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尤勝忐忑不安地走進專賣店,店裏的員工用尤勝聽不懂的日語禮貌地打着招呼,同尤勝一起走進裝修得大氣精緻的專賣店的還有雜誌社記者崔允晶和擔任翻譯的留學生,那兩個人更是一臉緊張,不過也難怪,蒂凡尼畢竟是出了名的既高且貴——價格高,貴族品位——雖然這個品牌除了寶石和純粹裝飾品以外,也有很多認知度比較高的大眾消費品,還專門推出了一系列低價位產品,然而即使是這樣,對於一般人來說它仍是個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品牌,而且這裏又是世界頂級專賣鱗次櫛比、真正寸土寸金的銀座地區,物價高得全日本都出名,所以進去的時候,每個人都不由自主捏緊了自己的錢包。

“尤勝,你進來是有什麼東西想買嗎?”

“不是,看看而已。”

崔記者小聲地問了一句,尤勝也低聲做了回答,他們今天之所以會跑到這裏來,其實不過是因為昨天結束拍攝回去酒店的路上,尤勝不小心瞄到這個專賣店,臨時起意決定今天過來看看。

起初,他只是打算自己一個人過去看看就好,但後來考慮到自己完全不懂日語,而且又是一個大男人,要是獨自一人樂顛顛兒地去逛寶石店,好像景象有點兒奇怪,所以他就拜託拍攝雜誌封面時有過幾面之緣的崔記者和他一起來。

但是真到了店裏,尤勝卻完全不知道自己專門跑這一趟有什麼意義,雖說這裏一應俱全,既有暢銷的大眾產品,也有這個品牌的經典產品,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買什麼好,也沒想到價錢會這麼離譜,他本來只是想給怡嫻買件禮物罷了,因為隱約知道蒂凡尼好像是個很有名的品牌,所以才起意過來看看。

怡嫻已經兩周多沒有跟他聯繫了,剛被拒絕的前幾天真的是憤怒丟臉到以後再也不想聽到她的聲音,不過接下來的幾天他就意志消沉起來,怡嫻的毫無音信讓他失落又失意,不過這次他不想再主動和她聯繫,不想再這麼輕易地就低頭認輸。

而後為了拍MTV,他被帶去了泰國,結束后又要跑到日本來拍雜誌封面,就更是無法跟她聯繫了。

其實只要他下定決心打這個電話,那麼即使他身在國外,以現代通訊的發達程度,怎麼樣都是可以聯繫上的,但又覺得已經好久都沒有聯繫了,突然打個電話過去問“你現在在哪兒”好像有點兒奇怪。

有時他也會幻想那個一直都冷冰冰的,對自己的感情基本毫無回應的怡嫻會不會也在等他的電話,有時他又禁不住害怕,怕這段感情就這樣因為自己的不聲不響而草草結束,不明不白地畫上句點。但無論胸中情潮怎樣翻騰洶湧,心中總有一個小角落古井月影般不為所動,那裏有個同樣冷清的聲音回蕩着“放她去吧,這次輪到她”,這個聲音最後在尤勝心底紮下了根。

就這樣,他無知無覺地過了幾天,越來越想她了,他無法抑制自己對那個可惡的無情女人的思念,即使她如此乾脆利落地拒絕了他那或許玩笑或許衝動但仍不掩真心的求婚。有拍攝工作的時候還好,但每當工作結束,回到酒店獨自一人的時候,如影隨形的思念就悄悄露頭,而正是因為一直在苦苦壓抑,一旦反撲他就完全無力招架,於是會加倍地想她,想念她明亮眼睛裏偶爾的笑意,想念她耐不住自己央求說出的情話,他一遍遍地回放着那天的一點一滴,早已經軟下來的心開始為她那一閃而過的脆弱神情抽痛不已,想聽她的聲音,幾次三番地拿起電話又放下。

今天早上收拾行李準備回漢城的時候,想起昨晚回酒店的路上,在車裏不經意看到的蒂凡尼專賣,知道這個品牌是因為電影《蒂凡尼的早餐》,這部電影幾十年來一直被奉為經典,這個品牌也越來越享譽全球,而且前幾天他也剛好聽到認識的女模特兒在談論這個品牌,她們具體說了什麼自己已經記不清了,但有一句話他只是不經意聽到卻牢牢記住了:女人最大的願望就是從愛人那裏收到裝在蒂凡尼水藍色盒子裏的項鏈或戒指。

他禁不住好奇,如果把這個水藍色盒子推到那個一直冷冰冰的怡嫻面前,她會是什麼表情呢?會不會稍稍動容呢?或者更積極一點想,也許收到這個禮物的會是一個一直在等自己消息,焦急得不知所措的怡嫻呢?

