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砰砰砰砰……

一陣敲門聲把沉思中的怡嫻拉回到現實中。

“……誰啊?”

“怡嫻,是我。”

門外傳來的是熟悉的尤勝的聲音。事先並沒有接到他的電話說要過來,突然就這麼不聲不響出現在家門口的尤勝,着實把怡嫻嚇了一跳。門一開,先看到的是尤勝的滿臉倦容,似乎連說話都懶得再張嘴,點了個頭就整個人搖搖晃晃地跌進門來,一頭扎到床上再沒動靜。

“尤勝,你還好吧?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怎麼臉色這麼差?又發燒了?”

“沒有,別擔心,身體沒怎麼樣,就是頭疼心累,不得不去應酬了幾個不想見到的人,煩得要死還得裝着笑臉,鬱悶得不想跟人說話,只好一直吃東西,所以好像有點兒吃撐了,有點兒丟人。不許笑我!”

“好,好,不笑!胃疼得難受嗎?有沒有吃藥?”

“嗯,吃了,在來的路上順便買了點兒葯吃,現在感覺好一些了,真想睡一覺,不過只能呆一會兒,待會兒四點鐘還得去趟辦公室。”

因為急着趕過來,車開得很快,尤勝本來打理得好好的頭型被風吹得亂七八糟,怡嫻坐在旁邊用手梳整着那頭蓬亂的發。尤勝沒打領帶,但渾身上下似乎是經過精心選擇搭配出來的,看起來就絕不是隨便哪裏都能買到的合體西服配上粉紫色的襯衫,顯得清俊又帥氣。

“是去見什麼重要人物嗎?你老闆?難得見你穿得這麼正式啊。”

“差不多了,是我父親,突然打電話來說要一起吃午飯,所以才穿成這樣,因為約在他公司見面。”

怡嫻點了點頭,感覺腦子裏好像有什麼一閃而過,沒費心去探究,只是順着尤勝的話想了想,突然發覺好像到現在為止,兩人之間還從沒有相互談論過自己的家庭。怡嫻猶豫了起來,不知道是應該順着話茬問問尤勝的家庭狀況還是應該禮尚往來地先談談自己的家人。

初戀的時候,曾經憧憬着與那個男人同組家庭、共度餘生,對兩人的未來充滿信心,然而也許正是因為這份憧憬破滅得過於慘痛,傷口到現在也未合痂,輕輕戳刺便會露出猩紅的血肉,又或者是因為心境的變化,隨着年齡的增長自然而然變得現實而冷硬,怡嫻再也不會同小女孩兒一般甜蜜地幻想甚至計劃與某個男人可能存在的那個將來,而這樣的態度產生的直接後果便是怡嫻不會再跟交往對象談起自己的家庭,也不會再去過問對方的家庭,因為戀愛其實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只要彼此都把對方放進心裏,眼中只有他就可以了,其餘的所有一切都不過是附加條件而已。

驀然回首,心中總是感覺一片苦澀,不是不想結婚,也不是厭惡婚姻,只是真心覺得沒有必要結婚,所以每次都借口現在的生活很充實,洋洋洒洒論述一通,結論是自己不需要改變也不想改變,這樣似是而非的論調其實不過是想讓自己的借口聽起來更高深更個性,讓人無法輕易反駁而已。

男女相遇之後,一起度過一段幸福時光,帶給彼此一絲安慰,為對方消除心中的某種空虛,這就可以了,足夠了,且不去管那幸福會持續多久,安慰能否一直奏效,填滿了這種空虛會不會又跑出另一種空虛,此時此景此人在自己眼前已是全部,不去想將來,更沒必要讓任何外人,哪怕親如父母,來介入彼此之間。

尤勝和怡嫻並肩靠在床頭依偎在一起,尤勝合攏雙手把怡嫻的手包在掌心,似乎有什麼想說,又似乎在猶豫些什麼。怡嫻靠着他肩膀,只是靜靜地等着尤勝開口,因為她知道,尤勝肯定也有着與自己相同的顧慮,這種心有靈犀的默契感覺很好很貼心,可同時正是因為心有靈犀的居然是這種想法,讓怡嫻心中不由低低泛起一股傷感和悲涼。

尤勝用拇指輕輕地在怡嫻纖長白皙的雙手間摩挲着,終於開始緩慢而艱難地對怡嫻講述起自己的家世,一字一句的講述方式和恐怕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沉重陰鬱的口氣讓怡嫻了解到這些事藏在他心裏有多深,壓在他心頭有多重,而他願意開口告訴自己這些事又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大韓民國差不多每個公民都如雷貫耳的超級大財團的董事長是自己的親舅舅,而自己的父親也是該集團下屬分支機構的總經理。怡嫻盡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露聲色地認真傾聽着尤勝的述說,內心卻掀起滔天巨浪,驚詫得直想掐掐自己看是不是真的,極力地平復着內心的起伏,怡嫻在尤勝敘述的空當開口問道:

“你家那麼厲害,你還自己出來工作,你也很強嘛!”

尤勝猶豫半天才下定決心進行的艱難敘述,卻只得到了這麼一個似乎完全沒受什麼影響的無關答話,怡嫻的善解人意讓他簡直感動得無以復加,伸手把怡嫻拉到自己身上,在她的額頭、鼻尖、眼皮上印下細密如雨的輕吻。

怡嫻被尤勝的行動嚇了一跳,雖然並不了解他為什麼會這麼激動,但也欣然接受了尤勝感激的禮物,尤勝細碎的吻不斷散落在怡嫻的額、眉間、臉頰、耳畔,氣息越來越熱,他對怡嫻的頸有執著的偏愛,漸漸的本來溫柔的舔吻變成了激情的嚙咬,突然他一把抓住了怡嫻的肩膀,把她稍微推離了自己,然後把頭埋在她頸側,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

怡嫻低頭看着正努力平復呼吸的尤勝,頑皮地抬起膝蓋在尤勝敏感的腿間輕輕頂了一頂。

“喂!申怡嫻!”

