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20
轉眼到了年三十,昨天齊總告訴我了,姥姥她們今天過來吃晚飯。當初我真是樂了一大跳,齊總她們吃得太素了,不知道她和雯雯到外面去吃的時候是不是也那麼素,我好些天沒吃着肉了,只那天做的帶魚給自己留了兩小塊。我問齊總都得準備些什麼,要不要買些菜。齊總說,不用不用,牛肉不是還沒燒嗎,土豆燒牛肉,還有兩條平魚,炒倆菜,包點上回你包的那種鮮蝦餡的餃子,得了。我簡直以為聽錯了,這難道是有錢人家的團年飯么,忍不住說,年三十呢?
齊總說,是呵,所以她們過來吃。
我不敢多說什麼,再慫恿兩句她們到外面吃去了,我連牛肉都吃不着,又問她,會來幾個人?
齊總說,仨。
一大早我就裏裡外外忙乎起來,齊總家天天都那麼乾淨,可我還是習以為常地要在過年前大掃除。
門鈴響了,我從貓眼望去,一個變了形的板寸頭出現在我的視野里,有好些天沒見了。我屏住呼吸把門打開,說道,陶先生早。說完忙把嘴閉住,可還是有一股刺激的氣味竄進了我的鼻腔。
陶先生問,起了嗎?
我說,還沒呢。又把嘴閉上,忙忙地去為他拿拖鞋。
陶先生換上拖鞋,徑直朝里走,邊走邊低聲對我說,把我的鞋擦了。
我一下就感覺到他是不想讓雯雯聽到他的聲音,答應,好的。
陶先生走到齊總卧室門口,門不知是才開的,還是根本就沒鎖,一扭就開了。
我在客廳里長長地換了幾口氣,想着裏面又是一陣惡戰,呆會兒又有得做的了。我先把陶先生的鞋擦了,又去給陶先生泡杯濃茶,放在吧枱上。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兩人出來了,我正一片一片擦發財樹葉子上的土,忙放下手中活兒去伺候他倆吃早飯。
齊總對我說,我約了理髮師做頭髮,中午不回來,你把里裡外外收拾好,下午姥姥她們過來,雯雯起來了問她吃什麼。
我說,好的。
陶先生喝着我給他泡的茶,問我,你不回家過年?
我說,十月份才回過家。
陶先生又說,春節出去到處轉轉。
我有點怕齊總改變想法,不要我在她家獃著,忙強調說,我在北京誰也不認識,沒地兒去。
齊總說,明天我和雯雯去香港,你就在家獃著吧。頓了一下又對陶先生說,反正家裏也沒什麼。
我腦子裏七八個彎轉過去繞過來,這個屋子的東西哪一樣不是精品、極品,怎麼說家裏沒什麼呢。繞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原來是門口有盡職盡責的保安,我不可能攜帶走什麼。說是家裏沒什麼,其實是指現金、珠寶之類易攜帶品。原來齊總還是不太放心把我留在家裏,我好像受到了侮辱。不過我大可不必太過敏感,站在她的立場上想一想,報紙上經常都在報道,哪兒的保姆捲起僱主家的東西跑了,哪兒的保姆把僱主存摺偷去,把錢全取了,警方和僱主都一籌莫展。她有一些想法也是正常。再又想起齊總和雯雯明天要走,冰箱裏的菜都快吃完了,不知她們什麼時候回來,也不買點菜在冰箱裏。但也就想想,不敢多問。
陶先生問齊總,機票拿到了嗎?
齊總說,拿到了,在公司里,一會兒他們給我送來。
我問,一會兒有人送機票來嗎?
齊總說,不,不到家裏。
兩人穿戴好一起出門,陶先生又叮嚀我,不要輕易開門。
我答應他,好的。
我在齊總家寬大的房子裏忙忙碌碌,來回穿梭。十二點過,雯雯才懶懶地走出來,一副沒睡醒的樣。齊總那天才說了她,她還是不知道抓緊,每天就看電視,給同學打電話、上網,晚上很晚才睡,第二天中午才起床。我倒是有些忘了她還是一個學生、一個快要參加高考的高二學生。
雯雯揉了揉眼睛問,我媽媽呢?
