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柔情不羈一身系
晴川也以為自己能這樣一直傻樂呵着,可等在御花園裏遇見四阿哥的福晉那拉氏金枝時,她這才發現傻樂呵這事其實也挺難的。
那拉氏是個長得很美麗的女子,氣質嫻雅,雍容高貴,就只在園子裏一站,周圍的人便都暗暗屏住了呼吸,晴川遠遠地瞥到都忍不住自慚形穢起來。正發著呆,卻忽聽得身後傳來十阿哥的聲音:"這不是那丫頭嗎,她站這幹嘛呢?"
晴川回頭,見十阿哥走在最前,後面跟了八阿哥和九阿哥,三人正從阿哥所的方向過來。她忙低頭蹲下去請安道:"三位阿哥吉祥。"
"起了吧!你看什麼看得那麼入迷?"十阿哥隨口問道,順着晴川剛才發獃的方向看了一眼,回頭從八阿哥他們笑道:"那不是四嫂嘛,她怎地來了?"
說著便繞過晴川,向那拉氏走了過去,九阿哥冷淡地瞥了晴川一眼,也跟了上去,倒是八阿哥落在後面,路過晴川身邊時低聲調笑道:"你怎麼看什麼都能看入迷了?怎地?是羨慕四嫂長得漂亮,還是羨慕她能做了阿哥的嫡福晉?"
晴川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卻沒說話,只低着頭裝沒聽見似的。
八阿哥輕輕地笑了笑,越過晴川走了。
那邊,十阿哥已是向那拉氏請了安,笑問道:"四嫂,今兒怎麼進宮了?"
那拉氏抿着嘴文靜地笑了笑,答道:"聽說額娘那裏這幾日身子不大好,我進來給她請個安。"
八阿哥便問道:"德妃娘娘怎麼了?"
那拉氏輕聲答道:"不是什麼大礙,也算是舊疾了,每年一到這個時候,額娘總是咳嗽,吃了不少的葯也不見好。"
一旁的九阿哥不知想到了些什麼,突然說道:"八哥,咱們也有些日子沒去給德妃娘娘請安了,不如和四嫂一同過去看看吧。"
八阿哥點了點頭,三人便陪着那拉氏一同向永和宮方向走。
九阿哥看似隨意地問那拉氏道:"四嫂,十四弟那邊怎麼樣?咱們也好些日子沒他的信了,也不知道他那裏順利不順利。"
十四阿哥一直領軍在外,九阿哥問這個,顯然是別有目的。
那拉氏不知九阿哥的心思,聽聞他問便答道:"上次聽額娘提起過,說是打完這一仗就班師回來了。"
他幾人談笑着漸漸遠去,晴川卻站在那裏一直沒動。這才是紫禁城裏的主子們,高高在上的皇子阿哥與福晉,她不過是一個穿越過來的路人,和這些人揪扯個什麼勁啊,算了,算了,不如儘早找到穿回去的法子比較好!
晴川笑了笑,轉身提了水去清掃路面,沒做一會,金嬤嬤卻腳步匆急地找來了,叫晴川道:"快點去儲秀宮吧,僖嬪娘娘找你呢。"
晴川看了看還未掃完的路面,遲疑道:"可我這裏的工作還沒做完啊!"
"哎呀!"金嬤嬤一把奪過了她手中的掃帚,不耐地說道:"這些做不做都不要緊,主子找你呢,誤了事你吃不了兜着走!"
晴川聽了也不敢再耽誤,忙跟了金嬤嬤去了儲秀宮。
儲秀宮裏,僖嬪打扮得一身珠光寶氣,氣定神閑地歪在貴妃榻上,見到晴川進去才不緊不慢地起了身,把晴川招到身邊,仔細地看了看她的手,嘆息道:"唉,瞧瞧,這才幾天手就變粗了。晴川啊,你別怪本宮對你心狠,本宮也是沒辦法,宮裏有宮裏的規矩,要是犯了錯不罰,本宮也會被人議論的。"
晴川見僖嬪把自己急火火地找了來,上來卻先說起了這個,不知道她這是又要唱哪一出,也不敢多說,只垂頭低聲說道:"奴婢明白。"
僖嬪說道:"你明白就好,眼下該罰的也罰了,該乾的活兒也幹了,咱們還跟從前一樣,你幫本宮出主意,本宮不會虧待你的。"
晴川才不信她說的話,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聽了也只能神態恭順地問道:"娘娘想讓奴婢做什麼?"
僖嬪嘆了口氣,自從上次她向康熙打聽朝堂上的立嗣之後,康熙便再沒到儲秀宮來,她心中便有些慌了,這才又重新想起晴川來,現在聽晴川問,便說道:"你看,皇上都好幾天沒來了,再這樣下去,本宮又要過回以前的老日子了,你鬼主意多,趕緊幫本宮想想,有什麼辦法可以讓皇上再過來。"
晴川暗道好么,果然是又想着要用我了,可你真當我是機器貓了啊,想幹什麼都能替你想出轍來?偷眼看過去,僖嬪還滿懷期待地看着自己,她思量了一下,小心地問道:"不知道皇上跟娘娘之間最美好的過去是什麼?"
這話卻把僖嬪問怔了,不由得想起在御花園裏初逢康熙時的情景,那時她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紀,容顏嬌媚聲音清亮,一首小曲便引得康熙一連幾月的恩寵……僖嬪的神色不禁有些恍惚,那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好像是很久遠的事情了,可又像是剛剛發生在昨日。
菱花鏡中的容顏依舊嬌媚如初,可恩寵卻是淡薄了。
僖嬪輕輕地嘆了口氣,收回了視線,說道:"以前我受寵的時候皇上很喜歡聽我唱歌,不知道這算不算?"
"當然算了!"晴川連忙說道,"如果你能喚回皇上對當年的記憶,我想他一定會對娘娘更好的。"
僖嬪聽了也是心中一動,自言自語道:"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呢?我可以去皇上經過的地方唱歌。不過,這次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絕對不能出什麼紕漏。金嬤嬤——"她揚聲叫了金嬤嬤進來,吩咐道:"去給我選幾身靚麗的衣服來,要沒上過身的,皇上沒看過的。"
金嬤嬤應了一聲"是",正要退下去時卻又被僖嬪叫住了,"等一下,不要去柜子裏找了,還是去尚衣間叫他們做些宮外的新鮮樣式來。"說著又轉頭看向晴川,說道:"晴川,你在宮外賣過衣服,眼力還好些,你去吧。"
見僖嬪什麼事都依賴晴川,金嬤嬤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嫉恨之色,不過面上卻是堆上了笑容,贊道:"主子說的是,晴川年輕,眼光也好,叫她去正合適。"
晴川哪裏知道自己已是引起了金嬤嬤的嫉恨,還納悶金嬤嬤今兒怎麼也說起自己好話來了。她告了退出來,也不敢耽擱,趕緊去了尚衣間傳話。不曾想過了兩日再去尚衣間取衣服的時候,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熟人——顧小春!
晴川頓時又驚又喜,叫他道:"小春!"
正忙着裁製衣料的顧小春抬起頭來,看到晴川也是一下子愣住了,緊接着臉上便湧上了狂喜之色,跑過來問道:"晴川,你怎麼會在宮裏?"
晴川張了張嘴,卻是一噎,她可是被僖嬪暗中劫到宮中的,就連宮女的身份都是假的,這事可不能隨意亂說,一個不小心她的小命就完蛋了。她忙岔開話道:"你怎麼來宮裏做衣服了?家裏的生意還好嗎?"
旁邊有小太監捧了新制的衣服過來,交代道:"姑娘,僖嬪娘娘的衣服都在這裏了。"
"小春的手藝,我放心!"晴川只看了一眼便點了點頭,叫身旁一同來的宮女接了過去先拿回去,自己則拉了顧小春往外走,"走吧,我們那麼久沒見了,出去聊聊吧。"
顧小春忙放下了手上的活計,隨着晴川出了尚衣間,邊走邊和她簡單地說了說家裏成衣鋪的事情,晴川突然不辭而別後,鋪子裏的生意倒是還好,現在在京城裏也算小有名氣了,所以他才會被宮裏召了來給嬪妃們做衣服。
待走到御花園無人的游廊處,兩人停了下來,顧小春看了看晴川,便又問道:"晴川你為何要不告而別?又怎地入了宮了?"
晴川低頭沉默下來,有些事情,顧小春知道了反而會成了禍事,所以,還不如不告訴他的好。又聽顧小春說道:"我一連找了好幾天都沒找到你,就想你是不是生了我的氣,不想見我了,所以才會不告而別。"
晴川忙抬起頭來,說道:"沒有的事,我又不是那種小氣的人,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好朋友嘛。"
顧小春開懷地笑了笑,可見晴川一直不肯說為何會在宮裏,他也知道皇宮之中多隱秘之事,所以便也不再問了,默默地看了晴川片刻,突然低聲問道:"晴川,你在這裏吃沒吃苦?"
只簡簡單單一句話,卻問得晴川差點哭了出來,若是說只幹活辛苦也就罷了,可身邊的宮女也總是排擠她,金嬤嬤還時不時地給她小鞋穿,動不動就要受罰……她衝著顧小春勉強笑了笑,問道:"小春,我能不能借你的肩膀用一用?"
顧小春一愣,正驚訝間,晴川已是撲進了懷裏,把頭悶在他的胸前低聲哭了起來。聽着她壓抑的哽咽聲,顧小春也覺得心裏一澀,那樣精靈活潑的晴川,在這沉悶卻處處暗藏殺機的紫禁城裏,生活得一定很艱難。
顧小春什麼話也沒說,只輕輕地用手環住了晴川的肩,輕輕地拍着,安撫着哭泣的人。不曾想,無意間一次抬眼,卻看到游廊那頭站了一個貴公子模樣的人,也正看向他這裏。就見那人長身玉立,面容俊美,唇角上翹似隱三分的笑意,而眼神卻是冷的有些嚇人。
顧小春一愣,剛想提醒一下懷裏的晴川,可那個男子卻已是轉身向著另外一條小徑上拐了過去。
許就是路過的貴人吧,反正晴川一直趴在他的懷裏,只一個背影對着他們,也不見得就能被認出是誰來,顧小春暗藏僥倖地想到。
晴川不知這一切,她趴在顧小春懷裏哭了一會,只覺得憋悶了許久的心口總算舒暢了不少。她從顧小春懷裏抬起頭來,用力彎着嘴角笑了一笑,握拳道:"好了,沒事了,我這個人在哪裏都能生存的,不管有多累,多困難,我都能挺過去的,你相信嗎?"
