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絕地逢佳人(2)
管寧心中不覺大奇:"他這是幹什麼?難道他無法傷我!"他卻不知這漢子方才被他無意施展出的一招絕學驚退,此刻雖已攻來,但心中絲毫不敢大意,是以這劈面一掌,原是虛招。
他一招擊出,卻見管寧仍然動也不動地站在當地,只當管寧識破了他這一招的虛實,心中不禁又為之一驚:"這少年武功經驗怎地如此老到。"身形一縮,竟又退了三尺,露在蒙面黑巾之外的一雙眼睛,上下打量着管寧,實在不知道這少年的武功深淺,更不知道這少年的身份來路。
火勢更大,競已將屋頂燃着,管寧與那叫做"大哥"的黑衣漢子面面相對,心裏都在七上八下地估量着對方的心意,而管寧心中,只望凌影能夠得勝。
他偷眼望去,只見一團碧光裹着一條人影,似乎凌影已佔上風,心中不禁暗喜,他卻不知道凌影此刻心中正是驚恐交集,原來,她招式雖狠辣快捷,但這黑衣漢子似對她的招式極為熟悉,無論她施出多麼詭異狠辣的招式,卻都被對方輕輕化解了開去。
她心裏又驚又奇:"這黑衣漢子是誰?怎地對我的劍法如此熟悉?"幸好她身法輕靈,招式上雖被對方佔得先機,但一時之間也不致落敗。
"峨嵋豹囊"唐氏兄弟一生稱雄,此刻卻落得這種狀況,兩人俱都是武功高台,經驗老到之人,心中已知道自己是凶多吉少,熊熊的火勢,雖還未傷到他們身上,但炙熱的火焰,卻已使得他們有一種置身烘爐的痛苦。
唐鶚暗嘆一聲,突地振起精神,叫道:"我兄弟生死不足惜,兄台也不必這般護衛我等。"那叫做"大哥"的黑衣漢子目光動處,只見管寧仍然動也不動地站在地上,面上是木無表情,他自然不知道管寧此刻正是心慌意亂,五中無主,還只當這少年藝高人膽大,有着超人的謹慎功夫,原來這黑衣漢子一生深沉謹慎,此刻自然不敢輕舉妄動,聽到唐鶻的話,方自立刻接口道:"是了,我與你無冤讎,何必來淌這趟渾水。"言下之意,自是叫管寧快些走路,自己使也不難為他。
哪知唐鶻卻冷笑一聲,又道:"我兄弟死後,只望兄台指替我兄弟到四川唐家去通知一聲,叫本門中人為我兄弟復仇。"那黑衣漢子目光灼灼,望向唐氏兄弟,聞言亦自冷笑道:"對極,對極,你着如此做,就也算得無愧於他兄弟二人,何苦多管鬧事。他兩人輪流而言。說話的對象,卻都是衝著管寧一個人,那黑衣人一心想將唐氏兄弟殺死,卻並不怕他兄弟二人尋人復仇,他不知道管寧功力深淺,不願貿然動手,是以此刻說出這種話聚。卻聽唐鶻又道:"只不過我兄弟還有一事,若不說出,實在死不瞑目,那便是……"黑衣漢子,大喝一聲:"要死就死,多況什麼。"身形微動似乎又將涌身撲去。
哪知……
管寧卻突地大喝一聲:"停住!"