陪尤勝來的崔記者和留學生已經忘記了初來時的緊張,被周圍精美的飾品吸引,情不自禁走到展示櫃前,開始一邊欣賞一邊小聲討論起來。尤勝掃了一眼那兩個不負責任的陪逛,在心裏感慨“唉,女人啊”,然後就自力更生地隨意逛着,正眼花繚亂不知道挑些什麼好的時候,猛地瞥到一條項鏈,他一下子被吸引住了,眼都不眨地直直朝那個櫃枱走去。

設計簡潔又別緻,細細的鉑金鏈子規則地綴着閃着神秘光芒的鑽石。單是想像這條項鏈

閃爍在怡嫻頸上的樣子就讓他十分滿意了。

一定很適合她,怡嫻的衣着品位一直傾向於既女性化又大方簡潔,正是這條項鏈的風格,所以不管怡嫻去什麼場合好像都可以戴着這條項鏈。

尤勝沉默着迷地站在柜子的前面,專賣店的導購小姐馬上走過來微笑着對他說了句什麼,尤勝聽不懂她的話,搖了搖頭,然後指了指柜子裏的項鏈,示意她拿給自己看看。雖然口頭語言不通,但肢體語言是全世界通用的,小姐看懂了他的意思,小心地把項鏈拿出來擺在尤勝面前。

“尤勝,你確定你要買這個嗎?”

崔記者一回頭看見尤勝站在精品櫃枱前好像在挑什麼東西,就趕緊走了過來,一眼就看到了這條項鏈,她嚇了一跳,偷偷地扯了一下尤勝的衣角。

“有點兒,我很喜歡這一條。”

“拜託,你看價錢了嗎?可不是一般的高哦!”

正愛不釋手地捧着項鏈研究的尤勝低頭看了眼櫃枱里的標價,瞬間後背就涼了一片,他實在太喜歡這條項鏈了,眼裏只看到它,根本就沒注意擺在旁邊的標價,現在看過之後大體算了一下,合成韓幣差不多要一千多萬。

“你拿着這個還想不想通關啊?”

不知道是不想傷害尤勝的自尊心,還是太高地評價了尤勝的購買能力,崔記者沒有問他是不是要買,只是適時地用一個很現實的理由制止了一下,但櫃枱小姐是聽不懂韓語的,她看到的只有尤勝寫了滿臉的“好想買”,又拿出同一個系列的手鐲和耳環認真地對尤勝進行講解,若她知道尤勝根本一句也沒聽懂不知道是什麼反應。

做翻譯的那位留學生小姐也走了過來,一隻耳朵聽着導購小姐的日語熱情推薦,另一隻耳朵聽着崔記者和尤勝的韓語談話,沒兩句話就明白了,但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看着尤勝。

尤勝決定再轉轉看。崔記者跟在他旁邊,推薦了許多大眾精品款,裏面也有比剛才那條項鏈更華麗的所謂“年度最搶手設計”項鏈,不過尤勝已經什麼都看不進眼裏去了,那條項鏈牢牢地佔據了他的大腦。

所以不管再看其他什麼項鏈,尤勝總會抬起頭來瞥幾眼那條項鏈,一來二去,崔記者和翻譯小姐就什麼都不再說了。

最後,尤勝又轉回那個櫃枱前,指着同系列的手鐲讓小姐再拿給他看看,項鏈是無論怎樣都買不起了,手鐲雖說也有點兒勉強,但終究還算是一個尤勝可以承受的價格,最後,尤勝選定了手鐲,拿出卡來結賬,崔記者盯着尤勝看了半天,搖了搖頭。

“尤勝,你真是讓人無話可說了,拿鑽石手鐲當旅行禮物。”

“啊,這手鐲上有鑽石嗎?”

“那你以為是一抓一把的碎玻璃嗎?就算是高檔水晶好了,那種鑲滿水晶的手鐲一隻也才不過幾百萬而已啊。”

“我根本都沒注意,再說我哪裏知道女人東西的價格啊。”

尤勝在銀行票據上籤了名,等着小姐把手鐲包好,當他拎着女人們夢寐以求的水藍色盒子從專賣店裏走出來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到了他們要離開酒店的時間了。

“我多嘴問一句,實在是太好奇了,是哪個女人這麼有福氣啊?能從尤勝你這樣的大帥哥手裏拿到鑽石手鐲。我就不做收到禮物的夢了,只要能和你這樣的超級帥哥約會一天我就此生無憾了。”

“崔記者,既然你都這麼說了,為了不讓你抱憾終身,作為今天陪我去專賣店的回禮,我和你約會一天好了。”

“行了,跟你這種有心上人的優質好男人約會只會讓自己心痛而已,以後我要採訪你的時候你不要拒絕就好了。”

“哎呀,怎麼會拒絕呢,我巴不得以後你這樣的大記者能多多採訪我呢。”

“哎,對了,聽說你要拍電視劇了,是真的嗎?”

“可能吧,還沒最後確定。”

“以你的條件,只要開始拍肯定能紅,你可不要像有些人那樣,紅起來了就漫天要價,眼睛長到頭頂,翻臉不認人哦。”

尤勝微笑地說:“怎麼會呢?”然後再次跟她道了謝,因為崔記者還有其他的工作安排,要在東京多留幾天,所以尤勝和經紀人就先她一步回韓國了。

一回到他和經紀人同住的房間,等了半天的經紀人就問他買了什麼好東西,這麼久才回來,還強烈要求他拿給自己看一看。尤勝怕把包裝弄壞了,回了句沒什麼好看的,就把盒子直接塞到隨身攜帶的箱子深處。

