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cut!”

終於聽到導演滿意喊卡了,尤勝長舒了一口氣。一早起來就覺得身體有點兒不聽使喚,真想就這麼躺下好好睡上一覺,哪怕是在地板上也認了。尤勝拖着兩條灌了鉛似的腿,強打精神朝化妝間走去,路上不忘微笑地和每個工作人員打招呼。據說原來在這裏工作的人都很會跟人打招呼,親切體貼又不失距離,僅憑這一本事就可以在這個地方混出些名堂。尤勝剛

走進化妝間坐下,經紀人就隨後跟了進來。

“今天真是辛苦了,我開車把你送回家吧,回去記得要好好休息。”

“怎麼好意思這樣麻煩你?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我沒事兒挺好的,自己回去沒問題。”

“客氣什麼,經紀人本來就該做這些事情的,我去取車,你在外面等我一會兒。”

為了不讓身上這件天價西裝被自己不小心弄出褶兒來,尤勝小心翼翼地把它脫下來,用衣架掛好,然後才換上今天來時穿的衣服。

自怡嫻和尤勝關係穩定以後,這是兩個人第一次一整天都沒有通電話,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為了今天能專心拍攝,尤勝一進攝影棚就把手機關上揣到夾克口袋裏了,結果一直拍到現在才結束。想想昨天兩個人已經接近冷戰的氣氛,今天無論如何都應該打個電話,其實不是連打個電話的空兒都抽不出來,而尤勝卻實在累得沒有這種心思了。手錶的指針已經斜斜指向一點的方向,這也就是說已經整整一天都沒給怡嫻打電話了。

或許怡嫻會給自己發個語音信息也說不定,想到這裏,他趕緊開機,急切地等着“嗶”的一聲的響起,但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圍還是安靜一片,一條語音信息都沒有,尤勝失望極了。這時經紀人把車開了過來,尤勝匆匆幾下隨意地卸了妝,就一頭鑽進了車子裏。

身子發沉可真不是個好徵兆,很可能是前兩天感冒了,尤勝用指尖用力按壓着額頭,閉上眼睛希望能緩解一下漸漸泛上來的潮水一般的疲累。

他根本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到的家,怎樣進的門,夢遊一樣迷迷糊糊地走進浴室里胡亂脫下衣服,打開花灑,讓熱水打在自己沉重得手指都不想抬起的身體上,沖了好一會兒熱水澡,他意識不清地換上柔軟的棉質睡衣,晃出浴室,一頭栽倒在床上,然後就像具屍體一樣橫趴在那裏,天昏地暗地睡了過去,不省人事。

尤勝還是病了,一整天都在被子裏烙餅似的翻騰來翻騰去,蔫蔫地根本沒有什麼心情起床去弄東西吃,床邊的電話偏偏好死不活地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尤勝煩不勝煩地把被子拉上來蓋住頭,背轉身,但是電話鈴聲還是在耳邊響個不停。

“喂——”

“小勝,是我,你聲音怎麼這樣啊?這麼晚還在睡?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啊?”

“啊,媽……”

聽到母親的標誌性的高音,尤勝乏力地閉上了眼睛。

“你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啊?聽起來有氣無力的,年紀輕輕怎麼這麼半死不活的!”

“啊,那是前兩天太忙了,又沒好好休息,可能感冒了。”

尤勝強打着精神回答道。懶得跟她解釋,但又不能就這樣把她的電話掛了。

“是嗎?這樣啊,那就先不說了,你肯定沒吃飯,我一會兒給你帶點兒吃的過去。”

“好……”

母親接着又說了些什麼,尤勝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只是回答“好,好”就掛斷了電話。

不知是因為身體不舒服,還是心情煩亂,有所惦記,尤勝掛上電話后又重新回到那個沒來由的飄渺夢裏,淺淺的睡眠這次又被手機吵醒了,不想接電話,但又怕是怡嫻打來的,尤勝抓起手機沒有確認液晶屏上顯示的呼入姓名,就直接按下了接聽鍵。

“……喂?”

“小勝哥哥,你的聲音怎麼這麼啞,怎麼了?”

遺憾的是這並不是尤勝一直在等的電話,是惠京打來的。

“哦,是你啊。嗯,沒怎麼,有點兒不舒服而已,你有什麼事兒嗎?”

“不舒服?哪兒不舒服啊?要緊嗎?去看醫生了嗎?”

“有點兒感冒,看什麼醫生啊,睡一覺就好了。你到底有什麼事兒?”

“感冒了?你可千萬別不當回事兒,小勝哥哥,你吃東西了嗎?有沒有吃藥啊?”

“說了我沒事!不說了,掛了,頭疼,不想講話。”

雖說有些麻煩,以後還是先確認來電姓名再接比較好,尤勝更加鬱悶,想趕快結束這通本不該接的電話,敷衍都懶得,硬邦邦地扔了這麼一句過去,但也許是對病人特別寬大仁慈,惠京這次並沒揪住不放,還是親切的關懷口氣:

“以你的脾氣,肯定是沒吃,這樣吧,我給你帶點兒粥和葯過去,咱們住得又不遠。”

“不用了,我掛了。”

“不,你自己一個人病着在家,這讓我怎麼放心嘛,讓我去嘛,你住幾單元幾號啊?”

“不是跟你說別來了嗎?聽不明白嗎?掛了。”

尤勝掛了電話把手機扔到旁邊,心裏一陣無力,只好閉上眼睛,睡不着了,但也不想起床,靜靜地躺在床上等待着睡神的光臨,突然手機又響了起來,看看顯示屏上閃爍的是惠京的名字,就直接拒接,然後把電話轉入語音信箱,但沒過一會兒,鈴聲又響了起來。

看來惠京還是沒死心,如此兩三次后尤勝無可奈何地把塞在枕頭下的手機拿了出來。

“喂!”

