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無法掩飾不安的一劍
唰,鏘!
兩劍互擊了一次,又再分開。路易詹感受到對方的劍傳來的頑強力量,但奇怪的是,卻找不出對方想要反擊的氣勢。他放大步伐,慢慢地往左邊開始繞圈子。彷彿盯着眼前獵物而故意迂迴行走的山豹。
然後,又一次,再一次地,劍再度互擊。或許是因為兩把劍都是相當好的名劍,所以連碰擊的聲音也顯得非常特殊。路易詹連續三次以同樣的動作揮劍,分別朝對方手腕、肩膀、喉嚨刺去。全都差點成功,但米斯特利亞像是陰險地在等他使完所有招式似地,一直站着不攻。
……是這樣嗎?
路易詹像自言自語般嘀咕了一句之後,往對手沒有穿甲衣的下半身攻擊。當他的劍要接近的一瞬,波里斯的手腕突然很奇特地往上彎,推開他的劍,往他的空檔直擊而來。路易詹以為就要被刺到了,卻不知何時,波里斯的劍像畫過肩胛骨邊緣般掠過。當他眼花撩亂之際,波里斯的劍尖又像只是畫出毫無用處的,可又從預想不到的地方迸出如同閃電般的攻擊。如果再不能抓住這種節拍,可能瞬間就會被打敗。正當路易詹這麼想的時候——
對方的劍驀然收招。黑青色頭髮的少年不知為何,突然後退站着。
怎麼了?
最好的機會,但不知道為何他要放棄。難道他是看輕對手,認為還會有下次的機會?
真是搞不懂陰險的米斯特利亞到底在想什麼,越是這樣,路易詹越是覺得不安。
應該儘快結束才對!
不管對方是在猶豫還是別的什麼的,路易詹又再次向前攻擊。這一次,卻又是一樣的情形。跟剛才的反擊動作一樣,路易詹很快後退,旋轉身體,朝對方腋下刺去。可是這一次也一樣,波里斯的劍就像是一條多頭蛇,很快地畫出曲線,展開反擊。不過,這快速概括性的反擊,卻被路易詹首次用眼睛給識破了。
這是……連反擊的人本身都沒能意識到的反擊。
……!
對方又再一次停止不動時,路易詹醒悟了一件事。現在這個米斯特利亞好像是在擔心自己的劍術?
每當要展現出最厲害的劍招那一瞬間,米斯特利亞就退縮地收起劍來。一定是這樣,沒錯。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不重要。他只知道不要錯失好時機。路易詹很快讓雨劍交鋒,順着劍刃滑下,要攻擊對方的手。同時提腿踢對方的膝蓋。
吱!
波里斯讓劍刃分開,但是手腕有一小部分已經被路易詹的劍尖劃到。膝蓋是避開了,可是他非常清楚這種事是怎麼發生的。是因為自己在猶豫的關係。猶豫不決的是……他到底該不該制止自己體內真相不明的力量。
路易詹並不知道波里斯此時的複雜心境。昨夜波里斯拿着芬迪奈公爵遞給他的葡萄酒杯,答應了公爵;但此刻他看到眼前如此認真的路易詹,又再度心軟起來。如果波里斯贏了,當然是很好,必須贏了才能保護得了自己;但是為了這個目的,他卻得毀掉一個有人依靠跟隨的人。
他是某個人的哥哥。
那種絕望,那種煩悶與痛苦,波里斯怎麼會不知道?他曾經在心中不斷地重複,希望不曾失去過哥哥;他重複了數十遍、數百遍,這些事他都還記憶猶新。在原野里的那幾天,每次睜開眼睛醒來時,總希望所有一切都是夢,當時他想要緊抓住哥哥也不行,而且無計可施,哥哥就這樣在他面前慢慢倒下……
啊!
路易詹既已知道對方的弱點,他不放過好機會,打算好好利用這弱點。於是,只要一感覺對方的劍停下來,他就開始猛烈反擊。當兩人又再遠遠地相距時,波里斯的手腕、左上臂、還有大腿內側,都受了傷。到處流淌的鮮血一直刺激着波里斯的神經。而群眾像是歡呼又像是憂慮的聲音也不斷刺進他耳中。看着再度發動攻勢的路易詹,他無法很快轉為防禦,一部分也是因為這些原因。
啊!
好不容易頭轉過去了,但是波里斯的臉頰卻被劃出長長的一道,鮮血一滴一滴掉落下來。剛才如果沒有避開,差點就有生命危險。儘管如此,他還是把想要反擊的動作給壓抑住了,改為平實的防禦動作。可是用袖子擦拭臉頰一看,袖子都染紅了,他心中不禁感到煩悶。該怎麼做才好?再這樣下去,約定的事能夠做到嗎?
芬迪奈公爵一直坐在特別席上,目不轉睛看着,此時他歪斜着頭思索了一下之後,像是在講給一名少女聽,喃喃說道:
昨晚小貓的吵鬧聲都已經那麼大了,今晚會怎麼樣啊?
伊索蕾坐在公爵腳邊的一張小椅子上。公爵說她既然要求保護,就指示不要離開他的視線,才會讓她坐在那裏。而克蘿愛則是坐在可以俯視伊索蕾背影的位子,有好幾次,她都一直盯着伊索蕾背上的雙劍。
至於伊索蕾,她目不轉睛看着的地方,有個固執的黑青發少年在那裏。伊索蕾非常清楚他到底在執着什麼。雖然她心裏也焦急,但是她無可否認,這是他的一部分。因為有些事無法輕易被忘懷,現在仍然與他同在。他是被攫住的人,所有記憶與名字緊緊被攫住的人。
劍尖交鋒、抵擋、揮甩、碰擊。如果形容波里斯的出劍方式是慢條斯理,那路易詹可說是急迫躁進。有好幾次路易詹都攻擊成功,而且自己也沒受任何傷,但勝負就是遲遲未見分曉。彷彿像是在刺岩壁一樣,刺到手都發疼。不過,也許這只是心裏的感覺而已。路易詹又重新握好他的劍,揮出無法掩飾不安的一劍,畫出了一道橫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