顧小春不由得笑了笑,點了點頭,張了嘴剛要說話,肚子裏卻突然發出一陣咕嚕嚕的聲音。
晴川一怔,隨即就笑了,問道:"你餓了?"
顧小春爽快地承認了,答道:"一大早就過來了,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呢!"
晴川便笑道:"那你等着,我屋裏還有僖嬪娘娘賞賜給我的糕點,特別好吃,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拿給你。"
顧小春卻覺得好容易見晴川一次,不想在這事上浪費時間,便阻攔道:"算了,不用了。"
晴川轉身跑了兩步,回頭笑道:"沒事,我就住在乾西四所,離這裏不遠的,一會就回來。"
她興沖沖地跑回乾西四所,從房裏包了點心出來,還不及出門,剛才同她一起去尚衣間取衣服的小宮女萍兒就滿面急色地跑了進來,叫道:"晴川,不好了,剛才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小裁縫被人打了!"
晴川一愣,忙問道:"小春?他被誰打了?好端端地為什麼會被打?"
萍兒搖頭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從那過的時候正好看到他被幾個小太監摁着打呢,說是在御花園裏衝撞了八阿哥他們。"
他奶奶的,又是八阿哥那伙子人!晴川聽了又氣又恨,忙丟下了手裏的點心往御花園裏跑。待跑到那處游廊,幾個小太監正抄着木棍狠揍着顧小春,晴川衝上前去攔在了他身前,高聲叫道:"別打了!別打了!"
那幾個小太監怕誤傷了晴川,只得停下了手,其中一人更是面有為難地與她說道:"晴川姑娘,你別為難我們,我們也是奉命行事,要是不打的話,受懲罰的就是我們了。"
晴川依舊攔在顧小春身前不肯離開,回頭低聲問他道:"你怎麼衝撞了八阿哥了?"
顧小春早已是被打的鼻青臉腫,正覺得十分委屈,聞言便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就坐着等你呢,他們一夥子人就突然上來打我。"
晴川皺了皺眉,轉回頭對着那個當頭的太監說道:"他見都沒見過八阿哥,怎麼會衝撞了八阿哥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你們先別打了,我去找八阿哥問一問。"
說完了又回頭低聲對顧小春說道,"你先回尚衣間,這幾日先不要出來了,省的再被他們抓到把柄。"
顧小春抓了晴川的衣袖不肯放手,急道:"不行,你別為了我去冒險。"
晴川拉開了他的手,低聲安慰道:"沒事,再說也不是為了你,反而是你受了我的拖累,你不知道的,我和那個八阿哥之前就有舊怨的。"
她這樣一說,顧小春反而更加擔心了起來。晴川站起身來,對那幾個太監說道:"我這就去找八阿哥,你們先放他回尚衣間吧,反正他又跑不了。"
那幾個太監相互看了看,思量着晴川說得不錯,再加之他們也不願意得罪晴川,便點了點頭,放了顧小春離開。晴川看着顧小春一步三回頭地回了尚衣間,自己這才轉身往阿哥所而來。
院子裏,八阿哥悠閑自得地坐在樹蔭下的搖椅之上,正翻看着手中的一卷書冊。他似是已猜到了晴川會來,臉上毫無驚訝之色,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復又轉過頭去看書去了。
晴川強壓下了心中的怒氣,向他請了個安,這才問道:"八阿哥,不知道小春怎地衝撞了您了,竟叫了那麼多人去打他。"
八阿哥躺在搖椅上,身子紋絲不動,聞言也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書,抬眼看向晴川,懶洋洋地問道:"你這是來向我興師問罪來了?"
晴川深吸了口氣,平靜說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過來問問,他好好地在那裏坐着,怎麼會衝撞了八阿哥您呢?"
八阿哥卻是笑了,不以為意地答道:"衝撞了就是衝撞了,不過是個奴才,別說只是打他一頓,就是杖斃了他,又算什麼?"
晴川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去,冷聲說道:"在您眼裏,奴才的命自然不算什麼,只是您多少也得顧念您自己的名聲,奴婢聽聞說八阿哥是宮裏有名的待人寬厚,卻不知竟然也有這樣不問青紅皂白就責罰人的時候!"
八阿哥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晴川,半晌過後才淡淡問道:"你喜歡他?不然好好的為什麼替他出頭?"
晴川被他問得一愣,心想,你這是唱的哪出啊,說的是哪跟哪啊,我喜不喜歡關你屁事啊,便冷哼了一聲,反問道:"難道只有喜歡才能替他出頭嗎?他無辜受罰,我看不過眼。"
八阿哥輕輕地嗤笑了一聲,"宮裏你看不過眼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事事都要出頭?"
晴川不甘示弱地與他對視片刻,倔強答道:"人活着不只是為了那一口吃喝,若是看不到的也就算了,可是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裝沒看見。如果世上的人都懼於權勢,只顧保全自己,那麼早晚有一天,你被人欺負的時候,也不會有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了。"
八阿哥聽了不禁有些驚訝,看了晴川好半天又忽地笑了,輕輕點頭道:"很好,晴川,你很好。"
晴川只道他是被自己說動了,便又繼續好聲求道:"八阿哥,小春他生性忠厚,為人善良,他就算是不小心衝撞了您,也完全是無心的,還請您高抬貴手,饒了他這一次吧。奴婢在這裏替他謝過您了。"
誰知八阿哥聽了這話卻又冷了臉下來,只輕輕地冷哼了一聲,並不言語。
晴川正欲再求,卻聽得他不緊不慢地問道:"晴川,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打顧小春?"
為什麼?難道不是你心胸狹小趁機打擊報復?不過晴川卻不敢說這些話,只好低聲下氣地說道:"因為他不小心衝撞了您。"
八阿哥卻輕輕地嗤笑了一聲,說道:"你不是這樣想的,晴川,你沒說真話,我要你的真話。"
晴川咬了咬牙,又說道:"因為奴婢以前得罪過八阿哥,顧小春是奴婢的朋友,所以八阿哥才故意打他來報復奴婢。"
這大實話一說出去,晴川心裏頓時一松,只低着頭等着八阿哥的反應。八阿哥那裏靜了許久,晴川忍不住偷偷抬眼瞥了過去,就見他面色比剛才更加陰沉,只冷聲說道:"晴川,我還真是高估你了,你倒是個名副其實的蠢女人!"
我不是在向你賠罪嗎?好好的怎麼又罵人了?晴川驚愕地抬頭,不解地看向八阿哥。
八阿哥低低地冷哼了一聲,沒好氣地瞥了晴川一眼,說道:"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我為什麼要打顧小春!"
晴川又擔心自己一走,八阿哥還會打小春,忍了又忍,還是小心地問道:"那小春那裏呢?"
八阿哥再也掩不住心中的怒氣,冷聲道:"打!以後你見他一次,我就打他一回!"
晴川也急了,自己低聲下氣地說了這麼半天,他竟然還這樣不講理,忍不住怒道:"八阿哥!你到底講不講理?"
她一發火,八阿哥倒是不氣了,重又悠閑地晃起搖椅來,看着晴川說道:"你那天可是在我寢室里待了半宿出去的,你還這樣和別的男人拉拉扯扯的,你叫我的臉往哪放?打他還是輕的了,再有下次,可就不是挨打那麼簡單了。"
晴川聽他突然說出這話來,不禁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他半晌都沒能說出話來,只能用手指着他結巴道:"你,你,你……"
八阿哥卻是笑了,反問道:"我怎麼了?"
晴川氣得臉上通紅,怒道:"我到你寢室是被別人劫過去的,而且,而且我雖然在你寢室里待了一會兒,可我們之間分明什麼都沒有做!"
八阿哥故作驚愕地揚眉:"可大夥不這樣覺得啊,你既然從我寢室里出來了,你就是我的女人了,以後做事自然要顧及我的臉面!"
晴川氣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只扔了一句"你簡直不可理喻!"轉身就走,不曾想她人都要走出院門時,還聽得八阿哥的聲音不緊不慢輕飄飄地從後面傳過來:"以後要是想我了,就直接來阿哥所找我就好了,不用非尋個借口,找個由頭。"
晴川氣得渾身發顫,直想轉身走回去衝著他臉上啐一口,但如此一來,小春那裏定然又會遭罪,便強行忍住那口惡氣不再發作,只加快了腳步向外面跑去。待走出了阿哥所,她這才慢下了腳步,扶着牆直喘粗氣,一邊發泄地用力踩着地面,一邊低聲罵道:"神經病,莫名其妙,虧得你還是個男的,若你要是個女人,豈不是還要我對你負責了?"
就這樣罵了一通,她心裏的氣才舒暢了些,又想起顧小春來,有心去尚衣間看一看他,可又有些怕八阿哥真的說到做到,她去見顧小春反而會給他招了禍事過去。她想了又想,只得作罷,轉身回了儲秀宮去當值。
回到儲秀宮,僖嬪卻不在宮內,宮女萍兒說道:"娘娘已經換上了新衣,去了御花園了。"
晴川心神仍有些不定,只"哦"了一聲,便坐在偏殿等着,暗道也不知僖嬪此去御花園能不能"偶遇"康熙,又是否能吸引了康熙的眼球,若是這個法子不管用,她回來又得逼着自己想別的法子。
正這樣想着,卻聽得外面傳來一陣躁動,僖嬪帶着幾個宮女,竟是怒氣沖沖地回來了。晴川心裏一驚,忙偷偷扯住後面的一個宮女,小心打聽道:"怎麼了?娘娘因為什麼發火?"
小宮女忙低聲將御花園裏的事簡單地說了一遍,原來僖嬪換上了新衣,打扮好了就去了御花園,專門去了康熙經常路過的地方蹲守着,唱了小曲把康熙吸引了過去。康熙見到盛裝的僖嬪也是有些驚艷,事情正照着僖嬪設計的方向發展的時候,她新上身的衣服卻突然開了線,露了白皙的香肩出來。
這種行為放在現代來說頂多算是小小烏龍一個,可擱清朝,又發生在皇帝的嬪妃身上,這就得往有傷風化上靠了,僖嬪一時很尷尬,康熙看了更是斥責了一句"身為妃嬪,大庭廣眾之下赤身裸體,成何體統?"說完便拂袖而去。
僖嬪又驚又怒又委屈,在原地立了一會兒就帶着一夥子宮女怒氣沖沖地回了儲秀宮。
殿裏已經黑壓壓地跪了一地的人,僖嬪俏臉帶寒,正冷聲審問着。
晴川不敢出聲,悄悄地也在後面跪下了,就聽見僖嬪冷聲說道:"本來好好的機會,都叫你們這幫奴才給弄砸了,說,這衣服到底是怎麼回事?"
