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年前的“那件事”
"咯吱咯吱……"
我攥得緊緊的拳頭裏發出骨頭碰撞的聲音,站在我面前的兩個傢伙不禁抖了抖肩膀。我要不要把這兩個傢伙進行原子分解,連一點兒骨頭末都不給他們留下?或者把他們的骨頭打斷,咯吱咯吱地嚼碎?我一邊思索,一邊注視着那兩個傢伙。這時,友真面帶微笑地看着我,輕聲說道。
"老……老師……請您冷靜……"
"……冷靜……?"
你現在要我冷靜?我把目光從兩個傢伙身上移開,盯着友真這丫頭。她像在做肌肉練習,臉上露出近乎扭曲的尷尬微笑,避開了我的視線,轉過頭去。我的視線失去了落點,於是又轉回到講台上的兩個傢伙身上。
嘴唇破了,鮮血直流;眼圈似乎被拳頭重重打過了,已經開始出現紅腫的跡象;還有蓬亂的頭髮和青一塊紫一塊的額頭,整張臉上傷痕纍纍,彷彿秋天的落葉一般。
上次在環境美化活動中輸給三班,我就一直耿耿於懷,氣還沒有消,現在乾脆大打出手了?我按捺住迅速升騰而起的血壓,咯吱咯吱地咬着牙問道。
"六何原則,何時、何地、何人、何事、如何、何故,給我解釋清楚。"
在我的注視下,班長從口袋裏拿出手帕,擦去額頭上滲出的汗珠,悄悄瞥着我的臉色。他本來就很窄的肩膀瑟瑟發抖,如果我舉起拳頭的話,看來他肯定會嚇得四處逃竄的。嘖嘖,膽小鬼——
"剛才休息的時候,在二樓的走廊里,我們班的哲仁和鎮聖,還有三班的太厚和永俊,他們打架了,拿着笤帚,互相撕扯在一起。’何故’我不知道,老師。"
生怕誰不知道他是膽小鬼似的,他的聲音輕微地顫抖着,像在回答主觀考試題似的,言簡意賅地回答着我的問題。聽完他的回答,我本來就疼痛難忍的頭好象要炸裂了。按照"六何原則"一字不差地解釋原因的班長,還有被別的班學生打得皮開肉綻的兩個傢伙,都一樣,一模一樣。
我們班到底為什麼總是和三班糾纏不清?本來我就對他們班充滿了憎惡,現在連一點點的感情都沒有了。
看着兩個傢伙像弗蘭肯斯坦一般的臉,我氣得血壓直線上升。我正想着把他們送到醫務室去,突然門發出"咣當"一聲巨響,粗暴地打開了。
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突然聽到這個震耳欲聾的聲音,我不禁皺起眉頭。家政實習教師像要把前門摔碎似的,猛衝進來。她瞪大了眼睛盯着我,張開了她那像剛剛吃過老鼠似的紅嘴唇。
"姜采恩老師!!"
我叫姜采恩,這一點我比誰都更清楚,你不必那麼大聲告訴我。我最討厭這種像破鑼似的大嗓門了。你在哪個市場裏工作過嗎?
"有什麼事情呀?"
我心不在焉地問道。三班的實習教師咬着牙,皮鞋發出"噹噹"的響聲,向我走過來。就算你走到我鼻子前面看我,就憑你比我小十幾厘米的個頭,也得仰視我,看起來怪可憐的,難道你不知道嗎?
"還能有什麼事情啊?嗬,真是的,把我們班的兩個學生無情地毆打成那樣,還問我有什麼事情?"
喂,喂,你看看,看來這中間有誤會。無情地毆打?真正挨打的是我們班的學生。面對這種不可思議的狀況,我皺着眉頭剛想開口說話,家政教師突然把剛才跟隨在她後面進來的兩個傢伙突然衝到我面前。
……真像一塊打糕,而且不是普通的打糕,是一塊熟透的糯米糕。他的臉頰比我們班那兩個傢伙傷得更重,眼圈已經青了,還有眼角和嘴角,額頭上都貼滿了創可貼,以及露在創可貼外面的小傷疤,心臟功能不全的人看到他們這副樣子,肯定會嚇得跌倒在地。不過,仔細看他們的表情,牙縫裏似乎還擠出一絲微笑。
我以為我們班的學生完全挨三班學生欺負呢,原來他們把對方打得也不輕啊?是的,就應該是這樣的。反正已經這樣了,還不如痛痛快快地打對方一頓比較好……
"你現在怎麼還在笑?"