那黑衣漢子一驚之下,果然停住腳步,管寧見了,心中大喜,暗道:"這傢伙果然有些畏懼於我。"要知道管寧本是絕頂聰明之人,起先雖在奇怪,這黑衣漢子為什麼空自滿眼凶光,卻不敢上來和自己動手。
後來他想來想去,心中突地一動付道:"難道是這漢子見了我方才施出的那一招,以為我身懷絕技,是以不敢動手。是以他此刻一聲大喝,黑衣漢子身形一頓,他便越發證實自己地想法,故意冷笑一聲,緩緩說道:"淺與這唐氏兄弟非親非故,本不願多管你等閑事,何況我一生最不喜歡兇殺之事,是以方才手下留情,也不願傷害到你,你若真的逼我動手,那麼……哼哼!"他話聲故意說得傲慢無比,但心中卻仍有些志忘,不知道自己這一番話,能不能嚇唬得任人家。
哪知道他這一番信口胡說,不但說得極為逼真,而且還直說到別人心裏,那黑衣漢子聽了,目光果又一變,心中暗忖:"起先我一掌劈去,平平無奇,但卻留下極為厲害的后招,但是他只左掌一揚,右掌一切,不但以攻為守,妙到毫顛,而且竟還封任我預留的後者。"他心念一轉,又付道:"後來他施出的那一招,既非五行拳中的鐵索橫江,又非太極拳中的如封似閉,但部兼有這兩招之長,能守又能攻,這兩招詭異奇妙,當真是令人聞所未聞,但是他明明佔得先機,卻不乘勢而攻,想來真的是手下留情。"他心念思忖之間,那邊正自激戰難解難分的兩人,亦自聽到管寧方才所說的話,凌影對管寧的武功知之甚詳,聽到管寧說出這種儼然是絕頂高手的話來,心中既驚又怪卻又惶急,面上自然也就流露出來。
那身量較矮的黑衣漢於見她面上的表情,心中突地一動,雙掌連揮,切、抓,點攻出四招,口中大喝道:"大哥,你莫聽他的鬼話,他根本是銀樣蠟槍頭,經不得打的。"其實他心中亦無十分把握,此番話說的不過是詐語而已。
管寧聽了,心頭不禁一驚,但他知道這是自己的生死關頭,背後火勢雖然炙得他火燒火燎,心中雖驚恐,但面上卻絲毫不露出一絲神色,突地仰天大笑幾聲,朗聲說道,"經不得打的……哈哈!……哈哈!"他一連狂笑了四笑,笑聲突地一頓,冷冷說道:"我若是右掌自左而右,划向你胸乳之間,左掌橫切,切向你的腹下,讓你明明以為……"他語聲未了,那身材較矮的黑衣人,已又槍口喝道:"你胡吹些什麼,這算什麼厲害招式?"管寧目光仰視,望也不望他們一眼☆負手而立,冷笑說道:"我右掌明明是以指尖划向你右乳上一寸六分屬肺經的右上血海穴,然後手腕一抖,乘勢又點向你屬厥陰肝經的左期門穴處。"他一口氣說到這裏,語聲頓也不頓地往下接着又道:"我左掌明明是在你臍下三寸,小腸之幕的關元穴,其實左肘一回,卻撞向你大橫肋外,季脅之端,骨盡處,軟肉邊,臍上三寸。左去六寸,層足厥陰肝經的章門大穴,而左掌乘勢一揚,卻反掌揮上,你此刻若避開我右掌,必定向左後方退去,我左掌一揮,正好拍向你喉結下一寸的天突大穴,以及天空穴再下一寸六分的璇璣大穴,而右掌恰好在此時圈回,點向你的手撅陰穴,屬心包絡,腋下三寸,乳后三寸,着脅直腋,撤脅間的天池穴。"他頓也不頓,想也不想,一口氣說到這裏,方自冷笑一聲,道:"這簡簡單單的一招,我腳都可以不動,請問你如何抵擋。"要知道他本是過目成誦的九城才子,早已將"如意青錢"上的秘技背得爛熟,真正動起手來,雖因動手經驗與武功根基之上,是以不能將之隨意施展,但此刻由口中說出來,不但全都是武功上的絕妙招式,而且對於穴道位置的分辨,更像是了如指掌,全部是武林人夢寐以求的內空絕頂要決。
這一番話不但聽得那黑衣漢子目定口呆,冷汗直流,便是唐氏兄弟也聽得兩眼發花,就連明知他武功平常的凌影,聽了心中不禁又驚又喜,心裏竟也懷疑起來:"他莫非是身懷絕技,故意深藏不露。"這其間一切事的變化,都是隨着在場各人心理的變化而發生,而心理之變化僅是一瞬間事,但筆下描述卻費事頗長,但當時卻極快。
就在這剎那之間……
一直交手未停的凌影,方自施出一招"神龍馭風",左肩突地一震,"拍"地一聲,竟被那身材頗矮的黑衣漢子擊了一掌。