到達仁川機場,等到要通關的時候,尤勝也有點擔心:如果他們發現了手鐲,就得交一大筆的關稅,光是手鐲的價錢就已經快讓尤勝的銀行存款見底了,再加上關稅的話,尤勝就只能哭着跟公司借錢了,那這個手鐲可就真是天價了。買完他才想到韓國國內肯定也有蒂凡尼專賣店的,所以有時,譬如正在通關的現在,他就會想早知道這樣為什麼不在韓國買,好在最後他順利地通過了海關的檢查,連箱子都不用開就從機場走了出來。

一個看着臉熟卻叫不出名字的公司職員把他的車開到機場,看到尤勝出來就從車裏走了下來,把鑰匙交給尤勝。真是形勢比人強啊,就在短短几個月前,尤勝為了一個拍攝任務遠赴國外時,還是獨來獨往的,回國的時候別說把自己的車開過來了,連公司自己的車都沒派,自己沒打着車,是坐機場大巴回來的,這才過了沒多久,公司給他的待遇就有了如此顯著的變化,尤勝不禁一臉苦笑。

繫上安全帶發動了車子,尤勝開始考慮要不要直接去怡嫻家,怡嫻家比尤勝家離機場更近一些,而更重要的是,他迫不及待想快點兒見到怡嫻。

但仔細一想,要是跑到怡嫻家,攤了一地行李后,當著怡嫻的面,打開塞得滿滿的手提箱,翻了半天才把禮物找出來遞給她,感覺有點兒糟蹋這麼貴重的禮物,而且也對不起自己在那兒挑了半天的辛苦,而且萬一怡嫻不在家的話,就是空歡喜一場,所以他還是直接朝家開去。這種禮物就是要在一個有情調有品位的高檔餐廳,旁邊有優雅的鋼琴聲,吃完飯後在搖曳的燭光中,不經意地拿出來才能達到效果。

跟以往回家把行李一甩倒頭就睡不同,尤勝這次回到家后,先把行李整理了一下,他怕把壓在箱子裏的外包裝盒給弄皺了,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放在桌子上,拿出自己穿過的衣服放到雜物間裏。

正掛着衣服,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一直扔在家裏的手機,開着機放在家裏的手機現在已經自動關機了,他想馬上給怡嫻打個電話,就趕緊換了塊電池,開機后看了一下來電記錄,發現裏面有一通是怡嫻打來的,他簡直欣喜若狂,果然跟盼望的一樣,他們之間還沒有完全結束,猜想怡嫻應該還會發個短訊或者留個語音信息什麼的,所以他喜不自禁地擺弄着手機查看起來。

他把手機湊在耳邊,生怕聽不清語音信息,不久耳邊就傳來了怡嫻那熟悉的聲音。

尤勝感到一陣暈眩,一下子渾身無力,癱倒在床上。

他幾乎無法相信語音信箱裏的內容,他又按了一下聽取鍵,躺在床上重複聽了好幾遍,但是不管聽幾遍內容都一樣。怡嫻用一種顫動而鎮定的聲音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請他好好保重,他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如果她是生氣地叫嚷着或者邊哭邊說地發出這條語音信息的話,那他現在肯定立刻就會打個電話去安慰她,解釋自己不聲不響消失這麼多天幹嗎去了,跟她傾訴自己是多麼思念她,但是聽她的聲音,好像已經整理好了全部情緒,這條語音信息不過是為了通知自己他們已經結束了,尤勝感覺自己被怡嫻一腳從她的世界裏踢了出來,被悶頭打一棍的震撼讓他再也沒有要打電話給她的念頭。

尤勝再次確認了語音信息后就粗魯地按下按鈕,甩手就把手機用力扔了出去。輕巧的手機“吧嗒”一聲掉在地上,摔成兩半兒,壞了。

他無法理解怡嫻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說再見,更想不通怡嫻為什麼要說再見,明明被狠狠拒絕的是自己,生氣的應該是自己,痛苦萬分的也應該是自己,為什麼怡嫻卻表現得好像經歷了一切的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尤勝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找電話,還沒有按完怡嫻的手機號碼,尤勝就掛斷電話,拿起錢包和鑰匙朝玄關門走去,剛走到玄關門口,尤勝卻突然停了下來。

現在找去有什麼好說的呢?難道要這麼說嗎,說自己剛剛從國外回來,所以這麼久沒給她打電話?說自己也生氣了,所以連說都不說就跑到國外去了?說特別想她所以給她買了個禮物,然後求她不要生氣,可不可以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不,尤勝知道問題並不在這裏。他開始發覺自己和怡嫻的關係中有某個扭結的地方,讓兩個人傳達的信息總是被扭曲,或是根本傳達不過去,雖然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但是他知道,確實有這麼一個結。

怡嫻的信息讓他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難不成是自己心裏定位的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跟怡嫻心裏定位的其實是有很大差別的?

但是事情已經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尤勝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讓兩個人的關係恢復到之前的樣子,確切地說,他根本不知道兩個人的關係應該從什麼時候開始算起,因為從頭到尾都沒確定過,除了自己那句該死的“經常見面的朋友”,而且兩人以上床為開頭的關係也確實很難說清楚什麼時候是朋友什麼時候是戀人,所以也根本無從判定是哪裏出了問題,導致兩人關係開始變化的,這樣的話他也不可能知道應該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起,不,應該是不知道要改些什麼。

尤勝無力地靠在玄關的牆上,悵然若失地坐在那裏。

尤勝一動不動地坐着,明亮的房間裏漸漸暗了下來,他壓根兒沒有反應,當然也不會想到要去卧室把燈打開,只是靜靜地死去一般坐在那裏。

直到整個房間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尤勝,好久不見。”

“韓導演,是好久不見了,最近過得好嗎?”

