是頭一份,長孫無極怕她辛苦曾經勸說過,孟女王嗤之以鼻——母乳餵養智商高!我的娃怎麼能笨?笨了我面子往哪擱?好在她奶水甚足,大抵是懷孕時,蹄髈啃多了。
孟扶搖有時很憂傷的想——自己真是一看就是個草根啊,什麼事兒都那麼潑辣結實不夠精緻啊,生娃一生就是三,奶水多得像噴泉,一點點都沒有五洲大陸皇族女性的弱柳扶風般的尊貴氣質,聽說長孫無極他娘懷他時九個月不思飲食,生的時候難產三天三夜險些送命,生下來一隻長孫無極還沒有她三隻中的任何一隻大,輕得噴口氣就能讓他翻三個筋斗——人家那才叫精緻!才叫貴族!才叫優雅!
憂傷完了她繼續餵奶,並十分為此陶醉——世上最動聽的音樂是什麼?是咱家娃在咱懷裏吃飽砸嘴的聲音,是咱家娃呼呼大睡均勻呼吸的聲音,是咱家娃咿咿唔唔啃手指的聲音……便是半夜肚子餓此起彼伏的哭鬧要吃,在她耳中聽來也是極富韻律的美。
她不要維持那冷淡的高貴,於雲端之上忘卻紅塵煙火的飽滿,她只要屬於每一個母親的最平實的幸福——他們在我懷中。
他們在她懷中,她在他懷中。
長孫無極最近很戀床,每日除了上朝和公務外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她的床,其實說戀床是假的,和三個娃搶他媽是真的,而女王陛下雖然天生的不解風情,經常拒絕他的騷擾,但是畢竟新當媽,很多事十分手忙腳亂,陛下由此有了很多可乘之機……比如對親自哺乳時那年輕母親臉上溫柔而靜謐的光輝的沉醉,比如對女王最近的胸的彈性柔軟度和飽滿度的膜拜……
三個娃似乎很沒有默契,同時睡覺的時辰很少,更多時候一個睡着兩個醒着,吃喝玩樂都不肯同步,孟扶搖又喜歡親力親為,於是便是身邊有一堆女官幫着照應,也常常忙得一團混亂,其中尤以最小的那隻,看似容貌繼承了父母優點,玉雪可愛晶瑩圓潤,其實性情十分令人髮指,每次她爹和她娘想要忙裏偷閑啃一口摟一下什麼的,這隻無論是在睡覺還是在喝奶,一定會十分神異的立即停止,睡覺的目光炯炯,喝奶的呸一下吐掉,伸爪子過來就要推——不是推長孫無極,是推孟扶搖。
……是的,推她媽孟扶搖,然後呵呵笑,對着她爹張開小小懷抱,看得她爹一懷喜悅,趕緊接納女兒的投懷送抱,然後這隻膩進她爹的懷抱,堅決霸佔,絕不放手。
長孫無極由此十分偏愛這隻,常常抱在膝上親自喂她吃些奶糊什麼的,那娃乖啊,喂什麼吃什麼,吃得砸砸有聲,香甜無比,神情十分歡樂——似乎她爹喂的不是混沌不清的奶糊,而是全天下滋味絕妙的極品珍饈。
孟扶搖每逢此時必黑線——為毛我喂你奶糊你就用舌頭頂出來???
吃完奶糊那隻就睡覺,揪着她爹衣襟睡得忒乖,孟扶搖又黑線——為毛我喂你吃完你還要鬧半天才睡?
那隻睡覺緊緊揪着她爹,她爹想要動一動立即哼哼唧唧,她爹是個模範爹爹,立刻端坐不動,笑吟吟捧着女兒一坐便是兩個時辰,孟扶搖又黑線——為毛在我懷裏你睡覺被吵醒張嘴就嚎?嚎得我最近聽力直線下降?
你丫的戀父狂!
你丫的雙面女!
發現女兒惡質的孟扶搖十分鬱悶——她總不能和長孫無極說:你女兒不安好心,和我搶人……傲嬌的女王是絕對不肯承認她對長孫無極的佔有欲的。
至於另外兩隻……也不是她想像中的一對乖寶,剛生下來所表現的安靜特質,更有可能是一種表象,尤其那隻頭髮眉毛特別濃密,眼珠子特別黑特別亮的,整天灼灼似個燈泡,睡覺時間只有他兄弟的一半,不睡覺的時間都用來破壞——撕紙、揉九尾,拔元寶毛,將九尾和元寶抓住湊對,是他的四大愛。
另外一個嘛……倒確實是安靜,從生下來到現在連哭的次數都很少,容貌氣質很有乃父風範,孟扶搖受夠了腹黑女和破壞狂之後,對這個翻版小無極尤其偏愛,不過這種偏愛很快就被冷酷的現實給毀滅了——他們快一歲時,某天午休,她親眼看見,這隻尿床之後,嫌不舒服,自己慢吞吞將尿布一點點扒下來,光屁股在身下褥子上蹭啊蹭,蹭啊蹭,直到將屁股蹭乾淨,才慢慢爬開,而睡在他身邊的兄弟,傻兮兮的一個翻身,正好將臉埋在他蹭過的褥子上……
無恥男!
孟扶搖悲催的仰首望天——生了那麼多,為什麼就沒有一個繼承他們母親優秀、光明、慈悲、善良、聖母、聖潔……的氣質呢?
然而這個時候想要不認這三隻也不成了,孟扶搖憂傷的接受了事實,並採取了有力的報復方式,她的報復方式就是——給三個娃取名時使壞,三個娃,長孫霽、長孫霖,長孫霏,這是寫入宗牒的大名就算了,小名總得由她自由發揮,於是烏亮大眼睛的長孫霽小名奧特曼,翻版無極的長孫霖小名梅川內酷,簡稱:酷兒,腹黑戀父女長孫霏小名……春花。
長孫無極對倆兒子的牛逼小名不置可否,對春花卻表示歡喜,高貴的大成皇帝也信奉民間“賤名好養活”的理念,認為掌上明珠心肝寶貝的小名兒大俗大雅,十分的朗朗上口,於是常常抱着小女兒軟軟的散髮乳香的身體,對她微笑的喚:“春花,花花……”
長孫春花公主對着她美貌的父皇露出四顆牙齒的甜蜜諂媚微笑。
坐在一旁的孟扶搖也綻開甜蜜的微笑……春花,長孫春花,相信我,等到你長大了認字了,你一定會為這個跟隨你多年的美妙小名而哭泣的……——
當娃和娃們銷魂的名字都已塵埃落定,閑下來的孟扶搖突然覺得,似乎,也許,大概,好像,有什麼事應該做了?
她生娃這事,到現在都是大成皇朝的秘密,依長孫無極的意思,自然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但孟扶搖卻覺得丟不起這個臉——跑到古代來未婚先孕,她可不想做五洲大陸時代新女性的旗幟標兵人物。為此她不惜威脅長孫無極——想成親不?想成親就閉嘴先。
如今養過一年,胖起來的瘦下去,輕飄飄的重起來,當三隻娃都已經斷奶,見風就長般沉甸甸粉團團的睡在自己的小床中啃指頭,並學會抓住元寶大人就拔毛時,某件遲來的人生大事終於再次提上日程。
於是某日,再一年熏風迷醉之時,某人再次靠在孟扶搖身後椅背上(現在皇帝陛下很喜歡這個姿勢,原因嘛……高處俯瞰,風景無限矣……),懶洋洋問:
“你喜歡吃了酒再公開的睡上我的床,還是不吃酒,直接把被子扛去我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