她只覺肩胛之處痛徹肺腑,不由自主地"哎喲"一聲,呼出聲來,只是她多年苦練,雖敗不亂,右掌碧劍招式仍未鬆懈而已。
而那叫做"大哥"的黑衣漢子,口中雖在縱聲狂笑,藉以擾亂唐鶻的語聲,但心中卻在轉念頭,他見到管寧仍然站着不動,心中又已有些懷疑:"這少年怎地不來阻止於我。"此刻凌影一聲驚喚,卻使得他心念又自極快地一轉,忖道:"呀,我莫要被這少年愚弄了,想這女子與他本是一路,他怎地不加援手,除非……"這心念在他心中一閃而過……凌影驚呼方自出口。
管寧心中方自一驚,唐鶻口中方自說到:"那便是……這黑衣漢子"大哥"口中突厲叱一聲,身形暴起,刷地,撲向唐氏兄弟,雙掌齊出,呼地一聲。風助火勢,管寧衣角一揚,沾上火苗點點,他根本未曾感覺,咬牙跺腳,一個箭步竄過去。只聽唐氏兄弟接連兩聲慘呼,管寧心頭一凜,揚手一掌,向那身材較矮黑衣漢子擊去。"大哥"厲聲狂笑。凌影驚呼一聲:"小管,你莫動手!"又是呼地一陣狂風,火舌卷上了"峨嵋豹囊"唐氏兄弟的屍身。
黑衣矮漢陰惻惻一聲冷笑:原來你真的是銀樣蠟槍頭!"翻身一掌,他已自管寧一掌後來的掌風之中,發現這少中還是不行。"啪"地一掌,兩掌相交。"大哥"厲笑之聲末絕,微擰身形,掠向管寧,管寧只覺掌心一熱,儘力一震,蹬蹬蹬,退後三步。凌影驚呼-聲青鋒連環,劍花如雪,刷刷刷刷,一連四劍,將黑衣矮漢迫退一步,纖腰猛擰,刷地掠向管寧。"大哥"厲笑中,掠到管寧身側,伸出手掌,當胸拍去。管寧大驚之下,方待急閃。凌影嬌聲中,已自掠了過來,青鋒一頓,刷地劈下,"大哥"掌方遞出,寒光已至,他不求傷敵,但求自保,身軀微斜,反腕斜剪,四指如剪,剪向凌影的脈門。管寧驚魂初定站穩身形,凌影腕肘微縮,反腕又是一劍,身體借勢一轉,擋在管寧身前,黑衣矮漢冷笑一聲,一掠而至。管寧目光動處,大喝一聲,猛力一竄,擋在黑衣矮漢的招勢,連環擊出雙掌,勢如瘋虎,他這幾拳完全不合章法,但卻是拼了性命擊出,再加上他此刻內力已非昔比,是以方才接了人家一掌,並末受傷,是以這幾拳競亦風聲呼呼。黑衣矮漢楞了一楞,人當他又使出什麼怪招,身形微退,目光一閃,只見管寧這幾拳空門發出,不禁冷笑一聲,左掌一揚,右掌緩緩劃了個圓弧,突地"刷"地一掌劈下。管寧連環擊出數拳,拳拳落空,忽見人家一掌劈來,竟容容易易地從自己雙拳中直劈而下,他忽地身體后抑,腦中忽有靈光一閃,左右雙拳,各劃了一個圓弧,交揮而下,右腿乘勢一蹋,右掌忽地一頓,雙掌為指疾點而出。這一招三式,快如閃電,攻守俱兼,時間、部位,莫不拿捏得好到毫顛,他生死交關之下,竟又施出一招妙絕天下的高招。黑衣矮漢一掌劈出,滿心以為手到肉掌,哪知肘間突進微微一麻,他大驚之下,猛見用力三式俱來,剛地"金鯉倒穿浪",后掠五尺定了走神,只覺背香已出了一身汗。那邊凌影劍光縱橫,正和"大哥"斗到一處,她左肩已受微傷,多少影響到些招式的施展,而她就在這眨眼間,又似乎發現這叫做"大哥"的黑衣漢子,身手還比自己方才的對手高明。她不禁暗中長嘆,只道今日自己與管寧都是凶多吉少,哪知幾個照面一過,她競覺得自己與這"大哥"動手,竟似乎要比方才輕鬆得多,她心中不覺大奇,但心念一動,卻又立刻恍然。原來這"大哥"武功雖高,對凌影這種江湖罕見的劍法,卻不熟悉,是以動手之問,使得分外留意,而另一黑衣漢子卻似對她所施展的劍法了如指掌,是以招招都能搶得先機。一念至此,劍勢一領,身形展動,身隨劍走,劍隨身發,左臂雖不能展動,但右掌這口劍專長偏鎊,剎那之間,但見青鋒劍影,有如滿天瑞雪,劍式竟比方才還安激烈幾分,可是她心中卻仍不禁暗自尋思。"那較矮些的黑衣漢子究竟是誰?他怎地會對我劍法的招式如此熟悉。"原來"黃山翠袖"-派相傳的劍法,不但武林罕見,而且簡直是絕無僅有。武林中知道此路劍法的人,可說少之又少,是以凌影心中方才大起懷疑,但想來想去,卻也想不出個頭緒。而這一切事,卻亦是發生在剎那之間的。