跪在一旁的金嬤嬤偷偷地瞥了一眼僖嬪,說道:"衣服是晴川從尚衣間取回來的,拿來就給娘娘穿上了,奴婢猜着晴川許是不能害娘娘的,那麼就一定是那個做衣服的沒把衣服縫好了。"
晴川聽了這話心中一驚,暗罵金嬤嬤不存好心,這分明是想把髒水往她和顧小春身上引。果然,就聽僖嬪怒道:"這該死的做衣服的,來人哪,給我重打一百大板。"
一百大板!那可是能要了人命的!晴川一時顧不上別的了,連忙往前膝行了幾步,抬頭央求道:"娘娘息怒,這件事還沒查清楚,怎麼能斷定一定是做衣服的錯,不如好好查一查,不要冤枉人才好。"
僖嬪聽了面上便閃過一絲遲疑之色,卻又聽得金嬤嬤說道:"這件衣服從頭到尾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儲秀宮裏的人接觸過,可這宮裏的人都跟了娘娘好多年了,難道她們會背叛娘娘嗎?還是說……"她說著口氣一頓,又看向晴川,"是晴川在害娘娘?"
晴川心中一凜,忙向僖嬪申辯道:"娘娘,奴婢沒有!奴婢怎麼會害娘娘呢!"
僖嬪目光陰沉地打量了晴川片刻,說道:"本宮相信晴川,她不會害本宮。"
晴川聽了心中頓時一松,可還來不及鬆口氣,便又聽得僖嬪惡狠狠地說道:"這事分明就是制衣的人粗心大意所致,不罰他難消本宮這口惡氣,去給我打,不打斷他兩條腿,難解本宮心頭之恨。"
金嬤嬤聽了趕緊應了聲是,轉頭示威地看了晴川一眼,起身出了屋。
晴川看得心裏發涼,人雖然還跪在地上,可腦子裏卻滿都是如何去救一救顧小春。
僖嬪生了這一場大氣,早就覺得乏了,命宮女扶了她去內殿休息。晴川瞅了空當忙偷偷地出了儲秀宮,先回自己房中取了積攢下來的銀錢首飾,想了想又抓了棉椅墊揣在懷裏,這才往內務府跑去。
內務府刑房中,顧小春已是被兩個太監強行摁在了長凳上,眼瞅着就要挨上了板子了,晴川氣喘吁吁地從外面跑進來,忙出聲叫道:"等一下!"
行刑的太監看了她一眼,問道:"這位姑娘,你想幹什麼?"
晴川把那太監頭子拉到了一旁,從懷裏掏出了那些銀錢,連帶着八阿哥賞她的那對金鐲子,都一股腦地塞到了他懷裏,低聲央求道:"公公,行個方便,求您網開一面吧!"
那太監目光貪婪地看着那些首飾銀錢,口中的語氣卻是有些為難:"這……姑娘你不是讓我為難嗎?"
晴川忙說道:"不為難,不為難,公公您照打不誤,我只是想給他加點東西!"
太監問道:"什麼東西?"
晴川討好地笑了笑,從身後拿了那個坐墊出來,手腳麻利地往顧小春屁股上一蓋,又趕緊把他的衣服拉下來遮好,這才衝著那太監笑道:"您看看,您這下不用為難了吧?"
那太監也不由得笑了笑,暗喜晴川此人懂事,便又衝著那執杖的人做了個眼色,示意他手下輕點,然後對晴川說道:"姑娘,您靠邊點看着,咱們這就要開始執刑了。"
晴川旁向旁邊避了避,那執杖的太監一棍子已是打到了顧小春的屁股上。顧小春本來緊閉着眼睛準備死挨,可等棍子落下來的時候卻是不由一愣,倒是不怎麼疼,他好奇地抬頭看向了晴川。
晴川在一旁看得着急,忙提醒他道:"你叫啊,疼也別忍着,打得這麼痛還不叫,娘娘還會罰得你更重!"
顧小春頓時明白了,趕緊齜牙咧嘴地開始叫了起來。
看他這副模樣,晴川忍不住翹了翹唇角,強忍着笑意替他數起板子來。一等那一百板打完,趕緊從長凳上拉了顧小春起來,說道:"好了,打完了,快點走吧!"
她生怕再生變故,忙扯了顧小春就往外走,可不曾想人還未走出刑房,迎面卻撞上了幾個太監。其中一人便指着剛才那接了晴川首飾的太監,對着當首一人低語道:"東西就在他懷裏。"
當首那人下巴一抬,就從身後衝過去幾個人,從那個太監懷裏強搜了那些首飾出來。
晴川暗道一聲壞了,可面上卻強自鎮定着,問他們道:"你們要幹什麼?"
當首那人冷聲道:"我們懷疑你們搞花樣,來人啊!給我搜!"
隨着他話音落地,剛才那幾個太監又虎狼一般向顧小春處撲了過來,眨眼間就把仍藏在顧小春身上的墊子搜了出來。那太監看了看剛才搜出來的首飾,又瞥了一眼那墊子,冷笑一聲,說道:"怎麼樣?證據確鑿了吧?"
這些人分明就是有備而來!不知又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晴川眼珠轉了轉,暗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眼下這境況還是先跑為上,找到僖嬪面前講理再說!這樣想着,她猛地推了一把擋在面前的小太監,伸手拉了顧小春就跑!
那幾個小太監緊追在後,一直追着晴川與顧小春兩個,終於在甬道上追上他們。那伙子人一擁而上,要抓了晴川與顧小春兩人回去,晴川豈肯就範,一面掙扎着一面叫顧小春快跑。
正混亂間,就聽得旁邊傳來一聲冷喝:"夠了,都給我住手!"
眾人一愣,齊齊轉頭看去,就見四阿哥,八阿哥,並老九、老十兩個阿哥,還有四福晉那拉氏金枝俱都站在不遠處,神色各異地看向這邊。
四阿哥眉頭微皺,冷着臉看向這裏。
一旁的四福晉抬眼看了看他,又把視線轉向了晴川,目光里便多了一抹探究之色。
八阿哥臉上卻依舊是掛着淡淡的笑容,可微微繃緊的嘴角卻顯示他此刻心情並不愉悅。九阿哥更是臉色陰沉,目光複雜。
唯有十阿哥只是一臉的驚愕,指着晴川叫道:"怎麼又是這丫頭?!"說著又轉頭看向那幾個太監,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追打晴川的太監們趕緊都跪下了,當中一人口齒清晰地答道:"回十阿哥的話,這個裁縫惹怒了僖嬪娘娘,僖嬪娘娘罰他一百板子,有人舉報宮女晴川向行刑的太監行賄,奴才們奉命去查此事,抓了個人贓俱獲。他們眼看事情敗露了就要逃跑,奴才們這才追到了這裏。"說著便將從行刑太監身上搜出來的首飾攤在了眾人的面前。
十阿哥等人都看向那些首飾,見都是些十分普通的簪花頭飾等物,只一對金鐲子十分矚目,不只樣子別緻,做工也十分地精緻。十阿哥不由得笑了,指着那鐲子說道:"這麼多東西,也就這對鐲子是個好的。"
聽了這話,晴川卻是心中一虛,偷偷地抬頭瞥了八阿哥一眼,就見他死死地盯着那對鐲子,面上雖還帶着慣常的微笑,眼中卻透出迫人的冷意來。
八阿哥輕輕地扯了扯嘴角,說道:"想不到宮裏的奴才竟然膽大到這個地步了,是該好好教訓教訓了。"
眾人聽得都是一愣,十阿哥更是奇怪,他看了一眼形容狼狽的晴川,忍不住替她說情道:"算了,八哥,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再說你不是……"
"一百杖吧,"八阿哥打斷了十阿哥的話,說道:"一人再打一百杖吧。"
一人一百杖?那豈不是要送她和顧小春兩人歸西?晴川一下子愣住了,抬頭驚愕地看向八阿哥。
八阿哥微微抿着唇,淡漠地看着她。
九阿哥與十阿哥見他兩個突然這樣,一時也是有些疑惑,不知這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八阿哥為何連晴川也不肯放過了。
正僵持間,一直沉默地四阿哥突然開口說道:"算了,老八,叫人帶回內務府,按規矩罰就是了。"
八阿哥卻是笑了笑,說道:"四阿哥,我和這兩個人都有點舊怨,你就別管了。"
四阿哥眉頭皺了皺,淡淡說道:"老八,你身為阿哥,犯不着和兩個奴才這麼計較。"
八阿哥漫不經心地瞥了四阿哥一眼,輕笑道:"不過是兩個奴才,怎麼也引得四哥出手相救了?難不成四哥認識他們?"
四阿哥微微垂了目光,淡漠答道:"認不認識都不要緊,只是奴才犯了錯自有內務府管着,咱們做阿哥的卻不能失了身份。"
八阿哥聽了便斂了臉上的笑容,目光平靜地看向四阿哥,問道:"四哥今天是要為這兩個奴才來傷咱們兄弟的感情了?"
四阿哥抿着唇角不語,可態度卻明顯是不肯退讓。
一旁的九阿哥看了,稍稍有些意外,隨即便上前勸道:"四哥,八哥,不過是個奴才,沒什麼大不了的。"
十阿哥也是反應過來,忙說道:"是啊是啊,別傷了兄弟之間的情分。"
那拉氏看了一眼四阿哥,不言不語地上前將坐倒在地上的晴川扶起,柔聲問道:"怎麼樣?可是摔疼了?"說完也不等晴川的回答,反而轉頭看向八阿哥,輕笑道,"八弟也真是的,你看看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你怎麼捨得叫人打她。"
八阿哥聽了卻是挑唇一笑,走過去用手抬了晴川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番,笑道:"聽四嫂這樣一說,仔細看看,倒還真算是個美人,難怪輕易不為人不開口的四哥都要護着她了。"
那拉氏面色微微一變,八阿哥已是輕輕地嗤笑一聲,鬆了手轉身離去。九阿哥衝著十阿哥暗中打了個眼色,衝著四阿哥笑道:"四哥,今兒我和老十就先不去德妃娘娘那裏請安了,改日我們再和八哥他一起過去。"
四阿哥神色平淡地點了點頭。九阿哥又衝著那拉氏告了退,便忙拉十阿哥一同追了八阿哥去。
晴川偷偷地瞥了一眼四阿哥,正好看到他也向自己這邊看過來,嚇得她忙別過了視線,一旁的那拉氏卻是拉起她的手來,輕聲說道:"看你這一身髒的,走,我陪你去屋裏幫你弄弄乾凈。"
晴川簡直有些受寵若驚,忙推辭道:"不用了,四福晉,奴婢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那拉氏卻是唇角含笑地瞥了四阿哥一眼,又對晴川說道:"沒事兒,四阿哥都出面這麼幫你了,我幫你梳洗一下又算得了什麼呢?走啦,你住哪裏?"