耳邊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聲音,我立刻皺起了眉頭。對自己所受到的委屈,連本帶利地討回來,我為我的學生感到驕傲,於是笑了笑,這個魔女竟然對我指手畫腳!而且,你說話也總得講點兒道理。是我打的嗎?我打了你的學生嗎?你為什麼瞪我?說實話,要是我打的話,這兩個傢伙早就住進醫院裏了,還能呆在學校里?!
家政實習教師用噴火的目光惡狠狠地瞪着我,如果用眼神可以殺死人的話,她的眼神不但可以殺死我,而且足以把我剁成碎片,用油炸熟了吃掉。我也眯起眼睛看着她,然後開口說道。
"你在說話之前,也先看看我們班學生的臉。你們班的學生挨了打,但是他們也打了我的學生,你來跟我吵什麼?"
我揚起眉毛,低頭看着家政實習教師,她把牙齒咬得咯咯直響,一會兒看看三班的那兩個傢伙,一會兒看看我們班那兩個小子,然後又說道。
"依我看,我們班的學生比你們班學生傷得好象更嚴重得多啊?是我看錯了嗎?"
是啊,你也很清楚嘛?當然是你的眼睛看錯了。不,是你的眼睛空了。在我看來,雙方都傷痕纍纍,雙方都皮開肉綻,雙方都又紅又腫,雙方的皮膚都被撕裂了。只不過在量上多少有一點差別而已。而且,如果你的學生挨了打,你也只能說一句,原來你們挨打了,狠狠地拍拍課桌就行了,為什麼跑到別的班裏鬧得雞犬不寧?
"你問過你們班學生為什麼打架嗎?他們為什麼打得不可開交?是哪一方先犯的錯,導火線是什麼,這些你都問過了嗎?"
"這……這個……"
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一看到自己班的學生受了傷,不分青紅皂白地問是哪個班學生打的,然後就跑來了,早就知道她會是這樣的。連誰先犯的錯都不知道,就沒頭沒腦地跑進來耍脾氣,真是瘋子。
"人家班正在上課,你根本不了解詳細情況,就連門也不敲叫囂着跑進來了?甚至不知道是你們班的學生先動手,還是我們班學生先動手?天啊,真是的。"
怎麼樣,你瞪我又能怎麼樣?你想把我怎麼樣,哦?瞪着你那雙九尾狐般的眼睛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你連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都不知道,就想着"好,你終於落在我手裏了",然後就大呼小叫地跑來了。我們班學生的臉被抓成這個樣子,我的心情本來就已經很糟糕了!
"你說……說得是不是太嚴重了?是的,就算我不了解情況,可是我,我也是擔心學生才過來問問。就為這個,你有必要這麼挖苦人嗎?"
是你先挖苦我的,而且我說的明明是好話,是你把我的話當成了挖苦。你又不是七歲的毛孩子,耍什麼賴?
"你看看,我什麼時候挖苦你了?我們正在上課,你突然踢開門闖進來,不分青紅皂白地向我衝過來,我只不過說了幾句事實而已,就算是挖苦了?"
我皺着眉頭說完,家政老師咬牙切齒的樣子簡直像要把人活吞進肚子。在那個什麼社會實習教師,就是那個男教師面前表現出的矜持消失得無影無蹤。看來女人真的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動物。
"喂,姜采恩老師,我雖然不知道孩子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我知道我們班的學生不是喜歡惹是生非,動不動就出手打人的人!"
"啊哈——那麼你是說我們班學生都是些喜歡惹是生非,喜歡打架的瘋子了?"
我一忍再忍,你還真以為我好欺負了?章魚頭說過,不管怎麼樣,你還得注意實習教師的身分。樹欲靜,風不止。我本來想過安靜的日子,可是你非要把我惹惱不可。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好,你來試試吧,咱們看看到底誰厲害!
"哼!我們都是第三者,不要爭來爭去了,還是聽他們本人怎麼說吧。"
三班實習教師仍然瞪着我,聲音尖銳地吼道。然後,她把手搭在其中一個面色鐵青的傢伙肩膀上說。
"太厚呀,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說清楚。"
家政教師得意洋洋地瞪着我,對他的學生說道。那個叫太厚的傢伙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磨磨蹭蹭,沒有馬上開口回答。
"我讓你快說!!"
家政實習教師心裏着急,不停地催促着太厚。太厚悄悄瞟了老師一眼,咬了咬破裂得出血的嘴唇,深深地埋下了頭。看他這副樣子,肯定是有什麼不想說的理由,可是家政老師仍然使勁催促。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會察言觀色,還是存心要把學生嚇死。
"李太厚!!"
