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死之戲
義禁府。
威武的大堂里黑暗陰森,到處都掛滿了火把。空場地上,只見那些剛才還在市集上興高采烈的小丑們此刻全都面部朝上,被五花大綁地捆在杖刑椅上。孔吉臉色煞白地趴在椅子上瑟瑟發抖,而六甲一夥則在那裏唉聲嘆氣,不斷掙扎呻吟着,四肢因為恐懼而不停地顫抖。義禁府都事兇猛地對他們厲聲吼道:
“你們竟敢藐視大王,難道還以為可以活命嗎?!”
“您可以去大街上看看,就算是那些牛和狗,也是一張嘴就是大王的風流韻事,我們只是在我們的表演中微微提及了一下,怎麼就有如此大的罪過呢?如果連我們都要抓起來的話,恐怕大街上的每一個人都可以抓起來了。”
長生急切地為自己申辯着。可是,這樣做只能增加都事的怒火,他在寬大的審判桌後面一拍驚堂木,厲聲呵道:
“大膽!”
六甲從來沒有在這種嚴肅的場合受到過如此嚴厲的訓斥,故而也嚇得眼睛中溢滿了淚水,他可憐兮兮地哀求道:
“如果您是因為我們提及了大王的那個東西,所以才這樣對付我們的話……我們當時只是想,既然是大王的東西……那就應該有那麼大,所以才會……”
聽到六甲的這番荒唐的話語,都事更是怒上眉梢,他狂怒地吼道:
“小丑表演的內容,也有法律限制!難道你們不知道嗎?”
這些小丑哪裏會知道這些事情,他們都是真正意義上的睜眼瞎。除了掙口飯吃,他們還知道什麼呢?他們也許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法律”這個詞,但說起所謂法律的內容,恐怕是一無所知的了。
小丑們一臉茫然地抬起頭望着義禁府都事,現在他們能做的只是眨着那雙無知的眼睛,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辯解才是對的。
都事沒有理會他們,接着吼道:
“小丑可以演普通的長短劇,可是,如果假扮歷代的帝王、帝后、忠臣、烈士、先賢的形象,然後還戲弄他們的話,那麼……”
都事暫時停了一下,小丑們一臉緊張地盯着都事那一張一合的嘴唇。
“……打百杖!”
就算是對一個壯漢而言,一百杖刑無疑和死刑差不多。六甲一夥齊聲哀號,孔吉也臉色煞白地緊咬住嘴唇。長生出頭吼道:
“只有被當事人看到了才能算是戲弄,如果是在背後的話,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啊!”
這時候,七德不知天高地厚地插嘴道:
“就是啊!老實說,就連你們也一樣的吧!如果是在大王看不到的地方,你們也會講大王的壞話的吧!”
七德也沒有想到自己能難得地說出這麼一番有哲理的話,因此不覺有些沾沾自喜。但當他洋洋得意的眼神與六甲憤怒的目光相遇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義禁府都事勃然大怒,一邊督促手下的軍士,一邊說道:
“這個臭傢伙……來人!狠狠地打這些傢伙!”
聽得都事命令,只見一些軍士從身邊拿起盛滿冷水的木桶,狠澆在那些小丑們的屁股上。然後,那些抓着木棒的軍士,二話不說開始狠狠地鞭打他們濕呼呼的屁股。五個小丑凄厲的慘叫聲,在義禁府的大院上空迴響着。可是,在義禁府旁邊的一個小屋子裏,把這些小丑抓來的金楚善卻泰然自若地喝着茶。
“等等!”
一直咬緊牙關忍着疼痛並未發出呻吟聲的長生忽然大吼道。楚善正用手舉着茶杯,聽到這一聲吼叫,他的手亦不由得停在了半空中。
“如果就這麼死掉,那我們就太冤枉了。希望你給我們一次機會,讓大王親自看看。”
那些施刑的軍事沒有想到長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竟沒了主意,不知是應該繼續打還是等都事的重新示下。大院裏的小丑們和軍士都將目光投向堂上坐着的都事,看他怎麼應對長生的提議。都事顯然不想理會長生的說法,他大聲地對軍士們喝道:
“什麼?你們怎麼停手了?給我繼續打!“
就在這個時候,從半開的門中傳出楚善那內侍特有的尖細聲音。
“住手。“
只見楚善一把推開了房門,用他那閃過一絲光芒的雙眼打量着長生,沉聲問道:
“你剛才說什麼?”