“睡著了嗎?真是對不起,把你吵醒了,我現在就在你們小區門口,你住幾單元幾號啊?”

“我不是告訴你不要來嗎?你怎麼就是聽不懂呢?算我求你了,惠京,你別管我,好不好?”

電話那邊沉默了,沒心情跟她在這兒閑耗,尤勝真想就這樣把電話掛斷,他緊緊地握住手機,閉上眼睛忍耐着。

“我保證不會去煩你的,只把粥和葯給你送去就走行嗎?你就當讓我放心好不好?而且我都買來了,就這樣扔了不成?”

尤勝嘆了口氣,這樣的拒絕還不能讓她卻步的話自己也不知還能怎麼樣,無奈把自家的地址告訴了她,然後懶洋洋地起身下床,從溫暖的被窩裏出來。頓時感到一絲寒意,胡亂拿了件外套搭在身上,從卧室晃晃悠悠地踢踏出來,尤勝獃獃地坐在客廳沙發上,腦袋裏萬千思緒堵在一起反而空白一片,丁冬一聲,門鈴響了。

本想掛着門鏈,隔着門縫說兩句話就把她打發走算了,但再怎麼討厭惠京,這麼做也實在太沒有禮貌了,所以只好把門鏈放下,稍稍打開了門。

“小勝哥哥,你臉色真差,看來病得不輕哦!”

“沒有,只是沒休息好,小感冒而已,今天好好睡一天就沒事兒了。”

“你沒照鏡子吧,看了就知道了,慘白的一張臉!”

惠京不知是早有預謀還是真的擔心,好像把自己剛才在電話里的保證忘得一乾二淨,什麼把粥和葯給你送過去就走。門一打開,就推門沖了進來,熟稔得好像來過多少次似的。

“你把粥和葯放下就回去吧,我要再去睡一覺,不能招呼你,葯和粥我起來會吃的,麻煩你了。”

“不用招呼我,你是病人就應該好好休息,再說我都到這兒了,怎麼能讓你餓着肚子,一路走過來,粥都有些涼了,我去給你熱熱,等一下啊!”

惠京根本自說自話,不理會尤勝話里透出的淡淡厭煩,看她脫了鞋拎着東西,熟不拘禮似的就這麼走了進來,想過去一把拉住她,卻沒來得及,沒力氣再跟她糾纏,尤勝只好深深嘆了口氣,也跟着走進屋裏。這種單身公寓構造很簡單,不用說明,惠京毫不費力就找到廚房,尤勝只好又跟着她走進廚房,卻被惠京趕了出來,讓他回床上好好躺着。

這好像是我家吧,你又是我什麼人啊?不想再上床躺着,尤勝一肚子悶氣,只好打開電視,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只不過是熱個粥,怎麼那麼長時間還沒好?尤勝在客廳里左等右等,覺得花兒都要謝了,就是不見惠京出來,難道她是找米現熬粥?那還說什麼“我給你把粥送來就走”,早就打好主意趁這次機會登堂入室了吧?很有些陰險地猜測着,尤勝不知不覺又開始打起盹來。

不知過了多久,尤勝被一陣談話聲給吵醒了,熟悉的高嗓門讓他有很不好的預感,循着聲音望去,果然媽媽正和惠京坐在餐桌邊相談甚歡。他雖然有心理準備,但還是禁不住大吃一驚,趕緊一骨碌爬起來朝那邊走去。

“哎,小勝哥哥,你醒了?感覺好點兒了嗎?”

聽到惠京關切的問話,尤勝的母親也轉過身來。

“你這小子,睡得像豬似的,我來了你都不知道,要是惠京不在,我把門鈴摁破你也不會醒,不是讓我白跑一趟!”

“……啊,是嗎?你什麼時候來的啊?”

“看你睡得稀里糊塗的樣子,我來了大概有半個多小時了吧。”

看看錶,自己差不多睡了有一個小時,覺得有點兒渴,轉身向冰箱走去,想去倒杯水喝,惠京看到忙站起身來問:

“小勝哥哥,你要拿什麼東西嗎?”

“啊,不是,有點兒渴了,倒杯水喝。”

“你坐着吧,剛好一點別亂動,我去給你倒水。”

事情又通通攪在了一起,尤勝拉過一把椅子在母親身邊坐下,頭又開始痛了,自己還是太不幹脆了,剛才不管怎麼煩,都不該把家裏地址告訴惠京的,這個女人現在不知有多得意自己的小把戲得逞,現在可好,最不該碰面的兩個女人碰在了一起。怎麼辦?老媽知道自己是一個人住的,結果現在突然冒出一個女人,最要命的是居然還是在自己生病的時候,惠京又是那副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德性,啊,媽她肯定不知誤會成什麼樣子了,怎麼會這樣?尤勝無聲地在心裏哀叫着,頭痛欲裂。

估計是因為尤勝母親在這裏,惠京表演慾望高漲,表現得越發乖巧賢惠,善解人意到了讓人頭皮發麻的地步,一會兒給尤勝倒水,一會兒又給他熱粥,一個人在洗碗台那裏忙得不亦樂乎,然後又翻了翻冰箱,找出泡菜盛了一小碟,擺得整整齊齊,放在尤勝面前。

坐在一旁看着尤勝就着泡菜把一碗粥喝下去,又督促他把葯吃了,最後還把桌子收拾好碗筷洗乾淨,惠京婉拒了尤勝母親讓她再留一會兒的邀請,禮貌地道別後走了出去。

“聽她說是和你一起拍電影認識的?”

