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高峰訪聖手(2)
管寧死裏逃生,大叫道:"夫人,你來得正好……"陡地屋角進出一聲尖叫,紅袍夫人雙手們胸,踉蹌退出,身子搖了一下,雙腿一軟,倒在紅袍客的身旁,指縫間鮮血湧出。
凌影手捏短劍,沉重地緩步走近紅袍夫人身前,凝視了一眼,緩緩納劍歸鞘。
紅袍夫人雙目陡地一睜,不服氣地斜瞪着門口,斷續說道:"絕望夫人……難道見到你的人,都要絕望嗎?""絕望夫人"微微一笑,手指管寧、凌影,溫柔地說道:"他們倆都沒有絕望啊!相反的正希望無窮哩!"轉顧管、凌二人笑道:"是么?"管寧、凌影歡應了一聲,欣然點了點頭,突地管寧"啊"的一聲驚叫,對"絕望夫人"沈三娘道:"西門前輩呢?夫人是否將那位神醫尋到?""絕望夫人"沈三娘搖了搖頭,對凌影說道:"我就是特地回頭找你們帶路的,誰知道你們竟會和他夫婦倆遇上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凌影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們還是快點找那位神醫要緊。"言罷,瞧也不瞧並躺在地上的四明紅袍夫婦一眼,逕自出門駕車。
管寧將公孫左足抱起,緩步出門,黯然回顧,心中不禁長嘆道:"你們本是一對神仙眷屬,只為一念之差,竟落得這蹬下場,眼前你們並卧血泊的情形,不正是四明山慶的那一雙完全一樣?可見天道好還,絲毫不爽!"他心中方自慨嘆,凌影已在屋外高聲道:"小管,你到底舍不捨得走啊?"管寧慌忙應了一聲,抱着公孫左足走出這個將會使他永生難忘的茅屋,將公孫左足在大車上放好,跳上車,與凌影並肩坐好,接過韁繩,揚鞭驅車往驛道奔去。
日影已漸偏西,兩部大車在黃土道路上揚起一串黃塵,馳抵妙峰山口,才緩慢下來,折進山裡約有半里,突地一起停住,跳下一個英浚的少年——管寧。
他緩步走向田中正收農具的農人,拱手道:"請問各位鄉親,這妙峰山中,可有一位神醫?"一個老農搖頭道:"山中郎中倒是有一個,只是脾氣古怪得很,卻不聞有什麼神醫。"管寧心中大喜,便將山上的道路問明,轉與"絕望夫人"一商量,梗決定往尋那郎中試試。子是分別抱起西門一白和公孫左足,施展輕功,朝山上奔去。
約奔頓飯時光,入山已深,按照老農所示途徑尋去,見木屋數椽,掩映於林間,忙穿林走到屋前,輕叩柴扉。
半晌,只聽屋內傳出一個蒼老的口音,道:"進來!"聲調冷漠之極。
凌影在前,推開柴扉,"絕望夫人"沈三娘抱着西門一白隨後,管寧抱着公孫左足,魚貫走入屋中。只見屋中陳設簡樸。窗明几淨,打掃得一塵不染,當中一張竹榻上,盤坐着一位鬚眉俱白的清瘦老人。
那清瘦老人兩眼半睜不閉地瞧着他們進來,突地對"絕望夫人"一招手,簡單而有力的說道:"你過來!"這三個字聽在"絕望夫人"沈三娘耳中,不啻如奉綸音,忙抱着"西門一白"快步走到清瘦老人面前,肅容道:一白誤為匪人所算身中劇毒,復失去記憶,危在旦夕。敬煩老先生……"清瘦老人點點頭,作了個手勢不讓她多說,倏地雙目-睜,精光炯炯地將"西門一白"從頭到腳看了-遍,兩道白眉,漸漸往當中聚攏,似是遇着一件非常棘手之事。"絕望夫人"沈三娘睹狀,一顆心緊張得直要從胸腔中跳出,兩眼直勾勾地凝視着這位可能使她絕望的神醫,但卻不敢開口詢問。室中的氣氛,頓時沉寂得像墳墓一般,各人的耳朵中,只聽到自已心跳之聲,時間也彷彿暫時停止,"絕望夫人"沈三娘的希望,也隨着時間的延長而漸漸發生了變化,突地,那清瘦老人沉重地吁了一口氣,漠然緩緩搖了搖頭,揮手命"絕望夫人"沈三娘退下。"絕望夫人"沈三娘絕望地叫道:"怎麼,老先生的意思是……"清瘦老人一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再次揮手命她退下。
