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亂城
我沒有把自己離開雍州的打算告訴周氏和毛氏。
一來,此事變數未知,人多我更是無能為力;二來,如果周氏和毛氏另有他想,說這些便是徒增煩惱,不如不說。在魏府之中,此事只有阿元知道。
而我把魏郯他們未死的猜測告訴周氏和毛氏,其實也並非心血來潮。
魏郯與魏綱等堂兄弟情義非同一般,我與周氏、毛氏亦有交情頗深。失去夫君的痛苦我是知曉的,也算得同病相憐。說這些,我是希望萬一將來雍都有變,她們二人能夠有些念想,堅持下來。
量力而行,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
李尚的信終於來了。他告訴我,馬奎等人三日之後到。
這個日子很巧。那一日,天子將宮中的御觀開啟,由太祝主持,為逝者祈福。
這是個好機會,我只要在路上做出些意外之事,接應好,就能夠順利逃走。而所謂的“意外”,正是馬奎等人一向擅長。而接應之處,李尚告訴我,他在東市擇了一處隱蔽的宅院,那邊的大街面上是鬧市,卻是正好掩人耳目,再好不過。
我看完之後,幾日來懸着的心終於有了落下的感覺。
可是隔日,朝中卻出了一件事。
魏昭在朝堂奏請遷都,天子准許了,可是遷都往何處,卻出了分歧。
這一回,並非像上次那樣一眾士族對抗魏郯,而是一人對抗魏昭等朝臣,那個持異議的,卻是魏康。
魏康自從來到雍都以後,自視甚高。這也難怪,雍都現有的三個兵營之中,涼州營最大,魏康的底氣也最足。
魏昭認為兩千裡外的燕州,氣候宜人,水土豐潤,民人亦富庶,可為國都。
魏康不以為然,道,若論風水物阜,隴州古時曾為都城,沒有比隴州更好的去處。
此言一出,朝臣們嘩然。
魏康振振有詞,說有涼州六千兵馬在,天子大可放心遷都隴州。
這說白了是放言要挾。
郭承首先不答應,與魏康當堂對峙,論到最後,魏康罵郭承“家奴”,郭承諷魏康“賭徒”,魏康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夫人,”阿元緊張的說,“我聽說魏康回到篤陽之後,即刻命令整軍練兵,似乎將有不利。”
我亦預感到此事重大。魏康這般生氣,大約是魏昭親近郭承而冷落了他這個三叔父所致。他如今要出氣,也許是對着郭承,但一旦起了衝突,雍都必定牽連其中。只不知魏昭對得如此事體,該如何處置?
夜裏,魏昭回到府中,沒多久,那邊就傳來了魏昭與郭夫人爭執的消息。
管事來請我過去,我沒有推卻,收拾收拾頭髮便去了郭夫人的院子裏。還沒到門前,就聽得裏面的聲音劍拔弩張。
“……他是你的舅父!”這是郭夫人的聲音。
“正是兒的舅父,兒才望他以大局為重!三叔父為人器量狹窄,舅父何苦與他一般見識?三叔父不滿者,乃是遼東兵入城之事,舅父只要退出,三叔父便揭過不提。”
郭夫人冷笑:“你舅父將軍士放入城中,還不是為了你好?是你說細柳營信不得!”
“此一時非彼一時。”魏昭聲音無奈,“三叔父若生起事來,於我於舅父都無絲毫益處。還請母親三思!”
說罷,腳步聲響起,未幾,魏昭啟門出來。
看到我,他怒氣沖沖的臉上閃過些訝色,卻很快收起,一禮,道:“長嫂。”
“二叔。”我還禮。
魏昭沒有多言,匆匆而去。
“少夫人,你看……”管事為難地看向我。
我心知他尋我來是要勸導的,可是如今這事,我實在不好勸。正在此時,突然聽到“砰”一聲瓷器破碎的聲音,我更加確定入內必無好事。
“我明日再來。”我對管事道,轉身走開。
“夫人。”路上,阿元小聲嘀咕,“二公子也知曉他行事偏頗,如今想勸和呢。”
勸和?我心中冷笑,勸什麼和呢?
何逵起了一個挾天子令諸侯的頭,此後的人就紛紛效仿,到了魏傕,可謂坐到了極致。如今魏康,不過是有樣學樣。
魏康和郭承,一狼一虎,魏昭引二獸入室,手中卻沒有馴獸的利器。調解的心是好的,可是如何調解?與狼謀皮還是與虎謀皮?
