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上帝之眼
根據中國歷史上第一本翻譯成中文的佛經《四十二章經》上的記載,佛祖在成道后曾問過弟子們一個問題:生命過程的本質是什麼?
有人回答說是時光。佛祖搖了搖頭。
有人回答說是生存。佛祖又搖了搖頭。
最終有人回答說生命過程的本質就是呼吸之間。佛祖肯定了他的答案。
中國台灣台北市士林區至善路二段221號,台北“故宮博物院”,11時23分,與主體建築通過長廊天橋相連的陽明山藏寶洞內。
槍傷造成大腦迅速失血引發的幻覺,讓台北‘故宮博物院’高級研究員周亮工的思緒宛如一塊浸透了各種光怪陸離色彩的海綿,過往人生的殘影交織着由潛意識中噴薄而出的慾念,讓他既恐懼又放鬆,幾乎就要沉淪在這一片濁濕的混亂彌留幻境之中。幸好他及時地想到了佛祖在《四十二章經》上的教誨,才最終得以藉助調整呼吸的頻率,再次掌握了對於自己身體和意識的基本控制。
頭下腳上,貼着牆艱難地做出一個倒立的姿勢,年高德勛的資深中國書畫研究員周亮工逼不得已只能用這種姿勢來讓血液儘快流到大腦內。顛倒的世界中,充滿殺機的黑色人影,伴隨着便鞋鞋底敲打在地面的回聲,越來越近。
黑色人影緊握手槍,如果周亮工不能做出任何有效的防衛舉動,在黑色人形走入手槍有效射程后,死亡便會在扳機扣下的瞬間毫無懸念地降臨。
以腳為手,周亮工勉強踢下了一幅離他腳邊最近的中國畫——北宋畫家文同的《墨竹圖》。如今膾炙人口的成語“胸有成竹”,便源自北宋大文豪蘇東坡在看到這幅畫后,對於作者的高超畫功而發出的由衷讚歎。
藏在畫軸后的機關在畫落下的瞬間被啟動,一扇鐵柵欄轟然落下,在隔絕了黑色人影和周亮工的同時,也封住了進出藏室的入口。
在遠處警報聲響起的那一刻,周亮工也如同一座再也經受不住時光折磨的廢墟般傾頹倒地。
腹部傳來的劇烈疼痛讓周亮工在地上躺了片刻。“我還能活多久?”周亮工喘着粗氣,掙扎着坐起來,望向自己白色榨蠶絲“卍”字紋罩衣上的槍眼。槍眼在胸骨下方几英寸的地方,四周都是血,腹部已經開始積水,這說明已有部分子彈的碎片割裂了他體內的血管。
作為一名出身新一軍的遠征軍老兵,周亮工以前在緬甸戰役中目睹過這種殘酷的被延緩的死亡。他應該還能活15-20分鐘,胃酸正滲入他的胸腔,然後他將死於內部中毒。
手電筒的光柱在藏寶洞中出現。
鐵柵外,剛剛用手槍向周亮工連開數槍的盜寶者,此時正好走到一排足有一人高的巨大保險柜前。盜寶者從身上掏出一個橢圓形金屬盒,從裏面取出一隻直徑約有2-2.3厘米球形物體。一些黏稠的液體不斷地從盜寶者手中極富彈性的球狀物體上流下,周亮工發現盜寶者手中的球形物體是一隻人類的眼球。
“咔嗒”一聲,盜寶者剛把這隻眼球放在保險柜面板前方的掃描儀系統前,銘牌上刻着數字13的保險柜便應聲而開。周亮工則在這個過程中確認了盜寶者手中眼球的主人應是負責台北“故宮博物院”安保工作的那位秦姓高級主管。
看到這套號稱當今世界最先進的基於人類眼內虹膜識別的加密保險柜,竟然被如此輕而易舉地破解,周亮工不禁露出了苦笑。但當他回憶起,一年前經費向來緊張的博物院方,忽然破天荒地不惜斥巨資從日本某從事安保設備生產的國際企業,購買了現在這套保護藏寶洞內大小無價國寶的安全系統,周亮工掛在唇角處的苦笑頓時化作了滿臉的驚慌:
“難道日本知道那個驚天秘密的人,當年並沒有在野人山中死絕?”
盜寶者接下來採取的行動證明了周亮工的猜測。
這名盜寶者在成功的打開保險柜后,並沒有盜取其中那幅尺幅極小、價值卻最為驚人的宋徽宗趙佶手書《欲借風霜二詩帖》,而是選擇了將《富春山居圖》無用師卷裝入了他身上事先準備的筒形金屬容器中。
《富春山居圖》無用師卷整幅作品長636.9厘米,寬33厘米,這樣長的畫卷顯然不便於盜寶者隨身收藏或是偷運出境的藝術品。而且文玩收藏界幾百年來關於這幅作品真偽的筆墨官司始終就沒有斷過,其竟價值幾何亦是始終難以形成共識,也就是說《富春山居圖》無用師卷作為一件很難脫手變現的藝術品,理應不會成為謀財盜寶者們的目標。
“這人絕不是一般的盜寶者!躲在他幕後指使盜寶的人,肯定也知道那個深藏在《富春山居圖》后的巨大秘密!”周亮工想到此處不禁全身一陣痛苦地抽搐。憑藉著最後一點氣力,周亮工強提一口丹田氣竭力穩住自己。
盜寶者的背影在周亮工眼前一閃而過,消失在藏寶洞外的夜色里,就在這個光影斑駁的瞬間,周亮工無意間瞥見了盜寶者手臂上的一處圓形黑白文身——一個直接揭露出日本對中國赤裸裸野心的標誌——日本黑龍會的標誌!
竟然是他們,他們不是早就被解散了嗎?也許現在事情真到了請“那位先生”出手的地步了——周亮工知道眼前這令他孤注一擲的任務,需要他抓住餘下生命的每一秒鐘。
黑暗中,他用自己顫抖的手指蘸着不斷從他腹部彈孔中滲出的鮮血,在自己右額角處畫下了一隻血淋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