你這樣下去,粉底要是裂開了該怎麼辦啊?既然擦了厚厚的粉底霜,那就應該注意點兒才行,以防萬一,對不對?
"看來他一定是有什麼不便說出來的理由,在這點上你不妨放他一馬?或者你也可以追問原因,但是一定要在別把孩子嚇壞的範圍之內。"
"哼!男孩子在學校里扭打在一起,還能有什麼原因?"
看來真是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新手。打架也有很多種類的,有的是隨便找茬,胡亂開玩笑,所以才你一下我一下地動起手來的;還有的是不得不打架,非打架不可才打起來的,這兩種傢伙是不同的。如果他們屬於前一種,肯定會拚命找借口把責任轉嫁給對方的。可是既然他什麼也不肯說,那就表示他們雙方都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打架的原因。
"你年紀也不大,不要像那些迂腐固執的老人,多理解理解孩子們的心情。在我們眼裏看來什麼也算不上的事情,在孩子們眼裏卻可能是很重要的。他們一定有着自己的理由,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理由,但我想他們一定有着不想對外人說的理由,所以才遲遲不肯開口。你最好不要這麼不分青紅皂白地下結論,多想一想,如果自己處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辦。"
家政教師靜靜地聽着我的這番話,嘴角帶着一縷淡淡的微笑,那張臉上充滿了嘲笑,我下意識地握起了拳頭,但是我忍住了,臉色也跟着陰沉下來。可是家政實習教師似乎覺得我的話很荒唐,她笑着開口說道。
"他們倆是我的學生,不需要你來插手。你只管好好理解你們班學生的心就行了。還有,我最後說一句話,你剛才所說的話,在我聽來都是故意挖苦我的,我心情很不好!"
……真是一個講不通道理的女人。她真的想無情地踐踏孩子們的心,做一個惹人厭煩的老師嗎?我這個人嘛——不是那種為了挽救一個人而使出渾身解數的善良女人,所以我不想再和你說話了。
"如果你說完了,就請你出去吧,不要妨礙我們,我們正在上課呢。"
我沒有理會用殺氣騰騰的目光瞪着我的家政老師,徑直走上講台。她輕輕地咬了咬牙,又狠狠地踢開門,走出去了。
三班的兩個傢伙耷拉着腦袋,跟着家政老師出去了。寬敞的教室里頓時安靜下來。我使勁搖了搖頭,想把家政老師那張討厭的面孔忘掉。正在這時,班長小子突然站起來,眨巴着眼睛說。
"老師!您太酷了!為了保護學生,您那種不屈的意志和氣節,以及壓倒家政實習教師的口才和靈敏,還有急中生智,實在令人敬佩!"
……只不過是互相爭吵了幾句而已,怎麼還談到了意志和氣節,還有什麼靈敏和急中生智?你是故意想把話說得有深度才這麼說的呢,還是你真的覺得你說的話有道理呢?
你閉上嘴巴,誰也不會把你當啞巴賣了!臭小子!這個傢伙到底是班長,還是差生班的學生呢。我衝著班長輕聲嘆了口氣,然後把視線轉移到獃獃地站在講台前的那兩個傢伙身上。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為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事而大打出手,不過不管怎樣,還是先到醫務室去治療一下吧。"
一看到他們,我腦海里又浮現出家政實習教師的面孔,於是我皺起眉頭,沖他們擺了擺手。這時,輕輕揉着紅腫眼圈的鎮聖小子嘿嘿笑着說道。
"這算不了什麼的,老師。他們沒敢在家政實習教師面前說,其實是因為女人的問題。"
"女人問題?"
果然如此,朋友或者自尊心,要不然就只能是女人問題了。到底是為了哪個女孩子,竟然四個人撕打在一起?有機會的話,真想見識見識這個女孩子……
"我們覺得《大長今》中的連生姐姐更漂亮,可是那兩個傢伙非得說信非姐姐更好看。男子漢都是有自尊的,聽他們倆這麼說,我們怎麼能置之不理呢?老師,您說實話,是不是連生姐姐更漂亮?"