"絕望夫人"沈三娘撲地跪下,哀叫道:"不!不!一白不能死,他……他是不能死的啊!"清瘦老人冷冷道:"人終是要死的,難道他便能例外?"凌影一躍上前,躬身說道:"這位西門前輩已服過黃山至寶翠袖護心丹,老先生只要……"清瘦老人搖頭道:"此人心雖末死,但軀殼已廢,你們且讓他長留此心,便該心滿意足了。"說完,招手命管寧上前,管寧抱着"公孫左足",上前躬身道:"這位老前輩病況雖重,但仍希望老先生設法先將西門前輩……"清瘦老人突然冷哼一聲,越過"絕望夫人"緩緩走至管寧身前,探手將他懷中的公孫左足接去,緩緩走入鄰室,竟再也不望他們一眼,管寧也想不到這位神醫竟會這般冷漠,不禁為之一怔,大叫道:"老先生。…"但聽"砰"的一聲,鄰室那道木門已猛地關閉。管寧愕然本立在門口,腦海里頓感一陣茫然,良久,良久……突聞一聲輕微內嘆息,起自身後,耳畔聽凌影悄聲道:"小管不要發楞啦!你看她……我們怎麼辦呢?"管寧旋身望去,但見"絕望夫人"沈三娘,跪在地上,俯望着懷中的"西門一白",臉上一片茫然,兩行清淚泉涌而出,一滴一滴,滴在"西門一白"的身上,眼中的神采,彷彿已隨"西門一白"生命的消逝而熄滅。
管寧,凌影都深深知道,當一個深愛着的人,一去不回的時候,該是人生中最悲慘之事。然而這種悲切的心情,卻是第三者無從加以慰藉的。
管寧豁然望着"絕望夫人",雙手不自覺地緊握着凌影的柔荑,心中激動地叫道:"我們再也不要分離了。"凌影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彷彿已從他的目光中,聽出他心中的呼聲……
這心聲交流,正是人間最寶貴的情操,管、凌二人默默地享受着,任時光流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
突然,"絕望夫人"沈三娘長長嘆息一聲,緩緩抬起頭來望着凌影,二字一字的緩緩道:"該……走……了!"這短短的三個字,令人聽來,卻似已耗盡了她一生的精力,每一字都包含着那麼多的悲痛和絕望,她一生常常令人絕望,自己卻也有絕望的時候。
管寧、凌影駭然對望一眼,齊地長嘆一聲,凌影道:"該走了。"管寧沉重地長嘆一聲,垂下目光,道:"該走了。"這三聲"該走了"一聲比一聲短促,但也一聲比一聲高朗,管寧緩步走出門外,一陣風吹過,他心中突有說不出的寒冷,於是他回首望向凌影,因為此時此刻,除了凌影的目光以外,他使再也找不出一絲暖意。
冬殘春至,薄暮的風裏,仍有料峭的寒意,西山日薄,一陣夾着初生紫丁花香的微風,吹入窗欞旁一個凝神靜坐的素衣美婦的髮絲,卻吹不散她目光中的幽怨之意。
融化了的雪水,沿着後院中碎石路旁一條溝渠,混入假山畔的荷池,直到夕陽金落,夜色漸濃……"她卻仍然動也不動地凝坐在窗欞邊,濃重的夜色,已將大地完全掩沒,但是她,她卻仍未有點燃她身畔銅台的蠟燭之意。後園西角的一道雕花月門,輕輕推開一線,一道燈光映入,兩個紫衣垂髫的少女,一人手持紗燈,一人手捧食盒,踏着細碎的腳步,悄悄走入園中,她們身後卻又跟着一雙丰神俊朗的少年男亥,夜色之中,他們的面容,也都象那素衣美婦一樣,幽怨而沉重。她的一隻纖纖玉手,輕輕搭在他的臂彎上,終於,她低語道:"園子裏沒有燈光,沈三娘難道睡著了么?"她身畔的少年長嘆一聲道:"只怕不會吧?"