“幹嗎?幹嗎這麼厲害,我怎麼了?”

尤勝一把抓住了怡嫻膽敢挑逗自己的罪魁禍首,倏地往旁邊一拉,怡嫻尖叫一聲摔倒在地板上,尤勝迅速欺身上去壓住她。

“喂,光天化日調戲良家婦女啊你?”

“哼,對膽敢火上加油的人就是要施以這樣的懲罰!”

“火?哪兒着火了?我都不知道耶,咱們趕緊逃吧!”

想從尤勝身下逃出的怡嫻掙扎着用手在尤勝的肩膀上使勁推着,於是兩人半真半假地進行了一番搏鬥。

“啊!君子動口不動手!反對暴力!”

“哇,你居然惡人先告狀,倒打一耙,看看我這傷痕纍纍的身體,不知是誰欺負誰?這樣吧,我是小人,你是女子,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們倆剛好湊一對兒,般配得很。”

不一會兒,鬧成一團的兩個人,都髮絲凌亂,衣衫不整。喘息初定,怡嫻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鐘,尤勝也隨着怡嫻的目光看向那個滴滴答答走着的時鐘上,時針已經一步步地逼近“3”這個數字。

“現在開始的話好像時間不夠……”

尤勝失望地嘟噥了一句,怡嫻在一旁趕緊附和着說:“就是啊,肯定來不及的。”

“也不一定,從這裏開車到江南區三十分鐘應該差不多夠了吧?”

尤勝努力找着借口,看向怡嫻的眼中閃過期冀的光,似乎想從她那裏得到一絲希望。

“不可能,三十分鐘絕對到不了江南!而且!你敢給我飆車過去就試試看!”

怡嫻的回答如同兜頭冷水一般澆熄了尤勝剛剛燃起的一線希望,尤勝輕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聳了聳肩膀。

“這麼久都沒見了……”

尤勝的聲音里流露出絲絲失望,上次時裝秀結束后只是匆匆地見了一面,根本沒說什麼話,而最後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約會——就是見面后在一起待上一整段時間——也要追溯到喝醉后在賓館裏休息的那次,而這,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前的事情了。

“唉,而且吧……就算有時間也不行。”

“耶?為什麼?”

“因為,我……我現在是生理期。”

一瞬間,尤勝所有的力氣都隨着這句話消失了,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一下子就從怡嫻的身上溜了下來。

尤勝殷殷切切地告訴怡嫻自己一定會再來電話,可又囑咐她別等得太晚,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讓怡嫻怎麼辦。也許只是想跟她多說兩句而已,跟怡嫻告別後尤勝開車前往自己經紀人的辦公室,獨自回到家裏。怡嫻坐在床上,望着自己亂成一團的房間感到一陣無力,乾脆走到了窗邊欣賞起外面明媚的春光,來個眼不見心不煩,於是連着抽了兩支煙,漸漸的似乎有一團混亂模糊的東西飄了過來,填滿了自己的頭腦,心神就此開始有些混亂,神思也有些恍惚,無論如何努力想把起伏的情緒壓下去,都怎麼也無法鎮定下來。

突然間覺得尤勝是那麼遙不可及,那些夜晚時彷彿觸手可及的星光其實可能只是千萬年前的殘留光影,有時想起他就如同想起一個陌生人一般,似乎這樣一個讓自己牽腸掛肚到不能自已的男人從沒有出現在自己的生活里,他僅僅是一個在電視裏微笑着的明星,處在與電視機前的自己完全不同的異空間裏,由於那支廣告的關係,尤勝漸漸開始紅起來,漸漸開始接拍其他的廣告、參加更大的服裝秀,他的演藝事業逐步步入了正軌,僅僅是這些就已經讓怡嫻充分體會到自己與尤勝完全不同的生活圈之間難以掩蓋的距離,再加上國內最大財團世家的公子這樣顯赫而危險的家庭背景。

越想越深的怡嫻突然覺得自己寒酸又卑下,甚至開始覺得恐慌,因為雖然兩人相互喜歡,但除此之外自己並沒有任何值得誇耀的背景,本身不過是二十八歲的一個以寫劇本為生的碩士研究生,大學也不是什麼著名學府,出生在一個中產階級家庭,是家裏的老二,上有哥哥下有弟弟,雖然直到現在為止自己從來不會認為自己的條件不如他人,可尤勝的話卻突然之間讓一種自卑感鑽了空子,覺得自己淹沒在茫茫人海中無所依傍,渺小又卑微的壓抑無助深深地嵌入了身體之中。如果尤勝此時突然開口向自己求婚的話,當然會驚喜萬分,說不定會感動得珠淚漣漣,但更可以肯定的是對自己的不信任,除了感情上的不相上下,自己似乎再無優勢,並不想做飛上枝頭的麻雀,自己似乎配不上這個男人。

怡嫻突然一下子從漫無邊際的神遊中清醒過來,結婚……僅僅是知道了這個男人的家庭背景和家族成員而已,居然就直奔結婚這種避之唯恐不及的事情聯想而去,自己竟然是如此急切嗎?認識尤勝只有短短的不到兩個月時間,如果怡嫻和尤勝兩人是通過相親認識的,那麼也許兩個月的時間已足夠讓他們達到談婚論嫁的階段,甚至可能此時兩家父母已經見過面開始商量婚期了,可事實是,兩人並不是通過相親認識的,甚至連交往都不是那麼正式,什麼以結婚為前提更是連想都沒想過,想起來就覺得無奈和好笑,兩人好像已經把戀人之間應該做的所有事情都做了,甚至冷戰吵架,但直到現在似乎都沒有正式宣佈——無論是對別人還是自己——申怡嫻和尤勝是戀人。我們真的是在談戀愛嗎?

