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使臣
如此的無助和疲憊……
煥律前輩是怎樣支撐下來的……
忍受着屈辱和悲傷……
前輩豁出一切保護了這些孩子……
我就算拋棄自尊心……也無法保護他們嗎……
現在,什麼所謂的傲慢……什麼所謂的自尊……
一切都不存在了。
我拋棄了所有的這些,
難道還不夠嗎……
那個女人從鬱鬱蔥蔥的樹林中走出來,她用紅色的眼睛慢慢地打量着我,翹起她紅通通的嘴角。她彎曲的紅頭髮披在肩膀上,脖子和腰上都戴着和黑外套黑褲子相稱的銀白色鏈子。兩隻耳朵上戴着華麗的耳環,手裏舉着透明的雨傘,長長的紅色手指甲就像魔女。
她蒼白的臉上露出陰森森的微笑,我警惕地望着她,馬賢低下頭說。
“您……來了……?”
女人用鋒利的目光看了看馬賢,終於張開她紅色的嘴唇。
“我不止一次對你說過,不要因為對方是女人,就愚蠢地自以為是,不把對方放在眼裏……被一個自己覺得可笑的女人打傷,真是狼狽至極。”
馬賢的眉頭動了動。他握起拳頭,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入我的耳朵。
“先把什麼八護星處理掉,馬上進去吧。我親自跑到這裏來,可不是為了看你小子挨打的。”
女人的話音剛落,茂密的樹林裏就發出一陣窸窸窣窣(xixisusu)的聲音,幾個黑衣人緩緩地靠近過來。一看就知道這幾個傢伙經常鍛煉身體,肌肉相當結實,表情看起來不容輕視。他們似乎不是那種街頭二流子或流氓,而是真正的黑社會成員……他們手裏不但沒有刀,就連一塊角木都沒有,只是赤手空拳地注視着我們,我的手心裏情不自禁地冒出了冷汗。
窸窸窣窣的聲音停了下來,最後一個穿過長長的樹枝走出來的傢伙和別人不同,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乍看上去顯得有些傲慢,白色頭髮……即便我想否認,即便我不願意相信,但這個人的確……就是NeO……他一看見我的目光,就皺起眉頭。我想走過去,但是站在最前面的女人笑着伸出長長的指甲,指着身後的那幾個傢伙,開口說道。
“我介紹一下,他們就是把你們親手送往地獄的使臣。”
“咳咳——!”
女人的拳頭深深戳中了我的腹部,呻吟從我的牙縫中間滲出來。
我和這個女人交手還不到十分鐘,就已經傷痕纍纍了,可是這個女人臉上連一道小小的划傷都沒留下。
見鬼……
我小聲罵了一句,努力使自己振作起來。這時,那個女人撐起雨傘,望着我說。
“在沒有勝算的賭博中,儘早收手才是上策。你已經走到盡頭了,你的身體馬上就撐不住了,現在你就算馬上倒下,也沒有人會怪你。”
我模模糊糊地看見那個女人的面孔,剛才的調皮蕩然無存。現在,她的表情變得認真而且嚴肅。儘管經過了激烈的打鬥,她手裏仍然舉着那把透明的雨傘。可見這個女人打得多麼從容,不,她簡直就是在享受這場打鬥。
“阿厚!”
“是”
女人輕輕喚了一聲,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默默地守在她身邊的黑頭髮男人答道。
“把她扶起來。”
女人彎下腰,看着我說。我靠在大樹上的身體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我的體重對那個叫“阿厚”的男人來說,似乎是小菜一碟,他一隻手拖着我的腰,把我撐了起來。頭上流下來的鮮血和雨水相互交融,擋在眼前,我的視野模糊了。我閉上眼睛,又睜開,反覆了好幾次。這時,那個傲慢的女人用她修長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
“世界上有很多堅強的女人,但是像你這麼堅強的女人還真是少見,你不想加入我的手下嗎?當然,憑你的實力,我會給你相應的待遇。”
女人看我的目光非常堅定,我看了看她,忍不住笑了笑。
我最討厭的就是背叛,現在你竟然讓我踏上背叛之路……太滑稽了。
我翹起嘴角,抬起頭望着女人的眼睛,女人平靜的眼睛泛起了微瀾。
“治人者和治於人者,差別就在於此。治人者以放下自尊,就像你在你手下的傢伙們面前不得不徒勞地顯示你的傲氣。”
女人悄悄地瞥了一眼八護星,繼續說道。
“那麼……你覺得這樣可不可以?你加入到我的手下,作為條件,我放過你手下的這些傢伙。”
“這叫什麼話……!這不是違反了最初的約定嗎!!”