“是……”

“這麼說,那個女孩也是個演員?”

“嗯。”

尤勝只是敷衍地做個簡短的回答,不說明也不辯解,只是沉默,這種態度讓他母親很不滿意。

“早就跟你說過,跟誰交往都要帶回家裏讓我們看看行不行,你居然偷偷交了女朋友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我們沒在交往,不是男女朋友。”

“沒交往你把人家帶回家裏來幹嗎?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東西啊?”

真想跟母親說清楚,明白告訴她這個女孩不是自己要帶回來的,而是主動找上門來的,自己是有喜歡的女孩,但絕不是這個人,她只不過是個一直在自己屁股後面追着不放,擺脫不掉的黏人精罷了,今天這種狀況實在是因為被她纏得煩不過才允許她過來的,自己也後悔得不得了。但尤勝實在沒有心力去跟母親解釋,這樣複雜的關係不知要講到哪年哪月。於是他選擇了緘默。

“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不要在外面交一些不三不四的女孩子,跟她們混在一起,胡天黑地,不乾不淨,黏上了甩都甩不掉。”

“媽,我沒有。”

“沒有的話這個女孩哪兒來的?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她死纏着你吧?!你得為咱們家想想,咱們家是什麼人啊?你要真跟她這樣的女人糾纏不清,傳揚出去,咱家的臉往哪兒放?你得自己長點兒出息,別讓那些亂七八糟居心不良的女人迷了心魂。你爸爸本來就覺得你現在這個工作上不得檯面太不正經,你要再跟那種女人鬧出點兒什麼來,就等着被你爸掃地出門吧!我可告訴你,真到那時候,我也幫不了你了。”

那種女人?那種女人是什麼女人?鬧出點兒什麼,我能鬧出什麼來啊?開口閉口咱們家怎樣怎樣,咱們家有什麼啊?尤勝只在心裏念叨了念叨,沒開口反駁,只是嘆了口氣。

尤勝之所以從家裏搬出來一個人住就是因為家裏人反對他做現在的工作。大學時候的小打小鬧,打工拍個廣告什麼的就已經讓家裏人嘮叨個不停,但總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等他大學畢業決定把這個工作當作自己的職業時,父親終於勃然大怒,差點兒就把他趕出家門。直到今天,他們也始終覺得尤勝在那個圈子混不出什麼名堂,等他入不敷出,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會自己放棄,回到家裏來的。

周圍的人並不知道,其實尤勝出身於一個聲名顯赫的家族,那是個只要說出名字,整個大韓民國沒有人不知道的財團世家。尤勝的父親是這個龐大集團的某個分支機構的總經理,他和尤勝母親的結合就是那種典型的富家小姐看上窮小子的故事,父親也同故事裏一樣,只要給他機會就一定能飛黃騰達,雖說父母是自由戀愛,現在的關係也不錯,然而不知是不是由於成長環境的差異,對於前途、戀愛、婚姻,自己有太多的觀念是他們無法理解的。尤勝的堂表兄弟幾乎沒一個是通過自由戀愛結婚的,連成長軌跡基本都是固定的,出國念書,至少拿個碩士、博士什麼的回來,就連尤勝自己的親弟弟都被送到國外哪個著名學府去攻讀什麼金融經濟了,整個家族只有尤勝特立獨行,選擇了與眾不同的道路,絕對是家族中的異類分子。

“唉,真是一念之差,當初就該把你送到國外去念書,受那種精英教育。就是因為一時心軟,放你在國內上大學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我真是後悔莫及啊。”

尤勝知道,社會上有很多人對自己的職業抱有偏見,特別那些上了年紀的人,偏見尤深,更別說自己那個傳統觀念根深蒂固的大家族了,簡直是打心眼兒里瞧不上。

即便如此,這也是我自己選擇的工作。是自己要走的路啊,他真希望母親能不要再用那種根本不屑掩飾的蔑視口吻評價自己的工作。但說實在的,憑尤勝父親的影響力,只要隨隨便便開個口就一定可以讓他在這個圈子裏混不下去,什麼職業啊、夢想啊,統統泡湯,但他卻並沒有這麼做,即使大力反對也在某種程度上尊重了尤勝的選擇,光是這樣就足以讓尤勝感激涕零了。

“賺的錢夠用嗎?我可以私下貼補你一些,別什麼都不捨得吃,看你都瘦成什麼樣兒了。”

“夠花的,媽,不用了,我沒瘦,你就是太長時間沒看到我了。”

比起大學同期畢業那些在企業工作的同學,他賺得算多的了。

“媽,不早了,你回去吧,我想再睡一會兒。”

“那好吧,還覺得難受嗎?要不讓韓大夫過來看看。”

“沒那麼嚴重,我再睡一覺,要是還沒有起色再請他過來吧。”

聽了他的話,尤勝母親點了點頭,站起身來交待着:“保溫瓶里有鮑魚粥,肚子餓了就吃,要按時吃藥,自己的身體自己操心點兒……”尤勝聽着她的嘮叨,送她到門口。

“我穿着睡衣就不下去送您了,再見,路上小心。”

“好,知道了,趕緊回去躺着吧,小心身體,我會再給你電話的。”

尤勝送走母親關上門,躺回在沙發上,鬆了口氣。突然間想到什麼,走到卧室把胡亂扔在枕邊的手機翻了出來。

沒有電話,也沒有短訊,怡嫻像消失了一樣,毫無音訊。申怡嫻,算你狠!失望和委屈潮水般卷了過來,已經整整兩天沒聯繫了,尤勝克制着自己不給她打電話,原以為她至少會給自己發個短訊什麼的問候一下,沒想到這個無情的女人居然一點兒希望都不給自己。