不知是無意還是心照不宣,尤勝和怡嫻一直對這個問題採取避而不談的態度。無從得知尤勝是如何看待兩人關係的,怡嫻卻明確地知道自己已經陷下去了,不可自拔地陷入對這個男人的迷戀。

然而怡嫻從來沒有向尤勝提出過交往的建議,也從未聽尤勝向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在過去的無數次對兩人關係進行反省思考時,怡嫻常常覺得最符合兩人關係的定義似乎應該是性伴侶,但比起性伴侶,兩人之間似乎又有着一種更難以割捨的、心理層面的紐帶關係,這樣的話又似乎更傾向於朋友,那麼就是有性關係的朋友?

不過是尤勝的一番話,就讓自己如此投入地開始掂量自己的條件,甚至想到了結婚,並因此開始思考兩人之間的關係,想給自己定個名分似的,怡嫻轉念之後便覺得這樣的自己相當可笑。也許尤勝根本沒多想什麼,只是單純想解釋一下中午的飯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而已,真夠誇張,怡嫻自嘲地評價着自己。

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怡嫻隨手翻起了桌上的時尚雜誌。因為之前並不在意時裝方面的資訊,所以看得很少,就算看也從來都是走馬觀花掃一眼,而且只看女裝,現在仔細看看發現尤勝似乎已經真的開始走紅,很多雜誌上都登有他的照片,雖然他離那種紅透半邊天的當紅炸子雞還有一段距離,但照現在這種勢頭髮展下去的話,應該只是時間的問題。

其實即使不是什麼大腕兒明星,稍微想想尤勝平常的生活——被隨意拿來作代步工具的新款車是出了名的高“貴”,渾身上下的名牌正品也絕對不是普通模特能負擔得了的,可以不假思索就在特級賓館投宿,熟練而習慣,而且自己一人在江南區一帶住——自己早就應該想到他一定出身非富即貴,為什麼一直沒有發現呢?或者只是不願知道所以根本視而不見?

也許有的女人在聽到尤勝的那番話后,會偷笑自己釣到了金龜婿,為尤勝話里可能包含的那種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手的堅決意味而沾沾自喜,但怡嫻卻為此感到不安,不願自己和他的感情之間夾雜過多現實因素,不想被人看作是為了這個男人優越的家庭環境、光明的前途才抓住這個男人不放的,而且自己的自尊心絕不允許自己這麼做,她使勁地甩了甩頭。

為了拋開心中的這些煩悶,怡嫻命令自己把心神集中到掉落在地板的劇本上,自己已經錯過了三月底的編劇公開招募會,抓緊完成作品的話還來得及參加四月、五月、六月的招募會。

原本的計劃是在上半年無論如何都要完成一篇長篇劇本,然後拿到編劇公開招募會上參賽,除此之外再和研究生院的學長學姐或者本科的學弟學妹們一起合作一部商業電影,但終究計劃不如變化快,因為參加了《減肥套餐》的演出,又做了一些其他雜七雜八這樣那樣的工作,所以計劃中的事情一件也沒完成。

不!又在找借口了,其實就是因為自己深陷在與尤勝相處的甜蜜時光中,根本無暇也無心他顧,所以才一直拖着沒有完成自己的計劃。

而這段時間,尤勝還是一步一個腳印地踏實進行着自己的工作,也取得很多不錯的成果,與他相比,自己的生活顯得那樣不充實,虛度光陰到連最初最基本的任務都沒有完成。

剛剛睡醒的黑人輕快地踩過散落在地上的紙,雄仔緊跟在黑人身後,看着一前一後在地板上移動的胖乎乎的小毛球,怡嫻禁不住輕笑出聲。這兩隻可愛得讓人無法不疼愛的小貓咪每次從自己身邊經過的時候,都會帶給自己一份舒心,一份少有的寧靜溫馨,是最貼心的寧馨兒。

怡嫻張開雙手仰躺在地板上。本來劇本寫作就進入瓶頸陷入了僵局,再加上尤勝那番出乎意料的家世表白,使得怡嫻腦子裏漲滿得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東西,無以名狀的煩悶攀到頂點又無從發泄,怡嫻躺在那裏,長長地大喊了一聲“啊——”,似乎想藉此把籠在心頭的消沉躁動一口氣抓出來扔到十萬八千里之外。

好像有很長時間都沒有到電影院看過電影了,而且自從上次參加了尤勝的時裝表演之後就再也沒正式外出過,於是怡嫻決定出門逛逛,說做就做,站起來到房間裏打開衣櫥,挑了半天,選定了出門要穿的內衣和外套后就走到浴室打開噴頭沖了個涼,也許是猜到怡嫻要外出又也許是口渴了想喝水,兩隻小貓一直在浴室門外用小爪子抓着門,還“喵喵”地叫個不停。

怡嫻快快地化了個淡妝,穿好衣服,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把散落在地板上的劇本整理好裝進手提包里,就徑直向門口走去,黑人和雄仔表現了強烈的依依不捨,期待主人能把自己帶出去一起逛逛似的一直跟到了門口,怡嫻朝貓咪們揮了揮手,安撫了兩句便把門關上了。