女人的話音剛落,誠惶誠恐地站在旁邊的馬賢就激動地大喊起來。看他的表情,好像馬上就要暴跳起來抓住對方的衣領。女人冷笑着說道。
“不要讓我聽到你那令人作嘔的聲音。你是求我辦事,我現在是在幫助你,你忘了嗎?我再說一遍,不管走到何時何地,我永遠都不會迫於別人的命令行事,我做一切事情都是自願的。即使我現在轉身回去,也沒有任何損失。但是……你的立場恐怕就不一樣了吧……?”
馬賢皺起眉頭瞪了女人一眼,女人傲慢地看了看他,繼續說道。
“如果你聽懂了我的意思,就不要再多嘴,老老實實地看熱鬧吧。”
女人的語氣很驕傲,不可一世的樣子。她昂着頭,臉上帶着不肯認輸的表情。她低頭望着消暑,目光中沒有絲毫的憐憫和猶豫。
太厲害了,她真的是個厲害女人。從我看到她那一刻起,腦海里就響起了紫色危險警報。雖然我身體有些不舒服,神志不大清醒,但是這個女人竟然手持雨傘,從容不迫地和我交手,而且我沒有傷到她一根寒毛,這的確令我震驚不已。
“我再問你一遍。你加入我的手下,做為條件,我以後再也不碰你手下的人。但是,如果你拒絕我的提議,那麼我會把他們所有人折磨得生不如死。你打算怎麼辦?”
我緊緊咬着嘴唇似乎又破了,血腥味流淌在嘴巴里。各種亂七八糟想法在我腦海里相互糾纏。
我不想這樣,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背叛八護星,加入到這個女人手下。可是……我也不想讓八護星的人痛苦……他們都那麼信任我,我絕對不能……再讓他們痛苦。我不想再像三年前那樣……讓他們受傷。
熱乎乎的眼淚充滿了我的眼睛。一滴,一滴,沿着臉頰,沿着嘴唇,沿着下頜緩緩流淌,儘管我心裏並不想這樣。
即使讓我死掉……我也無法像煥律前輩那樣……在那些望着自己挨打傷心啜泣的孩子們面前……我不可能泰然自若地微笑……雖然我一直以為自己很堅強,我……以為我是堅強的,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夠堅強……連那些信任我跟隨我的孩子們都保護不了……只會無可奈何地流淚……我只是這樣無能的女人……
儘管這樣……我還是想保護他們……我不想讓他們痛苦,不想讓他們傷心,不想讓他們受傷,我想保護他們……我想……我想……讓他們微笑……這些小傢伙們曾經用稚氣的臉龐沖我微笑,他們說自己被世人尖銳的目光傷害,陷入萬劫不復的絕望,是八護星讓他們找到了可以從中逃脫出來的光芒。我真的好喜歡他們,儘管我從來沒有說出來,我從來沒有親口說出這句話,但是我真的很喜歡看見他們的笑臉……
“我……”
儘管我恨聯合組恨得咬牙切齒……儘管他們把我,把我們八護星變得如此悲慘,但是為了救他們……為了不讓孩子們受傷……我寧願……
“我……我……”
我寧願做一名叛徒……是的,即使要我脫離八護星,加入到聯合組手下,我也心甘情願。如果我走上背叛的道路……從此可以挽救我手下的孩子們……那麼我寧願……我寧願……做一名叛徒……
“我……”
“姜采恩!”
