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子墜入愛河,為愛心痛
已經過去四天了。基泰正準備上班,突然想起以前每天都給魚餵食的陽順。他走到魚缸前,想給魚餵食,然而唯一一條帶斑點的金魚都已經死了,浮在水面上。基泰撈出餓死的金魚,心裏很不好受。
基泰把車停進了公司的停車場,突然想到要不要去醫院靈堂看看陽順。他猶豫不決,上了車,然後又下來,如此反覆了好幾次,有些驚慌失措的樣子。他想去看看陽順,但是她好像不願意看見基泰。英燦在後面看見基泰的模樣,顯得十分驚訝,連忙走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在這兒幹什麼呢?你不覺得你現在這個樣子很反常嗎?”
英燦詫異地望着基泰。
“我知道,我也知道自己有點兒反常。”
基泰稍微有些慌張,漫不經心地回答。
“你說什麼呀,喂,喂,你看看這個吧。”
英燦從提包里拿出照片。那是詩諾爾化妝品“前與后Before&After”活動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是陽順。
“上次活動的照片已經洗出來了,你看看吧,這個女孩真是山雞變鳳凰了,不是嗎?”
英燦拿出幾張照片展示給基泰看,他津津有味地看着,不時爆發出呵呵的笑聲。
“喂,把這些照片都扔了。”
基泰看出照片上的人是陽順,冷冰冰地把照片還給英燦,把他推開了。
“怎麼了?就是因為有了她,咱們的活動才得以圓滿成功。不過,你是怎麼認識這個村姑的?”
基泰不予理睬,從英燦手中搶過陽順的照片。
“把你的車鑰匙給我,我們今天換着用。”
聽了基泰出人意料的提議,英燦多少有些驚訝。
“為什麼不開你的車?”
“今天開紅色的車有些不方便。”
面對英燦的刨根問底,基泰失去了耐心,無精打采地回答。
“一大早就要參加葬禮嗎?”
英燦奚落着他,無奈之下還是把鑰匙遞給了基泰。
“今天我來不了公司了。”
基泰匆匆忙忙地開走了英燦的車。不一會兒,他就來到了醫院的靈堂。他看見陽順正身穿素裝站在大門口,失魂落魄的樣子。基泰從車裏走下來。這時,寶貝和露比也從裏面出來了,站在陽順身邊。他只能默默地看着她們。
“陽順啊,你還沒聯繫上你的爸爸和媽媽嗎?”
陽順凄涼地點了點頭。露比看陽順可憐,拍了拍她的肩膀。
“陽順啊,打起精神來!”
露比說話的時候,寶貝輕輕地拍了一下露比的頭,說:
“我不是讓你管陽順叫姐姐嗎?我休學兩年,她的戶口上寫晚了兩年,你才休學一年,你要搞清楚。”
“是,姐姐。陽順姐姐,對不起。”
“謝謝,多虧了你們,奶奶的葬禮辦得非常順利。”
陽順露出凄慘的微笑。基泰遠遠地注視着陽順的笑容,他感到心痛,明明是為了幫助她才特意開車過來,可是他又不敢痛痛快快地站出來。正在這時,錫久從車裏走了出來。
“陽順啊,你奶奶的靈車已經出發了。我們也趕快走吧。”
錫久話音未落,陽順的眼淚又吧嗒吧嗒地掉下來。
“陽順啊,你總是這樣哭的話,奶奶的心也會不安的。”
他們坐上錫久的車離開了。基泰獨自留在靈堂門前,感到無限的失落和憤怒。自己故意換了輛車,卻沒派上用場,他覺得很遺憾,於是用腳猛踢無辜的車輪。傻瓜,笨蛋,廢物!
吳專務和俊泰並肩走在走廊上,鬼鬼祟祟地交談着什麼隱秘的事情。
“關於徹底打垮基泰的新產品,準備工作進行得順利嗎?”
“是的,父親,計劃書已經寫好了。現在就等着付諸實踐了。”
俊泰的聲音中充滿了自信,理直氣壯地回答。
“那好,還有一點,為了把公司徹底變成我們的囊中之物,我們還需要‘皇后製造法’。”
“‘皇后製造法’在基泰大哥和文社長手裏各持一份,公司里的保安設施太完善,偷不出來。”
“哪怕只有其中一卷落在我們手裏,我們的處境也會更有利。文社長今天要在鰲山工廠開始‘皇后’的前半期工程,你知道嗎?”
“那麼,文社長一定帶着‘皇后製造法’的前半期文件去鰲山吧?”
俊泰做出意味深長的表情,吳專務點了點頭。
“明天這個文件大概會落入父親手中了。”
“不要出任何差錯。”
俊泰好像想起了什麼,於是哈哈大笑。吳專務也露出令人作嘔的笑容,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轉頭走了。
陽順處理完奶奶的後事,終於回到了家門前。寶貝、露比和錫久都跟着她下了車。陽順的臉色蒼白得很,她向錫久道謝。
“謝謝您幫了我這麼多忙,大叔。”
這時候,寶貝插在兩人中間。
“喂,喂,你怎麼管我哥哥叫大叔呢?怎麼會是大叔呢?就叫哥哥吧。”
錫久笑了笑,他打斷了寶貝的話。
“你一定是累壞了,先回去休息吧。三四天都沒睡覺了。回到家裏,閉上眼睛就睡吧!”
“是的,我知道了,大叔。”
“啊哈,還叫大叔?你總是大叔大叔地叫,我都覺得我哥哥老了。來,叫一聲哥哥。”
寶貝步步緊逼。
“是的,哥哥。”
陽順很不自然地附和着寶貝叫了聲哥哥。
“快回去吧。”
錫久微笑着催促陽順。
“好,真的謝謝您。寶貝,露比,也謝謝你們。我會報答你們的。”
“我知道了,趕快回去吧。”
寶貝模仿着陽順的語氣催促道。
陽順推開房門,正要進去。突然,有一個書包和行李包滾落到她的腳下。陽順大吃一驚,抬頭看去,原來娜姬正陰沉着臉站在她面前。
“不用脫鞋了,你趕快離開我們家!”
