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傍晚時分,司馬兩父女在家一起吃飯。司馬弓看了彩雲一眼,得意地炫耀:“……這一回呀,常野真是立了一大功啊!

彩雲生氣地說:“爸,你以後少在我面前提他!我噁心!”

司馬弓把筷子一放:“怎麼啦?說話這麼難聽!常野是個憨厚實在的後生哎,你看這些日子,形影不離伺候我,保護我,兒子也不過如此吧!”

彩雲白了一眼:“那是他故意討你喜歡,裝的!”

司馬弓很生氣:“裝的?那天有人侮辱你爸,他急得衝上去,那也是裝的?”說完司馬弓笑了:“常野和我都明說了,一是要做我的終身徒弟,這個我已經答應了。第二嘛,就是想做我的女婿……”

還沒聽完,彩雲就打斷他的話:“他想也不要想!”丟下筷子,起身走了。司馬弓生氣地一拍筷子:“這事由不得你!”說完也走了出去。

當天晚上,司馬弓把常野叫到客廳。他走來走去,似乎在下什麼決心。這時,常野走進來:“師父,你叫我?”

司馬弓指指門,讓他關上。常野不知什麼事,回身關上門,小心地坐下了,看司馬弓仍站着,又趕忙起來。司馬弓也坐下了,說道:“坐吧坐吧。”常野重又坐下,暗自納悶,不知師父叫自己什麼事。

過了一會兒,司馬弓開口了:“常野,你說師父待你如何?”

常野忙說:“師父待我恩重如山!”

司馬弓看了他一眼又問道:“你真想做我的女婿?你真想得到我的秘籍,發揚光大司馬瓷藝?”

常野點點頭,兩眼放出光來。

司馬弓拍拍常野說:“這兩樣事,我現在就答應你。”

常野愣了愣,大喜過望,突然跪倒在地:“師父!”

司馬弓扶起常野說道:“不過,彩雲還在上學,現在還不能嫁給你。至於秘籍,我現在也不能給你。”常野困惑地看着司馬弓,司馬弓又說:“你知道,景德鎮幾百年制瓷,共有兩本秘籍傳世,一本在我手裏,我把它藏在一個沒人能找得到的地方。第二本秘籍在薄家,肯定也藏在一個極為隱秘的地方,外人想盜竊,都是根本不可能的。幾百年來,不斷有人想把這兩本秘籍竊為己有,但沒有人能得逞!”常野聽到這裏,眼睛裏流露出一點沮喪。司馬弓並沒看到:“這兩本秘籍,可以說各有千秋,代表了景德鎮制瓷的最高境界。但我又得承認,薄家秘籍更高一籌。唉,當年我家和薄家合作燒出絕世珍品青花日月盅,兩本密籍各記載了一半燒制方法,我的祖上一直想得到薄家那本,能讓我司馬瓷從此獨佔鰲頭,我也一直想得到它,可是一直沒有辦法。幾代人都想得到一個東西,卻得不到,那種煎熬,那種難受,你懂嗎?”常野點點頭,司馬弓繼續說:“上天不公,不幸我沒有兒子,我已經答應你做司馬瓷的傳人。我看中你的原因,正是你的憨拙和誠實,憨拙而不愚笨,正是大巧若拙,是個成大器的材料。你又很誠實,能把你的願望告訴我,雖然直露,卻比遮遮掩掩更叫我放心。但現在我即使把司馬秘籍交到你手上,讓你鑽研領會,到你老死,至多也只是佔據景德鎮半壁江山。要想做景德鎮真正的青花瓷王,就必須想辦法,把薄家秘籍拿到手!你明白嗎?我跟你說這些就是讓你幫我一塊想辦法,你要能把薄家的制瓷秘籍弄到手,我就立刻答應你和彩雲的婚事,否則,就只好一直拖下去了。”

常野眼珠子一轉,靠近師父說道:“師父,我倒有個法子,而且正好有個好機會。”

司馬弓趕緊問道:“什麼法子?”常野緊走幾步,往外看看無人,附在司馬弓耳朵上,小聲嘀咕了一陣。司馬弓似乎明白了,連連點頭,心想你小子行啊,這招你都想得出來。於是兩人又會心地笑了。

第二天早上,常野被綁在了院子裏的一根柱子上,幾個下人在輪番用鞭子抽打,光着的膀子上全是血痕。

司馬弓在一旁呵斥:“打!使勁給我打!”

