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刑罰

第十七章 刑罰

“真苦呀!媽,唱歌好不好?

“唱歌?今天你怎麼了?”

“好吧,我們唱一首歌吧。你也知道我是個街坊鄰居都認定的歌手,大家都要排着聽我唱歌。”

“……抱着殷切的期望,隨着花開而笑,隨着花謝而哭的春光走過去……”

恩熙抱着膝蓋看正在唱歌的媽媽。

雖然恩熙感覺得到眼眶裏有淚,但是就讓淚流吧,像個影子一樣看着媽媽。

刑罰

走在前面的職員拿了很大的花籃放在大波斯廳前面。

“那麼,我先告辭了。”

那個職員走了之後,泰錫徐徐地走進展示會場。掛在白色牆壁上大大小小的畫,正在等待開場時間。早上泰錫在郵件中發現邀請函時,心裏覺得好慌亂。情不自禁地想起恩熙,同時不能對俊熙懷着善意。

但現在環視室內時,泰錫的臉不知不覺地微笑着。不管怎麼說,能看到朋友的畫,真是叫人開心的事,不禁想起他們一起同學畫那段時間中,他們曾經通宵達旦、熱烈地討論過他們所畫的人的精神與世界,把那樣的熱情投入於畫作中。可是一直看畫的泰錫的臉變得僵硬了。

所有的畫中,都有恩熙。

以綠色為主要色調的畫,有長頭髮的女人在樹林中。畫了白色山坡的畫,也有同樣的女人在裏面。泰錫可以知道,畫中在河邊樹林裏的一對男女,走在海邊的一對男女是誰。

恩熙以那樣的模樣存在於畫中。就算只有個小小的背影,那個女子也是恩熙,她存在於畫中!

俊熙,你畫畫的時候,一直想着恩熙嗎?

泰錫感到心裏一陣辛酸。

“泰錫!”

轉過身去看,俊熙站在那兒。

泰錫與俊熙一同走到外面,走在前面的俊熙,站在台階上看着下面。泰錫順着俊熙的眼神一看,那裏有三四名職員走過去,泰錫看見俊熙的表情正在動搖,開口說:

“因為等一會我不能出來看展示會,所以趁着沒有人在的時候,獨自來看。”

“是不是不想看到我?”

俊熙微笑着說。

“是!我不想見你。因為我沒有把握見到你的時候,不生你的氣……你真叫我感到氣憤。”

“是嗎?”

泰錫斬釘截鐵地說。

“你的坦誠,在這時候真叫人感到不自然。”

俊熙的表情顯得有一點悲哀。

“我要走了。”

泰錫趕快轉身離去。

“泰錫……”

泰錫轉過身去看,俊熙皺着眉好不容易地說出話來:

“聽說,你跟恩熙要重新開始交往。你是真心嗎?”

這是什麼話?再開始跟她交往?

“你說什麼?”

“我是聽恩熙說的,雖然我沒有資格說這些,但還要問,你是認真嗎?”

泰錫把視線移到遠處的天空,白色的雲在稍微混濁的天空中像暈開似地開展着。

“崔恩熙說重新跟我交往?是不是?”

恩熙你……真過份……

“你有沒有把握不讓她傷心難過?”

泰錫瞥他一眼,站起來要走人。

“下次見。”

“韓泰錫,你回答我。”

泰錫雖然聽到他叫的聲音,但沒站住。

恩熙,你對我真過份。對你來說,我是那麼毫無價值的存在嗎?俊熙,你又是什麼東西?

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你憑什麼資格來跟我說這些呢?

泰錫氣得快要瘋掉了。

泰錫知道俊熙跟恩熙分手之後,不知道有多麼傷心難過。比起恩熙離開自己的時候還要難受,好像是對流着血的傷口,再度用刀刺進去的痛苦。甚至於像幼美去自殺的心情般。恩熙留下來的創傷實在又深又痛,但是兩個人居然分手。曾經為了認可他們的愛,起碼錶面上認可它的時候,不知道多麼痛苦。可是他們竟然分手了。對泰錫來說,這算是一種刑罰,因為他非常清楚恩熙到底愛誰,所以不能挽回。雖然知道她獨自難過,但還不能伸出手去安撫她,因此這次比起恩熙離開自己的時候,還要難受。