我說,她做頭去了。
雯雯像是想起了,說,喔,林阿姨,給我煎兩個雞蛋吧,我想吃煎雞蛋。
我說,好的,你快去洗臉吧,很快就會做好。
雯雯吃了飯菜一如既往地泡電視,我吃了午飯還得抓緊時間幹活兒,得把到處都弄乾凈弄順暢,讓齊總挑不出一絲漏洞來,晚上再讓她們吃得舒舒服服。呵,我的牛肉,我燒的牛肉走一家征服一家。齊總家吃得太素,我的十八般廚藝在她們家簡直無用武之地,太可惜了,看我今天不讓她們吃個歡樂開懷。齊總一高興,明天早上我再甜甜地問候她一聲,齊總,新年好!她能不給我發個紅包嗎,沒準兒想起我這些天的辛勞——我把她家從上到下洗了個遍,多有上一兩張也不是不可能,你想一想她數錢給陳經理那樣兒。
明天,齊總會給我發多大個紅包呢?
21
今天是春節,新的一年在我的印象中好像是從這一天開始。每每有新字出現在我腦海里,希望又開始在我心中發芽、生長。至於後來有沒有結果,倒不太注意了,沒結果也能找出理由來。但是當它一開始萌動,我總是滿心歡喜。今年我會過得好一點么,今年我能否如願以償,掙着錢回到家鄉,開一個小幼兒園,能賺到錢,少一點也行。我就可以和家人相依相守。
早早地我在衛生間給張勝華打了個電話,張勝華還在夢中,說昨天家裏團年,看完春節聯歡晚會就在父母家睡,嬌嬌在旁邊,睡得跟死豬一樣。
一想着我家嬌嬌睡得像死豬一樣就讓人樂,想等齊總她們走了再給她打。
張勝華又說,昨天得了五百塊壓歲錢,你父母也給了一百,你姐給了一百,壓在枕頭下才睡。
我說,給她存着吧,你還好吧?
他說,還好,怎麼起那麼早?
我說,我天天都起那麼早。
他說,你一個人在外要注意身體,也要注意安全。
我說,放心吧,天天都在人家裏,很難得出門。
他說,再不回來吧?
我說,想我啦,再堅持一年吧,出都出來了,北京人笨得很,錢好掙。
他有些抱怨說,前段時間還贏了幾千塊錢,如果你回來我就給你的,可你說不回來,又輸出去了。
我哄他說,賭哪靠得住喔,就沒想到過靠那幾個錢,輸了算了。話說完,一下想起是六千多呢,這才幾天的時間,就輸出去了。我不禁有些擔憂,問,你們打多大的麻將?
張勝華說,沒多大。我又追問他。他還說,沒多大,不要問了,我知道的。
我說,那好吧,你自己要控制好,你看張二娃他兩口子在外面打大麻將,輸那麼多錢,還欠一屁股債,你可是輸不起的。
張勝華有些不耐煩了,說,知道了,就這樣吧。
我說,那好吧,下午我再給嬌嬌打。
冰箱裏有速凍湯圓,倒不用我包了,呆會兒齊總她們起來了再燒水都來得及。齊總昨晚說今天十二點的飛機。叫雯雯別睡懶覺,八點起床,吃了早飯就得上飛機場。現在才七點。
大年初一不能掃地,掃地會把財運掃走。我只把房間整理一下,給幾棵植物加了點水、上些肥。
齊總會給我發多大個紅包呢,我一定要單獨寄一百給嬌嬌,說是媽媽給她的壓歲錢。
落地鐘的三個墜物落了下來,長長地垂着。我打開鍾門,將三個墜物吊起來,這是給鐘上發條。剛合上鍾門,就聽垮嗒一聲,是齊總的門開了。齊總出來了,她看到我正幹活兒了。我滿臉堆着笑,走過去討好說,齊總,新年好!
跟我想像中的情形一模一樣。
齊總有點意外,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也對我說,新年好,煮湯圓吧。說完去廚房喝了水,又朝雯雯房間走去。
別急,齊總沒想到開門就會看到我,她可能早就準備好了,一會兒會發給我的。我故作不介意的樣子上廚房燒水。
湯圓煮好了,端出來,齊總和雯雯吃了。齊總叫雯雯抓緊收拾。她好像忘了該做什麼。我有些急了,在她身邊晃來晃去。她在化妝了,我跟着進她的房間鋪床疊被,齊總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提醒她今天是大年初一,齊總說去年大年初一她在韓國,韓國泡菜真好吃。
她怎麼就想不起來呢,是不是要出了門、上了飛機才發現給林阿姨封的紅包還在自己那個迪奧包包里呢?
