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我的愛人曾含淚
將我埋葬
用珠玉用乳香
將我光滑的身軀包裹
再用顫抖的手將鳥羽
插在我如緞的發上
他輕輕闔上我的雙眼
知道他是我眼中
最後的形象
把鮮花灑滿在我胸前
同時灑落的
還有他的愛和憂傷
夕陽西下
樓蘭空自繁華
我的愛人孤獨地離去
遺我以亘古的黑暗
和亘古的甜蜜與悲戚
而我絕不饒恕你們
這樣鹵莽地把我驚醒
曝我於不再相識的
荒涼之上
敲碎我敲碎我
曾那樣溫柔的心
只有斜陽仍是
當年的斜陽可是
有誰有誰有誰
能把我重新埋葬
還我千年舊夢
我應仍是樓蘭的新娘”。
他逕自念起那首詩歌,低沉而抑鬱的男低音將詩歌里的悲戚之情演繹得恰倒好處,特別是那句“而我絕不饒恕你們”,讓樓蘭和印臣聽過去有心驚肉跳的感覺。
“這首詩和這幾個字母有關係嗎?”印臣有種不妙的感覺。
“是佉盧文,詛咒的意思。”班敬遠面色慘白地說。
“詛咒?什麼詛咒?”印臣警覺地站直身子,雙眼緊盯着那張面衣,心突突地跳得厲害。“難道說這具女屍詛咒我們將她掘出來不成?”
正說著,那張面衣突然從几案上飛起來,像有隻莫名的手在操縱着,徑直撲向印臣的臉,將她的眼耳口鼻捂在其間,那四根帶子像有種力量在她的腦後用力牽扯,把她面部的輪廓拉得可以分明地從面衣上透印出來。
“印臣!”樓蘭衝上去想解開那具面衣,可是它象生了根一樣,無論樓蘭怎麼用力都拉扯不開。
印臣的手漫無目的地在空中抓舞着,她的口鼻用力地呼吸,身體在剎那間扭擺得彷彿失了控。
“快,快去找人幫忙!”她叫嚷着,衝著站在一邊的班敬遠。
印臣的手仍然掙扎不停,口中發出被捂住后痛苦的呻吟聲,彷彿那句古代佉盧文的詛咒,斷斷續續地發出“MU—YO,MU—YO”的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逐酹氣急敗壞地衝進了冰庫,像扯掉隨身物品一樣輕而易舉地將印臣臉上的面衣一把扯去,搖晃着她的肩問道:“印臣、印臣,你有沒有事?”
樓蘭皺了皺眉,覺得他怎麼好象說的是“乙僧、乙僧”?
印臣的手發自本能地抓住了逐酹,眼神干涉而空洞地望着他,張大嘴拚命呼吸。
從她蒼白無力的面孔來看,她只是受了些驚嚇,並無大礙。
逐酹將她緊緊地攬在懷裏,拍着她的背哄道;“我不會讓你有事,我怎麼捨得讓你有事……”
樓蘭注意到逐酹的眼神有一些超乎尋常的關切,可是這一個微小的細節並沒有吸引她多久,她發現那枚面衣被逐酹扯壞了,露出隱藏在棉絮中一角質地發黃的紙。
她小心地用鑷子夾起來,足足有一尺見寬,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佉盧文。
她交給班敬遠,讓他去翻譯。
“逐酹,印臣應該沒事了,你帶她先回去吧。在這呆久了會着涼的。”她拍了拍逐酹的肩,手心傳來一片冷硬冰涼的感覺,大概是他只穿了一件棉布襯衫的原因。
樓蘭沒有多想,轉身跟上班敬遠的腳步,踏出了冰庫的門。她回頭看了一眼逐酹和印臣,看見他輕輕吻了吻印臣額前的那枚紅色的痣,從兜里掏出一串青黑色的蓮花狀手鏈,替她戴在手上。
印臣呆若木雞地挽着逐酹的手臂,跟着他走了出來。
樓蘭突然發現眼前的月逐酹竟是那麼的陌生,他的臉上閃現出一種詭譎的表情,走路的姿勢不象平時那麼大步流星,而是左腿筆直地邁向前,停住,再拖動右腿依然筆直地跟上。就像,就像恐怖電影裏的殭屍。
想到這裏的時候她躲閃到一邊捂住知道的嘴努力不讓自己尖叫起來。
月逐酹挽着妹妹的手,用那樣僵硬的步伐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回頭看了她一眼,深沉地笑。
樓蘭看見他臉上閃過一瞬幽藍幽藍的光。
他將那串原本戴在女屍手上的鏈子戴在了印臣的手上。難道那手鏈失而復得,女屍的失蹤會和逐酹有關係?
印臣躺在床上,思緒異常清醒,可是身體彷彿被某種東西控制住了一樣,動彈不得。她透過月光看見哥哥逐酹像前幾天守着她一樣坐在床前。依舊沒有燈光,可是她卻感覺到今天的哥哥和那天有些不一樣:雕塑般的面孔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僵硬得彷彿大理石塊。
她想叫喊一句什麼,可是沒有發出聲音。
“你醒了?”她看見逐酹的嘴唇動了一動,發出的卻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是不是動不了也不能說話?這就對了,我的手鏈會讓你舒舒服服地躺在這裏,直到我們圓房為止。”
圓房?印臣睜大了眼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哥哥是不是瘋了,或者是別的一個什麼靈魂鑽進了他的身體裏面,控制着他的思想和行動,他發出一個女人的聲音,這個聲音聽上去那麼熟悉,好象是那天在鳴沙山聽見的那個白衣女子的聲音,圓潤動聽,只是多了那麼一絲詭異。
“怎麼,你不記得了么?我是蓮七。我說過生生世世要和你作夫妻,不管是美是丑,是貧是賤,是富是貴,前世你不遂我,我便來你的今生尋你。乙僧,你卻為了躲避我而轉世為一個女子。也好也好,我便借我的今生,和你做一場夫妻!”
逐酹尖聲利氣地說完,邊開始動手解她的衣衫。手指不斷碰觸到她的肌膚之上,一片冰涼如死屍的感覺隨即襲來。印臣知道他一定是被女屍付身了,那具原本應該呆在實驗基地里的樓蘭古屍。
她閉上眼睛想搖頭以示抗議,可是絲毫無法動彈。淚水從她的頰旁滑落,讓逐酹的動作稍稍遲緩下來。
“乖,我會好好待你的……”他吻着她的淚痕說。
不要,不要這樣……她在心底如是說道。
黑暗中她聽見一個聲音在說“一諾以諾空,空必償此諾”,難道真的是哥哥的前世來求取她不曾兌現的諾言嗎?
班敬遠將那一張黃紙上的佉盧文翻譯了出來,由於年代久遠,有個別字跡很難辨認,不過好在大部分還是可以翻譯的。他在因字跡不清而沒有認出的字體處畫上圓圈,交給了樓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