風聲,火勢,嬌叱,劍光,人影,拳風,劍嘯。突地。轟然一聲!一條本巴腐朽的屋樑,禁不住越燒越眨的火勢,帶着熊熊烈焰,落了下來,剎那間,但見……木石飛揚!塵土瀰漫!風勢呼嘯!烈火飛騰!劍光頓注!人影群飛!砂塵……砂塵……砂塵……火!火!火!在這漫天的砂塵與烈火之中,管寧、凌影依牆而立,穿過火光,舉目望着站在對面牆角的那兩個黑衣漢子,心中抨然跳動,煙塵與烈火飛揚,但是,方才捨身忘死的拚鬥,此刻都已在這跳動與飛揚之中平息。靜寂……風聲呼嘯……一條頎長秀美的人影,突地了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熊熊的火勢,映着她如霧雲鬢,如花面因。"誰是門口那輛馬車的主人?"聲音嬌柔,但卻冰冷,每一個字都生像是由地底湧出來似的。管寧心頭一震,轉目望去,卻見那當門面立的人影,赫然竟是"絕望夫人"!她緩緩地移動目光……目光掠向管寧,管寧顏首沉聲道:"在下便是!"她目光依然移動着……目光掠向凌影,凌影競微微一笑,她競也微微一笑,管寧大奇:"她兩人竟然是認得的!"她目光依然移動着……目光掠向那兩條黑衣漢子,然而——那兩條黑衣漢子卻已在她目光到來之前,齊地跺足縱身,穿窗而出,眨眼之間,便已在沉沉夜色之中消失人影。
"絕望夫人"冷冷地一笑,突地回過頭來,道:"還站在這裏幹什麼?被火燒的滋味可不好受。"羅袖一拂轉身走了出去,管寧怔一怔,轉目望去,只見凌影也正在望着自己,他心裏一動,竟又忘了熊熊火勢,忘情想去捉凌影的手,口中道:"影兒,我……真想不到你來了。"哪知凌影將手一甩,競又不再理他,轉身掠出門外,管寧愕然道:難道我又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她?"其實他雖聰明絕頂,卻又怎猜得到少女的心事。他垂首楞了半晌,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長嘆了一聲,走出門外,一陣風吹過來,原來他方才背火而立,火勢雖未將他燒着,都已烤得他不較,只是他那時心情緊張,卻根本沒有注意到。頹敗祠堂,在他身後燒得必必剝剝的聲音,他走出門外只覺得千種懊惱,萬種失意,齊地湧上心頭,,辦中暗道:"管寧呀管寧!你到底做了些什麼?唉……"大步走了兩步,只見那輛本來停在門口的馬車,已遠遠牽到路邊,還有一輛馬車,停在這輛車旁,正是那少年"吳布雲"的車子,凌影坐上車轅,似乎正在和那"絕望夫人"含笑說著話,見他來了卻陡將臉一板,他心裏又氣又惱:"你何苦這樣對待我!"於是故決不望她,走到"絕望夫人"面前躬身一揖,大聲道:多謝夫人相救之德。""絕望夫人"微微一笑,"你只怕謝錯了人吧,救你的人又不是我。"凌影鼻孔里"哼"了一聲道:"我又不是救他的。"管寧楞了一楞,心中又自暗嘆一聲道:"多謝夫人將這輛車子送回,我……在下……"他心裏又是失望,又是氣惱,雖然心裏有許多疑問,但卻一件也不想提起,只想快些見着吳布雲辦完正事,一時之間他只覺無話可說,心想我雖不是你救的,但車子總是你送國的吧,那麼我謝她一謝,然後就走,哪知"絕望夫人"卻又徽微一笑,道:"車子也不是我送回來的,若不是這位妹子,只怕此刻我已駕着你的車子到了北京城了。"凌影鼻孔里又"哼了一聲,道:"這種不識好歹的人,根本就不要和他多話。"管寧楞了一楞,心想:"我何嘗不識好夕來了。"卻聽"絕望夫人"接道:"非但你不必謝我,我還得謝謝你才是,若不是你,我哪裏找得着這裏,我得要謝謝這位妹子,若不是她,只怕……"她輕輕一笑,只見她笑如清蓮初放,她見了管寧和凌影各將目光偏在一邊,故意不望對方一眼,心裏覺得好笑,但想到自己,又不覺有些黯然,語聲…頓,呆了一呆,方自展顏笑道:"不但我要謝謝這位妹子,只怕你也應該謝謝這位妹子呢!"