一群下人圍住了看,都很奇怪,弄不清究竟為了什麼。

這時,彩雲和小文放學歸來,看到常野被打,忙走過來,看到他渾身是傷,有些不忍。忙上前阻止。彩雲轉身向司馬弓:“爸,為什麼把他打成這樣?”

司馬弓生氣地說:“為什麼?人家來談生意,發生一些爭執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他差點把人家打死,惹這麼大的禍,還不該打嗎?”

彩雲納悶道:“你不是事後還誇他的嗎?”

司馬弓一愣,連忙掩飾:“我……誇過他嗎?我誇他也是昏了頭!打人的事人家不再追究,可生意泡湯了!這個損失怎麼補?再說,誰知道他以後還會惹什麼禍?”

常野連連哀求:“師父,我改了還不行嗎?”

司馬弓大叫道:“改?誰知道你改不改!這樣的徒弟,我不能要!給我打!”

彩雲攔住下人,轉身對司馬弓說:“爸,別讓人打他了。不要他做徒弟,趕出去不就完了嗎?我看早該把他趕出去的!”說著她拉起薄小文走了。薄小文仍在回頭看,似乎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

司馬弓大叫道:“常野,看在我女兒的份上,不打你了。我從今和你斷絕師徒關係!把他解開,扔到大門外去!”幾個下人七手八腳解開繩子,就往外架。常野一路哭喊被幾個下人拉了出去。

在三春茶樓,小青坐在李鳳白的對面。

李鳳白看了小青一眼:“青兒,薄劍蘭還沒回來找你?”

小青搖搖頭:“他一定是拿不到秘籍,不敢來見我。”

李鳳白白了一眼說:“哼,男人都是些說話不算話的東西,有一個算一個。”

小青上前說道:“他拿不到手也好,姑姑,我們倆都儘力了,不如就此結束吧。這件事是老天爺不讓我們完成,爸爸的在天之靈也不會怪罪我們的。”還沒等說完,李鳳白就煩躁地擺了擺手:“行了,你先出去,讓我好好想想。”

小青出去了,她剛走,一個小二走進來,向李鳳白報告任憑風的動向,聽完小二的彙報,李鳳白在眉頭緊緊皺在一起,狠狠地喃喃自語道:“好你個任憑風,明明說離開不回來,居然偷偷跑回來和夏魚兒幽會!你,你置我與何地!”

李鳳白眼珠一轉,對小兒說:“你去一趟北幫,就說我請楊八爺到三春茶樓來喝茶。”

小二應了一聲跑出去。李鳳白坐在房間裏自言自語:“任憑風啊任憑風,你對我太無情,我要讓你為此付出代價!”

不多會兒,楊八爺走了進來,小二迎上去,把他帶到李鳳白的房間。楊八爺早就對李鳳白垂涎三尺,聽說李鳳白主動請自己來,不禁大喜過望。

楊八爺走進房間,李鳳白穿着艷麗,慵懶地靠在梳妝枱前。楊八爺看到李鳳白這副打扮,更是心動不已。楊八爺走到她身邊輕聲說道:“鳳白,你可真漂亮。”

李鳳白嬌羞地一笑說:“我是專門為你來才化了妝的,你喜不喜歡?”

楊八爺頓時感到全身酥麻,上前摟住她說道:“喜歡,喜歡極了。要是不穿我就更喜歡了。”說著,開始在李鳳白身上摸起來。

李鳳白打了他一下說:“急死鬼,既然叫你來了,還讓會你空手回去嗎?”