她柳眉微皺,道:我但願她能睡一會,這些天來,她已憔悴得多了。"於是,又是兩聲嘆息,隨着微風,在這幽靜的後院中絲絲飄送出去。嘆息之聲,是那麼輕微,但那凝坐窗畔的素衣少婦,秋波一轉,卻已發覺,輕輕通道:"影妹,是你們進來了么?"正依懼在這少年身畔的少女,已加快了腳步,走進這後園南角的三間敞軒里,口中答道:"三娘,是我。"那一雙垂留小鬟,輕輕放下手中的食盒,點燃了桌上的素燭。
於是這昏黃的燈光,便使得凝聚在她眉峰秋波中的幽怨悲哀,更加濃重。
那少年在門外輕咳一聲,素衣美婦道:"小管,你也進來吧。"她身形未動,生像是太多的悲哀已將她的肉體與靈魂一起壓住。打開食盒,取出了六碟清淡而美味的佳肴,取出了三副精緻而淡雅的杯盞,用一條清素羅帕束住滿頭如雲秀髮的少女輕輕道:"三娘,我和小管來陪你吃"素衣少婦嘴角泛起一絲笑容,一絲幽怨而哀怨的笑容,這笑容並非是表示她的喜悅,而僅是表示她的感激。
她輕輕嘆息了一聲,低語道:"你們……你們真是對我太好了。"於是她轉回身,目光一轉輕輕道:"影妹,你也瘦了。"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其中卻不知含蘊着多少情感與關切,這神情感與關切卻是這少女生平所未享受過的。
她明亮而清澈的眼波一眨,勉強忍佐目中的淚珠,強笑道:三娘,你要是不吃些東西,我也不吃,你……你忍心叫我更瘦么?"素衣美婦,櫻唇啟動,卻末說出一個宇來,只有兩行淚珠,奪眶而出,那少年一直垂手而立,獃獃地望着她們,他本十分飄逸瀟洒的神態,血刻亦因一些痕迹猶新的往事,而加了幾分堅毅。房中一陣靜寂。素衣美婦突地伸手抹去腮旁淚珠,抬起頭來,強笑着道:"你們叫我吃,你們也該吃些呀!"語聲微頓,又道:小管,怎地沒有酒,憂鬱的時候沒有酒,不是和快樂的時候沒有知心的朋友來分享快樂一樣地痛苦么?"管寧回身吩咐了那兩個垂髫小鬟,心裏卻在仔細體會着她這兩句話中的滋味,一時之間,心中只覺思潮如涌,暗暗忖道:"悲哀時沒有朋友來分招煩惱,還倒好些,快樂時你勞突然發現你細心的朋友不在身側,那真的比悲哀還要痛苦。"忍不住抬頭望了凌影一眼,只覺這兩句話驟聽來,似乎十分矛盾,但仔細想一想,含意卻竟是如此深。
他獃獃地楞了許久,直到一隻翠玉的酒壺,放在他身邊的桌上。於是他們無言獨坐,直到滿滿的酒壺空了,空了的酒壺再加滿。
燭淚,已流下許多了。
在這京城管宅後園中的三個心情沉重的人才開始有了較為輕盈的語句,他們,自然便是沈三娘、凌影、管寧。
他們從妙峰山一直回到京城裏。因為在他們那種心情下,只有這清幽而靜的家宅,是唯一適合他們的去處。
但是這些日子來,他們卻從也不願談起那些令人悲哀的往事,因為他們都深深了解,這些事都會那麼深刻地傷到對方心底深處。
直到此刻……
管寧再次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重重擱下了杯子,長嘆一聲道:"這件事直到此刻,雖有大部分懼已水落石出,但是……"凌影輕輕對他做了個眼色,他卻根本沒有看到,沈三娘凄然一笑,接口道:"影妹,你不要攔他,這些事既然已經過去,死了的人也永遠不能復生,我的悲哀,出……也好象漸漸淡了……你讓他說,有些事擱在心裏,還不如說出來的好。"管寧微隅一聲道:四明紅袍為了消除心頭的大惡,是以不惜千方百計將君山雙殘、終南烏衫、以及少林,武當等派的一些掌門人毒手殺死,但他們與四明紅袍之間,卻並無如此深切的深仇,足以使得四明紅袍這般做呀?"凌影秋波一轉,道:"這原因倒不難推測,江湖中睚眥必報的人,本來就多得很,四明紅袍只怕也是這樣的人。"管寧眉峰一皺,顯見對於她的這番解釋,不能滿意,哪知,凌影突又輕呼一聲,似是想起手什麼,接口又道:最重要的,只怕是這四明紅袍以前一定做過了一些見不得人的隱秘之事,而突然發現,這些人都有知道的可能,是以……"管寧一拍前額,道:定是如此。"他想起了那些留在車座下的言語,再和凌影此番的說話加以對證,想必自是如此,不禁含笑望了凌影一眼,意示讚許。
哪知凌影柳眉輕顰,卻又輕嘆着道/他將這些可能知道他私隱的人全都殺了,這些事,唉!只怕江湖中從此再也沒有人知道了。"沈三娘輕輕放下酒杯,接口嘆道:"自古以來,武林中被人隱藏的私隱,也不知有多少,這中不足為怪,何況……唉!這些事也和我們無關,不去想它也罷!"凌影、管寧對望一眼,心中雖覺她的話似乎有些不妥,但卻也想不出辯駁之詞,只聽沈三娘又自接口說道:"四明紅袍之舉,的確事事俱都早已處心積慮,他一定先找了兩個容貌與自己夫妻相似的人,然後替他們化裝成自己,然後再安排讓後人親眼看到他們的屍身,那一來,普天之下的武林中人都只道他們已死,便再也不會以為他們是此事的兇手了。"管寧長嘆一聲,緩緩道:"這兩人為了自己的私仇,競連自己門下的人都一起殺死了,心腸真是太狠毒了。"語聲一頓,突又奇道:"但我是在無意之間闖入四明山莊的呀,卻不是他們安排的哩。"凌影道:"你自然不是他們安排的人,但你無意闖去,卻比他們安排的更好。"管寧奇道:"此話怎講?"