大長今……大長今……難道他們說的是采河小子近來每天晚上都看得神魂顛倒的那部歷史劇嗎?以前只是在菜板上切東西,現在又開始往屁股上打針的那個……連生……信非……他們就為了電視劇中的兩個人物而拚命打架?天啊,要是再漂亮點兒的話,是不是會殺人呢?我用不太友善的目光瞪了他們一眼,這時,哲仁突然露出很嚴肅的表情,把他那短得用手指都夾不起來的頭髮拂到後面,開口說道。
"老師,您不是知道嗎?男人有時候本來並不想打架,可是不得不打架。"
聽他這麼一說,我的腦海里僅有的理性之線突然斷開了。什麼?男人有時候本來並不想打架的,可是不得不打架?這種時候就是當你們為電視劇中的兩個女人誰更漂亮而爭論不休的時候嗎?
"我的學生!"
我小聲叫道,兩個傢伙抬起毫無愧色的明亮眼睛注視着我。你們做出這樣的表情,是不是真的以為你們倆一點兒錯誤也沒有?
"老師有時候也並不想打人,可是不得不打,你們知道吧?"
"不……不知道……"
當然,我現在是想打人的。
"過來!"
"哦,老師……"
"過來,把大腦袋湊過來,臭小子!!"
"姐姐……你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啊……?"
"像被人吃剩扔掉的饅頭一樣索然無味。"
我一邊點擊鼠標,一邊回答。這時,坐在床上獃獃地看着我的采河小子膽戰心驚地說。
"姐姐使用了這麼高水平的說法,看來心情的確很糟糕啊。"
既然你知道,就不要再多問了,我的弟弟!我心情不好的時候,身邊的人都要跟着遭殃,你比誰都清楚這點,可是今天為什麼總想自討苦吃呢?你是不是真想挨打?昨天打完架回來,臉上已經到處都是創可貼和繃帶。
我還在為剛才學校里發生的事情而氣憤。說是為女人的問題,其實不過是為了兩名演員誰更漂亮而爭吵,甚至導致大打出手,我就算讓他們把鼻子頂在盤子上憋死都不解恨!可是,還不僅這樣呢,我還為此和其他實習教師吵了半天!
當然,我以前就對三班實習教師感到不滿,現在一見到她,我就兩眼冒火。
我和三班實習教師之間隔着電閃雷鳴的山谷,可是那些傢伙們卻一個個嬉皮笑臉地等待着我和她之間戰爭的爆發。我為什麼要在中間生氣發火呢?如果我和他們站到一邊的話,我就不是姜采恩,而是蠟筆小葵,混帳。
我神經質地盯着顯示屏,拿起采河小子遞給我的裝滿可樂的玻璃杯。采河小子因為臉腫得像發糕一樣,所以沒去上學,在家裏晃來晃去。他躺在我的床上,輕輕地嘆息着。
"到底是誰呢……?"
"什麼呀?"
我看不下去采河小子那張充滿苦悶和煩惱的面孔,喝了口可樂,驚訝地問道。小傢伙好象一直在等待我問他似的,馬上轉頭看着我,帶着興奮不已的表情對我說。
"我昨天不是去打群架了嗎?但是有個戴着帽子和太陽鏡的人出來幫助我!我現在正和朋友們調查那個人呢。"
"噗噗!!"
我沒有掩飾住詫異,剛剛喝下去的那口可樂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就從喝進去的地方噴了出來。液體四散,噴到了顯示屏上,我用紙巾擦了擦,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悄悄注視着采河。
"這個人的個子和湖水小子差不多高。我不敢確定他是男人還是女人。上面穿着夾克,所以胸部被擋住了。如果說是女人的話呢,他的個子太高,而且打架也太厲害了。如果是男人呢,大腿的曲線又太……"
混帳,我應該穿一條寬鬆的褲子去的,怎麼穿上緊身皮褲了呢。不過,幸好我把頭髮盤到頭頂上去了。我不動聲色地摸了摸散落在額頭上的長發,放心地鬆了口氣。就算你們去調查,也不可能查得出來。當時他們不但沒聽到我的聲音,而且我的眼睛也被太陽鏡遮住了。能看到的只有身體的曲線和鼻子下面的部分。這些大概也不會看得很清楚,因為當時周圍有些黑暗。有什麼好擔心的,混帳!
采河在床上翻來覆去,不停地嘆息。我把視線從他身上轉移開來,又回到顯示屏上。突然,采河小子從床上站起來,坐到我身邊的椅子上,開口問道。
"對了,姐姐,韓信文化節快到了,你知道嗎?"
"韓信文化節?"