娜姬看到陽順,立刻就沖她大聲嚷嚷。事情來得太突然,陽順瞪着眼睛,盯着娜姬看了一會兒。娜姬又歇斯底里地喊了起來:
“你聽不懂我說話嗎?我讓你捲鋪蓋滾蛋!”
陽順覺得娜姬實在不可理喻,只是對她怒目而視。好,我也討厭這個害死我奶奶的家,而且討厭見到你這副嘴臉,我看見你就渾身直起雞皮疙瘩。但是,我自己會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你看什麼看?我讓你滾。你不記得你對我做過什麼嗎?什麼,殺人兇手?你對我胡說八道,還想在我們家繼續呆下去嗎?”
娜姬氣得差點兒跳起來,陽順默默地撿起扔在地上的東西,走了進去。她毫不反抗,娜姬突然感到有些不安。於是她又從陽順手中搶過那些東西,攔住陽順就是一頓破口大罵。
“滾,我讓你滾!”
“我奶奶也是這麼被你趕出去才死的嗎?”
陽順一把拉過書包,惡狠狠地盯着娜姬,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娜姬氣得渾身發抖,獃獃地注視着陽順。只有陽順離開,娜姬才能活下去。只要陽順在她身邊轉來轉去,她就永遠無法從撞死陽順奶奶的噩夢中解脫。說不定這個噩夢將會伴她一生,讓她這輩子都蒙上罪惡的陰影。娜姬滿懷恐懼。
陽順換好了衣服,從書包里取出詩諾爾公司徵集美術作品的海報。突然,娜姬猛地推門闖了進來,把一沓支票扔到陽順面前。陽順漫不經心地掃視一眼,原來是九張百萬元的支票。陽順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充滿疑惑地盯着娜姬,彷彿要將她看穿。
“聽說你是為了九百萬塊錢才來我家做保姆的?這是九張百萬面額的支票,你拿着,趕快在我面前消失。只要想想以後不用再見到你,九百萬塊錢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可惜。”
陽順默默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支票。
“很好,趕快拿上支票走吧。”
陽順真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孩子,怎麼做事如此幼稚如此低俗不堪呢,這讓陽順百思不得其解。陽順做出嘲笑的表情,把支票遞給娜姬,然後平靜地說:
“我也想快點兒離開這個家。但是,我不能收你的錢,我會用我自己掙的錢,乾乾淨淨地還債,然後再離開這兒。”
陽順的話刺激着娜姬的自尊心,她劈頭蓋臉地奪過支票。
“你打算用什麼手段賺錢離開?”
娜姬冷嘲熱諷。這時,她突然注意到放在桌子上的海報。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難道你還夢想在美術作品大賽中獲獎,然後用獎金還債嗎?”
娜姬奪過海報,放在手裏,搖晃着追問陽順。
“是的,如果你得了第一名,還完債離開我們家,這當然最好。可是,萬一你得不到第一名呢?”
陽順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娜姬極盡諷刺挖苦之能事。
“陽順啊,你還是認清楚自己吧,這不是我說的話,這是蘇格拉底說的。什麼?車陽順要參加美術大賽?哈哈哈!”
陽順毫不示弱,理直氣壯地說道:
“我一定能拿第一名!”
“如果還是拿不到呢?那不就得繼續留在我們家嗎?這樣吧,我也要參加比賽,如果我得到第一名,你馬上就從我們家消失!”
“很好,就這樣吧。”
陽順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娜姬的提議。
“你先把二樓我的工作室收拾收拾,過會兒我要到那裏畫畫。好好準備一下,我一回來就直接開始工作。”
陽順正在擦客廳的地板,準備外出的娜姬連珠炮似的吐出了這番話。但是陽順沒有理會她,繼續做她自己的事情。
“你怎麼不回答我的話?”
“我知道了,做完不就行了嗎?”
“簡單地說聲‘是’,就可以了。”
娜姬嘟嘟噥噥,昂着頭出去了。
“嘖嘖嘖,這副臭脾氣。陽順呢,我來收拾,你回房間休息去吧。”
娜姬剛出去,安城大嬸就衝著大門口翻了個白眼。
“沒關係,我來收拾。”
陽順堅強地說著,然後向二樓走去。
基泰對早晨扔掉的那條金魚耿耿於懷,回家的路上又買了條新的。
“一、二、三……九條,又組成一支棒球隊了。”
等了半天,陽順還是不來。無奈之下,基泰往文社長家打了個電話。安城大嬸接起電話,基泰假裝找娜姬。
“少爺,娜姬剛剛出去了,等她回來,我告訴她給您回電話吧?”
“是嗎?那陽順回去了嗎?”
“哎喲,是的,回來是回來了,娜姬讓她幹活,她現在正收拾房間呢。”
驀地,基泰怒氣衝天。人家剛剛為奶奶辦完葬禮,馬上就安排人家幹活,怎麼可以這樣呢,基泰突然感覺娜姬這丫頭根本就不是人。
“什麼?現在正在幹活?”
“是的,是這樣的。哎呀,現在她的心裏不知道有多難過呢。”
“他們家的事情不是有大嬸做嗎?我這裏有很多活要做,現在讓她馬上到我這邊來。”
基泰情不自禁地發了通火,然後掛斷了電話。如果再讓陽順繼續呆在文社長家,恐怕她會痛苦而死。
安城大嬸不知道基泰的心思,放下電話,就發起了牢騷:
“這對傢伙都是一個樣……”
陽順聽說了安城大嬸的轉告,立刻出去取回了基泰家的全家福鏡框,夾在腋下,又去買了圖畫紙、廣告畫顏料、調色板等圖畫工具,然後就去了基泰家。萬萬沒想到父親萬福和母親嚴智,竟會突然出現在衚衕里。
陽順差點兒沒背過氣去。父親兩條腿上都打了石膏,坐在輪椅上,脖子上也打了石膏,鼻樑上還貼了膏藥,那副狼狽模樣真是慘不忍睹,太值得一瞧了!這造型實在太獨特了。難道是又在哪兒惹了麻煩,怎麼會像魔鬼似的從天而降呢?嚴智推着萬福的輪椅向陽順走來。萬福滿臉卑屈的表情,輕輕地叫了聲“陽順”,母親也跟着叫她的名字。
“媽媽,爸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萬福從口袋裏拿出一個信封。
“這是上次打碎你們主人家鏡框的錢。”
這時,萬福發現了陽順手裏的鏡框。
“你鑲上玻璃了?那就不需要這錢了。”
萬福不知廉恥地嘿嘿笑了,接着就把錢放回了口袋。
“誰說需要錢了,你們到底在幹什麼?”