緒輝前輩大聲叫着我的名字,我緩緩地轉過頭去。
“你什麼也不要說了,沒關係,現在沒事了,你什麼也不要說,閉上眼睛,什麼也不要看,什麼也不要聽,閉上眼睛休息,再醒來的時候,就會在你房間裏了……不要哭,閉上眼睛……”
前輩的頭被人用什麼東西打中了,鮮紅的血液混合著雨水,沿着前輩的臉往下流淌。他的右半邊臉頰被鮮血覆蓋了,所以我看不見他的眼睛。前輩喜歡的那件白色襯衫已經被鮮血和雨水弄得烏七八糟,胳膊和臉上都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口。
你這麼痛苦……前輩這麼痛苦……卻還要為我擔心……你這麼痛苦……卻還如此深情,如此惋惜地……望着我……這樣下去……你會支撐不住的……我知道八護星愛我,我知道八護星想要保護我……所以我也不可以放棄八護星……所以我要保護八護星……就像八護星保護我一樣,我也要保護八護星……
“這是治人者的……自尊心嗎……?”
我嘴裏發出沙啞的聲音。那個女人面無表情地看了看我,我與她四目相對,又繼續說道。
“我從來……就沒有什麼自尊心……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不是自尊心……而是那些孩子們……”
你們這些小傢伙……你們以為是我,是八護星挽救了你們,以為八護星就是你們的光芒……其實真正的光芒就是你們……你們痛苦的時候,我也跟着痛苦……你們開心的時候,我才能開心……
“我什麼都可以做,只要……可以讓這些孩子們不受傷……我什麼事情都可以做……至於什麼所謂的自尊心……我可以放棄。”
對方暴力組織的人員數量太多了,力量太強大,八護星手下的孩子們哭了,他們滿身傷痕,靜靜地哭泣。他們一定很痛苦……我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我恨自己的可悲和可憐……我不想……再次體會這樣的感情……我不想像三年前那樣痛恨自己……
現在,能支撐着站起來的人只剩下八護星成員和初期成員,還有采河他們幾個小子。八護星的人都難以對抗的對手,采河他們幾個不可能抵擋的住,但是他們並沒有倒下,即使挨了打,也還是能站起來,再挨打,再站起來,他們就這樣和對手死拼。儘管我們和對手的人數相差很大,一個人需要應付對方的兩三個,而且對方又不是普通的流氓無賴,而是黑社會的暴力人物,但他們還是無所畏懼,儘管全身都被鮮血染紅了,他們還是繼續搏鬥。
但是……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你們都知道,我也知道……就算心裏委屈,也無可奈何。儘管我們憤怒得咬牙切齒……只要我們平安無事就行了……只要我們還活着,只要我們沒有受重傷……我們就可以期待“下一次”……我會為你們……創造“下一次”機會……
“不要這樣……嗚嗚……你還是……還是留在八護星身邊吧……嗚嗚……嗚嗚……我們……保護你……不管什麼時候……嗚嗚……我們都會保護你……嗚嗚……嗚嗚……嗚嗚嗚……”
自己若無其事地冒着大雨,可是他們卻為我撐起傘,為我遮風擋雨……海瑩柔弱的聲音夾雜這嗚咽,輕輕飄散在我的四周。他的臉上本來就傷痕纍纍,現在傷口更多了,令人不忍目睹。儘管她倒在地上,儘管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但她還是用手抓着地上的土,努力支撐着想要站起來。她顫抖的手支撐着地面,剛要站起來,每當這時,她總會再次倒下去,一邊還懇求我不要走……
“死丫頭……”
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我轉頭往那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
原來是佑赫前輩,他把一個比自己高出一頭的男人打倒在地,一邊擦着擋在眼前的鮮血,一邊慢慢地搖頭。
“你不要獨自承擔起這一切……和挨打相比,你被迫成為這些傢伙的手下才讓他們更痛苦,更難過……”
可是……
“他們那種棉花拳頭,我們還可以繼續支撐下去。你這個小傢伙肚子擔負一切,那麼你讓我們這些做前輩的怎麼辦呢?”
康姬前輩……她靠在默默地擦血的健宇前輩肩膀上,笑呵呵地望着我,對我說道。我的喉嚨哽咽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交涉……失敗……”
那個女人紅色的嘴唇發出冷冰冰的聲音。她那雙戴了紅色隱形眼鏡的眼睛顯得更紅了。雨水從我臉上流過,女人摸索着我的臉頰,慢慢地翹上去,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我的心情很不好……”
女人的嘴巴里發出這個聲音的同時,拳頭也以勢不可擋的速度朝我臉上飛來。
啪——!