記不清什麼時候了,怡嫻曾說過:“沒有你我也照樣可以活得好好的。”果然說到做到。

“怡嫻……”

尤勝恐怕都沒有察覺自己是用怎樣似怨似喜的語調喚出這個縈繞在心頭千遍萬遍的名字的,很想很想打個電話給她,哪怕只是聽聽她的聲音,然而到底要不要把最後那次電話里沒說出口的話說出來呢?尤勝只是稍稍想了想這個問題就渾身無力,算了,還是等等吧,現在真的是沒有氣力精神去跟她說這番話了。

汗水把衣服浸濕了,鼻間聞得到黏膩的汗味,身上彷彿滿是黏糊糊的液體,生理和心理都不清爽的感覺很不舒服,尤勝起身去沖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又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無論幹什麼都把電話放在旁邊,生怕錯過任何一通電話。

“哎,你怎麼過來了?”

打開玄關門,看到站在門口的尤勝,怡嫻睜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這個自己日思夜想的男人,她忍不住伸出手撫摸着尤勝的臉,滿眼擔心地問道:

“怎麼臉色這麼差,哪兒不舒服嗎?”

尤勝一把抓住撫摸自己臉頰的怡嫻的手,惡狠狠地把她拉到自己懷裏。

恨死了!一天多都不給自己的男朋友打個電話、發個短訊,這個無情的女人真是讓人恨得牙根兒痒痒。凌晨時分,感覺自己稍微好了一點,身體終於不那麼虛弱無力,可以走動走動了,尤勝就立刻趁自己還支撐得住,開車一口氣衝到怡嫻家門前。他用力把怡嫻擁在懷裏,感受着好像已經久違了一個世紀的熟悉溫暖,好一陣子才分開,捧起怡嫻的臉細細地端詳着,同樣凝視着他的怡嫻眼中閃過一絲不安和內疚。

“你不太對勁兒,是病了嗎?”

話出口的當兒,怡嫻的眉已經承受不住洶湧而出的情感似的皺了起來,嘴唇不可覺察地細細顫抖着,鼻尖轉眼就紅了,眼淚一顆顆滑了下來。

“傻瓜,身體不舒服怎麼不在家好好休息,跑這麼遠,萬一路上出事怎麼辦?”

“想見你,怎麼樣都想見你。”

“病得要死不活的人沒資格這麼理直氣壯,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嗎?你幹嗎要過來?”

說得好像恨不得立刻把尤勝趕回去,但手卻緊緊拉着尤勝走了進來,用嘴唇試了試尤勝餘熱未退的額頭,摸着尤勝因為發熱而通紅的臉頰,眼淚就撲簌簌不停地掉了下來。

“你啊,我這個病人還沒哭呢,你哭什麼?好了,別哭了,我這不是已經好多了嗎。”

“你這副樣子跑過來,不就是給我看的嗎?不就是想惹我哭的嗎?”

“不是,真的,我只是想來見見你,怡嫻,你不知我想你想得多苦。好了好了,不哭了好嗎?”

來之前已經設想過好幾種情況,說不定怡嫻會生氣,說不定怡嫻會把他趕出來,下定決心無論怎樣,他也要來見她一面,看看她,可千算萬算,就是沒料到怡嫻會哭。看着眼前梨花帶雨的淚顏,怡嫻這出乎意料的反應讓尤勝手足無措,準備好的說辭都派不上用場,他只好笨拙地安慰着眼淚越發止不住的怡嫻。

“乖,不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別哭了,人家看到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好了好了,你再哭下去我要吻你了哦。”

尤勝不知道怎麼才能讓眼前這個女人停止哭泣,只好一次次試圖把她擁進懷裏,但怡嫻掙脫了,胡亂擦乾眼淚,看似粗魯地牽起他的手把他帶到床邊,輕柔的力道讓尤勝一陣窩心。

“病成這樣怎麼還封不住你的嘴,趕快躺下!”

“不用了,我只想抱……”

“吃飯了嗎?葯呢?別告訴我你白痴到妄圖用免疫力扛過去!”

“不,我很乖的,都吃過了才過來的。”

“不舒服就待在家裏躺着啊,你以為現在是幾月天啊,感冒發燒還開車跑出來幹什麼?”

尤勝咧開嘴笑了,忙偷偷地掩住,但眼睛裏的笑意怎麼都擋不住,怡嫻瞥了一眼想笑又不敢笑的尤勝,幫他把外套脫下來,尤勝磨磨蹭蹭地把外套和襪子脫掉,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做完后,乖乖鑽進被子裏,怡嫻往加濕器里注滿水打開,走到床邊用手探了探尤勝額頭,之後哄孩子一樣輕輕在被子外有節奏地拍着他,尤勝安靜地閉着眼睛,一直空落落的心終於完整了,心神寧靜,到家了,對,就是這樣的感覺。

躺在床上的尤勝悄悄睜開眼睛,沒出聲看着坐在電腦前面打字的怡嫻的背影,由於自己的突然造訪而躲在房間某個角落的黑人和雄仔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警惕地掃了躺在床上的尤勝一眼,走到怡嫻坐的椅子旁邊,找了個地方趴了下來。

尤勝看到了它們可愛的眼神,想逗逗它倆,便做了個手勢讓它們過來,但黑人和雄仔不為所動,直直地盯着他,耳朵偶爾動上那麼一兩下,並不靠近。

“怎麼還不睡,你還在發燒呢!”