“陽順啊,你怎麼了?你爸爸為了掙這點兒錢,把腿都賠上了,他好痛苦啊!”
嚴智替萬福開脫,萬福立刻就要死要活地呻吟起來。詐騙、恐嚇,他們做盡了天下的壞事,可是不但不悔恨,反而還像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說起來振振有辭,厚顏無恥,這種人真是少見!
“可是你竟然沖他發火,你爸爸該有多失望啊。”
陽順打斷了嚴智的話,大聲說道:
“我奶奶去世了。”
突然間,陽順的眼淚撲簌簌直往下流。
“我奶奶被車撞死了。”
坐在輪椅上的萬福好像被什麼彈了起來,猛然起身走到陽順面前,拉住了女兒的手腕。
“你說我媽死了,這是什麼意思?”
陽順看見父親安然無恙地站了起來,氣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現在你們連親生女兒也騙?”
陽順的憤怒終於爆發了。這時,萬福一屁股坐到地上,一邊呼喚“媽呀”,一邊捶打地面放聲痛哭。嚴智叫了聲“親愛的”,也跟着放聲痛哭。
“今天剛辦完奶奶的葬禮,你知道我找你們找得多辛苦嗎?”
陽順心裏又感到陣陣辛酸,說話也哽咽了。
“我真該死啊,哎呀,我這個不孝之子,那我媽的屍體埋到哪兒了?陽順啊。”
“埋什麼埋,什麼也沒有……火葬后把骨灰撒到老家後面的小山上了。”
“我媽到死也離不開老家的小山啊……”
萬福大發感慨,臉被淚水弄得亂七八糟。過了一會兒,哭夠了,萬福站了起來,把輪椅擱在一邊,叫了聲“媽”,就邁出他那打了石膏的腿,大步跑開了。嚴智也緊隨其後。看着這個場面,陽順感覺自己的心都要碎了。雖然她平時也總是為父母感到羞恥,然而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厭惡和痛恨他們。
陽順努力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然後毫不猶豫地走向基泰的家。她走進客廳,首先把鏡框放下,然後給魚缸里的魚餵食。陽順突然感覺有點兒不對勁,數了數,的確是九條,但是好像有什麼地方變了。正在這時,基泰從二樓走了下來。
“他肯定不可能給魚餵食,可是……”
陽順瞥了基泰一眼,自言自語。
“我早就讓你過來,你怎麼才到?”
基泰馬上轉移了話題。
“我把你父母的照片取回來了,然後去了趟文具店。”
“那就算了,以後我叫你就馬上過來。”
“聽說你要我幹活,是什麼活兒?”
氣氛安靜得讓人感覺有些尷尬,於是陽順趕緊開口說道。
“喂,還要我每天都把你該做的事情一一說給你聽嗎?你就不能自己看着辦?”
陽順不知道基泰為什麼要發那麼大的火,便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看。基泰氣呼呼地說:
“坐在沙發上!”
陽順還是怔怔地看着基泰。
“我讓你坐下!”
基泰又喊了一句。陽順不得不順從地坐在沙發上。
“一動不動地坐着,想想你該做什麼事情。我現在要出去,這段時間裏你要把該做的事情想清楚。”
基泰顧自說完,轉身就出去了。陽順感到莫名其妙。
“又想找我的茬!”
基泰走到商店的食品櫃枱,買了各種各樣的食物。陽順剛剛為奶奶辦完了葬禮,身體和心靈一定都很疲憊了。他想給陽順買些她很久都沒吃過的好東西。基泰的臉上洋溢着滿足的表情,雙手捧着滿滿的食物回到家裏。
陽順靠在沙發上,蜷縮成一團睡著了,她熟睡的樣子楚楚可憐。聽到膠袋子稀里嘩啦的響聲,陽順翻了個身。基泰擔心把她吵醒,就躡手躡腳地走進了廚房,從購物袋裏拿出了食物。
娜姬和俊泰並肩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娜姬從俊泰給她的口袋裏抽出一張設計畫,題目是“自然和美麗”,圖畫最上方寫着“從你的臉上看到自然”。這是一幅頗具現代感的圖畫,用花朵對女性的面孔做了形象化的處理。
“這樣的圖畫應該能在詩諾爾美術大賽上拔頭籌了。”
“的確如此,這樣的畫兒肯定能得第一名。哥哥,謝謝你。”
娜姬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是我們公司事先設計好的第二季度宣傳海報。”
“可能是專家設計的,太妙了。哥哥你最棒了,不過你要對我媽媽保密啊。”
“我也一樣,要是公司知道是我把宣傳畫偷出來的,那我就慘了。對了,社長的千金應該不會缺錢花吧,為什麼要參加這次美術作品大賽呢?”
“當然是有原因的。”
“不能告訴我嗎?”
娜姬不置可否,只是溫柔地笑了笑。
“哥哥,我可以和你約會一次。”
“你要說話算數哦。”
“基泰哥哥在辦公室嗎?”
俊泰的臉立刻僵硬了。
“今天他沒來公司。你最近不練駕駛了?想練習的時候,一定要叫上我。”
聽了俊泰的話,娜姬的心猛地一沉,撞死陽順奶奶的那一幕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哦,以後我不打算開車了。基泰哥不按時上班的老毛病又犯了?”
娜姬拚命裝得若無其事,迅速岔開了話題。
聽說基泰沒有上班,娜姬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趕緊去了基泰家。
“基泰哥,你在家嗎?”
娜姬進門就叫基泰,陽順正在客廳的沙發上熟睡。
“哎呀呀,你快看看吧,這是什麼地方啊?這不是太可笑了嗎?真是的,喂,喂,快醒醒!”