拳頭擦過我的右側臉頰,我踉踉蹌蹌,差點兒倒下。這時,那個叫“阿厚”的男人又一次扶住了我。我的眼睛模糊了,那個女人紅色的眼睛變成了重重疊疊的幻影。我緊緊閉上眼睛,然後再睜開的時候,女人目露凶光地瞪着我,開口說道。
“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
女人蠻橫地說完,就把她長長的指甲伸向我被她的拳頭打得通紅的右臉,使勁劃了一下。她尖銳的手指剛碰到臉上的傷口,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就蔓延開來。我疼得皺起了眉頭。正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趁手腕還沒斷,趕快動手啊。”
“……你說……什麼……?”
“天啊,你本來性格就夠奇怪的,現在連耳朵也聾了嗎?怎麼還沒有人帶走你?”
那張臉貼滿了創可貼,雨水不停地沿着臉頰流下來,但是那張白皙的臉蛋還是那麼引人注目。他把臉湊到我眼前,那雙尖銳的眼睛和貼在白皙臉蛋上的白頭髮映入我的視野。
“……”
“好可怕呀。看看你的眼睛,你的眼睛,難道你是鬼嗎?怎麼這麼紅,你吃老鼠了嗎?手指甲怎麼也跟女鬼似的?你就是用指甲殺人嗎?看看你的牙齒,嘖嘖,這麼漂亮的臉蛋要是受了傷,我要不要負責任呢?你那十毫米厚的粉底和老鼠皮差不多吧?”
女人那隻長長的紅指甲碰在我臉上,輕輕地顫抖,像是在發泄她心中的憤怒。女人氣得板起臉孔,她的嘴角從容地翹上去。
“你的腦子進水了吧,想死嗎?”
“你瘋了嗎?這個世界多沒號,我還沒活夠呢。我要拚命工作,好好過日子呢,為什麼要死?算了——你先放過她,跟我比試一回吧。我本來還想忍一忍,可是實在忍不住了。”
NeO小子嘲笑似的揚起淺淺的嘴角,粗魯地解開了白襯衫的紐扣,露出他滿是傷痕的雪白的皮膚。可能是他經常打架的緣故,身體上到處都貼着創可貼,被雨水打濕,發揮不了自己的作用,鮮紅的血清晰可見。
在明亮的白金色頭髮和雪白的臉蛋與白襯衫,白皮膚之間,隱隱約約的紅色鮮紅顯得格外紅,格外濃。
NeO小子揉搓着長長的漂亮的雪白手指,放鬆着身體。女人看了看他,終於張開了血紅的嘴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麼……你又想搞什麼‘正義必勝’的把戲嗎?在無路可走的絕境之中,你想充當救世主的角色嗎?喂,孩子,這個故事是不是太老套了。難道不是嗎?新登場的救世主被尖刀刺死,或者被亂棍打死,怎麼樣?是不是很有創意?壞人也該有勝利的機會,不是嗎?哈哈哈哈!”
女人瘋狂地大笑半天,終於閉上了嘴巴。她嘴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似乎是憤怒的象徵。女人咬着憤怒的嘴唇,抬起惡毒的眼睛,咬牙切齒地等着NeO。面對她惡狠狠的眼睛,Neo也皺起眉頭,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動手吧,我可不會因為你是女人而讓步。”
NeO的話音剛落,女人就把手裏的透明雨傘扔在地上。那把擋風遮雨的透明雨傘失去了主人,立刻就掉進了渾濁的泥水。雨水無情地拍打着女人整齊的紅頭髮。
“不要等到死了以後再後悔,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
女人纏着銀白色的鏈子的左手飛快地朝NeO揮去。就像和我初次相見時那樣,NeO嚴肅地盯着女人。女人的拳頭不偏不倚地落在Neo的臉上,只聽“啪”的一聲,Neo的臉向左偏去。Neo的嘴唇破了,鮮血從嘴角溢出,但是這一拳打得好像不是很嚴重,Neo的身體連晃也沒晃一下,他只是擦了擦嘴唇,然後就緊緊地閉上嘴巴,伸出了握緊的拳頭。濕漉漉的襯衫影響了他拳頭的速度,但這一拳還是以驚人的速度飛向女人的腹部。
“啊……啊……真該死!”