泰錫掙扎了幾天,終於下定決心。即使恩熙不再接受自己的愛,也不會讓她一個人痛苦,就算她難過,也讓她在我身邊難過,因為可以照顧、安撫她。所以泰錫決定要去跟她求婚,即使她仍然拒絕。泰錫明白,依她的性格絕不會那麼容易接受他的要求,可是無論如何,不論他呼喊多少次,一直沒有答覆的恩熙還是會讓他心痛透頂。

不過,她居然跟俊熙說,要重新開始和我交往。

泰錫非常清楚這都是為了俊熙,因此他再度陷入絕望之中。

當恩熙把門打開進來時,泰錫不知扔了什麼東西,那東西打到恩熙的身體掉了下來,那是白色的衣服包在塑膠袋中。

“穿。”

泰錫穿着西裝和光滑的鴿子色襯衫。恩熙不知所以然,只是瞪着眼看他。

“穿上。總不能穿那樣去展覽會吧?”

恩熙聽到泰錫提起展覽會,一時嚇住了。但還不懂這是什麼意思,況且泰錫在生氣。恩熙硬着聲音說:

“我不懂什麼意思。”

“不懂什麼意思?你不是跟他說,和我重新開始交往了嗎?”

“……”

恩熙終於明白了。她的確這樣說過,上回碰到俊熙的時候,湊巧泰錫正call她,於是恩熙撒謊說重新和他開始交往。這都是為了讓俊熙舒服一點,為了減輕他的痛苦,看來泰錫已經知道自己這樣說過。

“你一定想跟某人炫耀和我重新開始交往的事。對吧!我們去見那個人。”

恩熙終於明白泰錫為何生氣,而且可以了解他的感受。心又開始痛起來。

“泰錫哥哥……”

“在你的心目中,我只有那樣程度的價值嗎?只不過是這樣而已嗎?尹俊熙和你……只為了不讓他傷心而撒謊,卻不顧我的感受。像我的人,都可以這樣隨便對待嗎?對你來說,我們的真情,難道都算不了什麼嗎?”

泰錫的臉更顯得可怕。

“泰錫哥哥……”

“穿上。還有,以後不要再叫我哥,我不想聽。”

然後泰錫背過身去。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為什麼這麼對不起你……抱歉!可是事實並不是那樣,我並不是因為那樣隨便看待你對我的愛,所以才會這樣做的。”

恩熙突然感到快要昏過去,但硬撐着拿起衣服。

展覽會第一天舉辦了雞尾酒會。

恩熙和泰錫一同去了展覽廳。走進去幾步,看見俊熙在遠處跟有些人喝着雞尾酒談話。

俊熙的臉,一時變得僵硬。

看來泰錫也見到了俊熙,於是用一雙手抱了抱恩熙的肩膀,然後走近俊熙的面前。

“我突然改變了主意,就想要跟恩熙做些什麼好玩的事,不管怎樣,來這裏比什麼都有意義。”

泰錫從後面用雙手擁抱着恩熙說,看來泰錫早有預謀。恩熙不但對衝著自己在生氣的泰錫感到抱歉,而且對看着這種場面的俊熙感到心痛。

恩熙感到心跳得很厲害,並且透不過氣來,但還是得看着俊熙微笑。

“來得好。要不要喝杯雞尾酒?”俊熙的聲音在發抖。

“酒?你請我喝酒,放得下心嗎?”

泰錫放下手弔兒郎當地說,然後把身體傾向恩熙。

“我可以喝酒嗎?”

恩熙只是望着泰錫沒回答。

“嘿,你不是說今天要玩通宵嗎?可以喝酒吧?”

“喝吧!”

“嘿!她說可以,我去拿酒來。”

泰錫去拿酒時突然站住了,他要親她的唇。因為來得太突然,恩熙趕快往後退一步。

“不要動,我們是快要結婚的人。”

泰錫終於吻了她,恩熙感覺得到現場的人都在看着他們。

恩熙僵硬地站着,泰熙向俊熙聳聳肩後走開。

“出去吧!”

俊熙以淚汪汪的眼神看着恩熙說,“先出去吧!”恩熙像有一條線系在她的身上似地跟着他出去。

恩熙下了梯梯后,才沉住氣若無其事地說。

“今天,泰錫哥特別不尋常。是不是?”

俊熙站着靜靜地看着恩熙,然後說:

“你真的跟泰錫重新交往嗎?”

恩熙覺得很冷,冷得連俊熙所穿的藍色襯衫都不能看見。恩熙暫時閉了眼,不久再睜開,然後勉強地笑起來。

“是嗎?”