凌影眼眶一紅,回過頭去,優在轅上,她為了管寧當真是受盡千辛萬苫,方才管寧在危難之中,她又奮不顧身跑去胡救,但等到事丁,她心裏卻又想:你對我那樣,要幫別人來殺我,我卻這樣……"心裏火氣又上來了,轉頭走了出去,故意不理管寧,其實心裏卻只希望管寧追過來陪話,好讓自己平平氣。她卻不知道管寧初涉情場,哪裏知道這種少女的微妙,她也不想自己先不理人家的,此刻見管寧不理她,想到自己所吃的苦,越想越覺委屈,眼眶一紅,競伏在車轅上啜泣起來。增寧這倒更弄不懂了,眼望着"絕望夫人"好像要她告訴自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絕望夫人"一笑走到凌影身側,輕輕撫着她的肩膀道:妹子你別哭,有什麼人敬負了你,姐姐替你做主。"管寧心中恍然,大怒忖道:原來是有人欺負她了,難怪她如此委屈。"心裏希望凌影快些將那欺負她的人說出來。哪知凌影-掠秀髮,手指一伸,競筆直指向他的鼻子。"他欺負了我。"她淚痕末干,朱唇輕咬,但是滿臉又怒又恨的神色。管寧心裏卻一驚:"我幾時欺負她了。"瞪着眼睛,張開嘴巴,作聲不得,"絕望夫人"見着他的樣子,心裏忍住笑,道:"原來是他欺負了你,姐姐替你報仇。"卻聽凌影"噗哧"一聲,竟也笑出聲來,原來她見管寧的樣子,也忍不住要笑,"絕望夫人"秋波一轉晴了一聲,噗哧笑道:"原來你們是鬧着玩的呀,幸好我還沒有動手,不然的話,只怕妹子你反面要來找我報仇,那才叫做冤枉哩。"凌影面上又哭又笑,心裏的委屈,卻早已在這一哭一笑中化開去,她狠狠地瞪了管寧一眼,管寧此刻縱然真呆,心裏卻也明白了幾分,但覺心裏甜甜的,走過去當頭一揖,含笑道:"影兒你真莫見怪,都是我不好……"凌影心裏早巳軟了,但嘴上卻仍是硬的,競又一板面孔,道:"唷!這我可不敢當,管公子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千萬別向我陪札,我可擔當不起。"管寧忍住笑道,"我不好,我不該時常欺負你,故意不睬你話聲未了,他自己忍不住笑了,肩上卻着了凌影一拳,但凌影這一拳卻無內力,更無外勁,正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打在管寧身上,管寧非但絲毫不痛,反而笑得更厲害了。巧絕望夫人"見到這一少年男女打情罵俏的樣子,回頭望了那輛大車,車裏正卧着昏迷不醒的"西門一白"她忍不住幽幽一嘆,迴轉頭向車內望了一眼,輕輕道:"紅兒,大爺的脈息可還好吧?"車裏面一個甜甜的聲音道:大爺睡得很熟,夫人你放心好了。"管寧與凌影四目相投,心裏但覺方才的千種懊惱,萬種失望,此刻卻成了千種柔情,萬種蜜意,哪知凌影卻又一板面孔,道:"你望我幹什麼?"管寧一楞,卻見凌影目光一斜,櫻唇一噘,輕輕罵道:"獃子。"管寧順着他的目光望去,見到"絕望夫人"沈三娘的神情,不禁暗罵自己:"我怎地如此糊塗,明明知道絕望夫人便是那自衣……西門一白……的夫人,先前竟想不出來。"此刻他對一切事雖已恍然,但是有些事卻仍要用心思索,於是姐走了過去道:夫人,那白……西門前輩的傷,大概不礙事的,他已服下翠袖護心丹…"沈三娘回頭淡淡一笑,道:"我知道,這些事那位妹子都已跟我說過了。"她語聲一頓:聽說一白的腦筋……唉,有些迷糊了,什麼事都不記得,是嗎?"管寧頷首一嘆,道:"若是西門前輩的記憶未失,那麼什麼事都極為清楚了。"沈三娘月光又獃獃地望在車裏,緩緩道:"但是我相信一白不會做出那種事的……"突地回過頭:你說是嗎?"管寧嘆道:"我如非此種想法,那麼……唉,夫人,這件事的確錯綜複雜,直到今日,我仍然茫無頭緒,而且越來越亂,本來我以為此事乃峨嵋豹囊所為,哪知……他兩人此刻卻又死了。"凌影早已走了過來,依然站立"絕望夫人"身側,此刻突地插口道:"這件事雖然錯綜複雜,但只要弄清幾件事,一切便都可迎刃而解。"管寧目光一亮,急道:"一些什麼事?"