尤勝點頭打了聲招呼,他曾經在韓導演的電影裏演過一個叫小朴的龍套,當初為了得到這個龍套角色,他不知道低聲下氣求了多少次,想起自己當初那副樣子,尤勝就覺得一陣噁心,恨不得手裏有個橡皮擦什麼的能把他的這副德行從所有人記憶里“嚓嚓”幾下抹得一乾二淨。不知道刮的什麼風,韓大導演竟然通過公司跟尤勝聯繫,邀他一起去喝一杯。

聽經紀人無意間得到的消息說,韓泰秀導演最近好像得了個什麼項目,大概是計劃讓尤勝演其中的某個角色。經紀人告訴他,如果他不喜歡可以拒絕,不過尤勝答應要拍,已經從導演那裏拿到劇本了,不知道是不是電影本身的時間就短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劇本要比《減肥套餐》少多了。

“大明星,最近很忙吧?”

“您別挖苦我了,也就那樣吧。”

尤勝接過韓導演倒的酒回答道。除了導演以外,一起來的還有上次拍電影時認識的幾個工作人員,另外還有幾個陌生的面孔。

“什麼啊,別謙虛嘛!你最近確實人氣很旺嘛,冉冉升起的CF明星啊。”

說話的是上次擔任導演助理的一個工作人員,年紀要比尤勝大上個三四歲。

“我沒幹什麼啊,就是不久前接拍了一個MTV,然後下周安排要拍一個CF,就這些,啊,可能的話,還有一個電視劇,不過那個還正在洽談中,不一定怎麼樣呢!”

“不管怎麼說,你能抽出時間來參加我們的電影拍攝,我很感謝。”

尤勝笑了笑。真要感謝的話,這些人或者應該謝謝怡嫻。自從和怡嫻分手以後,為了讓自己沒空去想她,沒空兒去為分手傷痛,尤勝刻意接了很多工作,把自己搞得異常忙碌,他想讓自己更忙一些,最好是忙到連睡覺都沒空,那樣就不用每天都夢到她。他突然這麼勤奮工作,最高興的恐怕就是經紀人了,說不定最近每天都是笑着從夢裏醒來的。

突然間發覺空閑變得如此無法忍受,他從不知道原來自己每天有這麼多時間無事可做,他已經記不起遇到怡嫻之前,自己是怎樣打發每天的日子的。認識怡嫻不過才短短三個月,他就已經把自己之前過的生活忘得一乾二淨了,那麼他要花多久才能忘記有怡嫻的日子?

“我不是跟您說過我很想拍電影的嗎,所以有需要的話您儘管叫我,能拍您執導的電影是我的榮幸,求都求不到呢!”

“不過以後你的片酬也漲了吧。”

尤勝微微一笑:

“不久之前,我還接拍了研究生畢業作品裏的一個角色,免費的。”

“是嗎?哪個學校的?是電影學院,還是……”

“不是,是D大學的一個研究生朋友。”

人群里傳出了“是這樣啊”的聲音。如果是在往常,他肯定費盡心思也要融進這種場合里來,不管這種場合有多無聊,人們說的話有幾分真假,不管在這種場合里,要笑得多虛偽不由心,他都會儘力讓所有人都注意到自己,留下好印象,但現在他雖然人在這裏,卻一點兒應酬的心思都沒有,即使笑也不是因為開心,人們不管說什麼都看似認真地聽着而已,其實漫不經心到家,說是左耳進右耳出也不為過,就算因為被罰或什麼原因要站出來給大家講個笑話,表演完看着人們哄然大笑的樣子,卻好像是坐在電視機前面看小品演員們表演時台下的觀眾的笑似的,感覺那麼遙遠。

看電視新聞,看電視劇,專門借來錄像帶看電影,還找來一堆堆的漫畫重溫少年時光,然而不管他看什麼,聽什麼,做什麼,他都感覺不到一絲快樂。一大早就出門運動,而後按照日程安排活動,雖然他的勤奮工作讓日程排得滿滿的,但總是有空隙的,於是就在那些空隙時間,或者工作結束獨自一人回家的時候,他總能體會到一種無法排解的寂寞在嚙食自己的心,越忙越累后的感覺越明顯,他從不知道原來沒有怡嫻的世界竟會寂寞到如此安靜。

每當他獨自一人體會着寂靜無聲的世界時,他就會想起怡嫻,反覆回味着怡嫻說過的字字句句,回放着怡嫻的一舉一動。最近他每天大部分時間都是和經紀人呆在一起,經紀人總是揶揄他年紀輕輕怎麼總跟老太太似的嘆氣嘆個沒完。

他一度產生了錯覺,覺得自己抱過怡嫻這件事不過是個夢,他無法相信申怡嫻是個的的確確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女人,會不會這個女人只是自己幻想出來的呢?如果她真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話,為什麼自己眼睛看不到她的身影,手指觸不到她的肌膚,耳朵也聽不到她的聲音呢?唯一感覺她是真實存在的地方就是夢境,於是只能每晚每晚在夢中與她盡情纏綿。

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和怡嫻一起去做。

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直到現在他才發現有好多事情都想和怡嫻一起做,想給怡嫻買一副太陽眼鏡,她總是被強烈的陽光晃得睜不開眼睛,對了,還要和怡嫻一起去旅遊,她每天都呆在房間裏工作,根本不運動,這樣實在太不健康了。

偶然走進商場,看到的也都是化妝品、發卡、皮鞋、衣服,這個很適合怡嫻,那個穿在怡嫻身上一定很好看……為什麼商場裏到處都擺着女人用的東西啊?