齊總說,幫我把那個LV包包拿出來,我提那個。我拿了好幾個,齊總才說,對了,就是這個。從我手中接過去,把那個迪奧包包里的東西倒騰過來,根本就沒一個紅紙包,倒是有一大疊整齊的百元大鈔。可從她手裏過時,她連想都沒想一下就塞進我遞給她的LV包包中,若無其事。好像今天不是大年初一,好像她根本就不懂得什麼是紅包。我的心咚咚跳着,還是有點不甘心,是不是她要出門時才給我,並囑咐,把門插好。
齊總和雯雯各自收拾收拾各自的東西,不一會兒都收拾好了。我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兒了。在我最後擠出笑容說,再見,旅途愉快。齊總仍然沒想起,不是沒想起,是壓根就沒想過要發一個紅包給我。我聽到她們母女說笑着走進電梯,電梯門關上,她們的聲音消失了。
我簡直覺得自己受到了愚弄,有些無地自容,像是我手中的錢被她們騙走了,她們還嘻嘻哈哈。氣死我了。
我轉身回屋,找來掃帚掃地,看我不把她們家的財運全掃走,她不按牌理出牌,真是氣死我了。
我在籃球場一樣大的客廳里東掃西掃,掃了半天竟掃不出一點渣滓來。我更是氣死了,到處搜羅,從每個屋裏好不容易搜聚了一些垃圾,拎到外面垃圾桶里扔了。好像這一扔,齊總家的所有運氣都被我扔沒了。
回到屋裏,我還覺得不解氣,一下就看到鋼琴了,看到鋼琴那一刻,我才又重新有了些欣喜。這下好了,家裏沒人了,我沒得到紅包,我彈兩下她家的鋼琴還不行么。沒一點心理負擔,我掀開鋼琴蓋,好像那鋼琴原本就屬於我,再把蓋在琴鍵上的紅布揭下來,潔白整齊的琴鍵立馬就把我征服了。
我彈起了我最熟悉,就是把我燒成灰,我也彈得出來的曲子,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時光倒流,萬物輪迴,我彷彿又在陽光明媚的幼兒園裏,一大群小朋友跟着我一起唱,我在這裏放光明,好像千萬小星星……孩子們稚嫩的聲音充滿了金屬的質感,純潔無比,能把成人心中所有的慾念滌盪得乾乾淨淨。
往事如夢,不覺已是淚水成行。
22
落地鍾噹噹響起,把我從夢幻中驚醒,穿越時光隧道,我又回到了現實之中。我實在只會彈那麼幾首簡單的曲子。
有點餓了,我才想起還沒吃早飯,合上鋼琴。一轉身,空闊寂寥的房間裏只有我孤單單一人,冷冷清清。嘀嗒嘀嗒的鐘聲使得寂寞更是無處不在。我彷彿置身於另一種幻象中,虛虛渺渺,連同我這人也不真切了。齊總沒告訴我她們什麼時候回來。
我打開電視,到處是一片歡天喜地,雖然不屬於我,卻給了我一點現實的存在感,讓我踏實一些。
我煮了湯圓端出,想邊看電視邊吃。電視屏幕一下全變成了雪花,我拿着遙控器按了半天也按不出一個圖像來。去他媽的,又怎麼了?我拿起電話打給物業。物業居然在大年初一還有人接電話,我問,C座26B為什麼沒有電視。
電話里說,請您稍等,我看一下。過了一會兒又說,是這樣,您家的有線電視收視費沒交,還有您家去年二月到現在的物業費兩萬零三百六十四塊兩毛,水費一千八百四十三塊七毛都沒交,請您到物業來交齊。
我靠,夠他媽狠的,物業大年初一停電視來收費。再一想,齊總更狠,她要是不拖欠到底,誰敢這時候停她家的電視。我真是慘了,這麼多天怎麼混呵?