怡嫻突然轉過身來說。

“怡嫻,自己一個人睡不着,你過來陪陪我吧。”

尤勝把身體貼在牆邊,手拍打着自己剛剛讓出來的地方,示意怡嫻到他身邊來。怡嫻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告訴他再等一會兒,然後自己回過身去在鍵盤上敲了些什麼。不一會兒,她關上電腦和日光燈,在尤勝的身邊躺了下來。

“床這麼窄,你這麼擠着不舒服吧,家裏還有毯子和被子,不行的話,我打地鋪睡好了。”

“不,不,就這樣,擠着才好,暖和。”

怡嫻聞言只是在他懷裏動了幾下,調整了一下姿勢,沒再說什麼。尤勝放在怡嫻腰間的胳膊又加了幾分力道,把怡嫻更緊地固定在自己懷裏。他把頭埋在怡嫻那帶有清爽的洗髮香波味道的濃密秀髮里,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怡嫻……”

“嗯?”

“如果我不主動給你打電話,也不來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輩子都不再跟我聯繫了?”

想起自己病歪歪地還痴痴地拿着手機等她電話就覺得委屈得不行,怡嫻聽到這句話,在他懷裏翻了個身抬起頭,尤勝睜開眼睛,發現怡嫻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對不起,這次我有點兒過分了。”

尤勝一看她,她馬上就把頭埋下去,輕聲咕噥了一句。有這麼一句,再大的委屈埋怨也都立刻煙消雲散。怡嫻的睫毛濕潤了,尤勝輕輕地吻着怡嫻的額頭、鼻尖兒,彷彿用盡全身力氣般地長舒了口氣。

回想一下他們兩個最後一次通電話的情景,如果怡嫻真給他打電話的話,說不定會變得更糟,是就這樣把這一頁掀過去呢,還是接着上次的話茬說下去呢?尤勝猶豫不決,現在的氣氛如此溫馨,他實在不想說出那樣大煞風景的話來破壞,當然他也不是沒有想到,如果就這樣順着氣氛含糊過去,事情只會變得更加難以收拾。

怡嫻抬起頭輕輕地吻着尤勝的下頜。

“那一天真對不起,這兩天也真對不起。”

怡嫻竟然選擇在這時道歉了,尤勝覺得這種情況下,還是什麼都不說為好,於是他只是輕輕讓手指在怡嫻頭髮上滑動,偶爾撩起一兩縷。怡嫻也很喜歡他這樣擺弄自己的頭髮,毫不反抗地任他撫弄,自己只是深深把臉埋進尤勝的懷裏。

所有的麻煩都會隨着《減肥套餐》這部電影拍攝的完成而結束,只要這件事情過去了,以後就不會再有什麼別的問題了,也沒有什麼一定好顧忌惠京的理由了。

再也不會隨隨便便地跟別的女人發生關係了,只要再熬一段時間,所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都可以結束了。尤勝突然覺得,事情似乎開始向著逐漸明朗的好方向發展,帶着這樣的好心情,他安心地進入了夢鄉。

在怡嫻家裏耳鬢廝磨了兩天,尤勝一直關機,直到拍攝那天他才回家換了套衣服。朝拍攝現場走去,尤勝心情前所未有地好,連身體似乎也變得輕快起來,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狀態異常地好。

“您好!”

“尤勝,你來了,快過來。”

工作人員已經到了,他們正忙着準備各種拍攝器材,景豪走到正在化妝的尤勝身邊,給他講着今天要拍的這幾個鏡頭,不一會兒,惠京推開房間的門走了進來。

她給每個工作人員打了個招呼,四下望了望,當她看到正閉着眼睛讓化妝師上妝的尤勝時,表情一亮,立刻裝了風火輪般沖了過來。

“小勝哥哥,你這兩天到底跑哪兒去了?”

“嗯?沒去哪兒啊,怎麼了?”

“打你手機就是關機,去你家也沒有人在,你生病了呀,怎麼能到處亂跑呢?你知道我多擔心你嗎?”

聽到惠京的話,正在給尤勝化妝的恩美停下手,景豪也吃了一驚。

“尤勝,你病了?”

“沒什麼,就是有點兒小感冒,現在已經好了,我哪兒也沒去,病好得差不多就回我自己家了。”

“那為什麼要關機呢?我打了不下一百個電話,總是關機。”

“身體不舒服,心情不好不想接電話,不行嗎?還啰嗦沒完了。”

聽到這句話,惠京閉上了嘴,走出去換今天拍攝時要穿的衣服。尤勝一陣心煩,覺得今天的好心情都被惠京破壞了,化完妝,他就跟景豪一起走進佈景場,聽景豪講第一個鏡頭的站位。

“呵呵,一大早就吃漢堡,病剛好沒關係嗎?”

“沒關係的,我早有準備,今天故意早上不吃飯餓着來的,不過這個電影裏怎麼那麼多吃漢堡的鏡頭啊?”

“沒辦法,主角是窮人,吃漢堡最符合他,原作是這樣寫的,所以劇本就這麼安排了。”

尤勝跟着景豪一個位置一個位置地熟悉卡位,從床上下來的鏡頭到接下來的幾組鏡頭,十分認真,這時,惠京也化完妝換好衣服走到佈景里來。

“惠京,你洗完澡才過來的吧?”