“如果大王看了我們的演出開懷一笑,那我們就不是戲弄大王。我們會讓大王笑出來的。”
楚善那肥胖的身體微微向房外傾倒,說道:
“如果大王不笑,那你們就要被處死。”
被綁在刑椅上的孔吉猛地抬起了頭。他有些擔心地皺起了眉頭,全身抑制不住地顫抖着。
王宮裏,宴會進行得正酣。樂士們用琵琶和牙箏演奏出典雅的古典音樂,穿着黃色宮服和深紅色裙子的舞姬則揮舞着白色汗衫,在場內翩翩起舞。周圍坐滿了文武百官,各個都正襟危坐,而在他們的前方,則有一個高高聳起的高壇。當代的大王燕山王滿臉不耐煩地坐在高壇上,俯視着下面的眾人。而張綠水則穿着異常華麗的宮服,儀態萬千地坐在燕山王身旁。雖然一切都顯得非常美好,可是燕山王臉上的不耐之色卻愈來愈重,彷彿是一個好些年沒有得到新鮮玩具的兒童一般。
這時候,長生他們正被押送到離廣場不遠的長幔附近。長生的身上依舊穿着那身在集市上表演時所穿的破爛不堪的龍袍,可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卻死死地盯着那端坐在高壇之上的大王。今天的這場表演,很有可能就是他這一生最後的一場表演。
“正所謂自不量力,我六甲不就是這樣的人嗎?竟然耍弄大王……唉喲,我真的是瘋了!”
六甲唉聲嘆氣地說道,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七德的臉本來就佈滿了皺紋,此時更是褶皺滿面,就像是一張團起來的紙張又被展開一般。他一邊舉起手臂做出陽剛的模樣,一邊嘆道:
“瘋了,瘋了。如果大哥你是大王,我們都把他耍成這樣了,你還能笑得出來嗎?”
可是,長生卻絲毫也沒有動搖。不,他是不能動搖。長生用力綁上了頭帶,斬釘截鐵地說道:
“如果我們不能讓大王笑出來,那我們就只能上斷頭台。反正都已經面臨這種情況了,還不如奮力一搏。”
六甲一伙人近乎瘋狂地說道:
“這明顯是死路一條!”
“就是,就是,肯定會玩完的!”
“我還是選擇挨打。”
就在這個時候,高壇上的燕山王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止住了場上的歌舞表演。楚善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換上了內官的長袍,走到場邊展開手中的捲軸,往下念道:
“今日恰逢宴會,殿下親自叫來一夥小丑演一出短劇,望與眾卿同樂。”
長生聽出這句話的意思,慌忙安慰六甲一夥,說道:
“不要緊張,就像平時做的那樣就好了。”
“嘿咿!”
長生大吼一聲,手舉着銅鑼奔進了場內。其他小丑見狀,也只好無可奈何地跟在他身後。看到穿得髒兮兮的小丑們敲鑼打鼓地繞着表演場奔跑,周圍的眾臣都用厭惡的眼神看着他們。
“嘿!維歲次甲子年六月初一,大王在上,小的們這就要開始萬分熱忱地表演小丑劇。為了生死,我們就盡全力來玩吧!”
長生煞有介事地說完開場白,一邊敲鑼,一邊向後退去。如果是在集市裏的話,這時候應該就會有無數掌聲和歡呼聲響起,可是在這個深宮大殿裏,卻只有一片死一般的寂靜。燕山王濃濃的眉毛輕輕地向上翹了起來,嘴角掛上了一抹冷笑,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着,殘忍好殺的性情一覽無餘。
“快點出去,快點!”