楊八爺笑了:“我也沒有空手來呀。”說完,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盒子,打開,露出一對珍珠耳環。

李鳳白似笑非笑說道:“好啦,我明白你的心,我收下了。”

楊八爺大喜,抱着李鳳白就往床上去,李鳳白半推半就,忽然嘆了口氣。

楊八爺一愣問道:“鳳白,怎麼了?”

李鳳白嘆了口氣,又看了楊八爺一眼:“我是想起一件事,心裏好煩。有個人在茶樓里對我出言不遜,還輕薄我,我又拿他沒辦法,被人家欺負了眼淚還只能往肚子裏吞,你說我煩不煩?”

楊八爺頓時大怒,一拍桌子:“誰,誰那麼大膽子?”

李鳳白哀怨地說道:“還有誰,就是上次把你手下打傷的那個任憑風唄。八爺,算了,他那麼厲害,咱們把這口氣忍了。”說完又看了看八爺的表情。只見楊八爺臉色發青,說道:“不能忍,前些日子我是沒騰出手來對付他,現在正好老賬新賬一塊算,我非好好教訓他不可,就算他再厲害,雙拳難敵四手,他還能一個打十個不成?”他拍拍胸脯:“鳳白,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了。”

李鳳白鬆了口氣:“那我可就先謝謝你了,不過,教訓教訓就行了,也別下手太重。”

楊八爺色迷迷地說:“我下手重不重,你等會兒就知道了,我的美人,我想你好久了。”說著,他抱起李鳳白,兩人滾到床上。

華陽客棧里,任憑風在房間裏轉來轉去,這時江伯走進來。

任憑風急忙上前問道:“江伯,找到劍蘭的藏身之處了嗎?”

江伯說道:“找到了,他和街上的幾個流浪兒藏在附近山上的一座破廟裏。”

任憑風說道:“好,我這就去!”說完就匆匆走出客棧,街角處,北幫的阿生鬼鬼祟祟地探出腦袋,盯着華陽客棧。看見任憑風離開了華陽客棧,阿生遠遠地跟了上去。任憑風眉頭微皺,有所覺察。但是他沒有停下腳步,繼續走到鎮子外面,往山上走去,走着走着他猛地停下腳步,向空曠的四周高喊道:“是哪條道上的朋友,請出來見面。”

話音未落,楊八爺帶着十幾個手下跳將出來,將他團團圍住。

任憑風定睛一看,笑道:“原來是北幫的楊八爺。”

楊八爺很是吃驚:“你居然曉得我的名號。”

“那當然,楊八爺橫行霸道,魚肉鄉里,也算是一方小小的惡霸,我任憑風早有耳聞。今天你如此興師動眾地跟在我屁股後面,想來是要找我的麻煩了,就不知道是你一個人上呢,還是車輪轉,要不幹脆一起上得了,省得我費時間,我還有事要辦呢。”楊八爺看任憑風氣定神閑,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一時間愣住了。過了一會兒,他鎮定了下來,看看對面的任憑風說道:“今天我帶兄弟報仇來了,不是跟你比武,當然是一塊上,任憑風,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辰。”他一揮手,手下都沖了上來。任憑風不慌不忙,手在腰間一拍,拿出一柄軟劍,舞動起來。

躲在山上的薄劍蘭,把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牛兒和三毛看得眼花潦亂,不禁讚歎道:“原來任憑風是使軟劍的呀,薄少爺,沒聽你跟我們說過啊。”薄劍蘭也狠狠地說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對我藏着一手呢。”

戰局在瞬間出了結果,楊八爺一方紛紛倒下,只剩下楊八爺一人苦苦支撐。任憑風的身上也掛了彩,但他卻越打越有精神。任憑風刷刷兩劍,楊八爺手忙腳亂地抵擋了幾下,突然發現任憑風的劍尖已經抵住了自己的咽喉。楊八爺臉如死灰,手中刀啪一聲掉在地上說道:“任憑風,算你厲害,有種你就放老子回去,老子三年以後,一定找你報仇。”