既然萬事俱備,我和阿元也開始暗中拾掇物什。逃走時的時機,並不能夠帶得許多物品,我們也只能挑挑揀揀。我和阿元的衣裳不必帶,阿謐的話,備幾塊尿布足矣;金銀細軟,這些天阿元已經想方設法帶些轉給李尚,走的時候,還可以每人身上藏一些,再多便是無法了。
我看着房子四周,與魏郯生活這兩三年,裏面攢下不少物什,有我的,也有魏郯的。我這一走,也許會有人闖進來糟蹋,想想就覺得心裏不好受。
我把魏郯的用物精心收起,它們大多不值什麼錢,希望來取的人手下留情。
想到錢,我突然想到側室,那裏面還有魏郯說過要給我的十斤金子。
逃亡出走,怎能不帶金子?我心中一陣翻湧,正想要去,出了門,卻想起來我方才讓阿元將兩匹用不着的布送到周氏那邊,她還沒回來。
刨地挖金子的事,還是要找個幫手才好。我等了好一會,阿元還不見,便上榻先睡去了。
這兩日天氣有些悶熱,夜裏,一點涼風也沒有,我躺在榻上,很艱難才睡着。
我夢見自己走在大太陽底下,抱着阿謐,到處想找什麼,心中着急。
街上人影綽綽,沒有人理會我。
“……在做甚?”一個帶笑的聲音傳來。
我回頭,那人背對着燦燦的日光,看不清面容,輪廓卻熟悉不已,彷彿他已經站在那裏許久。
心中很是歡喜,我想對他說話,可一晃間,他卻立在了高高的樓船之上。
地面顫動這,我呼喚他的名字,他只回頭一笑,勾起的唇角痞氣十足……
“……夫人,夫人!”我被阿元晃醒,睜眼,卻見她頭髮還披着,神色慌張,“夫人,城中亂了!”
我一個激靈,睡意全無。
望向窗外,黑燈瞎火的看不出什麼,卻有紛亂的聲音傳來,像有人在大聲喊叫和奔走。
阿謐也醒了,乳母抱着她,緊張地望着我們。
我讓阿元立刻收拾物什,穿好衣服,走出門去。院子裏空空的,再一路走出院外,只見人影綽綽,幾個家人正跑過,懷裏像抱着物什。
“出了何事?”我攔住一人,問道。
那人面容燎急,一邊擦汗一邊道:“少夫人!涼州兵夜襲,城門守不住就要破了,快逃吧!”
我吃驚,道:“怎會如此?二公子呢?”
那人道:“二公子不知去向,郭夫人方才已登車走了!”說罷,他向我一禮,匆匆走開。
我見聞這般,心神俱焚,立刻趕往堂上。一路上,竟是人影寥寥,主人和家人,都不至去了何處。我心道不好,又趕往魏傕的院中看個究竟。
“長嫂!”周氏的聲音突然傳來,我望去,卻見她和毛氏二人匆匆前來。
她們顯然也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混亂驚醒,頭髮和衣服都有些凌亂。
周氏一把拉住我:“我聽說,郭夫人帶着府兵全都走了,是么?”
心驀地一沉。
“府兵?”我睜大眼睛。
“仲明!”一個焦急的聲音傳來,我們望去,竟是梁蕙。
她白日時入宮,原本聽說是要宿在宮中,如今這般模樣,顯然是聽到消息趕了回來。
“仲明呢?”她神色驚惶,“仲明何在?”
我搖頭,連忙問她:“公主從宮中過來,外面如何?”
梁蕙不回答,卻逕自朝還亮着燈火的魏傕的卧室奔去,一把推開房門。
“啊!”一陣尖利的驚叫聲傳出來,我們三人立刻跟過去。
“啊……”當看清面前的景象毛氏掩住嘴,瞪大眼睛,我亦感到周身躥起惡寒。
魏傕的榻上空空的,榻下,一名女子翻白了眼,舌頭歪了出來,脖子上纏着一根布條,已經死去多時——是任姬。
“這……”周氏扶着渾身顫抖的梁蕙,面色蒼白。
“郭夫人命人縊死的,”這時,一個聲音輕輕傳來,“就在帶着丞相逃走之時。”
我們都嚇了一跳,看去,卻是許姬。
她的頭髮高綰,身上衣裙輕薄,在夜色中平靜得詭異。
“許姬。”我看着她,隱覺得有異,“別的人呢?”