長生退場后,緊緊地趴在地上,連聲催促着一旁彷彿丟失了魂魄的八福。
“嗯?哦,嗯。”
八福慌忙戴上面具,踉蹌地向場外跑去。忽然,他又轉過身把依舊趴在地上沒有反應的七德也拉進場去。六甲彷彿從睡夢中驚醒一般,緊緊地抓住手中的長鼓。可是,在集市裡演得如魚得水般的七德和八富卻在宮殿裏畏首畏尾,放不開手腳,動作極其不自然,彷彿木偶一般。
“金,金內官,這,這麼急急忙忙地,是,是往哪裏去啊?而且,你,你的鈴,鈴鐺聲還這麼響。”
八福好不容易才拿出了鈴鐺,可是說出的話卻斷斷續續,彷彿結巴一樣。聽到八福的聲音,彷彿鬼叫一般。
“不,不是,你這個傢伙,鈴鐺聲這麼響地……啊,不是,我的鈴鐺,我的鈴鐺……沒有。”
燕山王冷冷地看着他們,臉色更加陰沉起來,不滿地向楚善看去,楚善小聲嘆了一口氣,避開了燕山王的目光。
“誒喲,嘿喲……”
在寂靜的宴會場上,六甲那助興的聲音顯得有些悲哀,絕望地打起手裏的鼓為他們伴奏。孔吉一把拉下頭上戴着的紅臉面具,誇張地扭動着纖細的腰肢、搖着手裏的扇子走進場中。就像在集市裡表演時一般,孔吉來到場中央,掀起裙擺,蹲了下去,故作小便狀。
“那個人,不是淑容張氏嗎?”
“怎,怎麼不是……”
“我聽說綠水那個娘們……娘們?”
話一出口,八福就被自己說出的話嚇到,不由自主地捂上了嘴。因為那個叫綠水的女人,正坐在高壇上看着他們。可是,綠水本人卻無動於衷地高坐在壇上搖着手裏的扇子,嘲笑地望着壇下正在表演的那些小丑們。七德和八福彷彿被定身術定住一般,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長生看到這個場面,只好也硬着頭皮戴上紅臉面具,邁出誇張的步伐衝進場內。六甲竟然連鼓棒都不知丟到了哪裏,根本無法敲打長鼓,只好用手拍打着長鼓。長生跑進場內,豪邁地掀起下擺露出那隻巨大的葫蘆,開始向外噴洒水柱。
“好爽啊!”
七德、八福兩人忍不住偷偷向燕山王望去,絕望的閉上眼睛。
燕山王的眉毛和鬍鬚奇黑無比,頗有君王風範,令人望而生畏。此時,他正一動不動地坐在皇椅上,目光冰冷地看着長生,臉色依舊陰沉。場上一片寂靜,誰也沒有笑出來,就連空氣也彷彿凝固了一般。忽然,六甲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隨即,六甲彷彿認命一般,萬念俱灰地走到長生身邊,悄悄地制止了長生從腋下拿出木偶的動作。
“大哥,我們已經完了。我們,就快要這樣死掉了。是吧?”
聽到這句話,大家都呆住了。完了,這回真的完了。
一聽到這句話,長生也不禁焦急起來。他急忙高舉着從腋下拿出木偶,喘着粗氣,向燕山王坐的高壇跑去。可是站在周圍守護君王的軍士卻拔出長劍,攔住他的去路。長生一把掀掉紅臉面具,悲切的目光向燕山王望去。楚善也用希冀的目光向燕山王望來,燕山王似乎猶豫了一下,隨即揮手對周圍的軍士做出放行的手勢。
兩旁的軍士收劍放行。長生走到與燕山王幾步之遙的地方。
長生舉着紅臉木偶跑上了高壇,深吸一口氣,拚命擠出笑容,說道:
“來,讓我看看。額頭也像我,這個大鼻子也像我呀!我來看看。我來哄一哄看看。喲哈哈,我的兒。唉喲哈哈,我的兒。你是天上掉下來的,還是從地上冒出來的呀。金童,玉童,唉喲哈哈,我的兒。”
長生那在吵鬧的集市上練出來的嗓音清澈而高昂,可是燕山王卻僅是翹起一邊嘴角,無聲地嘲笑着。就在這個時候,場內忽然響起迷人而嬌嗔的聲音。:
“你以為,那個孩子是你的種啊?哼!”
孔吉拿着展開的扇子,扭着他如水波般美麗的細腰,帶着不屑和輕蔑之聲嗤之以鼻地說道。
“這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好像也就你一個人不知道。”
燕山王側了一下腦袋,冷冷的目光也隨着聲音轉了過去,望着場中的人。
“你是說,這孩子是別人的種?”