晴川見推不過,只能應了那拉氏,臨走時又見顧小春還愣愣地站在那裏,忙囑咐他道:"小春,你不能進內宮的,宮裏是非多,你還是出宮去吧。"
顧小春不知在想些什麼,這時才回過神來,緩緩點了點頭,也叮囑晴川道:"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保重!"
晴川勉強笑了笑,跟在那拉氏身後向乾西四所走去。
因為正是當值時候,晴川住的院子裏並沒什麼人,四阿哥沉默地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了,那拉氏則陪了晴川進屋去梳洗。待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又重新將頭髮梳過了,那拉氏從自己頭上拔下一支鑲嵌了紅寶石的金簪下來,插入晴川發中,對着鏡子左右打量了片刻,笑道:"真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這樣一打扮,倒像個貴族家的少女了。"
晴川不知這那拉氏打的什麼注意,心裏一直提防着,聽她把自己頭上的金簪給了自己,忙伸手去拔那簪子,推辭道:"奴婢無功,不敢受四福晉的賞。"
那拉氏卻一把壓住了晴川的手,"不過是根簪子,給了就給了,哪裏還有要回來的道理。"說著又仔細地把那簪子給晴川插好,狀似隨意地問道:"你跟四阿哥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她這樣一問,晴川心中頓時明了。雖然她曾對四阿哥有過心動,可那時她並不知道那個人會是四阿哥,更何況她從來就沒想過要插入別人的婚姻之中,所以聽那拉氏這樣問,晴川想了想,便答道:"奴婢在宮裏當差,自然是認識四阿哥的,只是沒有說過話。"
那拉氏聽了便輕輕地"哦"了一聲,又問道:"真的么?"
晴川看着鏡中的那拉氏,問道:"福晉不相信奴婢?"
那拉氏笑了笑,說道:"不是不相信,只是我在想,如果你真的跟四阿哥情投意合的話,我們可以效仿娥皇女英做姐妹,我讓四阿哥娶了你。"
晴川聽她這樣說,忙從凳子上站起來,轉過身衝著她跪了下去,誠惶誠恐地說道:"四福晉,奴婢出身低賤,沒有這樣的福分,還請福晉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那拉氏追問道:"你真的沒有這樣的意思?"
晴川忙道:"萬萬不敢!"
那拉氏臉上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伸手將晴川扶了起來,"你能這樣想最好,在宮裏最忌諱的就是有非分之想,你能有自知之明就對了。等你二十五歲出宮的時候,要是找不到好人家你來找我,我一定從府里挑個老實忠厚的奴才給你。"
晴川雖已猜到那拉氏剛才說的那些不過都是些試探之言,可想不到她後面還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雖然她並沒有什麼所謂的"非分之想",可是聽了這些話仍不覺有些膩歪,合著她做了宮女,以後嫁人就得嫁他們家的奴才了嗎?沒喜歡的人,大不了不嫁就是了,又不是非得嫁了人才能過日子!
那拉氏見晴川低頭不語,眼中又起了猜忌之色,便又問道:"你在想什麼?"
晴川聽得心中一驚,忙斂了心神,小心答道:"沒想什麼,謝謝四福晉替奴婢着想,奴婢感激不盡。"
那拉氏笑了笑,說道:"既然這樣,我與四阿哥就先走了,以後有緣再聚吧。"
晴川巴不得她這位尊神趕緊走,聽她說了結束語,忙神態恭敬地將她送出了房門。
院子裏,四阿哥面色微沉,見那拉氏出來,淡淡地瞥了一眼,視線劃過晴川身上時略略停頓了一下,卻沒說什麼,只立起身來率先向院外走去。那拉氏見了,再顧不上晴川,忙跟在後面追了上去,出了院子才好聲叫道:"我的四爺,您好歹也得等一下妾身吧。"
四阿哥這才略停了停步子,待那拉氏趕上去之後,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你跟她聊什麼聊那麼久?"
那拉氏眼珠轉了轉,沒有回答,反而輕輕地笑了笑,低聲調笑道:"你堂堂阿哥,對一個宮女感興趣,這可真是奇怪啊。"
四阿哥面色不悅地瞥了那拉氏一眼,冷聲說道:"我不過隨口一問而已,你又在瞎懷疑什麼?"說完再不理會她,又獨自邁步向前走了去。
那拉氏緊走幾步追了上去,笑着攔住四阿哥,賠禮道:"好了,我的四爺,我可沒你想得那麼愛吃醋。我見那女孩長得乾淨,人又機靈,就想探探她的口風,看看她願不願意給四爺做妾?你猜她怎麼說?"
四阿哥聞言皺了皺眉頭,沒說話。
那拉氏將他的神色俱都看入了眼中,試探道:"其實要一個宮女當側福晉她當然是千願萬願的,只是不知道四爺你願不願意?"
那拉氏什麼都好,就是出了名的愛吃醋,可面上卻偏偏要做那大度賢惠的樣子,四阿哥本已是十分反感,見她又來試探自己,心中更是不耐,便冷聲說道:"我有你一個已經夠煩了,再有一個就得去抹脖子了。天色晚了,我得去乾清宮處理公事,你趕緊出宮吧。"
說完繞過了那拉氏就往乾清宮方向走去。
他這樣的反應,那拉氏反而是放下心來,又怕他真的惱了,忙又追了上去,道歉道:"四爺別惱我,我和四爺逗着玩呢。我就知道四爺是個專情的人,不過那個宮女倒也挺特別的,我問她願不願意給四爺做妾,她一口就回絕了我,我看沒準她已經看上八弟了。"
說完不禁還有些小得意,一時失口道:"還好她聰明,要是她透露出那麼一丁點非分之想的意思,那她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四阿哥腳下忽地一頓,轉過身定定地看着那拉氏,厭煩道:"你有完沒完?"說完不再理會她,拂袖而走。
再說晴川那裏,她看着四阿哥與那拉氏出了院子,心裏這才算是鬆了一口大氣,再顧不上什麼形象,一屁股坐到石凳上,撫着胸口暗嘆好險好險。
今天可謂是險象環生波瀾頻起,先是顧小春引衝撞了八阿哥而被太監毆打,緊接着便是僖嬪那裏衣服突然出了問題,顧小春又是挨板子,好容易做了些手腳叫他沒有受苦,可不曾想卻又被八阿哥的人知道了,又是一番追打。
唉!顧小春這倒霉孩子啊!一天之內竟然挨了三頓打。
後來雖然是又被四阿哥救了,可卻惹來了那拉氏對她的一番試探。晴川不由得長長地嘆了口氣,在這宮裏活着可真累啊!莫名其妙的就招惹了八阿哥,還因此害顧小春受了拖累。金嬤嬤那裏,她也不曾得罪過,卻因為她得了僖嬪青睞便也對她暗中陷害。還有那永遠不忘使絆子害她的心蓮、挽月等人……
晴川一時鬱悶得很,恨不得放聲大叫幾聲宣洩一下胸口的鬱氣,可轉念一想自己人還在宮裏呢,唉,算了吧,還是小心翼翼地做人,好好活着,爭取早日脫離這苦海吧。
剛這樣安慰完自己,就見素言從院外急匆匆地進來,看到晴川在院子裏,面上一喜,跑過來說道:"晴川,我找你半天了,你怎麼躲這裏呢?"
晴川見她跑得氣喘吁吁的,只道她找自己有急事,便忙問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素言笑了笑,說道:"沒事,就是聽說德妃娘娘在欽安殿給宮人們派發水果和糕點,我來找你一同去領。"
晴川從沒聽說過還有這樣的事,不禁奇道:"德妃娘娘派發水果和糕點?今天是什麼好日子,誰都能夠給嗎?為什麼?"
素言拉了晴川向外走,解釋道:"德妃娘娘人好心好,每次做完佛事都會把水果和糕點分給六宮中人,希望所有的人都能沾到福氣。"
到了欽安殿,果見殿外已排了長隊,德妃娘娘獨自坐在一旁,貼身宮女翡翠則帶着人向前來領賞的宮女太監們分發著賞賜。德妃不時地咳嗽幾聲,翡翠每每聽到了,總是擔憂地看過去。
晴川見了,低聲問素言道:"德妃娘娘身體好像不太好么?我上次見到她時,也是聽到她總是咳嗽。"
素言點了點頭,眼望着殿上的德妃娘娘,輕聲答道:"這就是娘娘最可貴的地方,她嗓子不好,每年一到春夏季節就會犯病,可是為免六宮中人剋扣糕點,有人分不到,她不管病得多重,都要親自來分這些佛果。"
晴川聽了心中一動,一到春夏季節就會犯病,吸不得灰塵……倒是很像她小時候得過的哮喘,當時媽媽沒少因為這事焦心,還曾給她找過了許多偏方,其中有一個倒是效果很好。只是,那個偏方具體是怎麼說得來着?好像是用到了野蜂蜜!