任憑風笑道:“楊八爺,我幹嘛要留着你三年以後找我報仇,我現在殺了你不是一了百了?”說著手上劍輕輕向前一推。楊八爺嚇得臉如土色,在也不敢裝強了。腿一軟,撲通一聲癱倒在地。看到楊八爺如此狼狽,任憑風把手一揮,把劍收起:“聳包,殺你這種人髒了我的劍,快滾。”楊八爺帶着手下連滾帶爬地跑了,等跑出老遠,他又回頭罵道:“任憑風,你等着,老子和你沒完。”任憑風對着他輕蔑地一笑,隨即撕下一塊衣襟,將胳膊上的傷處簡單包了一下,抬頭看看山上,向上爬去。

此時薄劍蘭臉色陰沉地站在那裏,露出矛盾的神色。他沒想到任憑風的武藝竟然如此高強,看來自己一時半會兒還不是他的對手。他看見任憑風往山上走來,微一思索就對着三毛等人說道:“我看他是奉我媽的命令來抓我回去的,咱們先躲一躲,讓他找不着,他自然就會走了。”於是幾個人快步向山上的樹林跑去。

任憑風推開廟門走進來,裏面空無一人。他看看小桌上的東西,在一旁坐了下來,自言自語道:應該沒走遠。這時,他才覺出傷處的疼痛,不由得咧嘴苦笑。任憑風摸着胳膊,自語:“看來十天半個月之內是不能和人動手啦。”

薄劍蘭和三毛,牛兒無聊地在林子裏轉來轉去。可是幾次讓華子去看都說任憑風還沒走。幾個人都有些不耐煩了,這時薄劍蘭忽然說道:“我看就讓他一個人在這兒等吧,我肚子餓了,咱們乾脆大搖大擺地到鎮上去買吃的,讓他在這兒守株待兔好了。”

於是薄劍蘭帶着幾個夥伴走到鎮上的一個饅頭攤前。薄劍蘭摸摸身上,把所有的錢都掏了出來對小販說:“這些錢能買幾個算幾個。”薄劍蘭和幾個夥伴坐在小巷裏啃着饅頭。薄劍蘭皺着眉頭對小夥伴們說:“我身上的錢都花完了,明天真得回趟家,好歹得弄點錢出來。”正說著,他突然看見一個人走進小巷,蹲在地上,慘叫了一聲。薄劍蘭四人聽到動靜走到那人面前,發現那人竟是常野。只見常野踡縮在街頭牆角,身上的傷痕仍然依稀可見。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薄劍蘭奇怪地問道:“常野?你怎麼躺在這裏?”

常野可憐巴巴地說:“薄少爺,我被師父打了一頓,趕出來了,師父不要我了。”

薄劍蘭看他有些可憐,問道:“你吃飯了嗎?”

常野搖了搖頭:“沒有,我已經兩天沒吃上飯了。”

薄劍蘭把手中的饅頭遞給他:“吃吧。”常野接過饅頭,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薄劍蘭停了停又說道:“那你……躺在這裏也不是辦法,你好像傷得不輕。”

常野看了看薄劍蘭,趁機哀求道:“薄少爺,我求你了,你……行俠……仗義……救救我吧!”

薄劍蘭猶豫了一下說:“我估計這會兒任憑風也該走了,今天先把他帶到廟裏,明天送他去我家,給他治傷看病。”於是三個少年上前扶起常野,往山上走去。常野又掙開跪下磕頭:“謝謝薄少爺……救命之恩!”

薄劍蘭帶着幾個人走到廟門外,看見裏面黑漆漆的。不由得意地說:“任憑風走了,我就說他沒我有耐心。”

他推開廟門進去,點燃小油燈,頓時嚇了一跳。原來任憑風笑咪咪地坐在桌子對面。薄劍蘭轉身就要往外跑。

任憑風在後面對他說:“劍蘭,輸了就跑,可不是英雄好漢的行徑。”

薄劍蘭聽他這麼一說,停下腳步,不服氣地說:“我又沒和你比武,我什麼時候輸給你了。”

任憑風笑道:“你在外面說的話我可都聽見了,你不是要和我比比耐心嗎?”