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把放在自己卧室抽屜里的那個水藍色盒子交給怡嫻,他想看怡嫻接過盒子時的驚喜表情,不過也不一定,不知道怡嫻關不關注這種東西,說不定她根本不知道這個品牌。還想看怡嫻打開盒子時掩口低聲驚叫的樣子,最想看到的是那手鐲戴在怡嫻纖細的手腕上在日光下閃出的美麗光點。

自己現在會這麼後悔,可見當初自己有多少事都沒有為怡嫻做過,他甚至連怡嫻的生日都不知道,怡嫻家裏是幹什麼的,有沒有兄弟姐妹,她從什麼時候開始養貓,穿幾號衣服,這些他統統都不知道。

他和怡嫻竟然從沒有過一次像樣的約會,只有一天晚上,他曾和怡嫻在市中心的一家日本餐廳吃過飯,那是唯一一次,也就是全部,除此之外,兩個人要不就是在怡嫻家吃她做的飯菜,要不就是叫外賣,不是比薩就是中國菜,世界上有那麼多美味,漢城有那麼多情調好味道棒的餐廳,還有那麼多有趣的地方,他後悔死了自己每次都把好好的相處時光變成在床上顛鸞倒鳳。

好像和怡嫻嘮嘮叨叨說過很多話,不過現在想想,沒有一句重要的。

對了,就是這點,他甚至從沒有對怡嫻說過自己喜歡她,不,不是喜歡,是愛到骨頭裏,也沒跟她請求過,請與我交往吧!沒有告訴她自己是多麼的重視自己和她的這份感情,更沒有告訴她因為有她自己變得多麼幸福。

真想打電話給她,哪怕不說話只是聽聽她的聲音也好,但是他害怕,害怕會在怡嫻那裏聽到冷漠的聲音,聽到更決絕的分手話語,不,更害怕怡嫻像上次那樣根本不接他的電話,要是這樣該怎麼辦呢?於是更不敢打電話,就這樣,時間一天天過去,電話變得越來越打不出手。

不管當時怎麼生氣,怎麼受打擊,也應該在去泰國之前給她打個電話的,或者之前根本沒跟她求婚就好了,要是再往前曾好好說一句“我們交往吧”就好了,現在無論怎麼迫切想說,卻再也沒有人聽了。

那句話應該是在第二次見到怡嫻的時候,不,應該是在第一次見到怡嫻和她做完愛之後就開口說的。

想來想去,尤勝心裏除了後悔還是後悔。

以前談過很多次戀愛,長長短短地和不少女人交往過,但像現在這樣讓他如此後悔,還是第一次。

第一次讓他體會到離別、分手原來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他以往的經驗是這樣的,和女人在交往過程中發生的爭吵讓他痛苦,於是和那個女人的分手是幫他遠離痛苦,還他自由,所以比起那種淺薄的遺憾,他反而更覺得有種解脫的快感。

仔細回想了一下,怡嫻好像從來沒有對他說什麼事要這樣做,什麼事要那樣做,也沒有要求尤勝為自己做這做那,只是單純地享受當時當地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她只享受當時,也只關注當時,從來沒有對未來、對以前要求什麼,沒有對未來的海誓山盟,也沒有對過去的探根究底,只要求現在的相處。

不考慮過去、未來,只想着面前的這個女人或男人,多麼洒脫。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是在逃避責任,不想受約束。

難道怡嫻覺得我的存在給她造成了負擔嗎?覺得我是個束縛她翅膀的累贅嗎?所以她才這麼想擺脫我以展翅高飛嗎?

他不這麼認為,至少他不願這麼想。自己見到的怡嫻不是那種自私不負責任的人。如果怡嫻沒有在他面前演戲的話,如果怡嫻每次都是真誠以對的話,那麼怡嫻只是用一個女人的眼睛看着他這個男人而已,並不希望他為自己做任何事。

回過頭來再想想,他和怡嫻說的話並不都是無關緊要的廢話,雖然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從沒有談論過類似於父母是幹什麼工作的,一共有幾個兄弟姐妹,是哪個學校畢業的之類的大眾話題,但兩個人曾就男女之間的問題應該如何解決,怎樣的關係才是良好的,喜歡什麼樣的情愛,現在的這個瞬間是不是幸福等這樣更精神層面更內心的問題不止一次地討論過,兩個人還會閑聊起當天發生的事和自己的感想,還曾經為了一件現在已經不記得是什麼的小事而引發一場小小的辯論,分手后留給尤勝的只有那些之前和怡嫻討論過的話。