那邊的德妃又是一陣咳嗽,翡翠連忙過去替她輕輕地順着後背,低聲勸道:"娘娘,您先回去歇着吧,這裏有奴婢就好了。"
德妃卻是微笑着搖了搖頭,只叫翡翠快點回去給宮人們分發賞賜。
晴川遠遠地看着,又記起那日在慈寧宮德妃對自己的寬厚,只覺宮中少有像德妃這樣的好人,眼看着她受病痛折磨,心裏就有些不忍,暗道如果能治好了德妃這病,倒也算還了她那日的恩情。
過了幾日,趁着不當差的時候,晴川便偷偷去了御膳房,塞了負責採辦物品的小太監許多銀錢,這才求得他答應幫忙從宮外買些野蜂蜜回來。又一連等了好幾日,那小太監才從宮外尋了野蜂蜜回來交給晴川,還不忘抱怨道:"可是費了老勁了,蜂蜜雖是常見,可這野蜂蜜找起來卻是難了,我幾次出去才尋了這些回來。"
晴川忙謝了他,又給了他些銀子這才打發了他,然後也未回乾西四所,直接送了野蜂蜜去了德妃居住的永和宮。
宮人通稟之後,過了一會便見翡翠從殿內出來了,看到到晴川送了野蜂蜜過來,不覺有些奇怪,晴川便忙解釋道:"奴婢幾次看到德妃娘娘咳的厲害,便想起家鄉一個治療咳嗽的偏方來,所以請人從宮外買了些野蜂蜜來,姑姑用這個給德妃娘娘沖了水,加入兩個核桃仁,一撮黃芪,微火燉熱了,早晚各喝一盅,對治療娘娘的咳嗽很有好處。"
翡翠正因為德妃咳嗽的事着急上火呢,聽了不由眼中一亮,問道:"果真有用?"
晴川便笑道:"奴婢小時候試過的,有用的。"
翡翠探究地看了看晴川,卻是問道:"你給娘娘送了這個來,想要些什麼賞賜?"
晴川聽了一愣,她雖然曾有過背靠德妃這棵大樹好乘涼的心思,可這次送野蜂蜜卻只是因為看着德妃咳得難受,心中不忍,更想還她上次不罰之恩而已,卻是沒想過藉機要什麼賞賜,聽翡翠這樣問,她想了想,答道:"德妃娘娘菩薩心腸,六宮中人承蒙眷顧,感激不盡,能為娘娘出一點綿薄之力,是奴婢應該做的,不敢求任何賞賜。"
翡翠卻是有些不信,將信將疑地看着晴川。
晴川心中本就沒有暗藏心思,行的事也光明磊落,便坦蕩地回視着她。
翡翠瞧了晴川一會子,見她表情坦蕩,便笑了笑,說道:"你先在這裏等着,我去找了太醫過來,如果你說的那個方子可行,咱們這就給娘娘熬了送過去。"
晴川知道她這是擔心方子有問題,心中理解,便點了點頭,在偏殿裏等着太醫過來檢驗。翡翠派了宮人去請太醫,沒過一會那太醫便來了,聽了晴川說的偏方,又細細地檢查了蜂蜜,這才與翡翠說道:"方子和蜂蜜都沒問題,既是民間偏方,姑娘不妨試一試。"
翡翠這才放下心來,親自送走了太醫,便又指揮着小宮女按照晴川所教的法子熬藥,待蜂蜜水溫熱了,端進去之前,又與晴川說道:"你在這候着吧,娘娘若是用得好,定會有賞賜給你。"
晴川笑了笑,說道:"晴川不求賞賜,姑姑這裏既然沒事了,那我就先告退了。"說完便提了燈籠往外走去。
翡翠望着晴川的背影消失在宮門口,不由得低聲嘆道:"這樣的心性,倒是難得。"
晴川在永和宮裏耽擱了許久,再出來時外面天色已經黑透,她提了燈籠出了宮門,拐入外面的甬道,卻突見到前面有人影閃入暗處。晴川嚇得心中一緊,身上汗毛頓時都豎了起來,忙低聲喝道:"誰在那裏?!"
片刻之後,那人影從暗處走了出來,淡淡說道:"是我。"
晴川小心地向前舉高了燈籠照了照,待看清了那人之後,心中更是一驚,意外道:"四阿哥?"
四阿哥望着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這還是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之後,兩人的第一次單獨碰面,晴川心情十分複雜,一時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便只向他請了個安,提了燈籠轉身退下。四阿哥卻又突然叫住了她,低聲問道:"德妃娘娘的咳嗽好點了嗎?"
晴川回過頭去,有些詫異地看着他。
四阿哥掩飾似地彎了彎唇角,說道:"我看你從永和宮裏出來,一定見過德妃娘娘了。"
晴川想了想,答道:"奴婢只是送葯,沒見着娘娘。"
四阿哥臉上閃過了一絲失望之色,輕輕地點了點頭:"哦,這樣啊?"
晴川忽地想起了那次見面時他曾對自己講過的那個故事,一個老夫人有兩個兒子,卻因大兒子從小不在身邊長的,所以便只偏愛着小兒子……四阿哥和十四阿哥雖然同為德妃所生,可生育四阿哥時,德妃位份尚低,不足以撫養皇子,所以四阿哥生下來便交給了佟佳皇貴妃撫育,直到後來皇貴妃病逝了,四阿哥才又回到了德妃身邊。而那時,德妃已經又生育了十四阿哥,待兩個兒子的薄厚自然不同了。
現在想來那故事他分明就是在說自己。
晴川忍不住問道:"四阿哥不進去看看娘娘嗎?"
四阿哥面上神色微微一滯,默了一默,卻是答道:"本來要進去的,可是忽然想起有一些事沒有做,準備回去了。"
因為不受母親喜愛,所以哪怕明明很擔心她的身體,卻也只是獨自在宮外徘徊。看到他臉上難掩的落寞之色,晴川心中不覺有些不忍,又輕聲問道:"四阿哥沒有帶隨從?"
四阿哥搖了搖頭。
晴川便說道:"那奴婢送四阿哥一程吧。"
四阿哥便點了點頭,說道:"好。"
晴川打了燈籠與他同行,一路上兩人均是沉默,晴川正想着說點什麼,聽得四阿哥突然問道:"最近可還有人欺負你?"
晴川怔了一怔,靜默了片刻答道:"沒有,謝四阿哥關心。"
四阿哥沒說話,兩人之間復又沉默下來,晴川被這種沉悶壓得難受,只得隨意找了個話題說道:"奴婢聽說四阿哥近日又得了皇上的褒獎,四阿哥一定很高興吧?"
四阿哥聽了卻停下步子,轉身看着晴川,問道:"你知道什麼是高興么?"
晴川被問的一愣,想了想答道:"就是當下的快樂。"
四阿哥緩緩地搖了搖頭,緩慢而又堅定地說道:"不,不,我不這麼認為,我認為的高興是曙光乍現,是你遠遠地看到前面有一條大道在等着你,而你遲早要踏到那條大道上去。"
他只這樣一說,晴川已是明白了他的野心與抱負,暗道你是未來的雍正皇帝啊,自然是早晚要踏上那條大道上去的。四阿哥見晴川一直沉默,便又問道:"你在想什麼?"
"嗯?"晴川連忙斂回了心神,輕輕笑了笑,答道:"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四阿哥的願望一定能實現的。"
四阿哥盯着晴川,問道:"真的么?"
晴川便用力地點了點頭,因為在那歷史中,他早晚有一天會登上帝位,成為雍正皇帝。看她這樣用力地點頭,四阿哥一掃臉上的陰鬱之色,也不由得笑了,伸手拿過了晴川手中的燈籠,低頭將裏面的蠟燭一口吹滅了,又交還到她手裏,這才笑着說道:"我也這麼覺得,即使沒有照亮路的燈,我依舊可以大步向前走完所有的路。"
說完便轉身大步地向前走去,快出宮門時又突然回過頭來,叫道:"晴川,跟你說話我很高興,假如我難過的時候,你還願意陪我說話嗎?"
看到晴川點了點頭,他這才又輕輕地笑了笑,轉身離去。
晴川站在那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甬道那頭。原來,堅強冷硬如他,竟也會有難過軟弱的時候。她心中有個地方突然莫名地酸澀起來,在原地站了許久才回過神來,心中頓時哀嚎,啊,這是未來的皇帝啊,為毛剛才只是點了點頭啊,為毛沒趁着機會趕緊表表忠心啊,以後有他罩着,她還用得着怕什麼八阿哥九阿哥啊!
哎呀!晴川啊晴川,關鍵時刻你掉鏈子啊!
晴川不由得搖頭,自嘲地樂了樂,又發現燈籠也被未來的皇帝大人吹滅了,得,沒法子了,摸黑回去吧!
回到乾西四所,同屋的幾個宮女都已經歇下了,心蓮見到晴川晚歸,照舊是又陰陽怪氣地嘲諷了幾句,晴川已是習慣了的,也不理會她,只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過不一會,就聽得金嬤嬤在屋外訓斥心蓮道:"這麼晚了還不睡覺,是不是不想睡了?那就起來去幹活!"
屋裏幾人嚇得連忙噤聲,又聽得金嬤嬤叫晴川道:"晴川,你出來一下。"
晴川不知她找自己有什麼事,自從那日僖嬪因為衣服的事情發過火之後,晴川便一直十分小心,生怕再被她抓到把柄害自己。聽她叫自己,忙又披衣出去,恭敬地問道:"嬤嬤叫我有什麼事?"
金嬤嬤往一邊走了幾步,這才低聲說道:"晴川啊,那日的事我也是身不由己,娘娘衣服破了在皇上面前沒了面子,火氣正大,我身為儲秀宮裏的管事,當然得先顧着護住你們這些宮女,所以只能把責任都推到了那制衣的人身上,並不知你和那人是舊相識,你可不要嫉恨我。"
晴川明白自己還要在她手下做事,這事只能揣着明白裝了糊塗,便忙說道:"嬤嬤說的這是哪裏話?晴川明白嬤嬤的難處,自入宮以來又多承嬤嬤照顧,怎麼會嫉恨嬤嬤?"
金嬤嬤便了笑了笑,"你能這樣想就好,快去休息去吧,明天還要當值呢。"
晴川點了點頭,轉身回了房。金嬤嬤今夜裏雖然來向她解釋了那天的事情,可她卻絲毫不敢大意,在這宮裏,彷彿人人都在帶着面具過日子,掀開了面具,誰又知道那下面是真心還是假意?
晴川擔憂不無道理,果然沒過兩日,明明不是她當值,金嬤嬤卻叫她過去伺候僖嬪。晴川心中暗暗奇怪,便聽得前來傳話的小宮女萍兒提醒她道:"娘娘身體不舒服,正發火呢,你伺候的時候要小心些。"
晴川忙點了點頭,謝過了萍兒,提着小心去了儲秀宮,一進宮門,便看到僖嬪由金嬤嬤扶着,正在院子裏來回地溜達着。金嬤嬤看到晴川來了,忙吩咐她道:"還傻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給娘娘沏杯消食的茶來!"