我做出驚訝的表情,反問了他一句。小傢伙揉着下頜,又繼續說道。
"啊啊——對了,姐姐你不知道啊,這是去年才開始舉行的,叫做韓信文化節,和慶典活動不大一樣,用學生會成員的話說,就是把運動會進行的改良。不過,除了增加了幾個項目以外,和運動會幾乎沒什麼區別。我不知道為什麼要改名字。當然了,這也不是重要的問題——文化節那天要投票的,你知道吧?"
韓信文化節,名字倒是挺大氣的。我們那時候根本不介意叫什麼名字,只想着奪得第一名領取獎品。收起什麼文化節這一套,還是舉行慶典吧,章魚頭!還有什麼投票,投什麼票?難道第一名的班級要通過投票選舉出來?還是通過投票決定獎品?
"你……你怎麼會不知道呢,姐姐?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嗎?二年級學生不是要投票嗎?在這次新來的四名實習教師中,選擇兩名留校做正式教師,你不知道?"
這個……我從來沒聽說過……采河,那個老奸巨滑的章魚頭終於還是把我當做隱形人。反正實習教師終歸是實習教師,如果不能轉為正式教師,就可以馬上把我趕走了,是這樣吧?不過,這個結果不是由校長自己隨心所欲地決定,應該算是一種幸運吧?如果由章魚頭任意選拔的話,我百分之百要落選的,根本沒必要考慮什麼百分比了。
"現在男生中間,對姐姐和三班的家政實習教師的支持人數幾乎是各佔一半。本來姐姐的支持者遠遠比她多的,但是聽說她想了很多辦法。而且,你最大的絆腳石是社會實習教師,因為四名實習教師中只有他一個男人,所以女生基本上都選擇他。不過,男生基本已經把社會實習教師排除了,所以都不會選擇他的。國語老師和藹可親,也有女生喜歡她,不過只有一少部分。所以呢,姐姐你不用擔心別的,只要想辦法拉攏女生就行了。"
女生……我還從來沒有想辦法討過女孩子的歡心,要不要把我帥呆的弟弟做禮物送出去?我眯起眼睛看着采河小子,他皺起眉頭問我。
"你怎麼用這麼陰險的目光看我,姐姐?"
陰險?忘恩負義的傢伙!像天空一般高大的姐姐……不對,現在地皮更貴吧?像大地一般寬容的姐姐,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她呢?我看了看他那張懶洋洋的臉,抬起放在桌子下面的腿,把他坐着的帶輪椅子推了出去。
"去給我倒點兒果汁,我口渴了。"
采河小子用腳抵着地板,不讓椅子繼續向前滑。他搖了搖頭,回答說道。
"果汁早就喝完了,你還讓我去倒果汁!姐姐你是金魚嗎?三秒鐘就忘……"
啪!
就挑難聽的話說,自己找打,是不是?采河小子抱着腦袋在地板上打滾,我從他腰上踩過去,打開衣櫃,找出一件長袖牛仔夾克穿在身上。我匆忙看了看錶,已經十點多了。
這個時候外面應該很冷的,不知道我只穿這件衣服行不行。可是現在畢竟是盛夏時節,我總不能穿上鴨絨外套出去吧。猶豫了一會兒,我脫下牛仔夾克,在裏面套上一件不薄不厚正合適的長袖棉T恤。穿這些應該不會太冷了吧。
"我出去一下,你等着!"
采河小子大概還頭疼呢,他一隻手輕輕揉着腦袋,點了點頭。我看了看他,抓住了玄關門的把手。果斷點兒,難道還能比數九嚴冬的清晨更冷嗎?以前年紀小的時候,大冬天裏還在冰上玩兒雪橇呢。現在不過是夏天的夜晚而已,再冷還能冷到什麼程度?我出去兜兜風,也順便悠閑地做做運動……
哆哆哆哆哆哆哆——
還是先回來再說吧。一推開門,一股刺骨的冷氣滲透到骨頭縫裏,我把剛打開的門咣當一聲合上,又回到房間裏,套上一件棉T恤,戴上手套,脖子上系了條圍巾。當然,在這個季節,我肯定不會帶毛絨圍巾,只是一條薄薄的棉布圍巾而已,不過總比不戴要好得多。
混帳,我早就預料到會很冷,但是沒想到這麼冷,超出我的想像。就算是出現氣候異常,可是夏天總不能像冬天那麼冷啊,這不是騙人嗎!我又一次做好充分武裝,推開玄關門走出門外。
外面仍然有冷颼颼的風出來,但是這次能挺得住了。平時我一般都騎摩托車,不過今天要是騎摩托車的話,我非得凍死不可。於是,我站在路邊,準備打出租車。
我站在信號燈前面,四處張望,到處都是寫着"出租"字樣的轎車。我正在猶豫該叫哪一輛。這時,一輛出租車像是讓我選擇它似的,如同水波一般,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位置,從我身邊經過。
"師傅,在特價商場前面停一下!"