他想起和怡嫻初次見面時讓他驚艷的那一瞬間,他努力地回想着每一個第一次,怡嫻最開始和他說的第一句話,他們第一次上床后說過的話,第一次打電話的時候又說過什麼。

除了和怡嫻討論過的話題外,尤勝還深深地懷念和怡嫻在一起,跟坐在一起聊天時總和自己意見不同的怡嫻,那時的她跟他十分契合,她敏感率直地反應着尤勝對她的每次愛撫,把自己的感覺傳遞迴去,從中體會身體的快樂和精神的快樂,同時也讓尤勝享受到這些,那時的怡嫻是快樂、開放、充滿女性魅力的,是尤勝夢寐以求的最佳夥伴。

越深刻地想起怡嫻,就越能感覺到那種再也無法見到她的絕望一步步地朝自己逼近。有時他會安慰自己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但是同時他又害怕,害怕自己此生再也遇不到另一個讓自己覺得如此特別的女人,害怕再也無法愛上別人,害怕錯過這個就是錯過一生唯一的摯愛。

“你最近怎麼了,總是唉聲嘆氣,愁什麼愁成這副樣子啊?”

從頭到尾,尤勝滴酒未沾,寡言少語,雖然一直在笑,但熟悉他的自己知道,那只是個面具,經紀人在開車送尤勝回家的路上,忍不住開口問了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尤勝一句。

“沒什麼,瞎想而已。”

“怎麼?鑽石手鐲也沒有解決問題?”

“分手了。”

“嗯?”

雖說有些吃驚,不過看起來他早已經猜到幾分了,話里雖然帶了點吃驚的意思,但握着方向盤的手卻穩穩的,動都沒動一下。

“什麼女人這麼狠,收到蒂凡尼的鑽石手鐲,都不消氣?”

“還沒來得及交給她。”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很貴吧。”

尤勝什麼話都沒有說。可惜嗎……是啊,想起下個月要付的賬單和銀行的存款,尤勝一片茫然。

“大哥,拜託你了,以後多給我接點兒工作吧,現在銀行的錢還不夠結算的。”

“我努力看看吧,只有你大紅大紫了,我才能也跟着喝點兒肉湯不是。”

尤勝笑了笑。

“這麼想想其實你分手也好,以後再紅一些的話,肯定就會有什麼戀愛問題,與其到時候一堆的麻煩,還不如現在就把身邊的事情都好好地結算一下,趕早不趕晚嘛,也不錯。”

“你就不要再往我傷口上撒鹽了,很痛哎,大哥。”

“誰知道呢,說不定到時候公司編也要給你編出緋聞呢,這可是經過大多數藝人驗證過的提高人氣的法寶。”

“我才不要呢,我可不想被人叫成‘和誰誰誰傳緋聞的某某某’。”

經紀人聽了他的話哈哈笑了起來,尤勝也跟着笑了起來,但尤勝卻沒有什麼真實感,這種無論做什麼都傳達不到內心的玻璃罩狀態要維持到什麼時候?希望快點結束快點忘掉的想法和想要抓住過去回憶不放的想法在尤勝腦子裏割據稱霸,要麼是你方唱罷我登場要麼是大打出手,吵成一片,但從未停止發出聲音。

不知不覺間,車已經開到大門口,看到漆黑一片的自家公寓,尤勝又嘆了口氣。

“明天早晨七點我來接你。”

“明天早上六點半叫我起床。”

“是,那你好好休息吧。”

尤勝用手揉了揉疲憊的眼睛,從車上下來,走進電梯。

電視劇開始拍攝以後他就忙得不可開交。沒想到電視劇拍攝竟然是這種急行軍式的作業,今天拍完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而明天所有演員早上八點要在攝影棚集合。

叮!

電梯到達的聲音回蕩在整個走廊里,尤勝從電梯裏晃出來,掏出鑰匙打開自家房門走了進去,玄關的感應燈自動亮了,漆黑的走廊頓時被拋在了身後。

尤勝隨便踢掉鞋進了屋,本想把客廳的燈打開,但很快改變了主意,徑直走到床邊,打開床頭柜上的枱燈,昏黃柔和的燈光讓床看起來很溫馨。

他猛地回想起赤裸裸的怡嫻抬起上身轉過去關枱燈的樣子,那次好像是他讓怡嫻把枱燈關上,怡嫻一邊抱怨着什麼事情都讓自己干,一邊轉過身把枱燈關上,昏暗的燈光下怡嫻背上的皮膚彷彿籠着一層光暈,看得到肌膚上的絲絲紋理,突出的肩胛曲線是那麼地誘惑,於是,本想關燈入睡的兩個人又重新在黑暗的房間裏摸索着對方的身體。

尤勝把那個水藍色的盒子從抽屜里拿出來。

包裝都沒有拆開,就那樣靜靜地躺在尤勝抽屜里的鑽石手鐲,尤勝輕輕地撫摸着纏在盒子上的蕾絲,用手指一次又一次地描畫著盒子的輪廓,又把它收進抽屜里。不止一次,他希望自己不在家的時候能溜進來一個小偷幫他把這個盒子偷走,不幸的是,自從上次自己跟門衛提過不要放亂七八糟的人上來之後,公寓裏恐怕連老鼠都有出入證。