眼前是一片燦爛的春光,真真的春和景明,沿着牆角蔓延而上的連翹露出了迷人的笑靨,滿眼都是盛放的櫻花,一陣清風拂過,漫天飛揚起柔和粉嫩的櫻花瓣,果然如書中所說般浪漫凄美,刺眼的白灼光線讓怡嫻有些後悔沒把太陽眼鏡帶出來,無奈只得用手遮在額上,稍稍緩解一下過於燦爛的陽光的熱情,怡嫻悠閑地漫步着,放任自己沉浸在春意洋洋的感受中。

穿過小區里曲折悠長的小路,終於來到了大街上,怡嫻隨意上了一輛公共汽車,坐在車窗邊,閑閑地看着接踵而過的車輛。

在這種陽光明媚的春日裏,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呢?怡嫻構思着自己的新劇本,那些發生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裏的溫馨愛情故事已經被人寫濫了,自己也沒興趣去為那些無緣無故卻死去活來的愛情無病呻吟,那麼,如果發生的不是愛情故事而是詭異驚悚的殺人事件呢?聽起來似乎不錯,也許會有趣得多,怡嫻邊想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背景設計成發生了一起每個人都在懷疑的事故,這到底是一個蓄意已久的殘忍謀殺還是一場原因明確的簡單事故呢?於是由於這個事件,男女主人公相遇認識,而後共同調查,尋找真相,當然為了照顧大眾情緒及商業化的需要,肯定會安排他們在過程中上演一段浪漫的愛情,但這不是重點,與愛情同時發生的還有男女之間的彼此猜疑、互相試探,陰謀與愛情、被愛還是被殺,人性中難以克服無法掙脫的陰暗孤獨和與之共生的對光明美好的嚮往追求之間的矛盾掙扎,這才是重頭戲,當然最後會查找出真兇,真兇是誰,為什麼犯罪只是為了故事的完整,最後交代一下就行,對了,一定要注意標明,這個故事裏無論男女主人公中的哪一個都絕不能是警察或私家偵探之類的惡俗設定。

沉湎於劇本構思的怡嫻壓根兒不記得自己下定決心出門是為了到影院去看電影,陽光暖洋洋地灑在身上,不由得一陣倦意襲來,怡嫻靠在座位上打起了盹兒,公共汽車逐漸靠近市區中心,車上的人越來越多,怡嫻睡醒睜眼一看,發現已經是下班高峰期了,路中央的出租車和私家車艱難地擠在一起,動彈不得,偶爾移動一下,卻是走路也超得過的速度,再看自己坐的那輛公共汽車像在嘲笑那些龜伏在旁邊的同類一般,稍一轉向便飛快駛進了公交汽車專用通道。

怡嫻在明洞附近下了車,放慢了腳步,遠遠看着不知是去年年底還是今年年初建成的以年輕人為主要消費對象的購物中心,旁邊那座年代久遠的大型百貨商店正在搞促銷活動,掛出了大大的橫幅,大批人潮湧進擠出。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去年以這家百貨商店為背景拍攝的某個恐怖電影中的鏡頭,因為這部電影,大家才知道原來這家百貨商店裏有那麼多鏡子,怡嫻很喜歡這部電影出人意料的結局。

回想着這部電影裏的經典鏡頭,怡嫻走了進去。由於最近國內經濟低迷不振,沒什麼大收入的自己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光顧百貨商店了。

怡嫻坐電梯直接到了最頂層,打算由上而下地逛逛商場,大廈里播放的輕快音樂中突然夾雜進了手機的鈴聲,熟悉的音樂讓怡嫻意識到那是自己的手機,趕緊打開手提包拿出手機來,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尤勝的電話號碼。

“喂,你開完會了?”

“周圍聲音好像很嘈雜,是在外面嗎?”

“嗯,在家挺悶的,想換換心情就出來逛逛了,現在在明洞。”

“明洞啊?我這邊的事情已經結束了,本來想和你見一面的……”

“那你到明洞這邊來吧,我等你,對了,現在是高峰期,我看到路上堵得厲害,你就別開車了,坐地鐵過來吧。”

話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之後,怡嫻突然想起讓尤勝這樣的明星坐地鐵過來似乎有些不太現實。

“那……我……”

“啊!對了,你瞧我這腦子,都忘了,你坐地鐵不太方便吧。”

“嗯,是有點兒,要不這樣吧,你到我這邊來,我在押股洞,附近好像有地鐵站,寶貝兒,對不起,辛苦你了,過來好嗎?”

“好啊!反正出都出來了,就一起見個面吃頓飯唄!我到了給你打電話。”

本想好好逛逛商場的,尤勝一通電話就打亂了計劃,怡嫻坐着扶手電梯下到地下一層,朝着地鐵的方向走去。因為是下班時間,地鐵里沙丁魚罐頭一樣擠得滿滿當當都是人,怡嫻使盡全力好不容易擠進車廂,扶都沒扶地站了一路,到站后又拼死拼活才殺出重圍,一下車就長長出了口氣。

給尤勝打了電話,兩人約定在樂天街見面。夜幕低垂,漢城又開始了它的夜夜笙歌,怡嫻來到約定地點后重新給尤勝打了一通電話,然後就站在附近的快餐店門口,暗暗地觀察着來來往往,親昵地或牽着手或摟着腰或抱住肩的各式各樣的情侶們。

因為這是漢城有名的富人區,人們的裝扮和其他地方相比明顯時髦前衛得多,和洪大附近迪廳旁的人群一樣,雖然千奇百怪各有不同,但似乎又有着一種奇妙的、說不清的共同點,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精英氣質或富貴氣?怡嫻正睜大眼睛新奇地看着別處很少見到的那種穿着前衛、打扮怪異的女孩兒們,突然身後有人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轉身一看,尤勝還穿着下午的那套衣服,但戴上了一副幾乎看不出顏色的太陽眼鏡,正低頭看着自己,見到尤勝臉上那副似乎寫着“我是大明星”字樣的太陽眼鏡,怡嫻禁不住哈哈笑出聲來,又想起自己現在見的這個人好像確實是一個演藝明星,就越發止不住笑。

尤勝佯怒地瞪了她一眼,卻也沒繃住,自己笑了起來,望着排起長龍的車隊,擔心地看了看怡嫻問道:“走了這麼遠腳疼嗎?要不我們找個什麼地方歇歇,還能再堅持一下嗎?”怡嫻點了點頭,男人溫柔地拉起怡嫻的手,朝正前方走去。

“你怎麼過來的?怎麼沒見你的車呢?”