女人捧着肚子,小聲罵了一句。她皺起眉頭,伸出那隻穿着黑色平底鞋的腳。Neo小子岌岌可危地避開了女人朝他臉上飛過來的腳,抬起胳膊,把女人的腳打到一旁去了。
女人瞪大眼睛,盯着Neo,嘴角露出令人心寒的微笑,從腰間撥出了一個什麼東西。我的眼睛有些模糊,所以沒看清楚。但是我能看出她從一個方形容器里抽出泛着銀光的東西,看來是把便捷式摺疊小刀。女人把那把鋒利的刀伸到面前,開口說道。
“我手裏拿着刀,就表示我已經打算要殺死你了,如果你現在後退的話還來得及,我可以到此為止,怎麼樣?”
Neo似乎覺得女人的問題不值得回答,他擦了擦流進眼睛裏的雨水,繼續揮舞他的拳頭。見neo這個態度,女人手裏拿着刀,做好了進攻的準備。
我緊緊地咬着破爛的嘴唇,發出金屬氣味的血水滲透進嘴巴里。
雖然說男人和女人相比,在體力和力量上佔有優勢,但是僅靠這個優勢是不夠的。Neo小子的身體已經受了很多傷,而且在雨中淋了很長時間,本來就已經疲憊不堪了。而女人全身沒有傷痕,一直打着雨傘維持體溫,所以他們在體力上已經形成了巨大的差異。在這種情況下,如果Neo再被女人的利刀刺中,流很多血的話……恐怕真的會向女人說的那樣……會面臨死亡的危險。
但是,Neo小子好像根本就沒有為此擔心,他把纏在胸口上的亂糟糟的繃帶拆下來。髒兮兮的繃帶剛解下來,藏在繃帶里的傷口就迫不及待地噴出鮮紅的血液。
Neo小子胸口裏流出的鮮血和雨水混合起來,白襯衫被鮮血染得通紅。這時,女人已經開始揮舞她的尖刀了。女人手裏的刀四處亂飛,Neo剛避開她的刀,她的鞋跟又從上面襲來,NEO只顧着躲避對方的進攻,根本就沒有機會還手。
我一直以為自己很熟悉刀從風中劃過的聲音,但是這個女人可以把刀揮舞的如此之快,我冰冷的胳膊上不禁生出了雞皮疙瘩。剛才還維持着平穩節奏在瞬間被打碎了,像破碎的玻璃片。
雖然聲音淹沒在雨中聽不見,但是Neo小子胳膊上流出的鮮紅血液說明了一切,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用問也清楚了。他抱着右臂的左臂上,從臂肘到肩膀下面劃出的長長的血痕漸漸擴散,把白襯衫染得通紅。
“啊……啊……哈啊……”
望着連連後退的NEO,女人的臉上露出了令人心驚膽戰的微笑。刀刃上沾着的鮮紅的血液被雨水沖落。
“……放開……”
我小聲說了一句,阿厚扶着我的腰,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讓你放開我,放開……我……”
我艱難地張開嘴巴說。但是那個叫“阿厚”的傢伙沒有回答,只是面無表情地注視着我。
“無能……為力……你知道……是怎麼樣……的感覺嗎……?”
聽我這麼一問,那個傢伙的胳膊輕輕地抖了抖。
“什麼事情……也做不了……這種感覺……你有過嗎……?我……保護不了……我應該保護的人……看着那些孩子……受傷……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受傷……你知道我……多麼痛苦嗎……?”
