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1
秦棲鳳要出獄了,她就要重獲自由了,可此時此刻她一點也不欣喜欲狂,恰恰相反,她的情緒無比的低沉和暗淡,這低沉和暗淡里包含了對前途的迷茫和擔憂以及對未來的無可把握,她不知道出去了該做什麼,怎麼活下去,具體到今天晚上在哪兒睡,明天的早飯從哪裏來,一想到這些她的心裏就充滿了焦慮和憂傷。外面的世界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了,她感到有點害怕,這個時候回頭一望,她才發現,那麼多年來,真正是在監獄裏她才過上了四年的平靜生活,此時真要離開了她竟有點感到無所適從。
老媽在她入獄的那年去世了,再也不會有人白白的給她錢了,大姐和她關係一直都不好,二姐現在不知道過得怎樣,她是沒臉見她的了,二姐被她拖累得差點把家弄散,而她總是惡習不改,二姐忍無可忍和她斷絕了往來,三姐和她關係好一點,可又遠在北方,在她入獄后也不再有聯繫了,她爸更是恨她不成氣,說她把自己的家弄不好,還要把大家都拖跨,他說過再也不想看到她。爸說到做到,四年了,他們沒來探過一次監,就算她望穿秋水,悔斷腸子,他們也沒來看過她一次,他們把她徹底地拋棄了,不管她了。這不怪他們,怪她自己,她沒給他們帶來過一點希望,卻總是讓他們一次次地傷心,一次次地失望直至絕望,一個人不能給別人帶來希望,人憑什麼喜歡你,哪怕是父母,哪怕是夫妻,哪怕是兄弟姐妹,更不要說朋友了,世界是孤獨的世界,什麼親情,什麼友情,什麼愛情,哪一樣不是在她落難之時都離她而去,不怪別人,怪自己失去了吸引力,失去了對這個世界的吸引力。
唯一讓秦棲鳳感到欣慰的是她即將看到兒子了,兒子該有五歲了,自從王俊石最後一次來探監,告訴她他要結婚了,要和另一個女人結婚了,他以後不來看她了,他請求她原諒他,她就再也沒看到過兒子,真不知兒子長什麼樣了。這世上唯有兒子兵兵才是她秦棲鳳的親人,她的骨肉,她的精神可以找得到依託的人,是兒子給了她活下去的勇氣和信念,在獄中她完全是靠着思念兒子走過來的。呵,兒子,秦棲鳳的眼淚溢了出來,每每一想到兒子那張臉,她的心都會碎。
秦棲鳳走出監獄門,她聽到那扇鐵門在身後咣在地關上了,她又回到了塵世之中。秦棲鳳抬頭望了望天,深吸了口氣,朝前走去。
穿過一大片農場,秦棲鳳上了大路,一輛輛客車,貨車從她身邊經過,都是開往她生活的那個城市的,她一招手就能停下來搭她。秦棲鳳捏了捏揣在包里的六十塊錢,那是昨天監獄發給她的,她不知道這六十塊錢用完了又該到哪裏去找到錢。不管怎樣,她是再也不會上賭場了,賭場太可怕了,人一轉進去就再也撥不出來,一不小心就什麼都沒有了。她倒不怕死,她的心死過一千回一萬回了,只是時間越長,她就越覺得欠兵兵越多,她想出來后哪怕過一種最簡單的生活,一種最寂寞的生活,只要能和兵兵在一起,相依為命,那就夠了,她秦棲鳳活到這個份上還奢求其它什麼,很多東西並不是她想要就得得到的,折騰了那麼多年,她總算明白了這個道理,她只想看着兵兵長大,長成個才華橫溢的人,也不說將來要靠兒子,自己走到哪天算哪天,可兒子得象個人樣好好地生活。真是那樣,她秦棲鳳就死而無怨了。
走了好一會兒實在走不動了,她才不得不伸出手去攔下一輛開過來的車,車上己裝滿了人,售票的人叫前面坐在引擎蓋上的人挪了挪給她騰出個位置,秦棲鳳擠下去坐了。
進了城她該去哪兒呢。秦棲鳳又頭痛了,好象是一種歸宿,無論如何她都該從二0三廠開始,無論如何她都得回去,讓爸和二姐原諒她,她會好好的,如他們希望的那樣去活,她不會給她們再添煩惱,她會去找份小工來做,想要清淡一點地活下去,其實也不是太難的事,她不會拖累他們,她會自己想辦法養活自己和兒子,她只想求他們原諒她,讓她有機會補償他們。
車很快就到了終點站,秦棲鳳下了車,又叫了個摩的到二0三廠。