娜姬用力搖晃陽順。陽順睜開眼睛,但是她還沒有完全清醒,一個勁兒地打着哈欠。
基泰正在二樓書房看書,聽見樓下傳來娜姬尖銳的嗓音,趕緊下了樓。尚未睡醒的陽順頭昏腦漲地站着,娜姬驚詫不已地站在陽順旁邊。為了處理好這個尷尬的局面,基泰故意大發神經,衝著陽順大聲喊道:
“我讓你想的事情想好了嗎?”
陽順還沒徹底睡醒,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誰讓你跑到這裏睡覺了?工作室收拾好了嗎?你到底有什麼後盾,竟敢這樣過分?”
娜姬也跟着大呼小叫。
“我有事情要她做,是我把她叫來的。”
“哥哥你在家?你明明在家,她為什麼在這裏睡覺?”
“我出去了一會兒,回來她就睡著了。我實在氣憤不過,就上樓了。”
“不管怎麼氣憤,哥哥,該訓斥的時候就得訓斥啊。她肯定把廚房搞得亂七八糟,然後就這麼睡著了。”
娜姬正準備去廚房,基泰趕緊把她叫住了。如果娜姬發現他給陽順買的食物,他的立場就很尷尬了。
“何必為這點兒事煩惱呢?好久沒出去兜風了,咱們出去玩玩兒吧。”
聽了基泰的話,娜姬馬上又高興起來。
“真的嗎,真的嗎,哥哥?”
“走吧。”
“哥哥,總得給陽順安排點兒事做,我們才能出去啊。”
基泰故意大聲說道:
“陽順啊,你坐在那裏,把我剛才讓你想的事情再想一遍!”
基泰和娜姬剛走出去,陽順就回味起基泰臨走前說的那句話,可是她不明白基泰到底要自己想什麼。哎呀,不管了。陽順拿着繪畫工具去了廚房。她把圖畫紙鋪在餐桌上,開始畫起畫來。
“哥哥,你知道陽順多麼可笑嗎?她真是太荒唐、太不可思議了!我們公司不是有個‘詩諾爾作品大賽’嗎?她竟然也要參加,還說要拿第一名呢。我是美術系的大學生,都很難得到第一名,她這樣一個鄉下高中生竟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基泰想起陽順剛剛走進來的情景,她的手裏拿着個裝有繪畫工具的袋子。
“哥哥,她是不是太過分了?”
“走吧。”
基泰再也不想聽她說話,悶悶不樂地打斷了她。
“哥哥,我想吃一樣東西。”
於是兩個人就去高檔西餐廳吃了晚飯。基泰沒有食慾,只吃了幾口肉,就把叉子放下了。
“哥哥,你怎麼不吃了?”
“嗯?你吃吧,你吃。”
基泰心不在焉地回答。
“哥哥,我也要參加詩諾爾美術作品大賽。”
“是嗎?你這是為什麼呀?”
“沒什麼,這是我的專業嘛,而且這又是我們公司主辦的活動。哥哥,你是評委吧?”
“應該是吧。”
“哥哥,你一定要把我評為第一名啊。”
娜姬嬌滴滴地糾纏基泰。
“你要這個第一幹什麼?”
“既然參加比賽,當然要得第一名嘍,這樣才有面子嘛。聽見了嗎,哥哥?一定要把我評為第一名。”
“我們回家吧。”
站在飯店門口,基泰輕鬆地說道。娜姬卻是難捨難分的表情。
“哥哥,我們再找個地方玩會兒不行嗎?”
“你不是還要準備參加大賽嗎?現在還有時間玩兒?”
“嗯?……我隨便畫畫就行了。不管怎麼說,我這個美術系的大學生難道還能比陽順差嗎?”
娜姬心裏有鬼,所以趕緊敷衍過去。
“雖然你上的是美術系,但我從來沒看你畫過畫。”
“怎麼了,哥哥?我也畫畫的。”
“好吧,那你快回家畫畫吧,我走了。”
“哥哥,謝謝你請我吃飯,再見。”
娜姬不安地說完,蹦蹦跳跳着像跳舞似的跑回了家。珍珠已經在家裏等她了。她讓珍珠重新臨摹一遍俊泰給她的畫。
基泰悄悄回到家裏,看見陽順正在廚房裏畫畫。他緊貼在陽順身後,看了看她的畫。那是一幅以鄉村為背景的畫,幾乎已經畫完了,正在着色。陽順聽到腳步聲,連忙轉頭看去,突然看見基泰的臉就在她的眼前。兩個人眨巴着眼睛,望着對方,心情都很微妙。陽順大驚失色,叫了聲“媽呀”,趕緊後退了幾步。突然,陽順的胳膊撞到了桌子上的水桶,水桶倒了。陽順手忙腳亂,趕緊把畫舉起來,可是已經太晚了。
“我的媽呀,這可怎麼辦呀,怎麼辦?”
基泰也惋惜地把畫舉了起來。陽順望着那張被水浸壞的圖畫,驚聲尖叫。
“這可怎麼辦啊,怎麼辦,怎麼辦?我沒法活了,怎麼辦呀,你倒是說話呀!”
基泰這才注意到自己手裏正拿着那幅畫,他生怕自己的心事被陽順察覺,慌忙把畫放下了。
“喂!難道是我把水弄灑的嗎?你自己弄倒了水桶,衝著我吆喝什麼?”
“如果你不來煩我,不就沒有這種事了嗎?求求你別來打擾我,反正已經完蛋了。這可怎麼辦啊,這可是我參加美術作品大賽的畫啊!你為什麼非得把我搞垮?”
陽順吵吵嚷嚷,基泰也憤怒地喊了起來:
“喂,先別管完蛋不完蛋,你這也叫畫嗎?”
基泰把畫紙在陽順眼前晃個不停。
“這只是小孩子的把戲,算什麼圖畫啊。”
基泰故意惹她生氣,陽順剋制不住心頭的憤怒,低聲嘀咕。
“你要認清自己!什麼作品大賽?趕快去準備晚飯。”
基泰走出廚房,陽順冷冷地回答說:
“你剛才說出去吃飯,所以我沒準備晚飯。”
“這也是理由嗎?難道我吃了飯,還會撒謊說沒吃嗎?”