凌影緩緩扳着指頭道:"第一件,我們該弄清西門前輩是中了什麼毒?什麼時候中的毒?又是中的什麼人的毒?第二件,我們該弄清他的話憶怎麼失去的?第三件,我們最好能將他的記憶恢復過來……"她一本正經扳着手指頭,緩緩地說著,管寧聽了,卻只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忍不住接口道:"是極是極,我們最好能算個卦,將兇手算出來。"沈三娘心中雖然煩惱,但此刻卻忍不住輕輕地笑出聲來,凌影一楞氣道:"怎地,我說錯了么?"沈三娘見了她的樣子,柔聲道:"妹子,你投說錯,但是你說的三樣事,卻都茫然無頭緒可尋,他所說的茫然無頭緒,就是指的這件事呀!"凌影秋波一轉,想了一想,不禁紅生雙頰,恨恨對管寧道:"好,我又說錯,管才子,你聰明,你倒說說看。"凌影櫻唇一噘,像是又生氣了,管寧忙道:"你說的全對,但這些事除了第一件西門前輩是中的什麼毒?還有希望查出之外,的確茫無頭緒。"他心念一轉,突地想到"峨嵋豹囊"臨死之際所說的那些話,心中好像驀地捕捉到一些什麼。目光一垂,竟突地沉思起來,凌影柳眉輕經,似乎又想說什麼,卻被沈三娘輕輕一擺手阻止住了,只見管寧俯首沉思半晌,突地指起頭來沉聲道:"我此刻像是有一些頭緒,只是我一時還未能完全抓住。"沈三娘微微笑道:"你卻說出來看看。"
凌影忍了半天,此刻忍不住道:"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去避避風,坐着說好嗎?我……我實在累了。"沈三娘微微一嘆,道:"也真難為你,是不是有好幾天沒有睡凌影垂下目光,輕輕點了點頭,道:這些日子來,我一直睡得不夠。"管寧痴痴地望着她,剎那之間,只覺心中浪潮洶湧,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輕輕道:你是不是一直在暗中守望……"凌影一甩手,輕輕啐了一聲,嬌因之上,卻又滿生紅霞。沈三娘嘆道:"這位妹子對你……唉!真是少有,我也感激她,若不是她,只怕我今日也看不着一白了!"管寧心中一動:"影兒,那些刀劍和耳朵,可是你送進去的。"凌影秋波一轉,忍不住"噗哧"一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一樣。
管寧奇道:"你笑什麼?"
凌影道:"等會兒再告訴你,現在天都快亮了。"她話聲未了。管寧心頭突地一震。
"天快亮了,天快亮……"突地掠上馬車,道:"快走,快走,再遲就來不及了。"同樣為一句話,他卻一連說了兩次而且神態很是慌亂。
凌影大奇,問道:你瞧你幹什麼呀?慌成這副樣子。"管寧道:"找與一個人明日午前,約在妙峰山見面,再遲就趕不及了。"凌影笑道:"是否就是那個撞你車的人?"
管寧一楞:"原來你也看見了。"
凌影笑道:"我非但看見,而且還忍不住要出手哩……你們那時真有些糊塗,什麼人在你們旁邊,你們都不會發覺的。"管寧心下大為感動,暗嘆忖道:"原來她真的一直跟着我。"都聽沈三娘突地冷笑一聲,道:"不但他們那時有些糊塗,只怕我們此刻也有些糊塗哩!"凌影、管寧俱是一楞。
只見沈三娘目光陰寒地望着路旁的枯樹的陰影冷冷又道:只不過若有人要把我沈三娘當做瞎子,那他就錯了。"她語聲一頓,突地大喝道:"朋友,還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