如此的無助和疲憊……煥律前輩是怎樣支撐下來的……忍着屈辱和悲傷……前輩豁出一切保護了這些孩子……我就算拋棄自尊心……也無法保護他們嗎……現在,什麼所謂的傲慢……什麼所謂的自尊……一切不存在了。我拋棄了所有的這些,難道還不夠嗎……
三年來,我從未流過淚,但是今天,淚水再一次從我臉上流過。我模模糊糊地看見了鮮血淋漓的Neo。
紅色,一切都是紅色。我已經看不清楚Neo的外形。耀眼的白金色頭髮,雕塑般雪白漂亮的臉蛋,身體……整潔的衣服……所有的一切都染成了紅色……
八護星和采河他們幾個想上前幫助Neo,可是那幾個身穿黑色西裝的暴力傢伙早就做好了抵擋他們的準備。
孩子們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他們有的再哭,有的在流血,他們的樣子就像尖刀刻在我的心裏。
“嗬嗬……嗬……這樣下去,不知道會不會因為流血過多而死。呼呼……道倫你這個臭小子,你還不快來,你得一輩子叫我大哥了。混賬東西……嗬……嗬嗬……”
Neo小子全身都沾滿了鮮血,可是他仍然漫不經心地說話。我的眼角濕潤了,視野更加模糊,什麼也看不見了。我緊緊閉上眼睛,剛要睜開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大哥,行了吧?”
這個聲音顯得很匆忙,夾雜着粗重的喘息和憤怒。我悄悄轉過頭去,被雨水打濕的黑頭髮緊緊貼在臉上,韓信尚高的白襯衫已經掉了好幾個紐扣。
“我都等急了,你看看我這個樣子,事情辦完了,你給我什麼報酬?”
“馬上就要死了,還忘不了報酬的事,哎呀,不管怎麼樣,辛苦你了。”
道倫小子穿過茂密的綠葉,出現在我們面前。他把渾身沾滿鮮血的Neo小子推到一邊,皺了皺眉頭,揍打正在擦拭刀刃的鮮血的女人面前。
“喂,小姐,我看你還是趁早逃跑吧,我弟弟現在很氣憤。”
道倫小子又解開一顆紐扣,對那個女人說道。女人笑呵呵地把刀舉到前面,回答道。
“小兔崽子真夠煩人的,初生牛犢不怕虎,你是不是找死啊?”
女人凶神惡煞的瞪着道倫小子,道倫迎視着她的目光,率先揮出了拳頭。他濕漉漉的拳頭飛快地朝女人臉上打去,女人敏捷地彎下腰,避開了他的拳頭,又拿好了手裏的尖刀。
“等你站在通往地獄的門檻上後悔,到時候就晚了,愚蠢的傢伙!”
伴着風聲,女人的尖刀四處亂飛。鋒利的刀刃彷彿要把雨點兒斬斷,好幾次從道倫小子的襯衫上滑過,似乎都沒有傷到道倫,沒有看見鮮血。
道倫小子躲避着危險的亂倒,突然抓住那個目露凶光的女人的胳膊。女人舉着尖刀的胳膊被道倫小子抓住,她似乎有些驚慌,皺着眉頭苦苦掙扎,想要擺脫道倫之手。她的胳膊差點兒從道倫小子手裏掙脫的瞬間,道倫小子的拳頭打在女人的臉上。
儘管雨聲很大,不過我們還是清清楚楚地聽見了巨大的響聲。Neo小子的臉上隱隱約約露出了笑容。這一拳打得很用力,女人跌跌撞撞地向後退了幾步。道倫小子又乘勝追擊,瘋狂地沖她揮舞拳頭。女人連連躲避,臉上和身上還是挨了幾拳,站在四周靜觀其變的暴力小子們緩緩向前湊過去,給道令施加壓力。
那個女人可是是被道倫小子打掉了牙,她從嘴裏吐出一個被鮮血包裹的東西。女人臉色鐵青,揮起尖刀朝道倫臉上刺去。道倫僥倖避開了女人的尖刀,向後面退了幾步。幾個身穿黑色西裝的奇怪男人從他身後撥開長長的樹枝,走了過來。
一看就知道這些傢伙是那女人的同夥,我咬了咬嘴唇,望着他們。突然,一個梳着兩條小辮的熟悉身影從綠樹中間走了出來。這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個子不是很矮,但也並不高。她胖乎乎的臉上露出冷冰冰的表情,望着那個和道倫對峙的女人。
“現在……人數差不多了吧……?”