陽順看着一塌糊塗的畫,心裏充滿了絕望,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的心中燃燒着無名的怒火。
基泰無情地訓斥陽順一頓,回到了書房,他不知所措地踱來踱去,嘴裏喃喃自語:
“我到底在做什麼呀?我為什麼要這樣呢?我到底安的是什麼心?我的心裏是怎麼想的,又是怎麼做的?為什麼心裏想的和實際做的完全不一樣呢?”
正在這時,陽順敲了敲書房的門,走了進來。
“晚飯準備好了。”
“什麼?”
“我說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陽順不耐煩地回答。
“我不吃,放在那裏,你走吧。”
基泰對這個心口不一的自己也很無奈。
“什麼?你不吃?”
陽順氣壞了,這傢伙真是個敗類。
“是的,我不吃。”
陽順憤怒之極,但她還是拚命忍住了。
“你真的太過分了!明天就是美術大賽截止的日子,我的畫讓你弄得一塌糊塗,但是我的構思還留在腦子裏,我還想重新畫一遍,所以我看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心裏感覺無比可惜,都快急瘋了。可是你卻不讓我畫,你這不是太過分了嗎?”
“我只是說我不吃飯而已,你幹嗎說這麼多?”
“我知道了,我把飯桌收拾好了再走。”
陽順努力剋制着憤怒,她已經絕望了,說起話來毫無生機。
“不要收拾了,你回去吧。”
陽順驚訝地看着他那張善變的臉。基泰心裏是想給陽順更多的時間,但是又怕陽順察覺他的心思,所以急忙為自己開脫。
“說不定一會兒肚子就餓了,怎麼了?”
“我知道了,那我走了。”
陽順打了個招呼,正要轉身離開。突然,基泰一直藏在身後的陽順照片掉落在地。這是早晨英燦給他的照片。陽順看見照片,立刻驚詫地看着基泰。基泰擔心自己的心事被她看穿,故意大聲說道:
“喂,把這個照片帶走,這是你的照片,我們公司舉行活動時拍的。”
陽順從基泰手裏接過照片,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他的態度有點兒反常。
“可是,你為什麼要把我的照片放在身後呢?”
“我倒背着手,怎麼了?”
基泰急忙辯解。
“那我走了。”
陽順轉過身去,基泰沒話找話地說道:
“喂,稍等一會兒。人們都說你的照片漂亮,你覺得你本來就漂亮嗎?”
“我從來也沒這麼想,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圖畫之所以漂亮,並不是因為圖畫紙漂亮,而是因為上面塗了漂亮的顏料。你的臉就是一張畫紙,只不過是化妝品代替顏料塗在了上面。你聽懂我的話了嗎?你的臉並不漂亮,我叫你不要誤會。”
“是的,我的臉是畫紙,我走了。”
陽順沒有理會基泰的話,走出了家門。她拿着繪畫工具回到文社長家,正好娜姬坐在客廳里,她似乎很高興,溫和地笑着迎接了陽順。
“回來晚了,你竟然帶着繪畫工具去了基泰哥哥家?”
“別擔心,一筆也沒畫。”
陽順心裏又湧起了憤怒,氣咻咻地說道。
“為什麼不畫呢?這是我畫的,怎麼樣?”
娜姬把自己的畫拿給陽順看,陽順立刻就變得無精打采了。
“你也覺得不錯吧?”
“就算你吩咐我什麼事情,我現在也不會做的。無論如何,我一定要畫一幅畫交上去。”
“不會的,我不會讓你做什麼事情。我得了獎金,幫你還債,你就得從我們家離開了。再過幾天就見不到你了,還讓你幹什麼活兒啊?趕快去畫吧,好好畫。”
娜姬得意洋洋地嘮叨着回了自己的房間。陽順絕望了,心裏急得快要發瘋了。她回到房間,坐在低矮的書桌前,卻根本想不出來該畫什麼,從哪裏入手。
文社長的車行駛在國道上。她一直沒說話,突然問了錫久一句:
“宋師傅,去鰲山工廠的日子是不是特別累?”
“不是的,社長。”
“在重新把這個東西放回公司保險柜之前,我是無法安心啊。所以中途就算想休息也不行啊!”
就在這時,行駛在前面的汽車突然來了個急剎車,錫久連忙把車停下。
“出什麼事了,怎麼會這樣?”
文社長嚇了一跳,焦急地喊道。錫久想把車向後倒,但是後面還有一輛車。他緊張地往前看去,前面車裏已經下來兩三名身材高大威猛的年輕男子,看起來像是強盜,他們擋住了錫久的去路。回頭一看,後面也站着兩三名強盜。錫久看出事情不妙,連忙對社長說:
“社長,您不要慌。我下車以後,您坐到駕駛席,把車開走。”
文社長吃驚不小,不過儘管非常害怕,但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要能保住皇后製造法就行。錫久表情悲壯地下車,把車鎖好,關上了窗戶。這時,四名強盜把他包圍起來。錫久使出渾身解數跟撲上來的劫匪大打出手,無奈寡不敵眾,他遭受了兇猛的暴力。最後,錫久還是拚命制服了這伙兒強盜。文社長看出事態緊迫,連忙挪到駕駛席,把車開走了。錫久好容易才追上已經開走的車,從現場逃脫出來。俊泰遠遠地注視着一切,他知道自己掠奪皇后製造法的計劃徹底失敗了。他按捺不住憤怒的心情,使勁用拳頭擂着方向盤。
“這些廢物,五個人竟然制服不了一個……”
陽順放下畫筆,長長地吁了口氣。
“哎喲,陽順啊,你還沒睡呀?現在幾點了?哎喲,凌晨三點,你不累嗎?趕快睡吧。”
睡在炕頭的安城大嬸睜開矇矓的雙眼,一邊打呵欠,一邊發牢騷,然後翻了個身,又呼呼大睡。
陽順做了個深呼吸。當她看見放在桌子角上的照片,突然想到了基泰說過的話。圖畫漂亮並不是因為畫紙好看,你的臉照得漂亮,是因為你的臉化了妝。突然,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陽順的腦海。對,就是這個了。陽順立刻向基泰家跑去。基泰家裏仍然和往常一樣燈火通明,所有的燈都亮着。陽順手忙腳亂地按門鈴,大門一開,她匆忙跑了進去。推開房門,基泰站在門前,睡眼惺忪,張着大嘴呵欠連天。陽順連打招呼的時間都沒有,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說起了關鍵問題。
“大叔,對不起,請你借我一點兒化妝品吧。”
“現在是幾點啊,幾點?”