話中雖然有些疑惑,可是長生卻近乎本能地接過了話頭。他僵硬地轉過身,不相信地望向孔吉。
“內侍中有一個還沒閹乾淨的傢伙,每天晚上都跑去和後宮鬼混,這就是那個傢伙的種。”
孔吉手中搖着扇子,用輕佻的語氣說道。
燕山王的目光微微閃動,彷彿對這無聊的演出產生了一絲興趣。就連綠水那薄薄的嘴唇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孔吉的及時出現,給長生帶來了一絲希望,漸漸地找回了自信,進入角色當中。長生三步並作兩步地跳下階梯,急切地逼問孔吉。
“那個傢伙是誰?你給我立即說出來!”
“空口?”
“呵,你這個騷貨!好吧,那我就給你填上嘴巴。你要我給你填哪個嘴?上面的嘴,還是下面的嘴?”
“上面的!”
孔吉忸怩作態,本用扇子輕輕撫摸自己的嘴唇的扇子,在聽到這句話后也扔向身後,彷彿一直在等待着這句話一般,向長生撲去,以雙手撐地倒立着靠向長生,張開雙腿。長生雙手順勢抓住他的雙腿。
“上面的嘴準備好哩!”
燕山王那兩片像蚌殼一般緊抿的嘴唇,看到這裏,嘴角竟也不禁一陣聳動,開始扭曲。接着竟然奇迹般地放聲大笑起來。
“嘿嘿,嘿嘿嘿嘿!”
燕山王瘋狂地笑出聲來。面具後面的長生,瞪大了眼睛。倒立着的孔吉臉上的面具,也滑落到地上。本來初生月亮一般細長的雙眼因為恐懼而睜得滾圓,臉色也因為倒立充血而變得緋紅,一張驚艷四座的臉呈現在眾人面前。
燕山王緩緩地從高壇上走了下來,四周的大臣大氣不敢喘,俯首在地。孔吉兩手手心向下伸向前跪成了之字形,額頭緊貼着地面,感覺有人走到自己的面前,他微微抬眼,看到一雙綉滿了銀色龍鱗的短靴。這時燕山王屈膝蹲在孔吉面前,滿意地笑着說道:
“來人啊!我要把這些小丑放在身邊,想見的時候就可以隨時召見了。你們把他們的居所安排在宮內。”
長生不可置信地望向孔吉,孔吉也茫然地望着他。
燕山王盯着孔吉那充滿誘惑力的艷美的臉龐,良久不能自拔。半晌后,他才緩緩站了起來,隨手拍去褲上的塵土。他一邊起身,一邊緩緩地說道:
“名字呢……”
燕山王考慮了片刻,接著說道:
“嗯,遊戲的戲和玩樂的樂!就名為戲樂園吧!”
聽得燕山王如此輕佻地將一個初次演出的小丑劇團安排進宮,綠水輕施脂粉、潔白如月的臉亦輕輕皺起了眉頭。一眾文武百官彷彿也不能立刻接受這個命令一般,在燕山王還沒有離開的時候就開始紛紛議論起來。一時間,燕山王安排的游宴場上嗡嗡議論聲四面響起,一片喧嘩。
可是燕山王和楚善卻用他們不為人知的眼神相互交換着彼此的想法,多年的默契已使他們形成了一種特別的感應,只是一個眼神,他們都已經明了了對方的想法。
此刻,只見一絲莫名的微笑出現在燕山王和楚善兩人的臉上。
小丑們被豪華的宮殿和高聳的牆壁鉤住了魂魄,四處張望着默默地跟在內侍的身後。終於,帶路的內侍在一間小木門前停下了腳步,轉身說道:
“這裏就是你們的住處了。”
等到內侍離開后,小丑們急忙跑進院子裏四處一通胡亂張望,隨即趕緊插上了門閂,惟恐那帶路的待衛反悔過來,跑來把他們逮走一般。
待小丑們心情平靜下來,他們才定下心來好好地觀察起這個院子來,哇!這可是他們有生以來做夢也不曾見到的夢幻之境啊,雕樑畫棟、精工製作、鋪陳極其奢華。院子裏不但乾淨而且整潔得就像一塊無瑕的美玉。
可是長生、孔吉、六甲他們一伙人卻根本就沒有餘暇去注意周圍的景色,他們的內心裏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驚”和“怕”,誠然,誰能想到自己的小命失而復得會是怎樣一種感受呢?長生他們五人就是這樣一種狀態。
最經不得世面的八福大聲嘆了一口長氣,一邊撫着胸口,一邊驚驚咋咋地說道:
“靠,我以為當場就要死掉了!我一上場的時候就覺得四肢發軟,根本就沒有辦法投入到表演當中。”
七德仍然是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猛然抓住了孔吉的手腕,激動地說道:
“剛才都到了黃泉路口了,幸虧你把我們拉了回來啊!”