那個女人應該很緊張才對,可是她卻更加冷靜了。多慧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她把纏在襯衫下面的繃帶緊了緊,慢慢地走上前去。默默地站在多慧身後那幾十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也慢慢地移動腳步。
女人漫不經心地看着漸漸向自己靠近的多慧。突然,她往我這邊看了一眼,那個扶着我的“阿厚”輕輕嘆了口氣,把我放在地上。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我,大步流星地往多慧和那些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身邊走去。
這個傢伙每向前邁出一步,積聚在地上的水珠都會向四周飛濺。他脫去稀里嘩啦的黑色上衣,遞給身邊的同夥。接着,他有摘掉了紫色的領帶,把被雨水淋濕的黑頭髮往後撩了一場戲啊,冷冷地看了看四周。最後,他朝另外一個走到多慧身邊的傢伙身上飛快地踢出一腳。他的一條長腿劃出優美的曲線,正好踢在那個傢伙臉上。那個俄傢伙應聲倒地,暫時中斷的戰鬥又開始了。
打鬥的聲音比雨聲更大,瀰漫了寬敞的空間。剛才在戰場裏和女人對峙的是Neo和道倫,現在意外地換上了娜娜前輩。剛才看見她被人抬到樹下,還擔心她會不會傷得很重,看來她只是不小心被打中了某個部位,暫時昏迷過去而已。幸運的是,除了衣服上蘸了點兒血跡以外,她並沒有被劃破什麼地方,也沒有出現紅腫的現象。那個女人已經傷痕纍纍,板著臉站在哪裏。當她發現自己的對手變成了一個身材苗條,清純無比的女人,她似乎感覺到很荒唐,忍不住笑了笑。
“現在攝蔫兒都敢爬出來了。我本來覺得無聊,想陪你們玩玩兒的,你們打算囂張到什麼時候,真想把我惹惱是不是?”
娜娜前輩撩起被雨水打濕的直發,舉起了自己當做拐杖拄着的白色小管。表面看來和普通的管子沒什麼兩樣,我能猜出她那個足有一米長的管子裏裝得是什麼東西。娜娜前輩不喜歡角木,不喜歡刀,也不喜歡戴小釘的手套,最終她決定把管子裏裝着黑色鞭子當做自己的武器。
果然不出我所料,娜娜前輩把白管子一端的蓋子打開,從裏面拿出一個圓形的玩意。沒見過的人大多會想像出那種細長的鞭子,其實不是,那是一條很粗很厚的鞭子。雖然只是作為武器使用,但娜娜前輩還是希望把她打扮得漂亮點兒,所以安上了帶金色流蘇的把手,格外引人注目。光是把手部分就很長了,完全可以用做木棍。下面的黑色鞭繩有將近兩米長。
我和娜娜前輩一起身經百戰,但是只見過一次鞭子。但是,鞭子高高揚起,眨眼之間就抽在對方身上,那一幕至今還留在我的腦海里,難以忘懷。
娜娜前輩撫摩着把手上的金色流蘇,望着對面的女人,臉上露出濃濃的笑容。
“既然你手裏有刀,我們這邊總得那個武器才行,難道不是嗎?剛才我開始打架還沒多久,就被人打中了後腦勺,昏厥過去,差點兒就用不上這個小東西了。我要把我剛辭啊暈倒時受到的傷害連本帶利地討回來,你做好思想準備,來吧。”
娜娜恰耨額一隻手抓着鞭子的把手,另一隻手抓住黑色的鞭繩。她點了點頭,向女人發起挑戰。女人把沾在臉上的紅頭髮拂到後面,抓起自己的刀。可能是被雨水衝過的緣故,剛才刀上鮮紅的血跡已經無影無蹤了。女人抓着刀,靜靜地瞪着娜娜前輩。前輩板著臉,把鞭子往地上狠狠一抽。
唰——!