“對不起,深更半夜的把你吵醒,請你借我一點兒化妝品吧。”
“明天再來吧,明天。”
陽順心急如焚,基泰卻只顧發火。
“我想用化妝品畫畫兒,化妝品不是也有顏色嗎?”
“啊,我真是煩死你了,我的覺都讓你給吵沒了,真是的。”
“我實在太着急了。明天比賽就截止了。請你幫幫忙吧。”
“我為什麼要幫你的忙?”
基泰仍然像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讓人哭笑不得。
“大叔你在化妝品公司上班,肯定有很多化妝品,不是嗎?我打掃衛生的時候就看見過,到處都是化妝品……”
“我給你化妝品,你為我做什麼呢?你願意滿足我的條件嗎?”
陽順猶豫片刻。她不知道基泰又會想出什麼鬼主意,但是情況如此緊急,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好,我滿足大叔的一個條件。”
基泰從房間裏拿出幾套色彩各異的化妝品,遞給陽順。眼線筆、睫毛膏、口紅、粉餅、指甲油等等,各種化妝品應有盡有。他也懶得搬來搬去,就讓陽順在自己家裏畫畫,陽順為了節省時間,也願意這樣做。
陽順打開畫紙,拿起眼影,開始畫背景,當然是鄉村的自然風景。她用藍色的眼影畫天空,綠色的眼影畫樹木。她用眼線筆畫樹枝,用吸管沾上細粉畫大地,再用腮紅突出色彩。田野里盛開的鮮花就用口紅描畫,再用睫毛膏畫樹葉。
陽順畫畫的時候,基泰怎麼也睡不着,來迴轉了幾圈,又回到自己的房間,拿來更多的化妝品,一件件扔給陽順。化妝品總是打到她的身上,但是她的心情還不錯。她把金色的星星灑在畫中的天空,於是就有了星光閃爍的夜空。
畫到大約三分之二的時候,陽順看了看手錶。
“哎呀,已經六點半了,這可怎麼辦呢?如果不做好早飯,性格暴躁的大叔又要生氣發火了。得先準備早飯才行。”
陽順自言自語,匆忙走到冰箱前,拿出洋蔥、雞蛋、火腿等材料,切起了洋蔥。聽到廚房裏傳來切菜的聲音,基泰趕緊起床跑到樓下,他很惦記陽順的畫有沒有畫完。
餐桌上的畫還沒有完成。就在這時,切洋蔥的陽順因為著急而切到了手指。她“啊”地尖叫一聲,連忙按住手指止血。看着陽順的模樣,基泰故意裝作沒睡醒的樣子,打着哈欠怒斥道:
“喂,喂!”
陽順回頭看了基泰一眼,輕輕地聳了聳肩膀。
“早飯還沒準備好呢。”
“喂,都怪你,我沒睡好覺,我不吃早飯了,吃不下去。我要繼續睡覺,你不要說我違反約定,知道嗎?我找錯了保姆,這受的哪門子罪啊。”
基泰牢騷不已,離開了廚房。
“固執有時還是好事呢。”
陽順終於畫完了畫,慌慌張張地向學校跑去。上午的課結束了,陽順把畫卷拿在手上,焦躁不安地晃來晃去。
“你怎麼了?”
寶貝看出陽順有些反常,於是問道。
“我畫了一幅畫兒,準備參加詩諾爾化妝品公司的美術作品大賽。我必須在一點之前把它交上去,可是,如果我親自跑去公司的話,下午的課就要耽誤了。”
寶貝看了看手錶,立刻沖她大發雷霆。
“哎呀,急死我了,現在馬上就到一點了。要去詩諾爾公司,起碼需要三十分鐘。”
“那該怎麼辦呢?下午還有課呢。”
“傻瓜,你是不是因為需要錢才參加比賽啊?”
陽順不安地點了點頭。
“既然辛辛苦苦畫出來了,當然要交上去嘛,上課有什麼重要?”
寶貝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詩諾爾化妝品總公司的大廳里設有參賽作品接收處。女職員負責接收作品,英燦在旁邊監督。基泰焦急地看着參賽名單,他用手指畫著,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往下看,尋找着車陽順的名字,可是參賽作品提交名單中沒有這個名字。
“她畫了一夜,怎麼不來呢?”
基泰擔心陽順交不上畫,急得直跺腳,自言自語地嘟噥着。正在這時,娜姬拿着畫,盛氣凌人地闖了進來。基泰一直伸長脖子往門口看,看見娜姬進來,立刻就把視線轉向別處。
“哥哥!基泰哥也在這裏啊,基泰哥,怎麼樣,我畫得很好吧?”
娜姬把畫兒拿給基泰看,不停地炫耀自己。
“哎喲,不錯啊!這是我看過的作品中最好的一幅。”
基泰什麼話也不說,眼睛始終盯着別處。英燦一個勁兒地吹捧娜姬。
“哥哥,陽順交過了嗎?”
基泰說了聲“沒有”,搖了搖頭。本來就是嘛,像陽順這樣的鄉下丫頭參加什麼美術大賽啊。娜姬得意洋洋地哼了幾聲。
“看來她放棄了,我先去看看我媽媽,一會兒我去你辦公室。”
基泰看着手錶,馬上就到比賽截止的時間了,他暗暗地為陽順擔心。正在這時,英燦的手機響了。
“喂,是寶貝嗎?有什麼事?”
“哥哥,我的朋友去交參賽作品,可是路上塞車了。你把截止時間稍微推遲一會兒吧。”
“喂,我怎麼可以隨便延遲時間呢?”
“你想想辦法吧,現在正往那裏趕呢。就等十分鐘,不行嗎?”