“我把它放公司停車場了,待會兒吃完飯再過去取。”

怡嫻輕輕點了點頭。不知是不是帶了太陽眼鏡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周圍環境變化了的緣故,比起上一次在購物廣場門口見面時,尤勝似乎有了很大不同。等信號燈的時候,尤勝鬆開怡嫻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從上到下仔細地把怡嫻端詳了一番,如果是其他男人這樣做的話,怡嫻肯定覺得像被視線非禮了一樣不舒服,可是現在卻很享受尤勝專心注視自己的感覺。

“不錯,今天真漂亮!”

“那是,我有不漂亮的時候嗎?”

“你每天都很漂亮,不過我的意思是說你今天看起來特別不一樣,很美。”

說著話,信號燈換了顏色,尤勝又拉起怡嫻的手。

兩人來到了一條相對於樂天街來說,顯得有些清幽的小街,儘管街上的行人和那邊一樣都是滿臉疲憊,但是,根本不關心擦身而過的那些人群的這兩個人,只是牽着手在這裏漫步,也有幾分浪漫的感覺。

尤勝和怡嫻走進了一家日本餐廳,那裏的裝飾一看就是高級飯店,曖昧不明的優雅燈光,乾淨得彷彿剛剛鋪上的精美桌布,靜靜流淌着悠揚音樂。低頭看了一眼餐廳的菜單,發現這裏似乎不是傳統的日本餐廳,反而更像是東西合璧的那種流行餐館。尤勝點了餐之後,摘下了太陽眼鏡。

“今天和經紀人見面怎麼樣?”

“挺順利的,就是談了談這幾天的工作安排,還談了一下電視劇拍攝的問題。”

“等等,電視劇?”

“對啊!我也覺得太突然了,嚇了一大跳,畢竟以前只拍過《減肥套餐》這一部電影而已,幾乎算是毫無經驗,現在卻突然被告訴說要去演幾十集的電視劇。”

怡嫻點了點頭,也許是因為對尤勝的廣告造成的轟動太過滿意的緣故吧。

因為一大早開始就一直在外奔走,尤勝一臉疲憊:

“胃好些了沒有?又再難受了嗎?”

“哦!本來還有點兒不舒服,結果剛才一看到你,就馬上好了,怡嫻你真是靈丹妙藥啊!”

服務員端來了小菜。怡嫻嘗了嘗,忍不住暗自咂舌,果然是高檔餐廳,就是不一樣,自己已經很長時間沒吃這麼地道美味的日本菜了。

看着怡嫻吃得津津有味,尤勝不住微笑:“仔細想想,這好像是我們倆第一次單獨正式在外面吃飯。”

“還真的耶,我們平常都在家或隨便買點兒什麼吃。”

怡嫻說完,抿了一口紅酒,味道醇厚而且口感酸甜,感覺很不錯。

“我決定以後要常常和你一起去光線比較昏暗的地方,這樣的燈光下,你看起來特別動人。”

這個男人為什麼今天總是誇自己漂亮呢?其實今天自己沒刻意打扮,和平常差不多,他這種異常是不是有什麼“陰謀”呢?怡嫻猜測着,把身體往桌子前湊了湊,伸出食指沖尤勝勾了勾,示意他靠近些,然後伏在尤勝耳邊低語起來:

“雖然不知你今天拚命稱讚我的企圖是什麼,不過我還是聽得很開心啦!但是,必須告訴你,無論你再怎麼稱讚也沒用,因為我生理期的時候是堅決不做愛的。”

聽完這話,尤勝突然爆發出一陣清朗的笑聲,引來了餐廳其他客人的注目。

“呵呵,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啊?你把我當成什麼人啊?難道我平常給你的印象那麼好色嗎?”

“耶?難道不是嗎?總之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否則幹嗎平常不說,今天卻從剛才見面起就張口一個漂亮,閉口一個動人地誇我啊?”

“既然是難得誇你,你就更應該欣然接受啊。”

“……嗯?企圖轉移話題哦,這麼一本正經,是不是被我看破了心思才故作嚴肅啊?”

尤勝一聽,馬上就把嘴閉上了,抬頭髮現服務生正端着菜往這邊走來,怡嫻也收起玩笑的樣子,抿緊了雙唇,心裏忐忑是不是剛才自己的話太過分惹他生氣或者太聒噪讓他煩了,不住偷眼瞄他。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也許就是初戀失敗之後,怡嫻逐漸染上了這麼個壞毛病:不再輕易相信別人的話,哪怕是真心的稱讚。令人厭惡的疑心病。

這種病此時又發作了,尋根究底地想知道男人話中是否另有深意,所以才忍不住一直質疑,現在好了,他不說話了,怎麼辦好呢?突然道歉好像有些不太合適,於是怡嫻也選擇了沉默。

也許尤勝並不太在意怡嫻剛才所說的話,至少臉上並沒有露出任何不愉快的表情,不一會兒就開始了另一個話題,之後的晚餐時光還是很和諧溫馨的,尤勝刷卡結賬后,兩人離開飯店,在柔暖的春風中牽着手散步,享受難得的悠閑時光。

怡嫻知道剛才那頓飯肯定所費不貲,有點兒不好意思,於是提議說:“找個地方喝一杯怎麼樣?”