凌影微嘆道:"他們安排好的人,必定就是四川峨嵋豹囊兄弟,也就是殺死你的書童囊兒,又在橋曰,向我們發射暗器的人。"管寧恍然道:"是了,四明紅袍,故意讓唐氏兄弟晚些上山,好教他們看到自己的屍身,哪知我無意闖去,唐氏兄弟見了那等情況,以為我們得了如意青錢,自然要對我們展毒手,只可惜——唉!只可憐囊兒無端慘死。"他長嘆一聲,倏然住口,凌影秋波轉處,緩緩說道:"囊兒的姐……"語聲突頓,改口道:囊兒死的雖可憐,但唐氏兄弟不是死的更慘么,你總算也替囊兒報了仇了。"管寧垂首嘆息半晌,突又問道:"你說我無意闖去,還要比他們安排的好得多,這又是為什麼?"凌影微微一笑,道:"這因為你根本不懂江湖間的事,也看不出那些慘死之人外傷雖重,其實卻早已中了毒,便一一將他們埋了。"管寧奇道:"中毒?你怎知道他們中毒?"
凌影道:那些武林高手,懼有一等一的武功,若非中了毒,怎有全部都遭慘死之理,這點我原先也在奇怪,還以為是西門前輩下的煞手,後來,我見了車廂中的字跡,說四明紅袍既擅易容,又擅毒藥,才恍然大悟,是以你所見的死屍,武功較弱的一些人,都死在道路前面,那是因為他們毒性發作得早,武功高強的一些人,譬如終南烏衫、公孫右足這些人,都死在路的盡頭山亭上,那自是因為他們發作較遲,四明紅袍等到他們俱都中多暈迷后,又在他們額上擊下致命一掌,那卻已只是故作煙幕,掩人耳目罷。"她語聲不停,說到這裏,直聽得管寧面容數變,又自恍然道:"他以如意青錢為餌,請了這些人來之後,又不知用何方法,將西門前輩也請了來……"沈三娘幽幽一嘆,道,"他若是去請一白,一白萬萬不會去的,他若用激將之計,或者說要尋一白比斗,或是說要尋一白評理,那麼……唉!一白便萬萬不會不去了。"管寧默然一嘆,道:唉!沈三娘,當真可說是西門前輩的紅粉知己,人生得一知己,死亦無憾,西門前輩此刻雖已葬於西山下,想必亦可瞑目了。"只聽凌影接着他的話頭道:四明紅袍用奸計騙了西門前輩去,等唐氏兄弟見了那等情況,自然以為是西門前輩將他們一一擊死後,自己也不支而死,他們要讓西門前輩死後還背上惡名,唉!這真是天下第一毒計!"三人相對噓稀半晌,各都舉起酒杯,仰首一干而盡,似乎在不約而同地為西山下,新墳中的"西門一白"致祭。
然後,沈三娘又自幽幽長嘆:影妹,你年紀雖輕,卻是聰明已極,若不是你發現那四明紅抱夫婦的真相,只怕——唉!只怕事情又要完全改觀了。"凌影沉吟半晌,漳:"我開始懷疑是么那荒廟裏,以峨嵋豹囊的武功,竟會被人造得那般狼狽,追他的人,武功定必甚高,然而江湖中武功高過峨嵋豹囊的人,卻不甚多,最奇怪的是,那兩個黑衣蒙面較矮的一個,居然熟知我的劍法。"她語聲微頓,又道:我當時心裏就在想,知道這路劍法的,除了四明紅袍夫人之外,誰也不會到中原來,但是四明紅袍夫人卻已死了,那他是誰呢?""後來我又發覺此人說話的聲音,似乎是偽裝出來的,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麼要偽裝自已的語聲,除非是個女的,硬要裝成男人的聲音。"管寧不住頷首道:"是極,是極。"他雖然天資聰敏絕頂,但畢竟江湖歷練太少,是以目光便遠不及凌影敏銳,此刻聽了凌影的話,但覺自己當時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對,但卻沒有真正發覺出來而已。直到凌影說出,卻又字字句句俱都說到了他心裏。