薄劍蘭氣鼓鼓地在任憑風對面坐下,幾個夥伴也坐了下來,任憑風打量了他們一眼,不以為意。

薄劍蘭說道:“不是我媽來叫你抓我回去的?”

任憑風從容地回答:“我是希望你回家,也是你母親請我來的,但我不會勉強你,我任憑風做事從來不勉強別人。”任憑風臉色一正又說:“劍蘭,我知道你志向遠大,不願意留在景德鎮,這很好,但是你也要根據實際情況量力而行啊。現在薄家全靠你母親一個人在支撐,你就沒有想到過替她分擔一些責任嗎?薄家可只剩下你一個男人了啊。”

聽了這麼一番話,薄劍蘭有些羞愧的低下頭。此時常野在一邊豎起耳朵仔細聽着。

任憑風看到劍蘭臉色有些轉變,說道:“你也許會說,好男兒志在遠方,要想有所得,必得有所失,這沒錯,為了一個崇高的理想,仁人志士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更何況一份親情,對這樣的人,我任憑風也是佩服的。可你想的不過是行走江湖,名揚天下,不過是一點個人的小小名聲,這對於回報偉大的母愛來說,算得了什麼呢?”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再說,現在是什麼時代,是民國,是洋槍洋炮佔上風的時代,練武除了能強身健體,在對敵中根本起不了什麼真正的作用。我可以肯定。過不了多少年,用來作為技擊的武術將逐步消亡。如果你是想用功夫來打人,來行俠仗義,那我告訴你,你的功夫是白練了。不過,要想名揚天下,你還是有機會的。”

薄劍蘭抬頭看着任憑風,疑惑地問道:“什麼機會?”

“燒瓷,燒出最好的瓷器。你們薄家瓷本來就是最好的青花瓷器,你為什麼沒想過讓它在你的手裏發揚光大,讓世人讚歎薄劍蘭是中國乃至全世界最好的瓷器大師呢?劍蘭,人總是要死的,惟有真正的藝術品能在死亡的陰影中永世長存。”

在一旁的常野聽得入了迷,眼睛直發光。但是薄劍蘭卻不以為然:“哼,說的好聽,反正我沒見過什麼留芳百世的瓷器,還不是都用來當個茶碗筆筒啥的。”

任憑風又說:“你沒見過,還沒聽說過嗎?就說你們薄家祖先燒出來的青花日月盅,那不就是絕代的青花瓷器嗎?而且被尊為國寶呢。”常野一下瞪大了眼睛,心想難道任憑風對青花日月盅也有興趣?看來自己最大的對手可能就是任憑風了。真沒想到自己憋在景德鎮這麼多年,眼看就要修成正果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想到這裏,他又盯着任憑風看了幾眼。

任憑風也許感到自己說得有些過多了,又補充道:“我是說我還有機會見過一次呢,面對那種絕世的珍寶,我對燒制它的人油然而生一種崇敬之心,劍蘭,你不想成為那樣的人嗎?響鼓不用重鎚敲,我話盡於此,劍蘭,你靜下心來好好考慮吧,不要因為我和你母親的事情影響了你的判斷力。”說完他站起身走了出去。常野目光閃爍,盯着任憑風的背影,表情異樣。

這時華子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問薄劍蘭:“薄少爺,你回不回家?”薄劍蘭揮揮手:“你們別煩我,讓我好好琢磨琢磨。”

經過一夜的思考,薄劍蘭終究抵不過任憑風的勸說,帶着常野走進院子,江伯看見少爺回來了連忙迎上來:“少爺,你可回來了,太太都快擔心死了。”他看到少爺身邊的常野很是奇怪,指着常野問道:“這不是司馬弓的徒弟嗎,你幹啥來了?”

