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不要讓劍隨便沾上血
我記得。那位老師不僅會劍術……也會鑄劍啊?純粹是興趣。他不是鐵匠,但那時他和一位掌管打鐵鋪的人很要好,偶爾會借用鑄鐵的火爐,鑄造一、兩把劍。他們兩位是彼此缺一不可的朋友,換句話說,就是喝酒的酒伴。你是說酒嗎?月島上不是沒有酒嗎?我指的當然是私釀酒,寧願少吃一點飯餓肚子,硬把穀物儲存下來釀酒。月島上肯這樣做的人不多,他們兩人在這點上臭味相投。我剛不是說他們兩位是彼此缺一不可的朋友嗎?因為,做那種事多個伴,總可以為彼此壯膽。他們在這方面真是臭味相投,有時會醉醺醺地肩搭着肩出現在島民面前,我是指那些不知酒為何物、一輩子滴酒未沾的島民。想到當時島民皺眉頭的樣子……奈武普利溫在講自己老師的時候,達夫南怎麼感覺語氣像自己在跟奈武普利溫開玩笑時一樣。但達夫南只是在一旁微笑。奈武普利溫也許是好久沒喝酒了,酒精發揮了作用,話也變得多了。沒錯,但也真是妙……我這樣說有些不妥,但他的劍術確實不算出類拔萃,反而是在冶金術上有驚人的才華。所以,雖然他一生只鑄造出幾把劍,但每一把都是一流的劍,只是現在都不知去哪兒了。聽老師說,全都不經意地送人了。說實在的,他一輩子沒有什麼一定要留在自己身邊,也沒什麼不能給別人的東西。對了,你問到那文字的事,那個啊……名為歐伊農匹溫(奈武普利溫說那名字甚至具有飲葡萄酒者的含意,令達夫南吃了一驚)的那位已故老師,的確是對鑄劍比劍術更有獨到見解。在他一生中,大約只鑄造出十把劍,那些劍上都刻有特殊文字,只有在沾染到血的時候才會顯現出來。這種獨特的神秘鑄劍技術不僅是鐵匠,其他人也都無法模仿;不過,一切都已隨着他的去世而失傳了。讓那些文字出現的理由是什麼呢?那是在警告,警告不要讓劍隨便沾上血。……達夫南不禁打了個寒噤,然後便皺起眉頭思索。在這之前,他自認殺人之事,純屬正當的防衛行為,因為當時除此之外,真的別無對策了。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對了,我借你的那把劍,你還可以再用一陣子。你還沒到可以使用冬霜劍的程度。而我還有-雷之符文-,所以不出月島時,用不着那把劍。看你在大陸行事的情況,那劍相當適合你。他倆在有雪、有酒的夜晚裏聊天,直到夜深。獲頒榮耀的名字並沒有為達夫南的生活帶來直接的變化,反倒是在大陸上聽到伊索蕾說的話,對他造成很大的影響。某日,達夫南去找戴斯弗伊娜祭司,告訴她想放棄繼續向伊索蕾學習聖歌,如果因此而有畢業的問題,反正現在吉爾雷波老師也不在了,不如就回去學習棍棒護身術好了。雖然與校長商議的話,也不是不可能……戴斯弗伊娜祭司拉長語尾,瞅着達夫南的臉;但是從他那張比同齡少年更會隱藏情緒的臉上,什麼也察覺不出。我對你所堅持的理由很好奇啊。去大陸時,兩個人不是還處得不錯,聽說也協力處理事情,難道有什麼別的問題嗎?沒有。只是和優秀的老師比起來,我這不才的學生,顯得一點進步也沒有;加上最近我正在變聲,唱起歌來很困難。像那種重要的傳統,如果讓比我資質更好的小孩來學習,對月島整體來說也會更好。不過伊索蕾除了你之外,還會願意教別人嗎?關於這部分,達夫南下定了決心,用堅定的語氣回答道:我已經是劍之祭司的學生,也可說是擔負著繼承一項重要傳統的任務了,並因此還去了大陸一趟。我還只是一個見習巡禮者,這次獲頒的名字意義很崇高,因此處處受到島民們的注意,行動起來已經不容易了。為了不讓島民的懷疑變成失望,比較重要的是專心投入一件事,然後收到預期的成果。棍棒護身術雖說要重新學習,但因它與劍術的要求相似,對我而言,相對比較簡單。達夫南的觀點實際上完全正確;他既是奈武普利溫的學生,註定日後要成為劍之祭司,同樣地,又是惟一聖歌繼承者伊索蕾的學生,早就有人在背地裏議論,這樣是不是在他一人身上加諸了太多特權。達夫南帶回銀色骸骨、獲得霍拉坎的名字后,這種論調更是經常被提出來。另外,變聲的理由也是事實;正在變聲的少年,要停掉唱歌的課程,一點都不足為奇,然而,戴斯弗伊娜依據豐富的人生經驗,憑直覺很快便察覺到波里斯的心情。她嘆了一口氣后做出結論:沒必要故意去逃避,達夫南。你現在正當是全力抓住人生光彩的少年時期,愈是趁機努力充實自己,愈是不會後悔。這時,另一個少年的模樣——彷彿已經對剩餘人生不再感興趣,帶着微笑,兩手空空的——與達夫南隱約重疊在一起。那少年與戴斯弗伊娜的親生孩子都不同,他故意選擇了驚險的航海,終於也厭倦漂泊的生活,現在則像是年老的水手般回到月島,只想躺在自己的小窩中。論年齡,他是經歷過比較多的大風大浪。和那少年一般固執的達夫南,在戴斯弗伊娜的面前,同樣做出搖頭的動作。不,打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去接觸,我一直很吃力。而且我還有很多事該去做,因此沒有什麼好遺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