六甲更是誇張地一把將孔吉擁入懷中。
“本來還以為這次要死於非命了,沒想到卻撿回了一條命。謝謝你啊,孔吉!”
六甲他們一伙人不住地說著感謝的話語,紛紛抱着孔吉不放。而長生則彷彿是自己受到稱讚一樣,心滿意足地看着這一幕。
盛裝打扮的宮女們抬着大桌走進房內。被色澤鮮艷的丹青和燈籠晃花了眼睛的小丑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接過宮女手中的飯桌。桌上擺着蒸全雞、各種野味、熱氣騰騰的砂鍋等等,幾乎佔滿了整個桌子。所有的小丑們都被桌上擺放的讓人眼花繚亂的美味吸引住,無心再談論其他的事情。七德猶豫了一下,第一個伸出手抓起一張海鮮餅。六甲眼疾手快地在七德伸出的手上狠狠地打了下去。七德不好意思地舔着手上沾上的油漬,偷偷向長生看去。餐桌竟然會如此豐盛是長生沒有料到的,此時的他已經是飢腸轆轆,所以也就無暇顧及太多,逕自抓起雞肉,撕下一塊塞進了嘴裏。隨即就把剩餘的雞肉遞給了孔吉。他看了看身邊幾個垂涎欲滴的小丑,大聲地吆喝道:
“吃吧。”
其他小丑們看到長生開懷大吃,也就放鬆了下來,紛紛像一頭頭餓了無數天的惡狼一般撲向滿桌的菜肴。孔吉也開始大口吃起了雞肉,臉上還出現了一抹微笑。八福的嘴裏塞滿了各種食物,可是他卻仍然一刻不停地頻頻抓向桌上的其他食物。六甲忽然注意到八福的這種吃相,不禁想起了以前的生活,有些悲從中來,關心地說道:
“慢慢吃,你這小子。小心上面的嘴裂開。”
七德彷彿也被現在的場面感染,臉上的飯粒也沒有擦乾淨,竟然坐在一旁哭了起來。這時候,六甲收起眼淚,一巴掌打在正把干食塞進袖口裏的八福的後腦勺上,罵道:
“這傢伙只要看到食物就往袖口裏塞。現在,就算你想從宮裏出去也出不去了。怎麼還放?”
“可是大哥,既然大王讓我們住在宮裏,那是不是說,他一高興就會免掉我們低賤的身份呢?”八福天真地問道。
“既然是小丑,那還管他什麼身份?低賤又怎麼了?就算是大臣又如何?我們只要不餓肚子就可以了,不必管那麼多。”雖然語氣很嚴厲,可是長生的聲音也漸漸地低落了下來。或許在他的心中,也有一絲對未來生活的迷茫和不確定吧。
聽到長生的話,六甲“撲”地一聲就把嘴裏的食物噴了出來,笑着說道:
“我還以為我會餓死。”
看到他噴出的污物灑向滿桌的菜肴,七德和八福不約而同地撒嬌道:
“哎喲,大哥,這算什麼呀?難道這些東西,你想自己一個人吃掉嗎?”
在寬廣的大廳中,小丑們笑鬧的聲音久久沒有平息。他們一邊大口大口地咀嚼着餐桌上的美味,同邊毫無顧忌地開着令彼此開心的玩笑。確實,對於他們來說,從今往後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是白撿來的,所以也就毫無畏懼了。
對於這些小丑而言,桌上的這些葷食是一年也難得吃到一次的“山珍海味”。七德旁若無人,繼續旁若無人、聚精會神地掃蕩着滿桌的菜肴。可是吃着吃着,卻又忽然抬起頭來,用彷彿不敢相信今天發生的事情一般語氣疑惑着說道:
“我們是怎麼讓大王笑出來的啊?”
七德彷彿鑽入了牛角尖,接著說道:
“不過,我們還可以讓大王繼續笑出來嗎?”