師傅做手勢指了指後排座位,讓我趕緊上車。我迅速拉開車門上了車,一股溫暖的氣流撞擊着我的皮膚。我舒展開因寒冷而蜷縮的肩膀,靠在椅背上。這時,坐在駕駛席上的司機師傅慢慢地把車發動起來。
"小同學,現在也不是三九天,你怎麼穿那麼多衣服?"
我看起來像學生嗎?
"我的體質就是很怕冷。"
所以我才在大夏天裏圍着圍巾,戴着手套,穿上好幾見長袖T恤出門。師傅又咂着舌頭說,小小年紀就這麼怕冷,這可不行,什麼什麼的。我靜靜地聽他說話,一會兒的工夫,特價商場的牌子已經就在眼前了。
"二千三百元。"
我遞給司機師傅三張千元紙幣,師傅找給我七百元零錢。我下了出租車,又一陣冷風向我撲來。圍巾掉了下來,我又重新系好,正要走進商場裏面,突然,我感覺到口袋裏的手機在震動。可能是采河吧,我看了看液晶屏幕,上面印着一個出人意料的名字。
"康姬學長?"
我略帶驚訝地問道。好久未曾聽過的學長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伴隨着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
"你在哪兒呢?"
"我在特價商場裏,正要買果汁呢。"
"你現在能到卡爾利來嗎?銀才和健宇也都在,還有哈拉。"
如果我說不去的話,他一定會糾纏個沒完沒了,直到我答應去為止,何必還問我的意見呢。
"我現在就過去。"
好久沒見到學長了,當然應該過去看看。不過,銀才和哈拉倒是前不久剛剛見過。很奇怪,最近總是和以前認識的人見面。過去的三年裏,大家都很忙,所以幾乎沒怎麼聯繫,現在多少有些閑余時間,而且對目前的生活也都適應和熟悉了,所以久別重逢,回憶回憶往事也沒什麼不好。明天早晨采河小子會叫醒我的。
我把手機放回口袋,在特價商場裏買了一瓶我和采河小子都喜歡的柿子果汁,就去了卡爾利。卡爾利是我讀高中的時候,也就是可萊吉還不存在的時候,我們和學弟學妹、朋友或者學長經常聚會的地方。那是一家只允許熟人出入的酒吧。
康姬學長把她父親送給她的酒吧進行改造,就成了卡爾利酒吧。不但寬敞,而且氣氛也相當不錯,是最適合喝酒的地方。
剛想乘出租車去,但是一想到那個地方離這裏很近,我決定步行。走到那裏時,我一看手錶,足足用了二十分鐘。早知道這麼遠,還不如坐出租車了……我一邊後悔,一邊沿着四面都鑲着玻璃的樓梯往下走。我在一個很大的門前停下了腳步,守在門口的兩個傢伙中的一個向我點了點頭,打開了門。
認識我的人不多,我以為他們肯定不會認出我來。看來卡爾利的老闆——康姬學長事先和他們打過招呼了。
走進俱樂部里,除了他們四個人以外,周圍連只螞蟻都沒有,大概是康姬學長提前把其他客人都打發走了。我用戴着手套的手把擋在眼前的頭髮拂上去,然後向康姬學長和健宇學長,還有哈拉和銀才舉杯對飲的餐桌邊走過去,隨便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這是什麼酒啊?"
我看着滿滿四杯酒,問道。銀才小子敲着酒杯回答說。
"百加得151,你要不要喝一杯?"
"那你以為我是來喝水的嗎?"
聽了我的挖苦,臭小子清秀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又問道。
"加冰嗎?"
"你想讓我凍死嗎?"
"看你那樣子,就算去南極也不會凍死的。再來一杯百加得151——"
他舉起手沖服務員點了酒,我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轉頭去看哈拉,她正尷尬地看着酒杯。她一會兒舉起酒杯,一會兒放下,心裏一定是在猶豫到底應該喝呢——還是不喝呢。明天一大早還要上班開店門的,如果今天喝得酩酊大嘴,的確挺難辦的。
雖然她酒量很大,但百加得151可是一種酒精度數達到75度的烈酒,月亮小子這傢伙喝上一杯就會大醉,喝第二杯時就倒下了。她似乎還沒喝幾口,玻璃杯里的酒仍然滿滿的,好象要溢出來似的,裏面還漂着冰塊。瘋子,想凍死嗎?