“我倒是很想啦,但因為待會兒還得開車,所以可能不行。”

怡嫻聽罷點了點頭,又開始在胡猜亂想他是不是還在為剛才的話生氣。

三百年都不誇自己一句,連那次精心打扮時都沒意思意思說一句今天好漂亮,今天卻一反常態,誇個沒完,任誰都會疑心的,對不對?所以不能怪自己多想。怡嫻在心裏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了尤勝的身上。

“反正不遠,要不到我家去坐坐吧!”

“去你家?”

“嗯,把車放在公司那邊有點兒不太方便,我不放心,影響也不好,乾脆我們過去把車取了,然後去我家休息休息,就在附近,開車沒多長時間就到了。”

怡嫻默默地點了點頭,益發疑惑,因為平時總是尤勝跑到怡嫻家去,這還是他第一次帶怡嫻到自己家去,怡嫻望着戴着太陽眼鏡看不清眼神的尤勝,猜不出來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尤勝把車停在公寓的停車場,到超市簡單地買了點兒酒和下酒菜,拉着怡嫻的手進了屋裏。

怡嫻暗暗想像獨身男人住的房子,肯定和自己家差不多,一個單間,或者比自己的房間稍為大一點,但肯定又臟又亂。可是進門一看,着實嚇了一大跳,差不多一百二十平米的大房子,獨立的廚房、客廳,還有好幾個房間,怡嫻站在玄關那裏,開始覺得局促起來,有些不知所措。

“……你自己一個人住這兒嗎?”

“嗯,就我自己,放心吧,不會突然蹦出個什麼女人的,除了你之外。”

玄關再往裏是兩側的小房間,然後是廚房和客廳,再進去就是卧室了,當怡嫻看到尤勝的卧室時,簡直驚呆了,不過想想也是應該的,父親是資產過億的大企業的總經理,母親則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財團家的大小姐,他們的兒子如果住在自己那樣的小公寓才真是不可思議呢。

從進到這間對單身男人來說有點兒大得離譜的公寓后,怡嫻就只是頗感尷尬地站在客廳中間,沒找地方坐下也沒再往裏走,不知為什麼緊張起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擺好。

“站那兒幹嗎?我都夠不着你,過來啊!我帶你參觀一下我家。”

尤勝一把拉起獃獃站着的怡嫻,在屋裏逛起來。他先把怡嫻帶到自己的卧室里,似乎很得意自己房間內的佈置品位。尤勝的卧室就如家居雜誌中常出現的經典卧房一樣,寬敞的房間,中央擺放着一張巨大無比的KINGSIZE雙人床,床的兩側是精緻的床頭櫃,尤勝走過去把手機、錢包還有鑰匙等隨身雜物放在了其中一張床頭柜上。

摘下的太陽眼鏡則放在了卧室衛生間裏的矮柜上,上面還整齊地擺放着一些像是梳子啊、男用化妝品之類的生活用品,怡嫻掃了一眼擺在上面的瓶瓶罐罐,東西很簡單,只是一些如緊膚水、潤膚露、刮鬍水、髮膠之類的東西,看來尤勝的皮膚是天生麗質,另一側牆的拐角處放着一個室內用大盆景,現在正蓬勃地瘋長,吐露的新葉給房間裏增添了些許綠意。

“你穿那身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把我衣服借給你?你想換就換上,我衣服很舒服的哦。”

把怡嫻帶到家裏的尤勝像急着要展現自己寶貝的孩子似的,難以掩飾自己興奮的情緒,迫不及待地把怡嫻領到了卧室旁邊的衣帽間裏。

打開房門,映入眼帘的是滿滿一屋的衣服和鞋帽飾品,尤勝在衣帽間裏翻找了一會兒,拿出了一條寬鬆的長褲和一件看起來棉質很好的長袖襯衫遞給了怡嫻,自己則抱着自己要換的衣服回到卧室。怡嫻接過尤勝遞過來的衣服,褲子是可以用腰間的帶子調節腰圍的那種,襯衫手感果然很好,沒看牌子,怡嫻很快換好衣服,找了個空衣架把自己換下的衣服掛好,之後緩緩地在房間中繞了一圈,欣賞了一下尤勝掛了滿櫃的衣服。

“還沒換好嗎?這麼慢?哎?你在屋裏轉悠什麼呢?”

見怡嫻呆在衣帽間很久沒有出來,尤勝推開一條門縫,探頭進來看了看在房間裏溜達的怡嫻,怡嫻回頭看着這滿屋的衣服說:“我在找有沒有可以偷走的衣服。”

“偷走幹嗎?你又不能穿。”尤勝笑着回答,一邊上下打量起怡嫻來。怡嫻穿着褲腿挽了幾挽還是拖到地板的褲子,身上襯衫也顯得寬大得能裝下兩個她。

“來!我們喝酒吧!”

怡嫻回憶起第一次把尤勝帶回家的情景,把原本只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暴露給他人,這行為本身就隱含着更深一層的含義。

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怡嫻環視了一下整個公寓,腦海里浮現出自己狹小雜亂的房間和在其中度過的多年單身生活。

“除了卧室和衣帽間,另外那兩個房間是幹什麼的?”

“一個雜物間,裝點兒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另外一個空着,算是客房吧。”

“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間怕不怕啊?要不要我搬過來陪你?”