看到惠京從第一個場景開始就接近全裸的造型,尤勝故意開了個玩笑,惠京歪了歪嘴,沒說什麼就爬到床上準備去了,試了幾個鏡頭后,開始正式拍攝,她脫掉衣服隨便在床上找個地方躺了下來。

“那個,這個位置的話能看到惠京的內衣,尤勝你再往右邊挪一下,嗯,就那樣,好,沒錯,就這樣給她遮一下。”

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寬衣解帶,惠京面部表情非常僵硬,身體也緊繃著。

“小京,你臉僵成那樣哪裏像做愛啊,拍出來觀眾看了還以為你是個在床上毫無技巧的人呢,再不就以為我這個在上面努力的男人太失職了。”

尤勝悄悄對惠京耳語着,惠京撲哧一聲就笑了,尤勝按導演的要求把褲子脫下來,擺好姿勢。

“唉,我當初怎麼想的,怎麼會接了這個電影呢?”

惠京同樣小聲地抱怨着。

“沒辦法,誰叫男主角長得太帥了,是吧?我能理解。”

“小勝哥哥,你也太自戀了點兒吧。”

“好,氣氛不錯,現在開始正式拍了,sound!”

工作人員合作到現在,都很有默契了,導演一聲令下,大家就有條不紊地開始準備。第一組鏡頭基本上不需要演員發揮什麼演技,是組短鏡頭,所以很快就OK了。

今天還算順利,連拍了幾組鏡頭以後,午飯時間到了。

“尤勝,你吃什麼口味的盒飯啊?”

“啊?又讓我吃?饒了我吧!”

今天有拍吃東西的場景,尤勝已經消滅了一個漢堡,聽到吃這個字,他做了個很誇張的表情,所有的工作人員都笑了起來。對大家說了句“你們好好吃吧”,尤勝就拿着手機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幹什麼呢?”

“正打算起床。今天順利嗎?拍到哪兒了?”

“還算順利,只是一大早來這兒就要吃漢堡,覺得很有些噁心反胃。”

“景豪真是的,怎麼才剛好就讓你吃這種東西?那現在怎麼樣,好些了沒?還是難受的話就去喝杯咖啡試試,或許會好過一點。”

喜歡聽到她為自己擔心的聲音,所以故意裝得好像很不舒服,還不知不覺地加重了鼻音,有一種撒嬌的感覺。雖說也覺得自己一個一米八多的大男人這副樣子很丟人,但是卻不知不覺就帶了出來,面對她自己好像特別容易變得跟孩子一樣。

“你呢?吃飯了嗎?”

“沒告訴你剛起來嘛,還沒呢,不過一會兒就去做飯。你記得,別太累了,身體不舒服就跟景豪說一聲,提前結束也沒什麼,電影又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拍完了的,你是演員,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才是。”

“啊?原來你只是擔心電影嗎?好失望。”

“當然不是。”

感覺尤勝好像有點兒生氣了,怡嫻的尾音稍稍揚了起來,想要辯解一樣,尤勝笑着告訴她剛才不過是開玩笑,自己身體狀況很好,要她不要擔心,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掛斷了電話。

“小勝哥哥,你一個人躲這兒幹什麼?”

“哦,我出來抽支煙,你不好好吃飯出來幹嗎?”

尤勝剛掛斷電話,惠京就推門走了出來,好險!好在沒有讓她發現自己在給怡嫻打電話,否則還不知又是怎樣一場軒然大波呢。心裏暗自擦了一把冷汗,拿出一支煙來抽着。

“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在外面抽煙了?”

“不是午飯時間嗎?別人都在吃飯,你幹嗎跑出來,這麼快就吃完了?”

“嗯,我還沒吃呢,你沒進來吃飯,我有點兒擔心就出來看看你,病剛好怎麼能不吃東西呢?”

已經不記得自己明裡暗裏跟她說過多少次了,但她每天黏在屁股後面,管東問西的態度根本沒有多大改變。本想隨便跟她說兩句廢話就算了,沒想到惠京三兩句不離本行,又繞了回來。

“知道了,你趕緊吃飯去吧,我馬上就進去,我進去不就行了嗎?”

看着惠京走進拍攝場地的背影,尤勝突然很好奇,那天自己睡着以後,惠京和母親聊了些什麼?總感覺自從生病的那一天被惠京得逞進到自己家以後,她好不容易收斂了幾分的態度就又回去了,完全故態復萌,早知道這樣那天就不該讓她來,看來那會兒是病得不清,就這樣把自己家地址告訴了她,太失策了,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怎麼後悔也晚了。

統共十天的拍攝日程安排,怡嫻只來一兩天,而惠京則因為每天都忙着排戲,沒太多閑工夫在自己旁邊說什麼,所以原來擔心得半死的情況其實都還不錯,尤勝一邊暗暗安慰自己不要瞎擔心,一邊快步朝佈景地走過去。

拍攝很順利,但不知道是自己大病初癒,體力還沒有恢復,還是因為這次是連續幾天馬不停蹄地趕拍,總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已經有好幾天都沒來得及去見怡嫻了,兩個人只能通

通電話聊慰相思。

“今天怎麼樣?應該差不多快殺青了吧?”

“嗯,差不多了。嗨,我演戲你還不放心,哪會有什麼問題?倒是惠京今天NG的也不多,是真的拍得挺順利的,真是老天保佑。”

“那就好,看來我是瞎操心了。剛開始的時候,惠京挺讓我擔心的。”

如果只是拍一些簡單動作的話,惠京是沒有什麼問題,但是一遇到那些需要發揮演技,細緻表現人物心理的部分,惠京就不行了,總是NG,所以剛開始拍的時候,有一段時間,一到惠京的戲,場地的氣氛就會變得很壓抑。後來,尤勝一直在身旁鼓勵她,導演景豪也總是耐心給她講解,循循善誘,惠京總算是有所長進,超常發揮,終於有驚無險地拍到今天。怡嫻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尤勝總把這件事情誇大其詞地講給她聽,倒不是想特意貶損誰,只是單純地因為他很喜歡聽怡嫻在電話那頭因為他的話而表露出的對他的擔心,那時她的嗓音總是有股奇特的柔和味道,給他加油打氣的語氣聽起來也貼心貼肺的舒服,所以他每天拍完回到家裏,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給怡嫻打個電話。

“床戲呢?也很順利嗎?”