"你喝完這個酒,明天就沒法工作了。"
我的聲音裏帶着笑意,哈拉把手中酒杯放在桌子上,表情嚴肅地望着我。
"你也覺得是這樣吧?我上次喝了兩杯半,徹底不醒人事了。"
哈拉似乎回想起了從前的往事,她打了個冷戰,旁邊的康姬學長看到她這個樣子,不禁呵呵笑了起來。康姬學長好象打定主意要把百加得或者其他什麼燒酒喝到底似的,一直和坐在前面的健宇學長推杯換盞。
好久沒見到康姬學長了,和三年前相比,她除了稍微成熟些以外,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一頭精短的剪髮泛着隱隱的棕色光芒,使學長的男孩子氣又增添了幾分。白色的皮膚,高鼻樑,還有一雙褐色的凌厲眼睛,形成了絕妙的魅力。
和純凈而清秀的娜娜學長相比——當然,她們的心靈是完全不同的——康姬學長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漂亮,同樣也是個美麗的女子。
她的個頭超過一米七零,經常穿緊身的黑色皮褲,喜歡騎飛車,但是在男生和女生中間口碑都很好。
表面看上去,她很與眾不同,很有個性,但實際上她也很愛嘮叨,但為人很爽快。而坐在康姬學長面前喝燒酒的健宇學長就不同了,他是個相當沉默寡言的人。
他的頭髮是黑色的,稍微帶點兒紫色光芒,是那種很短的運動髮式,劉海兒用髮膠固定起來,豎立在頭頂上。雖然個子足足有一米八五,但身材很勻稱,不是那種肌肉發達的類型。面部曲線纖細靈巧,卻很有男人味道。他的那張臉算得上英俊,足以和緒輝學長、佑赫學長划入一個行列。
因為他沉默寡言而且稍有些冷漠的性格,很多人都叫他"酷哥".他裏面常穿一件黑色緊身的薄T恤,外面套上迷彩花紋的夾克和褲子,或者皮夾克和皮褲。
他的脖子上常常戴着一個動物牙齒形狀的銀色項鏈,當他騎着一輛黑色大摩托車走過時,如果靜靜地看,他會讓人產生這樣一種感覺,"哦,原來真正的帥哥就是這樣的……"他們兩個人都喜歡騎飛車,所以三年前每人組織了一個飛車俱樂部。直到三年後的今天,這兩個俱樂部也依然存在,只是因為最近大家都很忙,所以不怎麼組織聚會,飛車的時間也減少了很多。
以康姬學長為會長的飛車俱樂部和這間酒吧同名,就叫"卡爾利",所以這間酒吧常常用做卡爾利會員相聚的場所。
康姬學長的俱樂部主要由女生組成,而健宇學長的飛車俱樂部"黑洞"的所有會員則全部為男生。
他們不約而同地都使用高大的黑色摩托車,幾十個男人穿着緊身的T恤和褲子,還有一件印有"黑洞"字樣的夾克,飛一般地騎着摩托車奔跑。看到這個精彩的場面,人們都會情不自禁地連連感嘆。
只要是喜歡騎飛車的人,沒有誰不知道黑洞這個名字以及黑洞俱樂部的會長韓健宇。所以每次黑洞俱樂部成員集體飛車時,寬闊的街道上都沒有一輛擋路的摩托車。
也許是經常在一起賽車的緣故,黑洞和卡爾利成員中有好幾對走到了一起,但康姬學長和健宇學長的情況卻有些特殊。他們二人從小就是好朋友,經常在一起玩兒。但是康姬學長說,健宇學長只是好朋友而已,她從不把健宇當成男人來看。而且從嚴炯小子得到的信息來看,健宇學長也說過類似的話。
很多女孩子被健宇學長的外表、性格和打架實力所吸引,但是一看到他身邊的康姬學長,都自慚形穢地離開了;很多男孩子也被康姬學長的外表和性格等方面吸引,但是看到她身邊的健宇學長,也悄悄地走開了。後來聽說兩個人不是戀人關係,很多人又重新回頭來糾纏他們。
都說異性之間不可能有真正的友誼,但是他們兩個人絕對是個例外。
我正拚命盯住健宇學長看。這時,坐在旁邊的康姬學長放下酒杯,調皮地說。
"姜采恩——把你扔在西伯利亞平原里,你也能活下來啊?現在是數九寒冬嗎?"