長長的鞭子從空中落進地上的水坑,發出巨大而尖銳的聲音。我的頭髮都要豎起來了。女人看了看黑色的鞭繩,臉上掠過一絲緊張,繼而鎮靜下來,向娜娜前輩衝上去。這個女人看見鞭子仍然無所畏懼地往前沖,娜娜前輩看了看她,皺起眉頭,又揮起了鞭子。鞭子從風中穿過的聲音響亮地回蕩在四周,旁邊正在激烈地搏鬥的幾個人也轉過頭來。
女人彎下腰,靈巧地避開了向自己飛來的鞭子,緊接着揮刀向娜娜前輩刺去。她們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女人似乎相信娜娜前輩無法揮鞭,臉上露出了姦邪的微笑。她尖銳的刀向娜娜前輩飛去,我以為肯定刺中了娜娜前輩的臉。正在這時,刺耳的嗓音響了起來。
娜娜前輩為了擋住那個女人的刀,把鞭子舉到自己面前,把手部分和刀刃相互撞擊在一起。女人皺着眉頭,在刀上用了力,但是她自己似乎也知道刀無力摧毀鞭子的把手,所以她放下刀,後退了幾步。
女人一後退,娜娜前輩抓住鞭子把手,像揮舞木棍似的揮舞起鞭子把手。女人連連避開,最後,她伸出腿,踢中了娜娜前輩的腹部。
娜娜前輩沒想到那個女人會伸腿踢自己,所以正好被她踢了個正着。娜娜前輩把鞭子把手當作拐杖,撐在地上站起身來,重新拿好鞭子的把手,又沖那個女人揮舞起黑色的鞭子。那麼長的鞭子用在距離自己很近的對手身上,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娜娜前輩卻熟練自如地用鞭子向女人發動進攻。只要被鞭子抽中,就可以被抽得皮開肉綻,長長的鞭子從四面八方向女人襲去,女人放棄了進攻,開始忙於躲避娜娜前輩的鞭子。
過了半天,洋洋得意地飛舞在空中的黑鞭子突然無力地落到地上。鎮靜自若的“阿厚”伸出手來,牢牢地抓住了粗重的鞭子。儘管他的襯衫上沾了很多血,臉上卻是乾乾淨淨,沒有一處傷痕。可見沾在他衣服上的血跡並不是他自己的。
娜娜前輩把被阿厚抓住的鞭子抽出來,她皺着眉頭瞪着阿厚。阿厚的襯衫和那條長長的黑色西褲上沾了好幾個人的血,紅通通一片,雨水夾雜着血水從他身上流下來。
阿厚惡狠狠地盯着娜娜前輩。這時,一個男人緩緩走過娜娜前輩的身後。他被鮮血染紅的襯衫簡直可以和阿厚媲美。
“你休息吧。”
聽緒輝前輩這麼說,娜娜前輩板著臉,瞪着推到阿厚身後的女人。那個女人似乎對突然出現的緒輝前輩心有不滿,露出了比剛才更氣憤的表情。
緒輝前輩剛才就獨自應付好幾個,臉上已經滿是傷痕了。他撩了撩被雨水打濕的泛着紅光的褐色頭髮,面無表情地望着緒輝前輩的阿厚向他走了過來。
他們兩個的身高差不多,都在一米八五、八六左右,所以他們的目光形成了正面交鋒。
他們中間流淌着莫名其妙的緊張,阿厚先沖緒輝前輩的臉上揮出一拳。儘管他的拳頭頗具威脅,但緒輝前輩似乎不以為然,輕而易舉地避開了,並且伸出了握緊的右手。那個名叫阿厚的男人悄悄一偏頭,緒輝前輩迅速揮出的拳頭遺憾地落在半空,失去了意義。他們各出一拳之後,就開始了殘酷無情的打鬥。
他們的打鬥不是有攻有守的打鬥,雙方都不防備對方,只顧進攻,所以兩個人的臉上很快就多出了很多傷口。緒輝前輩的拳頭落到阿厚臉上,阿厚的拳頭打中緒輝前輩腹部。兩個人誰也不肯退讓,你一拳,我一腳地斗得如果如茶。但是,如果這種狀態繼續下去,最先倒下去的人無疑是緒輝前輩。
阿厚一直休息,剛剛開始參戰,而緒輝前輩就不一樣了,他已經和好幾個傢伙交過手,臉上和身上的傷口不計其數。從體力來看,他明顯弱於阿厚。緒輝前輩顧不上擦一把嘴角的血跡,繼續揮舞拳頭。望着緒輝前輩,我悄悄咬緊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