薄劍蘭回答:“他被司馬弓打傷了,沒地方去,讓他在咱家呆兩天吧。”

江伯有些面露難色,薄劍蘭不理江伯,對常野說:“跟我來,我屋裏有治外傷的金創葯。”常野跟着薄劍蘭走了,江伯趕緊去找夏魚兒。

夏魚兒正在小桃房間看着秋兒為小桃按摩。聽到江伯的耳語夏魚兒吃驚地大叫:“常野?他什麼時候來的?他怎麼這麼冒失?隨隨便便就把一個生人往家裏帶!“夏魚兒沉吟了一會兒,說:”司馬弓和咱們家不和,他趕出來的人,咱們收留了,也不合適呀。可他這麼傷着,立馬趕走又顯得不近人情。這個司馬弓,也太心狠了。得罪個客商,也犯不着這樣打呀。這樣吧,讓他住幾天,養好傷再走。“

江伯猶豫着還想說些什麼,夏魚兒揮揮手說:“就這麼辦吧,不要張揚,盡量別讓司馬弓那邊知道。”江伯只好把話又咽了下去。

司馬弓正在花園裏栽培花木,聽說常野已經順利地住進薄家,司馬弓不禁高興地哼出了小曲。哼了一會,他又停了下來,沉思了一會兒又笑了,像是想出了什麼好主意。他把手中的活放了下來,司馬弓帶一群下人,手持棍棒,衝進薄家大院,對這裏面大喊大叫:“把常野交出來!”

江伯和下人們趕忙阻攔。這時,夏魚兒帶着春兒聞聲走出來:“司馬弓,光天化日之下,你帶人衝進我家,以為我薄家好欺負怎麼的!”

“我是來找常野的,和你薄家無關!你交出常野,我立刻就走!”

夏魚兒冷笑道:“常野還真在我家,可常野還和你有關係嗎?”

司馬弓一愣:“常野是被我趕出來的,你不能收留他!這……不明擺着的嗎,你這是叫我難堪!”

夏魚兒說道:“你還好意思說難堪?就因為他打了客商,而且還是為了維護你,有你這麼做師父的嗎?說出來我都替你臉紅。”

聽到外頭的吵鬧,小文和彩雲也趕了出來。司馬弓和夏魚兒仍在吵着。

“你生意毀了怪徒弟?你好意思說!”

“不是他打傷客商,說不定我和人家就談成了!”

“我管不了那麼多!我告訴你,人在我薄家,就是不能讓你再打!”

司馬弓想了想:“那行,我不再打他,可你也不能收留他!”

“司馬弓,我原來並沒打算收留他,只想讓他養好傷,過幾天就走的。你要這麼說,我還就不讓他走了!”

司馬弓急了,突然沖手下人一揮手:“給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常野找出來!”一直站在一旁的彩雲實在是忍不住了突然跑來,拉起司馬弓就走:“爸!你別在這裏丟人啦!”她轉身向司馬家的下人喝斥:“愣着幹什麼?快回家!”

司馬弓罵罵咧咧,帶人出了大門,忽然捂住嘴偷偷笑了。彩雲看到了,十分奇怪地問:“爸,你笑什麼?”

司馬弓知道自己失態了,趕忙扳起臉:“我笑……笑了嗎?我很生氣!很生氣!”說完他大步走了出去,顯得十分輕鬆。彩雲疑惑的看着父親的背影搖了搖頭,也跟着回了家。

夏魚兒走進家門就直接帶着江伯來到薄劍蘭住的小院,推門進去。只見薄劍蘭正在給常野上藥。

常野看見夏魚兒,掙扎着跪倒在地:“薄太太。”

夏魚兒扶起常野說道:“你也怪可憐的。江伯,帶他到廚房吃點東西,再給他換身新衣服。”常野連忙致謝,跟着江伯走了出去。

屋裏只剩下薄劍蘭和夏魚兒兩人,薄劍蘭看着母親不說話,兩人好一陣沉默。

半晌,夏魚兒說:“你回來就好,先歇歇再說吧。”說著,她起身要走。

薄劍蘭叫住她說:“媽,這些天你操心壞了吧?我知道你辛苦。”

夏魚兒沒想到兒子會突然問出這麼一句,頗為感動,“媽不累,媽不辛苦。”

“我也想幫你做點事,可是……我不懂那些瓷器窯業什麼的。”

“沒關係,那些可以慢慢學,劍蘭,你肯學嗎?”