基泰在英燦旁邊悄悄地聽着他們的通話內容,他覺得這個人可能就是陽順,於是就讓英燦把截止時間推遲三十分鐘。
在寶貝的幫助下,陽順贏得了時間,中午的車多得要命。陽順、寶貝和露比坐在出租車裏,一邊看着手錶,一邊不停地跺腳。只有旁邊的公交車路線空空如也。
“師傅,能不能開快點兒?”
寶貝模仿着流氓地痞的語氣,流里流氣地問道:
“師傅,你能不能開到旁邊的公交專用線上去?出了什麼事情有我兜着,你什麼都不用管,把車開到那條路上去,好吧?這關係到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啊。十分鐘之內我要是到不了,那就徹底完蛋了,師傅你能負得起這個責任嗎,師傅?”
出租車師傅說管理太嚴格,不能這樣做。於是,寶貝對司機又是威脅又是撒嬌,使勁向他求情。陽順急得不知所措,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已經裂開了。
出租車司機終於被寶貝的慷慨陳詞打動了,把車開上了公交車專用路線。出租車順利地駛出一段距離,突然,警察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擋在他們面前。
“師傅,對不起,我們想在這裏下車,請原諒我們吧,好嗎?”
寶貝猛地打開出租車門,狠狠地把露比推出車外。露比稀里糊塗就被推倒在地上。寶貝關上車門,擺了擺手,露比也稀里糊塗地跟着擺手。
“這小同學真了不起!”
司機對寶貝的機智反應感嘆不已。
“師傅,幹什麼呢?趕快插進去啊。”
寶貝急匆匆地催促司機,出租車司機趕緊轉換車道,加快了車速。快速行駛了一段距離,這回他們又被義務交通協管員攔住了。
“師傅,我要下車了,對不起,師傅。”
寶貝故伎重演,不過這回是她自己下了車。
基泰仍然在公司大廳里伸長了脖子往外看,焦急地等待着陽順。英燦翻看着已經收到的作品。正在這時,門開了,陽順像子彈般跑了進來。
“我是寶貝的朋友陽順,對不起,我來晚了。”
英燦覺得陽順的面孔很熟悉,不由得大吃一驚。
“哦!你不就是上次那個土裏土氣的模特嗎?”
陽順好像沒聽見他說話,先把作品交了上去。基泰終於放心了。
“喂,你怎麼每天都遲到?運氣倒還不錯。”
陽順來了,基泰心裏很高興,但他為了不讓別人看出他的心思,故意冷冰冰地挖苦她。
“用不着你管,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陽順很不滿意基泰的冷嘲熱諷,馬上就回敬了一句。看着兩個人爭執不休的樣子,再看看陽順的唐突,英燦吃驚不小,眼睛瞪得像鈴鐺似的。英燦突然夾進他們兩人之間。
“不管怎麼說,要不是這位大叔,你根本就交不上作品,是他要我推遲截止時間的。”
“我要知道是她來交作品,一點鐘我就準時關門了,準時關門!”
基泰奚落着陽順,好像自己壓根就沒有等過她。陽順瞪了他一眼。天啊!他怎麼這麼討厭啊,真是個性格古怪的人。
“我走了,你現在關門吧,再見!”
陽順只向英燦低頭道了聲再見,就匆忙離開了。基泰獃獃地注視着她的背影,咂了咂舌頭,低聲嘀咕着:“哎喲,天啊!”
下午,社長辦公室里舉行最終評審。娜姬和陽順,兩個人的作品分別插上了畫架。評審共由七人負責,吳專務和兩名職員,再加上四名初審員。
“在全部兩千零四十九幅參賽作品中,進入詩諾爾化妝品公司美術作品大賽終審的作品只有兩幅,它們是左邊尹娜姬的作品和右邊車陽順的作品。”
根據主持人英燦的提示,正在聽說明的文社長說話了。
“兩幅作品的風格各不相同,各位,請把你們的真實感受說出來。”
“我覺得尹娜姬的作品和詩諾爾化妝品的風格更加協調。”
俊泰受了娜姬的指使,對她的作品大加稱讚,給予了很高的評價。然而朱秀峰卻提出了反對意見,他舉起了陽順的畫。
“乍看上去,車陽順的作品雖然不是很成熟,但她使用化妝品做繪畫工具,我認為更有業餘愛好者的風格。我們公司這次的徵集活動,其根本的特徵就不能排除業餘色彩。”
“是的,雖然這是我女兒的作品,不過我也覺得車陽順的作品更好,更特別。她擺脫了固定的思維框架,使用別人很難想到的化妝品做工具,我很喜歡她這種巧妙的構思。還有一點不同就是,尹娜姬把自然融入了人體,而車陽順則是把人包含進了大自然。”
文社長出人意料地稱讚起了陽順的作品。於是,評審委員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既然大家已經知道了彼此的意見,那就通過公開投票來做決定吧。每個人都站到自己更喜歡的作品前面。”
根據主持人英燦的指示,文社長率先走到陽順的作品前面。每個評委都站到了自己想站的位置,結果是三比三。面對比分相同的結果,基泰久久地觀察着兩幅作品,最後站到陽順作品的前面。
基泰心裏有點兒內疚,在走廊上走着,他悄悄地對文社長說:
“您是不是因為娜姬是您的女兒,所以故意稱讚陽順的作品?”
“那你呢?你是不是因為娜姬將來要跟你結婚,所以不能支持她?”
聽了文社長的話,基泰心亂如麻。難道我必須和娜姬結婚嗎?
基泰直接回家了。他心情很好,一步邁上兩級台階,走進了院子。院子裏晾着白色的床單和其他洗過的衣物,陽順正在中間,往晾衣繩上搭着什麼東西。她哼着歌,用力抖着洗過的衣服。基泰獃獃地注視着陽順的背影。陽順晾完衣服,轉身看見了基泰,驚訝地瞪了他一眼。
“嚇死我了,你總得出點兒聲吧,這算怎麼回事?嚇了我一跳。”
“我在自己家裏,還需要發出什麼聲音嗎?”
基泰故意戲弄陽順。
“那你為什麼礙手礙腳地站在這兒?怎麼還不進去?”
“我礙手礙腳嗎?那你應該不想問我什麼問題吧?”