初二。
初三。
初四。
初五。
初六。
時間和空間因為等不到人回來,彷彿被無限延伸了。
每天除了打掃一下房間,彈彈琴,反反覆復彈那幾首簡單的曲子,給嬌嬌打電話,我實在找不到打發寂寞的法子。想去把音響弄出聲音來,可要開好幾個開關,我怕聲音弄不出來,又回不了原,齊總回來看到了。只好作罷,不急的,早晚會弄得來的。
夜幕一降臨,就早早回了自己的房間,不敢在大客廳里逗留。從小就怕那些鬼怪妖魅。夜空中的26樓不像是在人間,我覺得自己更像一個幽靈。
呆在自己的房間裏,書架上大多是郭敬明、韓寒、張小嫻等,雯雯的書,我看不進去。再就是離婚指南、菜譜、養生、廣告、工商之類的書,也不吸引人。有不少小冊子,都是手機的說明書、宣傳單,各種款式的都有。齊總用過那麼多手機呀,真是太有錢了。對了,到現在,我還沒搞清楚齊總到底是幹嗎的。在她們家找不出任何一點蛛絲馬跡能顯示她所從事的行業,我也不便於直問。幸好書架下面還有一排《時尚》、《時尚健康》,雖然大多在俞小姐那兒看過了,可我還是不厭其煩地再把它們翻了個遍,翻困了倒頭就睡,睡眠倒是補足了。我越來越熱切地盼望快點有人回來陪我說話,不和我說話,有人的聲音也行。
23
今天是初七,還是六點就醒了,睡不着了。在床上挨到天蒙蒙亮,才起,上廚房。冰箱裏的菜早吃完,我泡干蘑菇、發乾木耳好幾天了。齊總什麼時候回來呀,這是個什麼人呀,怎麼不為別人着想一下,去那麼多天都不給我買些菜放在冰箱裏,也不告訴我什麼時候回來,我好有心裏準備,裝什麼神秘。想起她居然沒給我發紅包,我更是生氣,好呵,等着吧,看我還那麼巴心巴肝對她,她要不爽,炒了我算了,在這兒有什麼幹頭,表面上工資那麼高,一點油水都撈不着,連肉都吃不上,更別說水果了。炒了我,上別家去,去那些人多的家裏,再怎麼也不可能連肉都吃不着呀。想當年,我家嬌嬌的保姆,不說頓頓,至少每天晚飯,我也會給她碗裏多夾幾塊肉呵。
煮了面來吃,再怎麼怨恨,基本的活兒還得干。我例行公事把到處規置了,又沒事可幹了。
拿了本《時尚》倒在大沙發上翻看,百無聊賴,門鈴在這個時候響了。
第一個反應是,幸好碟子放回去了。她們總算回來了,我為六天後門鈴第一次響起,為自己的預感準確而激動不已,像小孩一樣雀躍着去開門。
從貓眼看出去,外面的人正看着貓眼。我嚇了一跳,不是齊總,是那個變了形的板寸頭,他好像也正看着我。心中一下湧起種種疑慮,他來幹嗎,他難道不知道齊總沒回來嗎。我腦子裏馬上就想起了那些雞鳴狗盜的事,給他開不開門,開了門,這個屋子裏只有我一個人,要是有什麼事發生,我向哪兒呼救?
還在猶豫着,門鈴又響了一遍。對保姆來說,門鈴聲就是命令。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打開了門,這個動作做完,才有了些反應。陶先生已經進來。我急着說,齊總她們還沒回來。
陶先生邊脫鞋邊漫不經心地說,我知道她們明天回來,我在這兒休息一會兒,有點困。
我是那種敏感的人,防備意識像刺蝟身上的刺一樣全立了起來。說實話,當保姆那麼久,還很少和男主人單獨處在一起,何況是這種不是男主人的男人,何況他知道女主人不會回來。要是他有什麼企圖,要是齊總知道了會怎麼想。我沒有經驗,不知所措。但聽說齊總明天回來,多少有些激動,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做什麼。
陶先生自己拿了鞋出來換了,回頭看我一眼,說,把門插了呀。
我更是不安,又沒其它辦法,把門插上。
陶先生叫着,泡杯茶。進去了。
我泡好茶端出來,正在想放哪兒,他要叫我給他端進卧室里怎麼辦,我不進去,管他媽的,得罪了就得罪了,不要我干我走人。腦子裏才亂鬨哄地轉來轉去,迎面陶先生已走出來了。我驚得差點叫起來。你看他什麼形象呀,穿一身緊身內衣,線條畢露,大大咧咧的,簡直不把我放在眼裏。雖然我只是個保姆,可我也是個女人,我覺得受到了侮辱,血往上涌。
陶先生叫我把茶給他擱茶几上,自己夾了床被子就倒在沙發上。我急了,說,陶先生,請您在卧室里睡吧,外面天涼。
陶先生說,不,我在這兒看會兒電視,裏面的太小了。
我忙說,電視沒了。
陶先生說,什麼,沒電視了?邊說邊不相信打開來,果然是雪花,問我,怎麼啦?