凌影微微一笑,接道:"後來我又看到車座下的那些宇跡,我想來想去,又想出了幾點可疑之處,第一點,那些慘死的武林高手是怎樣中的毒?"管寧俯首沉思半晌,道:"大約是下在杯中,是以我由後面出來時,那些茶杯俱都不見了。"凌影道:"是了,毒是下在茶中的,後來茶杯不見,自是下毒的人生怕自己惡跡暴露,是以將茶杯毀去,由此可知,下毒的人定然末死。"管寧頗首稱是,凌影又道:"但是在那種情況下,除了主人之外,又有誰能在每盞茶中俱都下毒呢?除了精通毒術的人,又怎會能使那麼多武林高手都不覺察地中毒,這兩點資格,普天之下,只有四明紅袍具備,再加上唐氏兄弟的那一番敘述,我才斷定他並未死去。"她微一頓道:"但他們若未死,你又怎會看到他夫婦的屍身?於是我又推斷,必定是他們先將兩個與自己面容相似的人化裝成自己的樣子,自己再化裝成家僕丫環一類的人,夜旁伺機下手,他們之所以不請他們熟悉的人到四明山去,便是生怕那些人看破此中的真相。"管寧長嘆一聲,再次舉杯一飲而盡,一面不住贊道:那時在馬車邊,聽你說,只要解決三件事,便可查出此中真象,我還在笑你,哪知——唉!哪知你確實比我聰明得多。"沈三娘緩緩道:還有呢?"凌影微微一笑,眼波轉處,輕輕瞟了管寧一眼,方自接口道:"這些事一推論出來,我便有了幾分查明真相的把握,直到後來,我一走進那棟茅屋,又發現了幾點可疑之處,於是我便斷定這師徒二人,他們將我和小管騙到那裏,原來也是想請我們喝兩杯毒茶,哪知卻被我裝作失態的模樣,將兩盞杯具都打翻。"管寧歉然一笑:"那時我心裏也在怪你太過魯莽,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凌影垂下頭去,緩緩道:以後你心裏要怪我,還是說出來的好。"管寧獃獃地望着她,心裏突地升起一陣溫暖,只覺自己多日來的辛苦驚駭,只要這種溫暖的千萬分之一,便已足夠補償。沈三娘一手持杯,目中凝注着這一雙深情款款的少年男女,心望想到西門一白蒼白英俊的面容,不禁暗嘆一聲,知道自己的一生,此後永遠寂寞了"兩行晶瑩的淚珠,緩緩沿腮落下,落入杯中,她仰首喝乾了杯中和淚的苦酒,轉目望去,只見桌上的素燭將已燃盡,燭淚滴滴落下,就正如她的淚-樣,於是她突又想起兩句凄惋的詩句,禁不住輕輕念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數月之後,四明山莊的慘案,在人們腦海中方自平息,但是江湖中卻又開始轟傳着幾件震動天下的奇事。
京城西山下的一座新墳,突地被人挖開,棺中空無一物,屍身竟不知到哪裏去了,武林中俱都知道此處本是"西門一白"的葬身之地,想到他一生行事的神奇詭異,於是江湖中開始暗中流傳起一個近乎神話的故事,說是西門一白其實末死,他又復活了。
太行紫靴突然歸隱,而且從此一去無蹤,紫靴的掌門人之職,卻一直虛懸其位。
多年未履江湖的"黃山翠袖",突地被人在京城發現行蹤,第二日,卻又看到她領着她吸泣不止的徒弟直回黃山,並且聲言天下,武功若不高過於她,便不能娶得她的弟子,江湖子弟雖然都知道她第子"凌無影"美艷,卻再無一人有此勇氣面對"黃山翠袖"的青鋒。
崑崙、武當、少林、點蒼、羅浮、終南、峨嵋……等一干門派的高手,突地一起下山,大河南北,長江南北,處處都發現這些名劍的俠蹤。妙峰山的神醫,突地蹤影不見,他到哪裏去了,也正和別的那些事一樣,普天之下,再無人知道。
這些事發生在數月之間,卻在十數年方才水落石出,只是那時已有些人將這些事淡忘了。武林中的人與事,正都是浪浪相推,生生不息,永遠沒有一個人能將這浪浪相推,生生不息的武林人事全都瞭然,這正如自古以來,永無一人能全部瞭然天地奧秘一樣——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