聽到這句話,小丑們又把塞食物進嘴巴的動作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八福的嘴裏更是吃相難看地掉出了一塊海鮮餅。正在倒藥酒的六甲也彷彿失了魂般地中止了自己的動作,默默地發著呆,直到藥酒溢滿酒杯。
那藥酒不覺已浸濕了六甲的褲腳,直到這時,六甲才猛然回過神來,他神色慌張地急忙把酒瓶放到桌上。
七德顯然沒有想到因為自己的一句話會造成如此大的反響,他甚至沒有注意到現在氣氛的變化,依然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今天也是孔吉出面,才艱難地讓大王開懷大笑的呀。”
為自己一伙人可以吃到這麼豐盛的菜肴而倍感滿足的六甲此時也忍不住,向長生問道:
“以後我們表演時,如果沒有讓大王笑出來的話,也要去死嗎?是這樣的嗎?不是吧?”
六甲很想從長生的話里得到肯定的回答,可是長生卻逕自皺着眉頭陷入了一片苦思之中。本來長生和孔吉兩人和六甲一夥的心情一樣,為自己可以保住性命而高興着,聽聞七德之言,亦是不禁面面相覷。他們兩人,彷彿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絲恐懼。
就在長生等人入住戲樂園、喜憂參半的那個晚上,燕山王去了綠水的玉華堂過夜。在門外守候着的內侍和尚宮們聽到裏面傳出陣陣淫聲笑語,紛紛臉紅耳赤。不過,這些內待和尚官已經對此見怪不怪了,因為這種淫猥的聲音,自從燕山王當政之後,已是司空見慣的事了。
綠水烏黑的頭髮和粉紅色的皮膚非常美麗,令人不由得想起古時候用“綠鬢紅顏”的成語來表現的那種古典美人。可是采虹師轉遍朝鮮八島而尋出來的那些美女中,也有一些美女比她還要美麗且妖嬈。不過,綠水不僅懂得填補燕山王那缺少母愛的感情,房中密術也非常出眾。畢竟,她以前是齊安大君的侍女,還曾有一段當妓女的經驗,也就比其他人更加懂得怎樣抓住男人的心理。因此,每當燕山王想起母親的時候、想要找女人的時候、想要找個玩伴的時候,他的最好選擇也只能是綠水。
此時,只聽得燕山王調戲道:
“來,再來一次。”
綠水不滿地發出了牢騷,可是語氣卻不怎麼尊重。
“哎呀,應該是你好好抓住。”
看起來,燕山王和綠水正在模仿宴會上看到的小丑們的表演。
“你要我給你填哪個嘴?上面的嘴,還是下面的嘴?”
燕山王僅穿着一套內衣,伸開雙臂興緻勃勃地吼道。綠水也僅穿着一套內衣,正在輕輕扭動柳腰,隨着燕山王的興趣而滿足着他。烏黑的頭髮直垂在潔白的內衣上,異常耀眼且美麗。
“上面的!”
綠水艱難地倒立着,可是全身卻不停地搖晃着,彷彿隨時都會倒下一般。而燕山王則興高采烈地抓着綠水的腿。
“好了,好了,堅持不住了!”
燕山王和綠水畢竟是金枝玉葉,片刻之後就有些堅持不住,直接倒在了柔軟的棉被上。可二人的興緻卻絲毫不減,笑得久久都合不攏嘴。片刻之間,綠水的衣衫已經凌亂,潔白的小腿也充滿誘惑地露在外面。
“你剛才為什麼死盯着剛才扮成我的那個小丑看啊?不知道他臉上有沒有被你瞧出一個窟窿呢。”
看到燕山王興緻高昂,綠水趁機問出了這個敏感的問題。不然,她會一直疑神疑鬼的過下去。可是燕山王卻彷彿沒有看出她的妒意,逕自撫摸着她那嫩白的小腿。忽然,燕山王又重新充滿興緻地說道:
“窟窿?嘿嘿。”
燕山王一邊說著話,一邊爬上了綠水的前胸,給她寬衣解帶。
“不過,那小子真的是男人嗎?怎麼長得比女人還漂亮?”
綠水偷偷地把手往下探,一把握住了燕山王的陽根。
“沒有這個東西的內侍也沒他漂亮。”
在青紅相間的絲被上,燕山王和綠水的雙腿纏到了一起。沒過多久,綠水那綉着梅花的長襪開始劇烈地抖動起來,彷彿迎來了高潮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