“學學就學學唄,有啥大不了的?”

聽到兒子這麼一說,夏魚兒激動地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薄劍蘭看了母親一眼,說:“可是,我有個條件,我,我要娶小青為妻。”

夏魚兒臉色慢慢陰沉下來,“如果我不答應呢?”

薄劍蘭賭氣道:“你不答應我就走。”

夏魚兒臉色大變,冷笑一聲:“好啊,跟媽媽談起條件來了,你當這是做生意,一件瓷器是二兩還是二兩半?告訴你,這沒啥可商量的,我不會同意你和小青的事情。”

薄劍蘭大叫:“為什麼,為什麼我就不能和她在一起?”

“因為她家就不是正經人!你不為薄家想,我還要為薄家的名聲着想呢!”說完,夏魚兒走了出去。薄劍蘭追到門口對着母親大喊:“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你等着瞧吧。”

夏魚兒也十分氣憤,看來指望兒子來繼承家業是不可能的了,她嘆了口氣,來到窯場。她遠遠的看到常野一個人幹着粗活,十分賣力,一群工人卻圍着他推推搡搡。但常野並不反抗,只低了頭想去幹活,卻被圍住了出不去。

夏魚兒看了他好久,露出有些讚許的目光,回頭對春兒說:“春兒,去!告訴常野,讓他傍晚到家裏來一趟,我找他有事。”春兒應着去了。

傍晚,常野走進客廳,躬着腰問:“太太,您叫我?”

夏魚兒問道:“常野,說說你師父到底為什麼趕你出來的?”

常野不露聲色地說道:“其實……就是那天,那個姓唐的商人去和師父商談訂單的事,當場沒有談得攏,姓唐的罵我師父,我和他打起來了,就把他打傷了。”

“你怨你師父嗎?”夏魚兒問。

“不怨。是我當時太衝動,惹了禍,師父趕出我來……是應該的。”

夏魚兒有些不悅:“你現在還認他師父?”

常野:“他曾經是我師父,我不能不承認。但我們已沒有感情了。在我,師徒只剩下名份,在他,連名份也沒有了。我會和他從此一刀兩斷。我現在最感謝的是太太。我是個孤兒,從小流浪,師父把我趕出來,無處可去,太太收留了我,我會用一生報答。”

夏魚兒故作不經意地問:“聽司馬弓說,你知道他很多秘密?能不能說給我聽聽?”

常野有些為難地說:“太太,我真想說給……你聽聽!可我不能說。太太,我……不能說。”

“為什麼?怕司馬弓再打你?他不敢!你現在是我薄家的人了!”夏魚兒奇怪地問。

“太太,我不是怕他打我。是我覺得不能這麼做。像我這樣的下人,一輩子不知要跟多少主人,哪天主人不高興了,就會趕我走。我在每一家主人那裏,都會知道一些事。我要是換一家賣一家,那還能是個人嗎?太太,做人得有品性,你說是不是?”

夏魚兒一愣,有些尷尬,又有些欣賞,連連點頭,她沒想到常野這樣一個粗人竟然如此厚道。她擺擺手說:“好了。你不願說,我決不會逼你說什麼。以後在薄家好好乾,我不會虧待你的!”

常野連忙感恩:“謝謝太太!請太太放心,我常野的命都是太太給的,為了薄家的事,需要我上刀山下火海,常野都不會皺眉頭!”

夏魚兒笑道:“言重了。這樣吧,你就不要去窯廠幹活了,那些窯工有些欺生,再加上你以前是司馬弓的人,他們會為難你。以後就留在家裏吧,讓江伯給你找點事做做。”

常野聽到夏魚兒這麼一說,正合心意,他連忙跪下磕頭:“謝謝太太!”常野起身退了出去。

不一時,江伯匆匆進來:“太太,你怎麼把常野留在家裏了?新來乍到的,這不合適吧。”

夏魚兒笑笑說:“這人品性很好,留在家裏的人要先講品性。我心裏有數,看人不會走眼的。你給他安排個差事吧!”

江伯遲疑了一下,答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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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趙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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