晴川不敢耽擱,忙去偏殿沏茶,端茶出來的時候正好聽到金嬤嬤低聲細語地勸僖嬪,"娘娘,太醫說了,您吃了難克化的東西,一時積了食,多走走就好了。"
僖嬪卻是怒道:"這幫御膳房的人真過分,沒事做什麼難克化的東西給本宮吃,你看,弄得本宮這麼難受,回頭我把他們全部拉出去砍了。"
晴川見僖嬪在盛怒之中,也不敢說話,忙把茶端了過去。僖嬪接過茶杯喝了一口,卻是面色一變,甩手把茶杯砸到了地上,罵道:"這是沏得什麼東西,這麼難喝,你看着本宮還不夠難受是不是?"
晴川心裏一驚,眼角瞥到金嬤嬤臉上一閃而過的幸災樂禍,心裏頓時明白了這又是金嬤嬤故意使壞,忙跪在了地上,叫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不如奴婢想個法子讓娘娘舒服一點。"
僖嬪面上仍罩着怒氣,不過卻是將信將疑地問道:"你有法子?"
晴川點點頭,看了金嬤嬤一眼,上前扶着僖嬪在椅子上坐下,一邊給她脫着鞋襪,一邊輕聲慢語地說道:"奴婢在家的時候,母親有一次也是腸胃不好,奴婢就這樣試過,很有效果的。"
說著便學着足療師的樣子,替僖嬪做起足底按摩來。過不一會,晴川小心地問僖嬪道:"娘娘,您覺得現在是不是好點了?"
僖嬪摸着腹部感受了一下,奇道:"哎?真的,沒那麼難受了。"
晴川繼續替她按摩着腳底,說道:"人的腳底有很多穴道,每個穴道都連着五臟六腑,如果多按按的話,不但可以消除很多病痛,還能強身健體呢。"
僖嬪聽了心中一動,沉默片刻后突然問晴川道:"真的?那要是給皇上做一做,你說會怎麼樣呢?"
晴川手上一頓,還沒說話,便又聽得僖嬪似自言自語地低聲說道:"這事得好好思量一番,皇上還生着我的氣,我若就這樣冒失失地去了,非但不能討好皇上,沒準還要受他的訓斥。"
僖嬪輕輕咬着下唇,思量了片刻之後,突然吩咐道:"金嬤嬤,你立刻去乾清宮,不管使了什麼法子,一定要請得李德全來儲秀宮一趟!"
金嬤嬤應了一聲,轉身欲走。
僖嬪卻又突然叫住了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若是見不到李德全,就先去找在御前伺候的小順子,叫他幫忙就好。"
小順子?晴川眼前忽地閃過那個眉目清秀的年輕太監來,上次她被心蓮陷害誤入了坤寧宮,多虧他救了自己,還說是因和僖嬪是老鄉所以才幫她。
金嬤嬤應道:"奴婢知道了。"轉過身臨走時卻是恨恨地剜了一眼晴川。
晴川不由得暗暗叫苦,完了,又得罪了金嬤嬤了,可她也沒有想到僖嬪會用這個去爭寵啊。而且,如果不是金嬤嬤先想着害她,故意叫她在僖嬪發火的時候過來伺候,她又怎麼會想起拿足底按摩來保命呢!
僖嬪不知晴川心中想了這許多,只是誇她道:"晴川,你果然有用的很,這次本宮若是能藉機叫皇上消了誤會,定會好好賞賜與你。"
晴川謝了恩,心中卻是暗道你可別賞賜我了,現在金嬤嬤就這樣防備我了,生怕我搶了她的位子,你再賞賜我,她還不得吃了我啊?算了,算了,還是找個機會向金嬤嬤表白一下才好,我可沒有想當大宮女的野心。
也不知僖嬪怎樣操作的,第二天夜裏,康熙果然就來了儲秀宮!
僖嬪早就提前得了信,正裝模作樣地給一夥子宮女太監進行着足底按摩的授課,康熙帶着李德全與太監們進了宮門,僖嬪演技精湛,面上立刻做出又是意外又是驚喜的神色,忙跪下迎了聖駕。
康熙便笑着問道:"愛妃怎麼會想到研究這些法門?"
僖嬪面帶羞澀,嬌滴滴地說道:"臣妾聽說皇上政務繁忙,日理萬機,睡眠不好,上次的那個安神香,雖然能夠幫助皇上睡眠,但安神香畢竟含有藥物,臣妾擔心長期使用會影響皇上,皇上一直忙於政事,臣妾自然要關心皇上的龍體,所以臣妾就翻看了好多醫書,想到了這個法門,希望不用藥物也能對皇上身體有幫助。"
康熙聞言頗覺感動,又問道:"難得你有心,怎麼不親自去給朕做?"
僖嬪輕輕地低下了頭,有些委屈地答道:"上次皇上從臣妾處離開,臣妾怕皇上惱了臣妾,不敢再惹皇上生氣,所以才讓她們給皇上做。現下別的倒沒什麼,只怕她們的力氣用得不得當,會讓皇上受苦,為此臣妾還擔心了好久呢。"
康熙聽了沉默片刻,這才嘆息一聲,說道:"上次剛出事你就提到太子,朕心裏難免不舒服,不過仔細想來,許是朕過於敏感了。愛妃並無所出,怎麼會結黨營私,圖謀不軌呢?"
僖嬪一直盼着康熙的這句話,聽了連忙委屈地低低啜泣幾聲,感激道:"皇上明察。"
康熙見她如此,便又軟語哄了幾句,當夜裏便宿在了儲秀宮。自從僖嬪因詢問太子的事遭康熙冷落以後,僖嬪脾氣便暴躁了許多,眾人服侍着也都是小心翼翼的,現在僖嬪重又復寵,儲秀宮中眾人皆都大鬆了一口氣。
第二日,僖嬪便對身邊的人大肆賞賜了一番,晴川那裏更是賞賜豐厚。
晴川看着那些首飾錦緞,卻沒覺得怎麼開心,只覺得刺到背上的目光似乎又鋒利了些,連帶着腦袋都覺得有些暈沉沉的,唉!僖嬪這哪裏是賞賜她啊,分明是給她樹敵啊!
素言看她如此神色,已是猜到了晴川的顧慮,低聲說道:"你現在正得僖嬪娘娘的寵信,這院子裏人羨慕的有,妒忌的有,更有恨不得盼着你早點失了勢,好上去踩你兩腳的,你行事更要加倍的小心,千萬別叫人逮住了錯處。"
晴川點了點頭,兩人正小聲說著,挽月輕扯着嘴角,神色古怪地從屋外進來,叫道:"晴川,外面有人找你!"
在這宮裏,誰還會找她?晴川心中奇怪,雖有些頭暈,可還是強撐着起身出了門。院子裏站着個身材瘦高的青衣小太監,頭壓的低低的,見到晴川出來趕緊抬了一下頭,低聲叫道:"晴川!"
待晴川看清了他的面容,不由得一驚,失聲叫道:"小春!"
顧小春忙伸出手指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拉了晴川就急匆匆地向外面跑去。剛要出院子,便看到甬道那頭走過來幾個太監,嚇得晴川忙拽着顧小春閃身躲到了院門之後,待那幾個太監走過去之後,這才低聲問顧小春道:"你怎麼穿着太監的衣服?"
顧小春面帶緊張之色,語氣卻是極堅定,答道:"這裏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你再住下去,一定會出事的,我決定帶你走。"
晴川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帶我走?"
顧小春重重地點了點頭,再不說話,拉了晴川便向外走,一路上盡量避着人,直將晴川拉到宮門口附近的圍牆后。晴川此時才從驚愕與慌亂中回過些神來,着急說道:"小春,你瘋了,這是皇宮,不是菜市場,你怎麼可能說帶我出去就帶我出去呢?"
顧小春卻是信心滿滿地說道:"這個你就放心吧,我知道宮裏每天傍晚都會有水車從神武門出去,然後去玉泉山運水,我已經買通了運水的幾個太監,到時候我們就把你放在水桶的夾層里,等出了宮你就自由了。"
可晴川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這樣就能偷偷地逃出宮去?
顧小春見晴川面帶遲疑之色,又急忙保證道:"晴川,你相信我,就算我自己死,我也會保護你的。"
晴川聽得心中感動,猶豫了一下,終於決定冒險一試道:"好!我隨你出去!"
過不一會,果見幾個太監拉着水車從遠處過來,路過圍牆時特意地繞了一下,停在了圍牆之後。那運水的太監向著顧小春打了個眼色,顧小春急忙拉着晴川走到了車旁,打開了其中的一個水桶蓋子,對晴川說道:"你先委屈一下,很快就好了。"
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害怕,晴川只覺得自己的頭更暈了些,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一隻腳跨進桶中,還不及邁另外一條腿,就突然聽到一個聲音急切叫道:"晴川,萬萬不可!"
晴川一愣,轉頭看過去,就見素言十分焦急地從後面追了上來,上前將她從車上拉下來,急道:"晴川,你瘋了嗎?被侍衛搜出來,是要殺頭的!"
晴川奇道:"素言,你怎能來了?"
素言將晴川拉離了水車幾步,低聲說道:"剛才你前面出門,我就看見挽月也跟了出去,我心裏奇怪就也偷偷地跟了出來,一直追着你們到了這兒,挽月這會不知道是向誰報信去了,我怕不一會就要有人來查了。晴川,我們快些回去,到時候要死不承認才行!"
晴川聽了也是又驚又怕,虧得有素言跑過來報信,不然她就這樣躲進了水桶里,非得被侍衛查出來不可,到時候她和顧小春都得是個死!晴川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忙回身對顧小春說道:"小春,你對我的心意我明白,謝謝你好意,但是咱們不能這麼冒險,我得馬上回乾西四所,你也趕緊想法子躲了一躲吧。"
素言在一旁着急地拉着晴川,"快走吧,一會就來不及了!"
晴川顧不上再多說,只得跟着素言往乾西四所跑去。人剛進了院門,忽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腿上一軟就坐倒在了地上。素言被她嚇了一跳,忙蹲下身子扶住了她,問道:"你怎麼了?"
晴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覺得頭暈,渾身都開始疼了起來,呻吟道:"我很難受,頭很疼。"
素言趕緊伸了手去試了試她額頭,卻嚇得縮回了手,驚道:"天啊,燙死人了,怎麼會這樣?"