“真的?太好了,那我一會兒把雜物間收拾收拾,騰出空來你就可以把東西放進去了。”

怡嫻本來只是無心地說上一句玩笑話,可尤勝的反應卻認真得像是馬上就想把搬家的日期定下來一樣。怡嫻對他的興高采烈沉默不語,尤勝在她身邊“呼”地坐了下來,對她的態度沒什麼反應,很自然地換了個話題,沒再接着剛才說下去。

尤勝拿來兩個高腳杯,倒上了葡萄酒,用刀切開一小塊奶酪,送到怡嫻嘴邊:

“怡嫻,你要不然買部車吧,以後我忙的時候,你來我家也方便點兒。”

“說得好容易,哪來那麼多錢啊?而且就算咬牙買了一部也養不起啊,現在養車的費用也不少呢。”

“那要不我買一部給你?”

“哎呀!一聽就是現在賺錢了,開始拽了不是?小明星,還是算了吧,等你變成什麼國際巨星住比佛利山莊的時候我再考慮吧!再說還沒怎麼就動不動送車的,搞得好像是你把我包養了似的。”

尤勝聽后只好笑了笑,也許是因為過於安靜,氣氛顯得有些尷尬。尤勝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可噼里啪啦調了一陣台後發現找不到想看的電視,就又把電視關了,起身打開了音響,音響突然蹦出的震耳欲聾的歡快舞曲讓怡嫻抬頭瞪了尤勝一眼,尤勝連忙在旁邊的CD架里翻出一張換進去,一陣優雅的鋼琴聲緩緩流出。

“這還差不多,喝紅酒應該是配這樣的音樂才對吧。”

一絲笑意湧上怡嫻的嘴角,可以想像如果是在怡嫻家的話,肯定就只能用啤酒杯喝紅酒了,可尤勝這裏竟然有這樣高級的酒杯,看着那晶瑩剔透的杯體,突然想到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頂級水晶酒杯?不知道自己手裏這個杯子是不是以萬為單位計價的,想着想着怡嫻舉起酒杯,衝著燈光仔細研究起來。看着血一般的酒液在杯中隨着自己手的輕輕晃動而在燈光下蕩漾出瀲灧而詭異的紅色,像是被蠱惑了似的起身,隨着音樂開始水波起伏般搖擺着自己的身體,媚而不妖。尤勝也舉着酒杯隨之起身緩步靠近怡嫻,用沒拿酒杯的那隻手摟住了怡嫻蛇一般扭動的腰,兩人的身體靠得越來越近。

“我好像有點兒明白為什麼有的男人那麼喜歡讓女人穿自己的衣服了。”

尤勝低下頭靠在怡嫻的肩膀上,蹭着她的耳垂在她耳邊低語。溫柔的低語,多情的目光讓本來就沉浸在這樣的情調中的怡嫻心醉神迷,像暴晒在夏日灼熱陽光下的雪糕一樣軟倒在尤勝懷裏。

尤勝原本老老實實扶在怡嫻腰上的手慢慢地滑到了對怡嫻來說過於肥大的衣服里,摩挲着手下光滑細嫩的肌膚,他舉起酒杯含了一口酒,慢慢低下頭找到了怡嫻的唇把酒哺了進去,雙唇碰觸的瞬間,怡嫻感到一陣眩暈,禁不住閉上了眼睛。

當尤勝的嘴唇離開時,怡嫻原本就水嫩的雙唇更是艷麗潤澤,多了幾分情色的味道,沒來得及咽下的酒順着唇角流下,滑出一道明顯濕痕后淌到下頜,蜿蜒過那尖削的曲線,一路直下到起伏的山丘。怡嫻迷離的眼因為濕涼的酒液在身體上滑過的奇異感受而暫時恢復了清明,她推拒着尤勝火熱的唇舌挑逗,如同受到驚嚇的兔子一般,企圖從尤勝越來越緊的擁抱中脫身出來。尤勝哪容得她逃走?反而愈加使力把她圈在自己雙臂間,用濕軟火燙的唇舌和堅硬的牙齒觸碰着怡嫻細嫩的肌膚,從胸到頸,從頸到下頜,都滿布着或紅或青的吻痕和濕濕的唾液痕迹,之後再一次壓上了已經無力反抗的怡嫻的唇。

危險!

一個紅色警告從被吻得幾乎缺氧的怡嫻的腦海中閃過,再不阻止他,這焚身慾火估計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緊摟着怡嫻的尤勝喘息着把頭靠在怡嫻肩上,幾乎把她揉進懷裏才甘心似的,用已經低啞得不像話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怡嫻,你快點阻止我,再這樣下去我肯定會控制不住硬要了你。”和他緊貼在一起的怡嫻感覺到了尤勝身體的火熱,怡嫻伸出手來,卻沒有把尤勝推開,而是滑下去隔着衣服握住了他,用自己溫熱的唇滑過尤勝的耳垂,在他的喉結處嚙咬起來。

“這樣的阻止可以嗎?”

怡嫻柔膩誘惑地低聲問道。

“……你自己點的火你可要負責滅!我的專用滅火器小姐!”

兩人相互瞪視了一會兒,忍不住笑起來,笑了沒幾聲,尤勝忽然放開怡嫻,轉身離開。

“喝多了,我去洗手間。”

尷尬的尤勝隨便放下酒杯,想快點兒離開客廳。

怡嫻一把抓住尤勝的胳膊,把他拉到沙發上。

“幹嗎急着走?都着火了不怕燒死嗎?”

坐在沙發上的尤勝注意到自己身體的變化,表情更為尷尬,身旁的怡嫻臉上閃過一絲惡作劇的笑容。

……尤勝牽起怡嫻的手走到浴室,尤勝手忙腳亂在浴室的柜子裏翻出一把新牙刷,撕開包裝,遞給了怡嫻。怡嫻刷完牙正漱着口,尤勝在身後一把摟住了她,溫熱的手掌伸進她空空蕩蕩的衣服中。

“喂,還不滿足啊?又發情?”