走進廠里,秦棲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0三廠早沒了往日那種熱鬧騰騰的景象,到處都顯得那麼破敗凋零,冷浸浸,灰濛濛的,秦棲鳳覺自己象是行走在一片廢墟之上,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穿過廠區,到了生活區,才有了點人氣,遠遠地走來一人,胖胖的,秦棲鳳一眼就認出是齊四妹來,與些同時,齊四妹也認出她來了,驚詫詫地招呼到,棲鳳,我說是誰呢,原來是你,回來啦,才回來。
秦棲鳳寒喧道,是呀,怎麼廠里是這個樣子呀。
齊四妹說,嗨,你不知道呀,廠里解散了,買斷工齡了。
秦棲鳳說,什麼,解散。
齊四妹說,是呀,大家都下崗了。
秦棲鳳驚呆了,說,不可能吧,這麼大個廠,怎麼說解散就解散了,那大家怎麼辦,我爸他們呢。
齊四妹說,你不曉得喔,現在買斷工齡,各找出路了,我都好久沒看到你二姐了,喔,對了,我開了個茶館,空了過來玩兒,全是機器麻將,不用手搓了,幫我帶些人來。
秦棲鳳心中挂念家裏,應道,好的好的,沒事了過來。
齊四妹說,你到是沒怎麼變,還是那麼漂亮,白了些了,回來了就好,這會兒我還得去買茶葉,一會兒就來人了。
秦棲鳳說,你忙你忙,改個時候再說。邊說邊和齊四妹別過。
以前最早的時候秦棲鳳就常和齊四妹,李老么他們一起打麻將,大家是多年的麻友了,齊四妹這人還要得,牌品不錯,贏得起也輸得起,對人也仗義,圍得到人,那時她們家是大家的窩子,從來就沒看到她們家沒有人打麻將過。只是她太不相信了,她才不在四年,那麼大個廠,怎麼說倒就倒,說散就散了。那個時候二0三廠多風光呵,全市最大的鋼鐵企業呵,二0三的人走到哪裏不是牛逼烘烘的,那個時候多少人追求她秦棲鳳呵,她還看不上,還不想嫁個二0三廠以外的人,二0三廠的雙職工過一次年就成一次萬元戶,最早打五拾的麻將的都是她們二0三廠的人,就算後來效益不那麼好了,她犯事那年也不象現在呵,大家都還有得起酒喝,有得起肉吃,現在大家就弄來飯碗也沒了,怎麼在監獄裏才呆了四年,出來就天下大變了,秦棲鳳簡直不敢相信,心裏突然湧起個不祥的感覺,她覺得要回家更難了。
秦棲鳳走進一幢破舊的,年代久遠的樓房,二樓右邊是她熟悉的門,那是她二姐的家,他的爸多半也會在這裏。秦棲鳳吸了口氣,鼓起勇氣敲了敲門,她想好了,不管他們怎樣對自己,她都得受着,只求他們能認她,收留她,給她機會以彌補她欠他們的,她決不會再去賭博了,她會想辦法掙到錢的。
門開了,是二姐,二人都呆住了,秦棲鳳看到二姐蓬頭垢面的,手裏拿着個線團,一臉的老態和蒼桑,這哪裏還是從前那個養尊處優的二姐,分明一個老婦了。秦棲鳳低聲到,二姐。
二姐看到秦棲鳳顯然衝擊也不小,一種既怨又憐的複雜情感立碼充塞了她的心,她有點反應不過來,嘴裏喃到,你,你。
秦棲鳳見二姐並沒想把她往裏讓,只好說,我可以進來嗎。
二姐還是沒做出反應,卻聽到裏面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問,誰呀。
那是她的爸。
秦棲鳳忍不住硬往裏走,二姐下意識讓開了道。秦棲鳳看到房間裏亂七八糟的,塞滿了許多早該扔了又捨不得扔的垃圾物什,她的爸,一個瘦小單薄的老頭兒,緩緩地從一張老得掉牙的破舊的木椅上站起身來,向門口張望,看着她走進屋來,他的目光獃滯,神情遲鈍,秦棲鳳腦海里傾然浸出一句話來,子欲養而親不待,心都碎了,說到,爸,我回來了。
她爸半天才反應過來來人是誰,臉色由寧靜變得驚訝,再由驚訝變得不可捉摸,眼裏閃過的一絲光茫只瞬間就暗淡下去了,搭着眼皮說到,回來怎麼嘛,家都被你拖跨了,你還是不要回來的好,不看着你大家的心還寧靜些。
秦棲鳳心在流血,不是為自己,是為她爸,爸老了,就這麼不知不覺,悄無聲息地就老了,人生真是沒有多大意思,什麼都沒抓着,一不小心就遛不動了。她說,爸,我以後不賭了,讓我回來好好孝順你吧。
她爸說,你不要再回來打攪我們就謝天謝地了,你還是自己去走自己的路去,家裏管不了你,我們也不指望你什麼。