晴川神智已經有些不清,連素言的話也都聽不清了,只模糊地見着她的嘴在一張一合,然後,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迷迷糊糊中似聽到了素言的哭聲,喊她別睡,千萬不要睡。可是她卻困得厲害,眼皮怎麼也撩不開,不知又過了多久,像是有人將她從地上抱起,那懷抱寬厚而溫暖,叫她不由自主地想依偎過去……
等到晴川再睜開眼,已是深夜,燭台上的燈火隨風輕輕地跳躍着,昏暗的光線將趴在床邊的那個身影映得有些模糊。
晴川有些不敢置信,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再睜開眼睛,眼前的人仍在,不是幻影!
床邊的人被她輕微的動作驚醒了,抬起頭來看向晴川,停了片刻才聲音暗啞地問道:"醒了?要喝水嗎?"
晴川仍震驚地瞪着眼睛,好半天才說出話來:"八,八阿哥!?"
八阿哥沒答話,只伸出手去探晴川的額頭。晴川一怔,下意識地側頭向一旁避了避,他的手便落到了空處。他眼中一黯,卻又固執地探過手去,到底在晴川的額頭輕輕地觸了下,這才收回了手。
晴川滿腦袋疑問號,這人為什麼會出現在她的床前?她趕緊轉頭看了看四周,沒錯,是她自己的房間啊。那為什麼一個阿哥會出現在乾西四所?一個宮女的房間裏?
八阿哥似看出了晴川的心思,唇角譏誚地挑了挑,從床邊站起身來,說道:"你發了高熱,那個叫素言的宮女就求到了我那裏,好歹你也算給我侍過寢,我總不能眼看着你死,就叫了太醫過來,現在沒事了,也算是你自己命大。"
晴川反應仍有些獃獃地,遲了片刻才怒道:"我哪裏有給你侍寢過?!"
八阿哥揚了揚眉,問:"還要爭論這個問題?"
兩人正鬥雞一般地瞪着,門外傳來了輕輕地敲門聲,素言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過來:"八阿哥,晴川的葯好了。"
八阿哥臉上神情一變,又恢復了往日裏謙謙君子的模樣,溫聲說道:"進來吧。"
素言端了葯碗從門外進來,低頭向八阿哥請了安。八阿哥說道:"我先走了,你照顧晴川吧,太醫院那裏我會打好招呼的。"
說完又唇角含笑地瞥了晴川一眼,轉頭出了房門。晴川被他那一眼看得渾身長毛一般不自在,一旁的素言見八阿哥出去了,忙衝到了床邊,一疊聲地問道:"晴川,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那麼難受嗎?要不要吃些東西?"
素言眼圈還有些發紅,顯然是剛哭過的,對她的關切之意溢於言表。晴川見了十分的感動,微笑着搖了搖頭,答道:"沒事了,現在感覺好很多了,對了,為什麼八阿哥會在這?"
素言聽了大鬆了口氣,一邊喂着晴川喝湯藥,一邊解釋道:"你昨天突然就發起高熱來,怎麼也退不下來,到了後來竟然說起胡話來了。我嚇壞了,跑去找太醫,可他們一聽只是個宮女,無論我怎麼求都不肯過來看看,我就跑去了上書房,想找四阿哥幫忙……"
"四阿哥?"晴川有些驚訝,"你去找四阿哥幫忙?"
素言面色稍稍一變,忙垂下了眼帘,餵了晴川一湯匙葯,才又接著說道:"哦,我當時也是急慌了神,想起曾聽宮裏的人說四阿哥心腸好,所以就想去試一試運氣。結果沒找到四阿哥,卻遇到了八阿哥,他聽說是你病了,就叫人請了太醫過來。"
晴川聽了很是意外,一時不由愣怔,想不到這次竟然是她的死對頭八阿哥救了自己一命。
同樣驚訝的還有儲秀宮中的僖嬪,"什麼?八阿哥專門為晴川請了太醫?"
金嬤嬤低頭斂目,答道:"回娘娘的話,不只是請了太醫,八阿哥還親自在乾西四所守了晴川大半夜,一直等她醒了才走的。"
僖嬪面上閃過詫異之色,問道:"晴川什麼時候和八阿哥扯到一起去的?"
金嬤嬤的嘴角上帶起一抹不易覺察的冷笑,答道:"聽說早就暗有來往了,早些日子晴川和尚衣間制衣的顧小春牽扯到一起,八阿哥聽了醋意大發,還派人狠狠地打了那顧小春一頓。大夥都說晴川走了大運了,竟得了八阿哥的青睞,早晚要飛上枝頭的。"
僖嬪聽了這些事情,不再言語,只用手輕輕地撫弄着長長的護甲,沉思了片刻,忽地笑了,"想不到老八竟然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看來這晴川還真有點意思。金嬤嬤,你去,把晴川接到儲秀宮來,然後把最好的太醫全部請來給她看病。我要把她像公主一樣的伺候起來。"
金嬤嬤本想不露痕迹地陰晴川一把,不曾想卻得了這麼個結果,不由得愣了:"啊?"
"快去,快去。難道還要我吩咐第二次嗎?"僖嬪有些不耐地說道。
金嬤嬤不敢再耽誤,忙去了乾西四所,招呼了幾個宮女幫着晴川搬家。於是,晴川這裏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人就已經被扶到了儲秀宮,住進了後院的廂房。
僖嬪親自來探視,嚇得晴川趕緊從床上爬了起來行禮,卻被僖嬪摁下了,溫言安撫道:"你身子還虛着呢,快躺下,別起來了。"
晴川少見這樣和顏悅色的僖嬪,直懷疑是自己又發燒了,出現了幻影了。可是身旁的僖嬪已是轉頭吩咐金嬤嬤道:"這幾日晴川的飲食都由儲秀宮的小廚房來做,一定要快點把她的身體養好。"
晴川簡直受寵若驚,忙推辭道:"不用,不用的。"
僖嬪卻笑了笑,"你是我的心腹宮女,和別人不一樣的,這些日子就好好地在這裏養着,需要什麼就直接向本宮說。"
說完了又安撫了晴川幾句,便帶着金嬤嬤出去了。
金嬤嬤跟在僖嬪身後,幾經猶豫之後還是低聲問道:"娘娘,這樣寵晴川是不是有些過了?"
"哦?"僖嬪笑了,手輕輕地劃過游廊的柱子,輕聲道:"不過,一點也不過。我去年生辰的時候皇上送我的那一對珍珠耳環在哪兒?"
"娘娘捨不得戴,奴婢已經收到箱子裏去了。"
"趕緊找出來,我要送給晴川做禮物。"
金嬤嬤一聽更是吃驚,忍不住問道:"啊?為什麼?"
那副耳環可是康熙送僖嬪的生辰禮物,僖嬪一直非常看重,自己都捨不得戴,現在怎地要突然送給晴川?
僖嬪轉頭輕輕地瞥了她一眼,笑問道:"枉你在宮裏待了這麼多年,這其中的緣故都想不通么?"
金嬤嬤凝神思量了半晌,低聲問道:"娘娘可是因為八阿哥?"
僖嬪滿意地點了點頭,答道:"不錯,正是因為八阿哥,本宮現在無子,而八阿哥生母良妃卻常年囚禁在冷宮,如果能夠把八阿哥收歸己用,倒是一件兩全其美的大好事。"
金嬤嬤聽了立刻贊道:"娘娘聰慧!而且晴川來歷不明,一旦查起來一定是死罪,我們只要把這個把柄捏得好好的,八阿哥越在乎她,就會越向我們靠攏。"
僖嬪得意地笑了笑,問道:"你現在還覺得把那對耳環賞給晴川不值得嗎?"
金嬤嬤連連搖頭,"娘娘英明,奴婢這就去找,這就去找。"
阿哥所里,九阿哥與十阿哥也都找到了八阿哥處,老十心裏藏不住話,見了面直截了當地問道:"八哥,你去了乾西四所了?"
八阿哥剛換過了一身乾爽的衣衫,在椅中坐下,聞言點了點頭,很是平常地答道:"不錯,是去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臉上俱都是掩不住的驚訝,老十更是失聲問道:"你真的看上晴川那丫頭了?"
八阿哥抬眼看向十阿哥,反問道:"怎麼了?"
他這樣的回答,十阿哥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不由得說道:"八哥,你逗逗她也就算了,怎麼還真上心了啊?你想,她只是個宮女,又不是秀女,論身份論地位,怎麼配得上八哥你呢?要是被皇阿瑪知道八哥喜歡上這麼個人,別說賜婚了,你們想在一起都難啊。"
九阿哥臉色微沉,也是勸道:"皇阿瑪那裏眼看就要去南苑狩獵了,這次召了我們這幾個成年的阿哥伴駕,即便不說大夥也都明白,無非是想考較考較咱們幾個的弓馬功夫,八哥,這個節骨眼上,你可不能因為一個宮女惹了皇阿瑪不高興。"
八阿哥聽到此處卻是笑了,說道:"瞧瞧你們兩個緊張得,我不過是看她可憐,這才叫了太醫過去,怎麼到了你們這裏,就好像是我和她已經海誓山盟生死不棄了呢?"
正說著,門外有小太監稟報道:"八阿哥,僖嬪娘娘派人給您送了謝禮過來。"
"謝禮?她送什麼謝禮?"十阿哥奇道。
八阿哥稍稍一頓,吩咐道:"叫人進來吧。"
金嬤嬤提了謝禮從外面進來,先依次向眾人請了安,這才恭謹地說道:"僖嬪娘娘叫奴婢過來替她向八阿哥道個謝,昨夜裏晴川病的突然,正好趕上娘娘已經歇下了,宮裏的奴才一時沒敢稟報,差點誤了晴川的病情,虧得八阿哥仗義出手,這才救了晴川一命,娘娘特意叫奴婢過來替她向八阿哥說聲感謝。"
九阿哥冷笑一聲,諷刺道:"倒是個金貴的奴才,竟勞得僖嬪娘娘專門派了金嬤嬤過來致謝。"
金嬤嬤早有準備,聞言不卑不亢地答道:"九阿哥有所不知,晴川確實與儲秀宮裏其他伺候的宮女不一樣,她本是僖嬪娘娘家裏的親戚,娘娘思念娘家的人,可是又怕選為秀女耽誤她一生,所以就把她安排在宮女堆里一起送進來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一時十分意外,十阿哥更是忍不住問道:"晴川是僖嬪娘娘家裏的人?"