“是呀……是!……哥”

終於恩熙的眼眶裏充滿了淚。恩熙怕眼淚掉下來,很快低下頭。

“恩熙,你。”

俊熙摸着恩熙的肩膀,低着頭看她的臉。

突然聽到有一聲叫“俊熙”的尖銳聲音。往上看,幼美與幼美媽媽正看着他們。

“你,剛才……”

幼美媽媽的臉上帶着難以置信的表情靠近了,幼美也是一副嚇得目瞪口呆的表情。

“你好嗎?”

恩熙趕快低着頭打個招呼。

“真是莫名其妙。”

幼美媽媽從頭到腳看她一遍,對她露出了敵意,讓恩熙希望趕快變成煙消失。這不是我要的,我沒有這樣的念頭。

“恩熙,先回去吧!”

“你說什麼?去哪裏?這到底是什麼話。”

聽到俊熙的話,幼美媽媽更提高聲音說。

“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怎麼敢來這裏呢?你難道還不知道你害我的女兒變成這樣,差點來不成?”

“媽……”

恩熙一句話都不能說。

“你差點害死我的女兒,你還敢出現。”

幼美媽媽說完這番話后,俊熙大聲吼叫:

“媽。”

“你,這是什麼態度?是不是要包庇她?”

幼美媽媽氣得發抖。

恩熙低着頭不斷地說抱歉,這時有人突然地抓住恩熙的手,是泰錫。

“我們先告辭。”

泰錫帶着恩熙離去。

“真沒有禮貌。臭小子,一點教養都沒有。”

“求你,請你不要說。”

從身後傳出了幼美媽媽與俊熙的聲音,恩熙閉上了眼睛。

泰錫走出飯店門口后才放開恩熙的手。然後背着她的臉,只注視着前面。

“抱歉,其實你不幫忙也好。”

恩熙也是背着泰錫說話。

“不要說抱歉!我覺得活該,罪有應得!你跟俊熙應該遭到這樣的懲罰。”

回頭看泰錫正鐵青着臉。

“這件衣服,明天還給你。”

泰錫的眼裏充滿了憤怒與悲痛。

“還好,俊熙哥沒有察覺到我的謊言。”

“你……真是!”

泰錫的眉毛皺了皺。

“謝謝,以後肯定不會再有這種事。”

恩熙行個禮之後,匆匆忙忙地走了。

雖然心痛,但還是得對他冷淡。

這是不會更得罪泰錫的方法,再也不能對不起他。恩熙心想雖然這種方法,現在會讓泰錫更心痛,但只有這方法才能治療他的傷口。

恩熙不由得想去俊熙的咖啡館,早上上班時,坐在船上覺得頭昏眼花,差一點昏倒。

整晚在媽旁邊沒有睡好覺。海與天是同樣藍色,恩熙仔細看陽光跳躍在海、村莊和周圍所有的風景上。仰望天空時,有一隻鳥在燦爛的陽光下飛着,那一剎那,她覺得頭昏眼花,海面與村莊都如同失去了焦點的隱形眼鏡一樣,若隱若現。恩熙搖晃着身體,一屁股如同坐下來。

這不是真的。

恩熙坐着自言自語。

昨天從飯店出來以後,走路去車站時,滿腦子都是生氣的泰錫,追問跟泰錫交往的俊熙,和以絕望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幼美。

我還可以在這裏嗎?我們如此靠近,也能泰然自若地過生活嗎?我想去別的地方看看。

但是去哪裏可以找到工作?

腦中不停地想着這些,等公車來時,突然覺得頭昏眼花,恩熙趕快抓住站牌的鐵杆,坐了下來。此時,鼻血從鼻子裏流了下來,最近很頻繁地流鼻血。

感冒一惡化,就流鼻血嗎?

但是,鼻血沒有停住。恩熙拿手帕堵住了鼻孔坐計程車到醫院,恩熙走進泰錫曾經帶她來過的醫院急診室。

護士做着治療問:

“還是停不住。平常都是這樣嗎?”

這時有位醫生走進來,另外一個護士把病歷表遞給醫生,醫生翻着病歷表看恩熙。

“上次來過我們醫院吧?”

“是。”

“我們一直等着你來,因為你沒有留下聯絡地址,所以一直聯絡不上你。”

“是……為什麼?”

到底是什麼事?恩熙不禁感到不安。

“院長還在嗎?”

醫生問護士。

恩熙跟着護士走進院長室,院長看着恩熙和病歷表,小心翼翼地說出來:

“我們一直等着你來,依上次的檢查結果,是血癌。”

恩熙以為自己聽錯了,好像沒有任何感覺。

“你指的癌症嗎?”