“走了。”許姬緩緩道,“車太少,郭夫人就把姬妾都殺了,帶走孩子。這府中沒了府兵,家人也自行逃生去了。”
“仲明呢?”梁蕙的聲音帶着哭腔,“他也走了么?他不等我……”
“等你?”許姬笑起來,“他為何要等你?你只是個公主,又不是天子!”
梁蕙的臉色登時變得扭曲。
“是你!”她恨恨道,放開周氏,“是你這賤人!若非不是他昨日又去見你,我怎會回宮!”
許姬沒有辯駁,臉上卻掛着嘲諷的笑,見她撲來,也不躲不避。梁蕙正抬手要掌摑她,我瞥見許姬手中寒光一閃,連忙道:“當心!”
可是已經太遲,梁蕙的手僵在半空,不可思議地看着胸口。
“啊!”毛氏尖叫起來。
“許姬!”周氏神色劇變,“你……”
“總算了結了呢。”許姬盯着我們,低低道,一手將梁蕙推倒。
“走!”我大喝一聲,扯着周氏二人便朝院門奔去。
許姬立在庭中,似乎沒有追逐的意思,單薄的身體猶如鬼影。周氏不放心,“哐”一聲,將院門闔上。
“現在怎麼辦?”周氏幾乎哭了出來。
“不可留在府中,走!”我說,朝自己的庭院走去。
“夫人!”阿元見我回來,神色一松,急忙迎上前。
“收拾好了么?”我問。
“收拾好了。”
我看向乳母懷中的阿謐,幾步走到角落,將一隻箱子打開。裏面,都是魏郯用過的兵器,我挑了一把劍,讓幾人過來各自取防身之物。
“我方才去找黃叔,他藏了一輛車,在後門。”阿元道。
我心底一松,帶着眾人除了院子,抄近路到了後門。
“少夫人總算來了!”果不其然,黃叔等候在這裏,看到我們,似乎鬆了口氣。他一邊接過阿元手中的包袱一邊念叨,“我見郭夫人大半夜要車,就留了個心眼,不想真是派了用場……要快些,方才還有人說涼州兵要破城了……”
“可車不夠!”周氏急道。
我亦為此焦灼。周氏和毛氏的子女,年初都送回隴西去了,她們也沒帶從人,倒不累贅。可是就算如此,連着我、阿元和乳母,一輛馬車也是不夠的。
正在此時,只聽得一陣嘈嘈的聲音,忽然見一輛馬車轔轔馳來。
車走得不快,馭者朝我們大喊:“避開!避開!”
“阿元!”我喝一聲,她會意,立刻與我一道迎上去,抽劍出鞘。馭者似乎是個新手,見狀大驚,又不能調轉,“吁”一聲慢下來。阿元乘機立刻拉住韁繩,用劍指着馭者,“停下!”
馭者似乎嚇壞了,將車停住。
我正想上前說什麼,突然,許多人影從街上湧來,像是軍士。
“快上車!去城南!”我顧不得許多,一邊對周氏等人喊着,一邊抱着阿謐奔到車后,掀開車幃跳了上去。
還沒坐穩,馬突然發力奔了起來。
“嗚……哇!”阿謐似乎被嚇了一下,放聲大哭。
“勿哭,乖,勿哭……”我一邊喘氣安撫着她,一邊盯着前方。微光下,這車裏也坐着人,是一個女子。
看到我手裏握着劍,她瞪大眼睛,尖叫着縮到車廂一角。
“不許叫!”我用劍指着她。
女子立刻閉嘴。
我喘着氣,稍稍放開阿謐,才感到抱着她的手又酸又麻。
“你是女山匪?”那女子戰戰兢兢地問,片刻,街邊一處燈籠的光照投進來,那女子忽然道:“你……你是傅氏的那個女兒!”
雍都見過我的人不少,我不答話,只安撫着阿謐。
“聽說你嫁給了魏郯。”女子道,眼睛似乎微微發亮,“你覺得他高不高?俊不俊?你不是喜歡裴潛么?你嫁給魏郯的時候有沒有猶豫過?會不會還是覺得裴潛更好?”