“當然了,我是誰啊,別的不敢說,這方面我可是專家級的。”

“哦?專、家嗎?”

“怎麼了?不相信?你應該很有體會才對啊。”

“唉,說起這事兒,怎麼說呢……只能算是馬馬虎虎吧,離所謂的專業水準還是有一段距離的,某位人士需要多加努力才是。”

“喂喂,這樣說自己的男人很過分哦!難道我沒滿足你嗎?啊,我明白了,你是在暗示我應該多跟你練習練習嗎?”

尤勝半是生氣,半是撒嬌地抗議道。怡嫻在電話的那頭咯咯地笑了起來。

“好啊,你還笑!不過為了照顧你的水平,我們一直沒玩兒過什麼新花樣,看來有人慾求不滿了,好吧!申怡嫻,不露兩手給你看,你還真不知道尤少爺我的厲害。快!沐浴更衣,熏香伺候,乖乖躺到床上等我,我馬上就過去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專家水平,什麼叫欲死欲仙!明天下不了床可不能怪我!”

“好啊,恭候大駕,我還真想見識一下呢,久聞大名未能有緣一見啊,好期待哦!”

指望在口頭鬥嘴上勝過這個女人,讓她舉白旗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怡嫻不愧是靠文字吃飯的人,言語之間就可以讓自己“欲死欲仙”。

“啊,對了,我可以問你一件事情嗎?”

怡嫻笑了好一陣子,突然間好像說什麼秘密的事情一樣,把聲音壓低。

“什麼事啊?這麼神神秘秘的。”

“就是拍床戲的時候,你會不會興奮啊?”

這是女人經常使出的招數,一旦應付不好,在這裏被繞進去,那以後肯定免不了要被拿出來叨叨,少不了耳朵受苦的日子。

“喂,你覺得那可能嗎?我又不是變態暴露狂,那麼多人看着還能興奮得起來?”

“嗯,說的也是,我可不想跟有奇怪癖好的人在一起。”

“再說了,你也知道,惠京那種身材,瘦得跟豆芽菜似的,根本就沒什麼可看的,有誰看了能興奮起來才是怪事呢?”

“嘿,你這話說的,惠京怎麼了?哪有你說的那麼可怕,不管從哪個方面都說得上是個尤物啊。”

“她哪兒算得上什麼尤物啊!要哪兒沒哪兒的,壓根兒沒看頭,真評價起來的話,你才真稱得上是尤物呢。”

“喲,怎麼拍起我的馬屁來了,這麼諂媚讓人很懷疑哦。”

啊,慘了,太急於否定,還是被繞進去了。

唉,真是防不勝防,自己已經打起十二萬分小心了,還是沒跳出怡嫻的五指山,看來妄圖在這個女人設下的網裏鑽空子是不太可能了。尤勝緊張得手心出汗,不過應該還好,聽上去怡嫻的聲音中沒有絲毫的不悅。

如果惠京或其他女人用這種方式試探自己的話,尤勝肯定甩都不會甩她們,敷衍都懶得,但現在怡嫻這樣做,卻只會覺得這個女人可愛得讓自己想捧在手中,藏進心裏。感情真是奇妙,怎麼說呢,只要是為了確定自己對她的感情,無論怡嫻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尤勝都能從中感受到幸福,他本身也很享受怡嫻用這種方式帶給自己的幸福感覺。

“啊,我受不了了,如果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話,我們已經將近二十年沒見了!不管了,明天無論多晚我都要去看看你。”

已經一周多沒有看到怡嫻了,真恨不得肋生雙翼飛過去看她,還沒換下戲服,不過無所謂,可以帶着要換的衣服去怡嫻家,現在出發還是來得及的。

“我現在去你家好了。”

“哎?現在?明天不是要拍戲嗎?”

“嗯,我今晚去你那兒過夜,這樣我們明天就可以一起去攝影地了。”

“今天趕了一天,你很累了吧?明天還得早起排戲呢,還是明天拍完再來吧。”

雖然真的很累了,但只要女王一聲召喚,騎士不管是在哪裏,都會衝過去的,男人就是這樣,只要懷裏揣有一條自己心愛女人拋來的手帕,就可以為她跟世界上最兇殘的男人搏鬥,或是帶着誓死的決心就此策馬而去。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用最精神的樣子來見我吧。”

“那好吧,你也早點睡哦,別我精神了,你卻頂着兩個熊貓眼。”

“嗯,我一會兒就睡,明天見。”

“辛苦了!”

十幾個大號扎啤杯碰撞在一起的清脆聲音響徹整個啤酒屋,每個人都或多或少面露倦色,但更顯而易見的是,每個人都沉浸在拍攝完成的喜悅中。一大早大家就趕到超市去拍外景,下午又在街上拍了幾組鏡頭,而後又回到攝影棚里拍怡嫻和惠京的場景。最後一個鏡頭一拍完,大家都高呼萬歲,收拾清點完器材之後所有人一起來到啤酒屋。

“要是還有需要重拍的部分怎麼辦呢?”