之前為什麼從來沒有想到一起去照張相呢?到現在連張可以稍做安慰的照片都沒有留下,除了自己的記憶沒有任何東西記錄證明了他和怡嫻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尤勝第一次意識到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那種時間越久就越發沉鬱的思念。

怡嫻只不過來過一次而已,真要算起來,呆在這裏的時間連一天都不到,但為什麼房間的每個角落都散落着她的影子:衣帽間裏,換上自己那身對她來說過於寬大的衣服的怡嫻;卧室里,慵懶地躺在床上享受着清晨的陽光的怡嫻;客廳里,端着酒杯隨着音樂曼妙起舞的怡嫻。

尤勝最近迷上了玩電動飛車,每天除了工作幾乎都耗在上面,每當他繫上安全帶坐在車上的時候,他就可以什麼都不想全心全意地不停往前沖,但當他從車上下來整理情緒的時候,他會愕然發現房間裏原來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這裏飄蕩着穿着那身衣服來回走動的怡嫻的幽靈,他只能這麼想。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脫下衣服走進浴室沖了個澡,然後只穿着內褲就走了出來,把自己摔到床上。不知不覺間春天已經過去了,夏天就要來了。

感覺不過是剛剛閉上眼睛,等再睜開的時候,窗外已經大亮了。鬧鐘鈴聲、手機、家裏的電話鈴一起響了起來。尤勝拖着沉得好像不屬於自己的身體從床上爬了起來,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雖然他已經拍了幾個CF,關於他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會上報紙新聞,但是他仍還是個新人,他一直這麼提醒着自己。

一大早就濕熱的空氣,看來今天也會是個桑拿天了。尤勝暈暈糊糊地走進浴室沖了個澡,終於感覺清爽了,結果不過是剛穿上衣服,額頭上就又已經滲出了汗,他拿出母親準備的據說“滋陰補陽,養氣滋腎……”的萬能補藥和簡單一熱就能入口的雞粥,放在桌子上在旁邊坐了下來。

“天這麼熱,那傢伙肯定不會好好吃飯,已經那麼瘦了……”

想起怡嫻那修長纖細的身材,尤勝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這麼大早,怡嫻多半是在睡覺或者馬上要睡,這種時候就會覺得她那種幾乎日夜顛倒的生活方式也挺好,現在天氣這麼熱,她可以在最熱的時候睡覺,等到外邊稍微變涼的時候再起床工作,反而比自己這樣最熱的時候在外面受罪好。想像着怡嫻和兩隻小貓擠在窄小的單人床上,人貓都汗流滿面的樣子,尤勝被自己逗笑了,醒過神來,笑容還掛在嘴角,眼卻暗了下來。

他吃完飯,剛把碗筷什麼的放在碗槽里,門鈴丁冬一聲響了。他沒用對講機確認來人是誰,直接就走過去把門打開了,門口站着的是那個每天都會見面,卻在最近才開始變得越來越熟的助手。

“你來了,出汗了吧,看來會很熱啊今天。”

“是啊,一大早天氣熱得跟蒸籠似的,我走了兩步就一身汗。都準備好了嗎?”

尤勝走進卧室拿了手機、鑰匙、錢包和太陽眼鏡,看了看沒忘帶什麼就走了出來,帶着太陽眼鏡剛走出公寓門口,一道強烈的陽光就直刺了過來。他有預感這將是漫長的一天。

拍攝還在進行,尤勝趁還沒到自己的戲,趕緊出來吃飯,這時手機突然響了,意識到自己在進來拍攝之前居然沒有關掉手機,不僅嚇了一跳,他暗自慶幸自己是在外面接到的手機,看了一眼液晶屏上的名字,是洪景豪。

“喂!”

“嗨,人氣明星,最近很忙吧。”

“好久不見,你最近忙什麼呢?怎麼一直都不跟我聯繫呢?”

“我不是害怕你現在這麼出名這個號碼是不是不用給別人了嗎,現在接電話方便嗎?”

“正在片場拍戲呢,一個電視劇,我現在正出來找飯吃呢。”

和尤勝走在一起的助手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前面去了,尤勝用拿着劇本的手示意讓他先走,自己一隻手把劇本當扇子扇着風,一隻手拿着電話慢騰騰地往前走去。

突然覺得拍攝《減肥套餐》好像已經是不知幾年前的事情了,其實不過是今年春天的事情而已。

他用盡自己所有的自制力才忍住沒問怡嫻最近過得好不好,或許景豪根本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已經分手了,不確定情況就冒失打聽的話,說不定只會讓自己更後悔。

“拍電視劇?這麼說起來你很忙啊。”

“怎麼啦?想和我去喝一杯?”

“如果能一起去喝一杯當然更好了。《減肥套餐》已經完成了,我們想辦個首映式,後期工作剛剛完成,再加上我最近也比較忙,所以直到現在才有時間開這個首映式。”

“什麼時候啊?在哪兒?”