恩熙雖然沒有任何感覺,但卻在發抖。

“你家人中有人患過這種病嗎?這是遺傳率很高的病。”

“是,我爸患了這種病過世。”

媽曾經說過,爸得了壞病死,不僅自己受盡了苦頭,連家人也都受苦。這是恩熙出生幾個月前的事,後來她才知道爸的病是血癌。

她喉嚨哽得說不出話來。

“是嗎?那麼家人要有心理準備。”

不會的!不會的!可能我聽錯。

“不會吧,我確實得了這個病嗎?”

“也許要再檢查才能夠確定,但很抱歉,依現在的檢查結果,的確是。”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恩熙像個幽靈似地晃回到家,然後睜着眼等到早上。

船到達了碼頭,有位叔叔來問路的時候,她才振作起精神。

恩熙下船后,一直動也不動地坐在碼頭,然後不知不覺來到俊熙的咖啡館。

早上的陽光混雜着金黃與硃紅色,在耀眼的陽光下,有座白色外牆的咖啡屋在那裏。恩熙覺得很美麗,看了好久。那是跟俊熙一起吃飯、打掃的地方。每個晚上,看着各自房間裏的燈光,感到溫馨的回憶……每天早上都會搶着說聲“早安”,多一點起床的記憶,聽了“晚安……恩熙”的話之後才躲進棉被裏,那個時刻是多麼的甜蜜溫暖。

想着想着,快要走到門口時,見到幼美跑出來。恩熙趕快躲在樹後面。

“幼美……”

“尹俊熙,你真沒有話跟我說?從昨天開始,你一直沒有說句話來解釋。我本來想忍受,可是真的受不了。你讓媽生氣,所以我要去媽那裏,可是你除了說要送我去之外,你真沒有話跟我說?”

“……”

俊熙不說一句話地看着幼美。

“是呀。”

幼美轉過身去,但馬上又回頭看着俊熙,以激昂的聲音說:

“到底我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看不到恩熙?還有俊熙到什麼時候才會見不到她?究竟你要怎麼過日子……你說,到什麼時候?我……到什麼時候,才會看不到你眼中浮現的恩熙?”

俊熙轉過頭去,他的臉上掛着很難受的表情。

恩熙心裏感到哽咽,渾身發軟。

“你說,說句話吧。”

“我只能這樣做,也不行嗎?”

說句話,那麼覺得辛苦嗎?……哥……像個傻瓜似的。

“我這樣在你身邊,也覺得不行嗎?好。我們回到美國去。修完這個學期以後,立刻回去。怎麼樣?這樣做也不行嗎?那麼我們回到美國去以後,就不要回來。怎麼樣?這樣做你也覺得不行嗎?”

俊熙以氣憤的聲音說。

“可是到最後我是還得不到你的心。”

幼美哽咽着說。

“我只能說出我的選擇是你而已……對不起。”

俊熙皺着眉好不容易說出口。

哥,不要!不要!哥,你要幸福。

“無所謂!無所謂!反正我絕對不會放棄,不管碰到什麼事,我絕對不會放棄你,我先去媽那裏一趟。”

幼美說完之後,朝車子走去。只走了幾步就坐下來哭泣,俊熙一時怔住,然後走近幼美身邊,扶起她來擁抱,幼美用力地抱着他哭。恩熙看着他們輕輕地咬了嘴唇。

“只剩下兩個月,過完這兩個月之後,我們回去美國。”

俊熙的話變成尖刀刺中了恩熙的心。恩熙真的感到心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兩個月……過完這兩個月,哥就回美國去了。原來如此……

沒想到只有兩個月……

恩熙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淚。

“俊熙,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為何如此。”

“走吧,我送你去。”

車子駛出庭園之後,恩熙徐徐地從樹後面出來,望着車子離開的方向,恩熙哭了好久好久。

樹已經褪色了許多。雖然依舊是晴朗的天氣,但院子顯得十分冷清。

草坪也褪去綠意,顯得黃巴巴。恩熙在院子裏徘徊着,沒有進屋子裏。

見了哥以後,恩熙沒去飯店,而是去俊熙的家。真想去看束草的媽媽,她不想去想任何事情,只想看着媽媽的臉睡着。她覺得好好地睡一覺后什麼事都會變好。小時候睡午覺時,因為會感到莫名其妙的不安而哭,但每次被媽媽一抱,就覺得心裏好舒服。現在也覺得,如果被抱在媽媽的懷裏,什麼事都會像夢一樣消失。