怡嫻用手肘捅了捅尤勝的小腹,尤勝誇張地慘叫一聲坐到了浴室的地板上,怡嫻理都不理他,自顧自漱好口,轉身準備從橫在浴室的尤勝身上跨過去的時候,尤勝一把抱住了怡嫻的大腿。

“快放開我,你這褲子的褲帶有些鬆了,再拽就掉了。”

“松就松吧,反正那也是我的褲子,沒關係的,我巴不得它再松一點掉下來。”

“哦?這麼想看我跳脫衣舞啊,要不要滿足你這個願望呢?”

“哇!怡嫻我錯了!千萬不行!!你想讓我沖冷水澡凍死嗎?”

不敢再佔便宜,尤勝鬆開了怡嫻的腿,卻又突然跳起身來摟住她在她臉上一陣狂吻。

男人這次學乖了,從背後輕輕摟着怡嫻,手緩緩伸進她的上衣,在她細嫩的肌膚上游移,怡嫻閉着眼睛享受着這種不帶侵略情慾的愛撫。

耳邊不斷地迴響起一陣陣的陌生的呻吟,很像家裏的黑人和雄仔在高興的時候從喉嚨里發出的呼嚕呼嚕聲。

就像小時候,在大白天睡着懶覺,而早飯的香味不時地挑逗着嗅覺,既想多在床上賴一會兒,又受不了誘惑想起身時那種似夢非夢的感覺,怡嫻回想着尤勝慾望的味道,蛇一般地溜進了被窩中。

這樣一種從愛撫到愛撫,由愛撫開始再由愛撫結束的美妙歷程,反而顯得更為濃密震撼,興奮的感覺從脊髓衝上後腦,蔓延到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沒放過任何一個細胞。

沉浸在愛與被愛的喜悅中的怡嫻,意識到這個男人僅僅是把自己抱在懷裏就可以給自己這樣一份無與倫比的安心寧適,這是不是就是幸福的味道呢?突然間,一股冰冷的恐懼瞬間佔據了她的心。

怎麼辦?已經離不開他,想一個人獨佔他!絕不想和他分手!

睜開眼睛看看身邊的這個男人,也許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盡量享受此時的幸福,盡量地延長這種幸福的時光。

翻來覆去的怡嫻弄醒了尤勝,他迷迷糊糊地嘟囔着:“怡嫻寶貝兒!睡醒啦?再睡會兒!”怡嫻心想,為什麼男人都這麼喜歡叫自己的女人寶貝兒呢?但是,此時被男人如此呼喚的怡嫻,卻因為這個稱呼而感到突如其來的喜悅。

怡嫻嘴裏喃喃地說著什麼,偎進了尤勝的懷中,感受着他的體溫。

“尤勝,勝……勝……勝……”

“嗯?!”

怡嫻把頭貼在男人胸口,傾聽每一次男人從鼻間哼出尾音輕柔的回答時胸腔發出的共鳴聲,一次又一次的呼喚,男人一次又一次地回應,不厭其煩,突然,男人也翻身鑽到被窩中,尋找到女人那溫熱的唇,狠狠地吻了上去。

“唉,真不想起床。”

“嗯!……”

“真希望能就這麼待着,一整天,不!一個星期,十天……”

“又做夢,肚子餓的話怎麼辦?”

聽到怡嫻現實冷靜大煞風景的回答,尤勝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這個女人怎麼就不懂得欣賞自己的浪漫情話呢?

“肚子餓了?”

“有點兒。”

“那我去給你做飯?”

“真的?真的嗎?你會做飯嗎?”

根本就沒有想到眼前這個明顯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竟然會做飯,而且還要做給自己吃,怡嫻驚訝得從床上坐了起來。

“沖你這麼期待的樣子,今天就好好露兩手給你看看,一會兒別把舌頭都吃下去哦!”

“啊!太好了!”

怡嫻高興得在被窩中舉起雙手歡呼着,尤勝看着僅僅是因為這樣就歡欣雀躍的怡嫻,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柔軟而堅定的情緒,只想為她做得更多,希望可以更多地看到她為自己綻放的笑容,彷彿從中獲取了能量,尤勝低頭在怡嫻臉上留下一個溫馨的吻后,起床朝廚房走去。怡嫻也掀開被子站起來,享受着房間內溫暖的陽光。

“勝!尤勝!!!小勝子!”

聽到怡嫻不斷變換聲調的呼喚聲,尤勝轉過頭來看着怡嫻。

“今天天氣很不錯啊!!去!把和陽台相通的那個門給我打開!”

“哦,不給飯吃還這麼使喚人,果然是地主啊!”

話語裏似乎帶着抱怨,可是臉上卻堆滿了微笑,邊說話邊往窗戶邊走去,輕輕地把門打開一道縫,屋外清新的空氣就倏地一下闖進了房間中,暖洋洋的春風掀起了純白的紗質窗帘。

“這樣靜靜地坐着,風吹過臉龐,讓我感覺自己就像電影裏面的女主角一樣。”

聽到這話的尤勝,走回到怡嫻身邊,屈起手指輕輕地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又轉身出了房間。陽光是溫暖的,被子是柔軟的,想像着不一會兒就會從廚房傳出的那陣溫柔的飯香,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了。怡嫻縮回被窩,閉眼偷笑着,甜蜜地品味着此刻洋溢在心頭直要湧出來的名為幸福的感覺。

丁冬,丁冬丁冬——

突然,門外響起了悅耳的門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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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好Hi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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