景豪把時間和地點告訴了他,但是手邊上卻沒有可以記錄的東西。

“你還是給我發個短訊吧。我得問問經紀人那天日程上有什麼安排,沒有的話我就去,如果另有安排的話,我可能就只好抱歉了。”

“沒事兒,看你的時間吧!有空兒的話一定要來啊,挺想見你一面的。不過你估計你現在很忙吧,忙裏偷閑想着就挺不容易的,如果你來不了的話就把地址告訴我吧,我把錄像帶給你寄過去。”

“好,謝謝你啊,還能記得我。”

“你免費幫我拍了這麼長時間,這點事兒也是應該的嘛。”

景豪說話的語氣和幾個月前一樣,沒因為自己出名了而有什麼改變,這讓尤勝心裏很痛快。掛斷電話走到拍攝場地附近的飯店,尤勝收到景豪發來的短訊。

“黃德,那天能在差不多這個時候給我抽出點兒時間來嗎?”

尤勝一邊把手機遞給他讓他看短訊,一邊問道。看了下日期,助手黃德搖了搖頭:

“很難哦,聽說第二集又延長了,恐怕這一天也要拍。”

尤勝嘆了口氣。這或許是唯一能見到怡嫻的機會了,眼睜睜地就這樣飛走了,上天的安排嗎?

點好飯菜,趁還沒端上桌,尤勝拿齣劇本仔細研究着。剛開始的時候戲分沒那麼多,但就像當初經紀人預言的那樣,隨着尤勝演的這個角色越來越受觀眾喜愛,戲分也越來越多,隨之而來的是越來越重的背台詞的任務。

尤勝看了一陣劇本,還是不死心,又問了助手一句:

“算我拜託你,那一天真的無論如何都不行嗎?就幾個小時而已。”

“我也拜託你,別難為我了,說點兒我能力範圍內的事兒行嗎?”

尤勝閉上嘴,不再說什麼,又重新拿起劇本看了兩眼,然後把自己家的地址用短訊發給景豪。

——看來還是不行了,是嗎?我把錄像帶給你寄去吧!

短訊發出沒有多長時間,嗶的一聲景豪的短訊就到了。尤勝嘆了口氣,把手機塞進口袋裏,合上劇本。

不知道怎麼會那麼快,景豪說寄錄像帶的第二天,尤勝一到家就發現門口傳達板通知自己取錄像帶,居然已經到了。公寓入口的地方有塊巴掌大的地方,傳達室的老大爺明明在閉着眼打盹兒,不知是怎麼看到尤勝走進來的,確定了一下就把東西交給了他。

錄像帶包得嚴嚴實實的,尤勝把它拿在手裏時一直死水沉沉的心突然莫名地興奮起來,從電梯裏出來,尤勝快步走進房間,這麼多天來第一次打開客廳的燈,衣服都沒換,三下五除二撕開包裝把錄像帶拿了出來,塞進錄像機里。

看到第一個鏡頭上正經八百的“導演洪景豪作品”幾個字時,尤勝自己都沒察覺地朗聲大笑了起來,這是他最近唯一一次發自內心地笑,然後就坐在沙發里聚精會神地注視着電視屏幕。

模糊的光照進房間,整個房間裏都安靜一片,突然,鬧鐘響了,電視被打開了,惠京掙扎着從床上爬了起來,她伸着懶腰走到冰箱前面喝了口冰水,拿着蔬菜和水果,打開水龍頭洗了起來。

場景切換到了下午,頭髮盤起身穿正裝的惠京踩着高跟鞋從地鐵站里走出來,鞋跟發出清脆的“咔噠咔噠”聲,腳步突然停了下來,攝影機順着她的視線拍去,映入鏡頭的是坐在快餐店門口大口吃着漢堡的尤勝。

或許是因為不好意思,尤勝胡亂地用手指耙梳着自己的頭髮。

尤勝指了指正看着自己的惠京,然後問她想吃什麼,惠京回答減肥套餐的同時,電影名字《減肥套餐》也一起出現在屏幕上。

尤勝一直盯着屏幕,隨着電影的進程,尤勝的同居女友——怡嫻登場了,尤勝看到怡嫻身影的那一剎,感覺自己心臟痛苦地痙攣成一團。

“拜託你,請和勝哲分手吧!”

怡嫻衣着簡單素凈,頭髮紮成一根馬尾,沒有任何飾物,把滑落下來的頭髮撥到耳後,低聲說道。

尤勝只能出神地看着電視屏幕,拍攝那天發生在拍攝場地的事情歷歷在目,怡嫻一直在和導演景豪討論演員演技,綵排完了尤勝和惠京又站在旁邊對了一遍台詞,每個鏡頭結束以後怡嫻都要確認一下是OK還是NG,期間還不時朝尤勝和惠京這邊瞟兩眼。

那時是如此地接近,只要伸出手就能觸到她,只要稍微向前走幾步就能抓住她,把她抱在懷裏,而她會安靜呆在自己懷裏,聽自己說話對自己微笑,為什麼現在卻變成了這個樣子?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三十多分鐘的電影,尤勝一眨不眨從頭看到尾,然後不斷倒回去尋找怡嫻出現的畫面,一遍遍重放,一遍遍倒回,最後伸手摸着定格在電視屏幕上的怡嫻的側臉。

嗚……嗚……

尤勝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哭出聲來。

這是怡嫻提出分手后,尤勝第一次坐在寬敞的客廳里,也是他第一次在有光的地方痛哭出聲。

心好痛!痛得能聽到心被狠狠捏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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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好Hi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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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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