“你怎這麼多話。”我晃晃手中的劍,不耐煩地說。
女子再度閉嘴。
鞭子抽打的聲音不斷響起,馬車奔得飛快,夜風帶着淡淡的煙火氣息沖入幃簾。到處都不平靜,有喊叫聲,有奔走聲。
如今這狀況,馬奎等人還沒到,亂軍入城,什麼事都可能會發生,李尚那邊情形未明,留在雍是不行的。能對付亂軍的,最安穩的方法是去找細柳營的人,只要出了城南……
“夫人!”阿元在外面焦急地大喊,“前方又有一隊軍士過來了!”
怕什麼來什麼。
我瞥見路旁掠過一角屋宇,果斷道,“停下!”
車子一陣猛晃,馬被勒住。
我立刻抱着阿謐,用劍挑開車幃。
“你們帶上我吧。”女子道,“我是個遊人,平日忙忙碌碌,好不容易得了幾分空閑出來,正愁無聊。”
阿元一邊從我懷裏接過阿謐一邊說,“你一個女子,又不像做活的人,有甚可忙碌。”
“寫字。”女子說,
“我們不帶你。”不等阿元再開口,我打斷道,看着女子,“多謝女君,勿再往前,調頭往別處吧,後會有期。”說罷,與周氏等人鑽入如今一條漆黑的小巷中。
火光和着馬蹄聲在巷口呼嘯而過,沒有人發現我們。
我和阿元往巷子裏面走。這裏是城南,魚龍混雜,屋舍並不如別處齊整,平房高樓都有。月光下,巷子彎彎曲曲,地上是不是傳來食物或者穢物腐爛發酵的惡臭,我和阿元不得不掩着口鼻。
“夫人,”阿元用袖子掩着口鼻,四下里張望,“這是何處?”
我沒回答,再往前走兩步,一扇漆得精緻的門出現在面前。
“這是……”周氏和毛氏訝然問道。
我上前,將銅環叩三下,隔了會,又連叩七下。
未幾,門忽然打開。
一個在丹霞寺見過的僕人看到我,似有些詫異。
“夫人。”他行禮。
“你家主人在么?”我問。
僕人正要回答,他身後,一個懶懶的聲音傳來,“你終於記得來尋我了。”
若嬋出現在門內,天色太暗,精緻的粉妝下,看不清神色。
“喝水么?”室中,若嬋將手上的紈扇隨意地插到花瓶里。
“嗯。”我抱着阿謐,眼睛四顧打量。窗戶用厚厚的帘子遮着,看樣子是剛弄的。室內的陳設的傢具考究,雅緻的瓷器、精緻的銅器、華美的漆器,無一不貴重,像一個權貴的府邸。可樑上垂下的嫣紅紗帳卻給室中籠上一抹媚色,曖昧而引人遐想。
這是若嬋凝香館。它飛檐的模樣在東市裡很是特別,我每次路過都會忍不住看幾眼,不過畢竟不是良家之地,我這還是第一次來。五層的嶄新樓閣,在周圍的屋舍中很是顯眼,今夜,從外面看去卻沒有一點光亮。
阿謐本是被吵醒的,奔走一路,現在終於安定下來。我給她餵了了一點水之後,她打個哈欠,又想睡了。
周氏和毛氏顯然很是局促,她們似乎已經知道了這是什麼地方,瞅着若嬋,又將四下里張望,神色驚訝又疑惑。
相比之下,若嬋卻是鎮定自如。她看也不看她們,對僕人說:“院門鎖好了么?燈滅了么?”
“滅了。”僕人答道,“外面定看不出來宅中燈火。”
“弟子們呢?”
“弟子們皆已安置妥當。”
若嬋頷首,轉向我們。
“城中亂了。”我說。
“我知道。”若嬋神色淡定。
我看向周氏和毛氏,對若嬋說:“這是我的堂妯娌,同我一道逃難。”
若嬋頷首,向她們一禮:“妾寒舍鄙陋,招待不周之處,二位夫人多多包涵。”
周氏忙道:“夫人仁義,妾等深感恩德。”
話才說外,忽然有些嘈雜的聲音隱隱傳來,眾人心照不宣,登時噤聲。
“主人,”一名僕人匆匆入屋,稟道,“郭承棄城了,已往北逃遁。魏康兵分兩路,一路追郭承,一路入城劫掠。不過我聽說丞相府和皇宮一帶有激戰,南門也有人攻來,似乎是細柳營!”