"我不是天生怕冷嗎?我沒穿鴨絨外套已經算是很新奇了。"
康姬學長聽了我的話,呵呵大笑起來。我把視線從她身上轉移開來,摘下手套,塞進口袋裏。這時,一個身穿白色襯衫和黑色緊身西褲的傢伙把一個盛有百加得151的玻璃杯放在我面前。
"你明天上班怎麼辦?"
哈拉把漂浮着冰塊的酒杯推到銀才面前,笑盈盈地問我。是啊,你自己不能喝,所以也勸我不要喝,是不是?
"我只喝一杯,死丫頭。我和某人不一樣,不會喝醉的。"
我嘴角帶着笑容回答。哈拉揚起的眉毛,捋了捋她粉紅色的捲髮,冷嘲熱諷地說道。
"是啊——你的酒量多大啊,你是一口無底缸,這多好——"
她喝着專門給她要的柔和的啤酒,挖苦我。我看了看她,奇怪的是,我的腦海里竟然浮現出恩姬的面孔。不管怎麼樣,她們畢竟是姐妹,總會有點兒相似的地方吧。想像恩姬的時候,很難想像出她撅着嘴巴喝悶酒的樣子。
"你不用回家看看嗎?"
健宇學長小聲問道。他的聲音很平靜,很美。我點了點頭,放下了手裏的酒杯。
"我家裏只有我弟弟在家,如果我回去晚了,他會自己睡覺的。你不要管我弟弟了,還是為你的母校擔心吧。聽說嚴炯小子在賢日男高實習呢,這個你也知道嗎?說不定會因為學長暴打學弟而被帶到警察署去呢。"
學長哈哈笑了笑,他似乎有什麼要說,不停地撫摩着玻璃杯。不一會兒,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開口說道。
"上次聽泰炯說,馬賢和鄭漢英又走到了一起,於是我去找過他們。不僅僅他們兩個人,還有好幾個傢伙都在一起。只要涉足這個圈子的傢伙,大概都知道他們再次現身的事。氣氛似乎不大好。"
聽健宇學長說得這麼嚴肅,我嘴角的笑容也消失了。他放下手裏正在撫摩着的玻璃杯,話音剛落,康姬學長馬上迫不及待地開口說道。
"馬賢和鄭漢英怎麼看都像是在聚集他們的成員。他們兩個的復出,應該看做是聯合組整體的重現。聯合組的那些傢伙只是因為馬賢和鄭漢英不在而暫時銷聲匿跡而已,並不是完全消失了。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聯合組的名字又將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了。"
康姬學長的語氣很沉穩,嘴角浮現出一絲隱藏不住的濃濃的微笑。是的,我們這邊沒有必要站出來阻攔。那些兔崽子們在三年前那場鬥爭中潰敗以後,都捲起尾巴投降了,現在他們回來了,我們也不必恐懼。
就因為沒把聯合組放在眼裏,我們曾經在三年前失去了很多。不過,我們不是傻子,我們不想再重複一次曾經犯過的錯誤,也不想再次錯過那些曾經錯過一次的傢伙們。
聯合組重新站起來以後,我們彼此之間都要流很多血,也要受很多傷,這些我們比誰都清楚。但是,就算是為了減少損失,我們也必須要復仇。只要能把我們失去的東西從他們身上討回了,就算是流血,我們也在所不辭。我舉起酒杯,毒烈的燒酒把食道燒得火熱。在這種熟悉的感覺中,我剛才的惡劣心情稍微好了點兒。
"泰炯小子正在調查聯合組,聽說他們準備借卡爾利和黑洞用一用。現在卡爾利和黑洞也偶爾出來賽車,所以在外面看不出有什麼異常。如果聯合組真的想重新站起來的話,一定會很快組織全體聚會的。"
聽了康姬學長這番話,我點了點頭,又喝了口酒。我的心裏很亂,在這種狀態下,說不定喝完這一杯就爛醉如泥了。我我剩了一半的酒放在桌子上,撩起乾巴巴的頭髮。
三年前發生"那件事"以後,我們瘋狂地搜查聯合組,可是怎麼找也找不到,現在他們不可能不管不顧地重新開始活動。只要找到這個理由,就萬事大吉了。
在爭鬥中潰敗後轉身離去的傢伙們,憑什麼又出來叫囂?只要找到這個理由就行了。這些傢伙到底有什麼底牌,竟敢再次衝出來?如果這個底牌被粉碎了,他們就無法承受任何壓力,就會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