恩熙徘徊在院子裏時,看見爸與芯愛從門廳出來。恩熙又躲在樹後面。

“小心!不要那麼辛苦。”

聽見跟着出來的媽媽跟芯愛說。

“放心,只不過是一個星期,爸能送我到機場真好。”

芯愛把行李放在車子裏說。

載了爸與芯愛的車子開走以後,媽要進去屋裏。恩熙走過去說一聲:“媽”。

媽發現恩熙之後,臉色亮起來了。

恩熙看着媽在廚房倒飲料,感到眼睛灼熱地痛起來,因此她不斷地眨眼。

環視屋裏的每個角落,覺得與從前一樣。雖然家具有一點不同,但屋裏的每個角落,都留下了以前的時光,一家四口過着幸運的日子。恩熙的視線停在裝飾柜上,裏面有爸媽的娃娃放着。以前恩熙拿着媽媽娃娃模仿媽媽的時候,哥就會模仿爸爸。如果爸媽因為互相吵架而冷淡時,恩熙便會靠這娃娃讓他們和好。搖動這娃娃時所發出來的鈴聲,一下子就能讓他們和好,這個方法百分之百地有效。

恩熙想着想着,就陷入悲哀中。

“恩熙,怎麼了?今天沒去上班嗎?”

媽拿着飲料坐在旁邊問。

“是。”

“為什麼?有事嗎?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媽,猜中了。得了……感冒。”

恩熙好不容易笑出來。

得了感冒。媽,恐怕是很嚴重的感冒,不好治療,常常流鼻血。媽,我得了感冒。對不對?媽也覺得是個感冒。

“是嗎?”

媽媽以擔心的表情摸了摸恩熙的額頭。

“真的,你在發燒。”

恩熙很喜歡媽的觸感,小時候,恩熙只要一生病,媽媽就一直陪着她,把毛巾放在她額頭上,或撫摸着肚子。

恩熙偶爾睜眼看,媽媽就睡在床旁邊,恩熙雖然因發燒昏昏沉沉,但也會為了媽媽而擔心。

“恩熙,要不要去媽房間躺一下?”

恩熙用力地點了頭,像個孩子似的,像把時間回溯到過去變成孩子似的,恩熙好希望能回到從前。

棉被中充滿媽媽的香味。

“好好睡個覺吧!得了感冒一定要睡得好、吃得飽。今天晚上你想吃什麼好吃的菜?”

“不用,媽。我下次再來,睡完之後,我要回去。”

“是嗎?那下次再來吧!趕快睡覺,睡一覺之後,我的恩熙一定會好起來。”

媽收起了可惜的表情,幫恩熙蓋好棉被。

恩熙閉上眼。真的好舒服,恩熙嗅着媽媽的味道睡著了。

如媽媽所說,睡一覺一定會好起來。一定會好起來,像得了感冒似的。

恩熙從束草回來的路上,經過市場買了媽媽喜歡的菜。恩熙想就算只有一次,也要為媽媽做菜。希望只是個感冒,就是得了幾天就會好起來的感冒,但是恩熙也不能認定。因為,她明白現在身體的狀況,假如是感冒,不會頻繁地感到頭昏眼花,流鼻血,也不會全身疼痛,同時流冷汗、噁心。

恩熙連發泄的力氣都沒有,現在她非常擔憂。對於自己死去以後,剩下來的人要如何,恩熙感到很憂慮。

“今天的菜怎麼會那麼多?”

媽看了飯桌上的菜之後,瞪了一眼說:

“因為今天難得很早回來。”

“回來得早是早,但是不要浪費錢。”

恩熙知道媽是故意板著臉說的,恩熙很清楚媽是個嘴硬心軟的人。

“媽,對不起,今天就求你放過我吧!”

媽瞥了她一眼,輕輕地微笑。恩熙一想起媽媽的笑容,心裏就感到非常的痛苦。

媽媽一生中有幾次盡情地笑過?丈夫讓她受罪,兒子只要錢,進進出出警察局,還有女兒一直叫她擔心,我希望以後能好好地孝順她。

可是現在卻給她更大的痛苦。

恩熙感到鼻酸,於是趕快從袋子裏拿出一瓶酒。

“那是什麼?”

“媽,今天我們喝一杯。好不好?”

“你在說什麼?今天你怎麼了?”