這話出來,氣氛一下變得激動。
“涼州兵劫城?”毛氏聲音顫抖,“我聽說當年何逵入長安,曾縱容軍士洗劫,燒殺整整三日,這……”
我也感到心底着慌。
“細柳營是我夫君舊部。”我努力鎮定,看向若嬋,“若能報信,或許他們能來救。”
若嬋沒說話,卻拉開窗上的厚布,將窗子開啟一條縫。
“望見那燈了么?”她問。
我望去,只見附近一處寺院的高塔上,掛着一點燈籠光。
“那是……”我訝然看向若嬋。
“那是我與公羊劌約好的暗號。”若嬋淡淡道,“若遇險境,我就遣人把那燈盞點亮,他會趕來。外面這般危險,黑燈瞎火,你讓誰去送信?”
她說的也是實情,外面如此危險,若送信的人被捉住,走漏了我等在此的消息,只怕更加不利。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都不出聲。
可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砰砰”的聲音,像有人在砸門。
若嬋臉色一變。
“勿出聲。”她臉色不好,說罷,幾步走到牆邊,掀起垂下的絲帳,手一推,那牆竟開啟,裏面有一處暗室。
我們皆訝然。
“入內。”若嬋簡短地說。
我們連忙走過去。暗室並不寬敞,但是我們五人藏到裏面,也還足夠。
“我若不叫你們出來,切勿出來。”我最後一個進去之後,若嬋低低道。
我頷首,若嬋把門關上,面前一片黑暗。
面前一絲光照也沒有,一些聲音卻聽得很清楚。
砸門的聲音停住了,未幾,腳步聲雜亂,吵吵嚷嚷,有人撞入了宅中。
“是來打劫的?”乳母緊張地問。
“莫不是三叔父的人發現了我等蹤跡,前來捉拿?”毛氏緊張地問,帶着哭腔,“聽說他發起狠來,可是六親不認……”
“噓!”周氏出聲打住。
只聽“砰”一聲,這間屋子的門也被踹開,有人進了來。接着,只聽叮叮噹噹的碰撞之聲,似乎有人在搬那些器物。
“……啐!老四你挑都不會挑!那些破瓷器沒帶回涼州就碎了,要來做甚!”一個粗魯的聲音道。
另一個聲音道:“我聽說這模樣的瓷器也是好物,一個小盞也值幾十金!”
“是么……”
只聽瓷器碎裂聲傳來,那個粗魯的聲音大笑:“挑別的挑別的!那個憑几,把手是金的,撬下來!”
“公台,”僕人的聲音傳來,小心翼翼,“公台要財務,小人自當奉上,只是莫毀器物……”
一聲痛呼,僕人似乎被打了。
有人罵罵咧咧:“爺爺要什麼就拿什麼!你管個屁!”
有人笑道:“老三,我聽說此間最貴的可不是這些金啊銀的,凝香館的桃娘艷名廣播,多少人萬金都買不來她露一面!”
猥瑣的笑聲哄然而起,那人粗聲道:“叫桃娘來!爺爺今夜就宿在此處!”
僕人道:“公台,我家主人今日不在這宅中,只怕……”
“不在?”那人冷笑,“不在,這伎館我就一把火燒了,爾等串通郭承謀反,都給我拿下!”
“嗚……”阿謐被吵醒,我連忙將她的嘴捂住。
暗室中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公台請慢。”正當膽戰心驚,一個軟軟的聲音傳來,是若嬋,“諸位公台,家僕粗鄙,公台置氣做甚。”
幾個放肆地笑起來。
“你就是桃娘?”那些人看到若嬋,語調變得輕佻,“嗯……長得果真不錯。弟兄幾個,誰先來?”
“諸公慢着。”若嬋不緊不慢,“這是京城,天子腳下,諸公入宅劫掠,不怕王法么?”
“王法?”那些人似乎一愣,接着大聲笑起來。
有人啐了一聲,道:“什麼王法!爺爺就是王法!”他□,“聽說你床笫功夫了得,今夜將爺爺幾個伺候舒服了,爺爺也讓你做一回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