我說,沒交有線電視費。
陶先生說,這個齊文英,真是太不會過日子了,上次都是我給她交的。
這些話我聽着倒是有些舒服,幸災樂禍向他彙報道,還有物業費和水費,都沒交。
陶先生說,這日子過得怎麼這樣兒,真是的,你到樓下去把電視費交了。邊說邊要去拿錢給我,突然想起什麼,又說,算了,等她回來自己去交。
陶先生說,我就這兒躺一會兒。我站在那兒發傻的樣子可能讓他感受到了什麼,他又說,我經常都要過來休息,睡會兒午覺。
我還好說什麼,只好轉身回我自己的房間去。
陶先生躺了一會兒,就長聲吆吆地叫我。我有些不情願,還是出來了,向他走去。老遠就問他,什麼事兒?
陶先生說,你過來呀。
我極不情願地走了過去,邊走邊有些不耐煩了,說,你說吧,我聽着呢。
陶先生待我走近才輕聲說,來,給我掐掐頭,昨晚酒喝多了,頭暈。
我就猜到他別有用心嘛。幾乎想都不用想就說,您別讓我掐,我不會掐,待會兒把您眼睛掐瞎了。
陶先生說,不會的,來,隨便掐掐。
我說,我不會,要掐您上美容美髮掐去。說完也不等他反應過來就轉身走了。去你的蠢豬,家政服務上沒寫我得給人掐頭。他算個什麼,不要我干我還不愛幹了呢,叫我給他掐頭,掐掐掐的就和我搞在一起。去你媽的,不要惹我。
陶先生不再叫我,可能真正睡著了。我在自己的房間裏翻菜譜,飯也懶得去弄來吃,等他走了再說。好一會兒,我都坐得不耐煩了,聽到他在喊,林阿姨,插門。
出來時,陶先生已穿得人模狗樣了,我才鬆了口氣。一下覺得自己反應又太激烈了,陶先生並沒強迫我什麼,說不定我自作多情也有可能,反倒有點不好意思。雖然我對這個男人沒一點好感,可是,女人嘛,有男人想騷擾你,心裏還是挺得意的,說明自己還有魅力,說明自己還風韻猶存。何況我只是一個保姆,他是一個有錢、有妻,還有那麼優秀的情人的男人。我臉上的笑真誠了些,聲音卻假腔假調地問道,陶先生要走啦。
陶先生說,走啦。邊說邊穿鞋。
見他穿鞋,我去為他開門。陶先生穿好鞋,對我說,不要告訴齊文英我來過。
看看,他是不是心裏有鬼。像是在和陶先生分享同一個秘密,又像是我捏着了他的小把柄,我的嘴不禁咧開了,用一個大人安慰一個做了錯事的小孩子那樣的口吻對他說,不會的,你放心。這男人也沒那麼可怕,看起來有點凶,其實也不見得,感覺上他好像比齊總還細心一些。我知道怎麼對付他了。
陶先生不放心,又補充一句,本來沒發生什麼,省得她在那兒東想西想。
他還是想發生點什麼的,只是沒成功。我有些得意,又繼續安慰他說,放心,我不說。邊說邊用眼神加重了肯定。
陶先生才走出門去,說,插門。
把門插好,回到客廳,大大地喘幾口氣,他再多說幾句話,我就被熏死了。我當然不會告訴齊總,我還會把窗戶大大打開,讓呼呼的北風把陶先生留在這個屋裏的氣味全吹散。老天可以作證,我對這個男人一點興趣都沒有,白白惹一身騷是很划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