雖然媽嘴裏這樣說,但她的臉上掛着不討厭的表情,甚至嘴角都帶着微笑。

媽連區區小事也感到幸福。

恩熙很難過沒有給媽媽更多的幸福。

媽媽拿着恩熙倒的酒,一口氣喝完了。

“真好喝。”

媽媽擦着嘴邊挾起恩熙做的丸子。

“難得吃我女兒做的菜。”

“媽媽,我也要一杯。”

媽幫她倒了酒,恩熙也一口喝完了。

“好苦。”

媽媽看着恩熙,挾着菜笑着。

“不會喝酒,還硬要喝?”

“不是,我會喝。媽再喝一杯!”

恩熙靜靜地看了媽媽連第二杯也一口喝完。

時間到底剩下多久?允許我的時間有多少?我不會拒絕時間的安排,所以求求您再給我多一點時間吧!我很想多為媽媽做一點事,尤其是哥離開之後。

“真好喝,因為恩熙倒酒給我,所以酒更甜。”

“爸……”

恩熙說到一半,停住了。

“誰?你爸?”

媽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僵硬。

“爸,得了病以後,過多久才死?”

“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媽以奇怪的表情問。

“沒什麼,只是很好奇。聽說我出生之前就過世了,是很快就死了嗎?”

喉嚨哽得很難說出最後的問題來。

“是什麼時候?不記得了。”

媽好像吃了很苦的東西一般鐵着臉。

“可能過了兩個月吧!”

恩熙的耳邊揚起哥說“過兩個月,我們要去美國”的話。

“不但花時間,而且也花了很多錢。”

媽再喝下了一杯,好像要吞下不想回想的往事。

“他是那麼壞的人嗎?”

恩熙微笑着問。

“還說呢,動不動就把東西打破,喝酒、賭博,他簡直不是人,他得了病真罪有應得。”

雖然媽說爸是個壞蛋,但也感覺得出她的痛苦。

“他遭到懲罰了。”

恩熙聽着媽喃喃自語而感到臉紅。

“是呀,遭到懲罰了。也許遭到懲罰了,爸也是。”

恩熙不知不覺自言自語。

因為想貪圖不屬於我的東西,傷了別人的心,所以……真的遭到懲罰了嗎?

“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沒有。”

恩熙趕快振作精神。

“媽,你為了我而傷心透頂,芯愛離去后,養育我的時候,你都非常難過。”

媽紅着眼眶看了恩熙。

“我對不起你的比對得起的還要多很多。”

恩熙在說這句話時感到心酸,於是把手輕輕地放在心上。

“你哪有對不起我?”

媽紅着眼眶說。

“如果出生以後一直跟你一起,那麼有多麼好。”

“若教授太太聽到,會放聲大哭的。”

“不是,不是。”

恩熙搖着頭笑。恩熙感到眼淚快要流出來,所以用笑容掩飾過去了。

“我出生以後,如果一直能固定在一個地方住,那該有多好。對媽或是束草的媽媽都好,可能不會留下那麼多的後悔。”

可能這樣就只會傷到一方,不會傷到那麼多人,也許就會減少悲哀的緣份。

恩熙的聲音不禁地含着淚水哽咽聲。

“你還想那個哥哥嗎?”

媽以悲傷的表情問。

“沒有。”

恩熙默默地點了頭,然後馬上笑着喝下一杯酒。

“真苦呀!媽,唱歌好不好?”

“唱歌?今天你怎麼了?”

“好吧,我們唱一首歌吧。你也知道我是街坊鄰居都認定的歌手,大家都要排着隊聽我唱歌。”

“……抱着殷切的期望,隨着花開而笑,隨着花謝而哭的春光走過去……”

恩熙抱着膝蓋看正在唱歌的媽媽。

雖然恩熙感覺得到眼眶裏有淚,但是就讓淚流吧,像個影子一樣看着媽媽。

媽,對不起!我是個只會令你難過的女兒。怎麼辦?

恩熙看着媽睡着后就出來了,然後坐在碼頭上看海,恩熙看着隨燈光而搖蕩的海自言自語。

“哥,連一時一刻都不能剋制不想起你!”

如果來世投胎,可以變成海,那麼我就可以見到你。只要哥找我,我就能見到你。

這時call機響起,從號碼上看來,是哥哥。

恩熙趕快進屋,坐在電話機前面。很快拿起了電話筒,但不久卻放下了。

“只要這兩個月。”

想再聽見哥的聲音。

要放下,要放下哥的手,哥也要幸福!

恩熙凝視着電話靜靜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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