“這個嘛,大叔,我是有個問題要問你的……今天的詩諾爾美術作品大賽,結果出來了嗎?”
陽順擔心自己得不到第一名,所以害怕聽到結果,她的心裏七上八下。基泰調皮地盯着她看。
“出來了。”
陽順聽了基泰的話,立刻緊張地問道:
“結果怎麼樣?”
基泰不說話,故意趾高氣揚地笑着,打量着心急如焚的陽順。
“急死我了,結果到底怎麼樣嘛?”
在這瞬間,基泰又情不自禁地搞起了惡作劇。
“完了,你落選了,落選嘍!”
基泰顯得很興奮,幸災樂禍地說。陽順非常失望,頃刻就沒了精神。
“心情不好嗎?很難過吧?”
基泰心裏覺得好玩極了,故意調皮地問道。看着基泰的樣子,陽順感到無比痛苦,她憤怒地盯着他。
“走吧。”
基泰沒頭沒腦地說。
“去哪兒啊?又沒有事。”
陽順很生氣,連連擺手。
“我借給你化妝品的時候,你不是說滿足我一個條件嗎?難道你忘了嗎?走吧。”
“去哪兒,做什麼?”
陽順心裏惴惴不安,磨磨蹭蹭地問。
“你落選了,所以我心情好極了。為什麼呢,因為你的不幸就是我的幸福。我要慶祝你的落選。現在,本人非常高興,哈哈,走吧。”
基泰高興得要死,大笑着走進了房間。
“這人真是太惡毒了!”
陽順討厭死基泰了,他真是不可救藥。既然是人,為什麼凈揀這些讓人厭惡的話說呢。
不一會兒,基泰強行把陽順拉到附近一座大廈的頂層,在這裏可以俯視東大門運動場。他低頭往下看去,彷彿被棒球場輝煌燦爛的夜景陶醉了,轉過頭去對獃獃站在一旁的陽順說:
“喂,關於你落選的事,如果想哭就盡情哭出來,想喊就大喊幾聲。隨便想做什麼就做,只要別從這兒跳下去就行了。”
“行了,我沒事的。”
陽順一如既往,淡淡地回答。
“難道你不失望嗎?你又哭又鬧,我才能高興啊,不是嗎?一開始就不失望,這讓我感覺很沒勁。”
基泰頑皮地說著風涼話,然而陽順的表情好像在靜靜地嘲笑什麼。
“有什麼好失望的,反正我會成功的。”
“哎喲,自以為是。你的自信心太強了,那你為什麼會落選呢?”
“不管怎麼樣,我想趁此機會對你說幾句話,謝謝你……謝謝你把我奶奶背到醫院。該感謝的還是要感謝你。”
陽順彷彿要故意打斷基泰,突然對他道起謝來。她這個意外的態度反而讓基泰很尷尬。
“還有,雖然我落選了,但我還是很感謝你借給我化妝品,讓我畫畫。”
“喂,好了。”
“而且,還有客廳魚缸里的金魚。”
“金魚怎麼了?”
基泰心裏有鬼,說話突然結巴起來。
“總共是九條金魚。”
“是啊,九條,正好組成一支棒球隊,怎麼了?”
“原來有一條是帶斑點的,現在不見了,這是怎麼回事呢?”
“這個嘛,是因為換上了替補隊員。你看那邊,不是有個棒球場嗎,我們到那邊去看看。”
基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大聲哄了她幾句,急忙向棒球場跑去。陽順感覺基泰的回答莫名其妙,獃獃地看了他一會兒,也跟着他跑了過去。
兩個人來到燈火通明的棒球場。突然間,基泰就像神靈附身的棒球運動員,擺出手持棒球杆擊球的姿勢,嘴裏大喊着“Homerun”。基泰在運動場裏瘋狂奔跑,做出回本壘的動作。陽順站在本壘板前,驚訝地望着基泰,目光里充滿了疑惑,他這又是怎麼了?好像真的得了分,基泰舉起雙手,飛快地向她跑來。
“喂,喂,你從來沒打過棒球嗎?本壘打之後回來,手心應該這樣。來,再來一次回本壘!”
基泰又跑了回來,陽順無奈,只好和他擊掌。真是蘿蔔白菜各有所愛,竟然讓心亂如麻的人做這種無聊的遊戲。
“得高高興興才行,高興點兒,你是不是我們隊的人?”
基泰略帶撒嬌的動作使陽順不知所措。
“我落選了,你真的那麼高興嗎?你怎麼會高興成這樣呢?”
陽順再也忍受不了心中的憤怒,怒視着基泰質問道。
基泰覺得自己不能繼續戲弄陽順了,他決定說實話。
“我真說了?”
“又是什麼?”
“你嘛,你這次得了第一名。”
基泰突然說道。陽順當然不會相信。
“別耍我了。”
陽順對基泰很失望,不耐煩地回敬了一句。大叔,求求你,不要這麼幼稚好不好。
“真的,我說你落選是撒謊,車陽順在美術大賽中得了第一名。”
“是嗎?真的嗎?我真的得了第一名嗎?”
陽順這才相信基泰的話,臉上露出和善的光芒,燦爛地笑了。
“是的。”
“媽呀,我的天啊,天啊,太不可思議了,我這輩子也會碰上這樣的好事,哎呀,太謝謝了,真的很感謝你!”
陽順活蹦亂跳,像個天真的小孩子,嘴上不停地說著謝謝,也不知道是跟誰說話。基泰高興得合不攏嘴。
“你是因為得到獎金而高興嗎?你就那麼喜歡錢嗎?嘖嘖。”
“為什麼呢,因為我得了獎金就可以還債了。還了債,我就不用再做保姆了。”
陽順激動不已,像基泰剛才所說的那樣,向一壘跑去。聽了陽順的話,基泰猶如挨了當頭一棒,獃獃地站在原地不動了。什麼?不在我家當保姆了?基泰受到了打擊,臉色陰了下來。那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陽順高興得哈哈大笑,在內場跑來跑去,嘴裏盡情地喊着“Homerun,Homerun”。陽順伸出手來,要跟基泰擊掌。基泰皺緊了眉頭,不知所措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