金嬤嬤點了點頭,答道:"回十阿哥的話,是的,只是這關係除了娘娘,宮裏只奴婢一人知道,所以大夥也只當晴川是個普通宮女,並不知她實是赫舍里家的小姐,所以昨夜裏才壓下了她生病的消息,沒有稟報娘娘。"
八阿哥卻是淡淡地笑了笑,只說道:"回去轉告僖嬪娘娘,老八不過是舉手之勞,實不足娘娘惦記,感謝之言更不敢受了。"
金嬤嬤告退下去。
九阿哥指着儲秀宮的方向,對十阿哥譏笑道:"瞧瞧,你剛才擔心了晴川身份低微不配八哥,那邊就有人過來聲明她壓根就不是什麼宮女,而是赫舍里家的小姐了,巧不巧?這都巧大發了!"
十阿哥疑惑地看向八阿哥:"八哥,僖嬪這是什麼意思?"
晴川若真的是赫舍里家的小姐,又怎麼會以花魁的身份被廢太子納入府中?明擺着是僖嬪在撒謊了。八阿哥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笑了,說道:"不管他是什麼意思,咱們只等着看就是了,不過一個小小的僖嬪,我倒是要看看她能翻出什麼風浪來!"
遠在儲秀宮裏的晴川哪裏知道自己竟然搖身一變成了僖嬪的娘家人,她只是很不安,入宮這麼久了,她多少也看明白了些,僖嬪雖然算不上陰險狡詐心思歹毒之人,可她也絕不是什麼寬厚仁慈的主,突然就如此的厚待自己,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晴川越想越覺得心裏沒底,只怕不知哪一天自己就被僖嬪給賣了。
素言見她整日裏愁眉苦臉的,便開解道:"先別想那麼多了,快些把身體養好,聽說皇上要去南苑狩獵呢,沒準能叫僖嬪娘娘伴駕,到時候咱們也可以一同出去見識見識。"
晴川奇道:"南苑狩獵?"
素言點頭,"是啊,皇上經常去的,雖然就在京城南邊不遠,可好歹也算是出了這紫禁城。"
南苑這個地方,晴川以前是聽說過的,據說原址就在北京永定門南不遠,又稱南海子,在清朝時曾是北京地區最大的獵場,置總尉防禦等官把守,其中養殖禽獸,專供皇帝遊獵享樂。
看到素言一臉嚮往的神色,晴川忍不住問她道:"你想跟着去南苑?"
素言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說道:"嗯,想去,只是我不討僖嬪娘娘的喜歡,怕是她不會帶我去的。"
晴川聽了這話,不由得就想起那次素言端着果盤去御花園,結果被僖嬪誤會她想要接近康熙而遭懲罰的事情來了,她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道:"素言,你有沒有,呃……有沒有……"
素言見晴川吞吞吐吐的,當下奇道:"晴川,你到底想問什麼?"
晴川一咬牙,索性直接問道:"你想成為皇上的嬪妃嗎?"
素言驚愕地瞪大了眼,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又羞又急地說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做皇上的嬪妃啊!怎麼你也這樣想我!我想去南苑只是想能出去透口氣,和皇上有什麼關係!"
晴川看她這個反應,反而是放下心來,忙向她賠禮道歉道:"好姐姐,是我問錯了,你別生氣!你既然想去南苑,到時候我幫你向娘娘推薦。"
素言這才轉怒為喜,卻又故意做出一臉兇惡相,用手指了晴川額頭,威脅道:"你這丫頭,再胡亂猜疑,看我還理不理你!"
晴川笑嘻嘻地應道:"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沒過了幾日,康熙要去南苑狩獵的事情便出了官方的消息。僖嬪召了晴川過去,先親切詢問了她的身體狀況,得知已經無礙之後,便說道:"皇上要去南苑狩獵,我要跟他去,我準備把你也帶去。"僖嬪停了停,輕笑了一聲,又話有所指地說道:"晴川,這次八阿哥也是要伴駕的,你可要好好把握機會!"
什麼?!!八阿哥也要去南苑狩獵?聽僖嬪話里的意思,竟然還要她去勾搭他?晴川一愣,只覺得一道響雷從頭頂直劈了下來。僖嬪那裏還笑着看她,她一個激靈猛地清醒過來,忙求道:"娘娘,奴婢還是別去了,奴婢和八阿哥八字不對,每次見了面都要惹他生氣,還不如不去了!"
僖嬪輕笑點了點頭,說道:"也好,自古有雲小別勝新婚,要吊住他的胃口就要少見面。"
晴川聽得大囧,這個僖嬪也真夠有想像力的,還勝新婚呢,勝她個大頭鬼。
又聽得僖嬪不緊不慢地說道:"不去便不去吧,你既然不去了,我手上便還能空出個名額來,帶誰去呢?啊,我想想,我還應該帶什麼去呢?對了,上次那個做衣服的,他線雖然縫得不是很好,但衣服還是很漂亮的,皇上特別喜歡,如果能在南苑穿上新衣服,一定會更好。"
威脅!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僖嬪分明是知道了她和顧小春的關係不一般,所以用他來威脅自己。晴川雖然氣憤,卻是十分無奈,連忙改口道:"娘娘,奴婢想了想,還是捨不得娘娘,您還是帶着奴婢去吧。"
僖嬪笑着打量了晴川片刻,哈哈笑道:"捨不得我?捨不得的是另有其人吧!"
晴川很是無語,見僖嬪再沒吩咐,趕緊退了下去,人出了門外才突然想起來竟然忘了替素言說兩句好話。回頭再看了看殿內,晴川卻是沒膽量再進去了,只得先回了自己房間。
一進屋,就看見素言正翻看着一本什麼書,聽到晴川進來像是嚇了一跳,急忙將書藏到了被褥下,這才回頭看她,問道:"你怎麼回來了?僖嬪娘娘那裏不用你伺候了?"
晴川見她神色還有些慌亂,心中不禁生疑,可又不好直接問她藏了什麼,只得說道:"哦,她叫我回來準備一下去南苑的事情。"
素言精神一振,忙問道:"已經定了叫誰跟着去了嗎?"
晴川不覺有些歉意,說道:"還不清楚,剛才娘娘突然提起小春的事情來了,嚇得我也沒敢再說話,等明天我一定會向娘娘推薦你去的!"
素言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之色,卻是笑着擺了擺手,說道:"沒事,反正還有好幾天的時間呢,明天再說吧。"
可事情的發展卻快得出乎預料,沒等到晚上隨侍南苑的人就都定了下來,素言自然不在其中,反倒是心蓮被挑中了隨行。心蓮極其得意,當著素言的面故意說著風涼話,"娘娘心裏明鏡似的,早知道什麼人是真心伺候,什麼人是心懷鬼胎!"
晴川心中氣不忿,乾脆就拉了素言去找金嬤嬤,求道:"嬤嬤安排素言也去吧,她心靈手巧,做事又穩當,一定不會叫嬤嬤失望的。"
自從得知僖嬪要用晴川來籠絡八阿哥之後,金嬤嬤對晴川的態度好了許多,聞言瞥了一眼素言,為難道:"隨行人數已經定下了,即便是娘娘也不好隨意增添的。"
晴川與素言再無他法,只能垂頭喪氣地回去。路上,素言一直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麼。晴川見了心中更覺愧疚,幾次向她道歉。素言雖然因不能去南苑而情緒低落,不過卻也知道這事怨不到晴川頭上,便安慰她道:"沒事,反正人還沒走呢,也許還會有機會的。"
晴川明白她說這些只是為了開解自己,心裏終究是有些鬱悶,不曾想過了沒兩日,事情又生了轉機,已被選定隨侍的心蓮竟然在平地上摔了個跟頭,把腳扭傷了。
金嬤嬤聞訊過來,看到心蓮腳踝腫得老高,沾地就呼痛,鐵定是沒法隨侍南苑了,不由怨道:"哎呀,你怎麼早不受傷晚不受傷,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受傷了呢?你這樣子,我怎麼讓你伺候主子?"
心蓮沒了前兩日的洋洋得意,忙扯着金嬤嬤的袖子抹淚哭道:"嬤嬤,我本來走得好好的,突然就覺得膝蓋窩被猛得打了一下,這才跌倒的,一定是哪個黑心腸的小蹄子嫉妒我,害我的,嬤嬤可要給我做主啊!"
金嬤嬤此刻那還有功夫管她,不耐煩地甩開了手,轉身就往外走。屋裏幾個宮女都是沒被選上去南苑的,此刻見心蓮因傷不能去了,心中頓時各懷心思,幾個人相互看了看,再也不顧心蓮,一股腦地追了金嬤嬤出去,團團地圍着了她,嚷嚷着自己可以頂替心蓮跟去南苑服侍。
金嬤嬤被她們吵得心煩,氣得轟開了她們,罵道:"你們一個個都別想,就你們這毛毛躁躁的性格,不給我添亂就阿彌陀佛了,還想伺候主子?去去去,一邊去。"
宮女們極不情願地散去,金嬤嬤忍不住嘆了口氣,正轉身欲走,一直躲在一旁觀望的素言急忙迎了上去,恭謹地問道:"金嬤嬤,不如我去好不好?我跟晴川是好姐妹,我們一起伺候僖嬪娘娘,她一定會滿意的。"
素言這樣說,金嬤嬤反而更加狐疑起來,防備地看着她,問道:"你……你不會又想玩什麼花樣吧?"
素言忙討好地笑了笑,說道:"上次吃得虧還不大嗎?我哪敢啊?我只想好好伺候主子,給自己博個前程,再說了,不是還有您老看着我嗎?"她說著,手上卻一把抓住了金嬤嬤的手,就勢將自己腕子上一個水潤通透的玉鐲擼到了金嬤嬤的手上。
金嬤嬤知道素言確與晴川交好,又見她如此懂事,不由得上下打量了她片刻,這才點頭道:"現在沒辦法,只能這樣了,你趕緊去準備吧。"
素言趕緊謝過了,這才回身去找晴川。
晴川聽到她能與自己一同去南苑,自然也是十分高興,趕緊幫着她一起收拾起行裝來,兩人直忙了半天,才把一切都收拾妥當了,晴川拍了拍手,長鬆了口氣,笑道:"這下好了,只等着明天一起出發吧!"
素言坐在床邊,臉上也露出了歡快的笑容,雖然很是費了些心思和手段,可總算能如願地隨侍南苑了,那人若是知道了,也會贊她一句吧!只一想到這,素言臉上的笑意不由又加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