“你的意思該不是說所有的場景都要重拍吧。”

“那也不是沒有可能啊,萬一某個姓韓的笨傢伙不小心讓膠片曝光的話,就只有返工重拍了。”

“呸呸呸,烏鴉嘴!知不知道漢城地邪,說話好的不靈壞的靈啊,天上的各路神佛,童言無忌,純粹童言無忌哦!真讓你重拍的話哭都哭死你!”

尤勝瞥了一眼坐在景豪和英嵐中間的怡嫻,怡嫻也正在開心地大聲叫嚷着:

“哈哈,今天簡直太高興了,好久沒這麼興奮了,我今天可以肆無忌憚地喝酒嗎?可能會撒酒瘋哦!”

“怡嫻學姐,放開量,隨便你怎麼喝!以你的酒量估計撂倒這些男人沒一點問題,再說了,你可是編劇啊,大功臣一個,沒有你也就沒有這部電影,大家都應該敬你才對。”

“說得對,打死我也不可能把那篇小說改編成劇本,沒有劇本哪來電影。來,讓我們為了我們的編劇——申怡嫻,干一杯!”

十幾個啤酒杯又再次在空中碰在一起,尤勝夾在給怡嫻敬酒的人中間和怡嫻碰了下杯子。

“怡嫻啊,你別光喝酒啊,說上兩句吧。”

“對啊,學姐說幾句。”

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大家分享感受的氛圍。

怡嫻看了看尤勝,舉起酒杯,生怕啤酒屋吵鬧的音樂聲蓋住自己的聲音似的,大聲嚷道:

“我提議,為了把我劇本中的女主人公刻畫得栩栩如生的女主角——姜惠京乾杯!”

話題傳到了惠京那裏,大家碰碰酒杯又喝了一口,惠京用她那尖細的聲音喊道:

“雖說他是個腳踏兩條船的混蛋,但他始終是我最愛的人,為了小勝哥哥,大家乾杯!”

“呵呵,為了腳踏兩條船,辛苦了!”

不知道是誰的主意,突然之間口號由“乾杯”變成了“辛苦了”,聽到這句話,大家都忍不住笑了笑,尤勝稱讚英嵐的工作出色,端起酒杯敬了一杯,說了句“辛苦了”,接下來,英嵐向攝影師,攝影師向燈光師,燈光師向燈光助理,每個工作人員之間互相轉了個遍,最後製片人善亨嚮導演景豪敬酒,兩人互相稱讚,互道辛苦,為這場慶功宴畫上了句號。

不知不覺間,一些人面前的啤酒杯空了又滿,已經灌下好幾扎啤酒了,一些人喝得肚子脹,起身去了好幾趟洗手間,場面一片混亂。尤勝從洗手間回來遠遠就發現惠京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自己座位的旁邊,為了躲開她,他拿着自己的杯子走到怡嫻身邊坐了下來。

正在跟景豪討論後期製作問題的怡嫻回過頭來,看了看坐在身邊的人是尤勝,就笑了。

“漂亮的小姐,好歹咱們也是戀人,你怎麼都不理我呢?為了安撫我受傷的心靈,我們來喝杯交杯酒吧!”

尤勝把胳膊搭在怡嫻的肩上說,怡嫻面前是剛點的一杯新的,裏面滿滿地盛了500cc的啤酒,她瞟了一眼尤勝的杯子,裏面只剩一半啤酒。

“沒問題,不過你也太沒誠意了吧,真要喝的話,你也得滿上才行。”

“當然,喂,waiter!這兒再來一紮。”

怡嫻話音剛落,景豪就在旁邊惟恐天下不亂地點了一杯,500cc啤酒一會兒就送到了,在眾人起鬨的大聲歡呼中,怡嫻和尤勝端酒杯的胳膊相互挽在一起,開始慢慢地喝了起來,冰涼的啤酒滑過喉嚨,整個身體也跟着打了個冷戰,但馬上就從裏向外地熱了起來,本想着差不多就行了,如果怡嫻只喝一半的話,自己也要陪她喝上一半就放下來,沒想到怡嫻一副不喝則已,喝就喝光地潑皮架勢。

尤勝閉上眼睛硬着頭皮喝空了自己的杯子,怡嫻也在一飲而盡后舉起杯子亮出杯底,人群的歡呼聲變得更大了。

“哎呀,不行,撐死了,我要去洗手間。”

怡嫻放下酒杯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看着怡嫻的背影,尤勝也說要去洗手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哎喲,兩個人什麼關係啊?這麼一會兒都捨不得分開。”

“對啊,連去洗手間都婦唱夫隨的呢。”

跟一個從男洗手間出來的工作人員聊了兩句,尤勝裝出一副要進去的樣子在走廊里等怡嫻,怡嫻甩了甩手上的水從女洗手間裏走了出來,尤勝一把把她拉進懷裏,緊緊抱住。從一大早開始就忙着排戲,根本連坐下來休息的時間都不多,更別說找個什麼機會和怡嫻單獨說說話了。拍完戲就把臉上的妝卸了的怡嫻並沒有再化妝,素麵朝天,只是和平常一樣,在嘴唇上塗上了她常用的那款淡紅唇膏。

“怡嫻寶貝兒,大功告成,親一個!”

尤勝沖怡嫻嘟起了嘴,怡嫻輕笑着用嘴唇在他唇上碰了一下,尤勝當然不會滿足於這種小兒科的親吻,他拉住想要從身邊逃開的怡嫻,抱在懷裏熱吻了起來。唇舌交纏,纏綿了好一陣子,怡嫻平順着呼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忽然,不經意看向尤勝身後,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尤勝順着怡嫻的視線回過頭,臉上的表情也在瞬間凝固了:惠京緊緊咬住顫抖的嘴唇,靜靜地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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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好Hi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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