秦棲鳳說,爸,我不會拖累你們的,我會去掙錢,好好地,老老實實的過日子,你們給我一次機會吧。
她爸突然激動起來,機會,以前給你多少機會,你改過嗎,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逃,算了,不想說了,給你說吧,現在你姐也下崗了,工作也沒了,工資也領不到了,就靠你姐夫一個人,他能領多少錢,一個小工人,你還是不要為難我們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過各人的吧,你哪天發了我們也不來沾你的光,只拜託你不要來打攪我們,這個家經不起任何事情了。說完他爸再不理她,回到椅子上去,好象根本就沒有她。
秦棲鳳的心都冷透了,原以為那麼多年過去了,她爸會淡忘從前,對她寬容一些,可他分明就是不原諒她,他說出的話還是那麼絕絕,她太了解他了,他害怕,他害怕生活再有哪怕那麼一絲絲,一點點的波動,那種害怕讓她心痛不己,且擊跨了她所有的用心,施捨和享受寬容也是要有基礎和條件的,自己都很慘了,拿什麼去付出。秦棲鳳呆立着想不出該怎麼辦。
秦棲鳳的二姐說,你不要怪我們,生活就是那麼艱難,我們自身都難保了,真的留不了你,你看嘛,這個房子那麼窄,你睡哪兒嘛。
秦棲鳳說,王俊石還住在原來那兒嗎。
二姐說,是的,還在那邊那個院子,只不過他又結婚了。
秦棲鳳說,我知道。
二姐說,我這兒還有他的小靈通號碼,他有個時候會帶兵兵過來,兵兵長得真乖,我們都喜歡他。
秦棲鳳要了王俊石的電話號碼,走出屋來,她聽到身後關門的聲音,眼淚唰地就流了出來。雖然她早就想到了這樣的情形,但真的是這樣了她還是感到委曲和心酸,她真的不知道現在該往哪兒去,天下那麼大,竟然沒有一個她可以容身的地方,想當年風光時,呼朋喚友今朝歌來明朝醉,到如今,想要找個可以暫時投靠的人都找不到。她想要叫自己不要哭,人落泊了,就該他媽倒霉。在樓梯的拐角處站了好一會兒才止住傷心,讓自己平靜下來,想要過去看兒子又覺不綏,還是先找個地方落腳吧。
2
秦棲鳳走出二0三廠,欲搭中巴進城去,人剛一停下,就有個人騎了摩托開到她面前,問她進城嗎。秦棲鳳一看,那人很面熟,那人一眼就認出她來了,說道,小秦,是你,回來啦。
秦棲鳳想起他是以前王俊石他們熱鋼廠的陶智,來過她們家,遇到熟人,秦棲鳳有點不自在,見人家跟她打招呼也招呼他到,陶師,你搭我進城么。又反應過來些事,說,多少錢。
陶智說,哎,小秦,你就算了嘛。
秦棲鳳見真有那個意思忙說,不算,不算,該怎樣就怎樣,哪能白搭呢,現在你們也跑摩的呀。邊問邊上了摩托。
陶智一邊發動車一邊說,是呀,沒工作了,只有出來跑摩的,嗨,你早出來一步就好了,王俊石剛才還在這兒,剛搭了人進城。
王俊石。秦棲鳳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他也在跑摩的呀。
陶智說,是呀,現在是能找到錢都不錯了,不象從前了。
秦棲鳳說,你一天跑得了多少錢呵。
陶智說,二三十,好的時候五六十吧。
秦棲鳳感嘆連連,連王俊石那樣的廠里的優秀青年,年年的先進也來跑摩的掙錢了,這世界變化得也太不合乎情理了,看來這些人雖不象她那麼慘也比她好不到哪兒去,這麼一發現她的心裏稍微得到些安慰,好受了些,人生不過就是如此,所有的榮辱,所有的貴賤都是暫時的,就算是一輩子,一輩子又有多長,過往雲煙,轉瞬即逝,不必太過在意。只是突然又想起兵兵來,說明兵兵也不好了,她想快點見到兵兵。
車開得很平穩,迎着風陶師大聲說,一會兒進城了,如果有交警問我們,就說我們是朋友或親戚。
秦棲鳳說,交警要抓你們嗎,那我怎麼做呢。
陶智說,反正不要讓他看出我是摩的,如果被逮着了,你不要走開,你說我的名字,我說你的名字就是了,這兩天城裏到處都在抓摩的。
秦棲鳳說,那你們還敢跑,等風頭過了再跑吧。
陶智一本正經地念到,要生存,要發展,我們就要和交警打游擊,交警是我們的敵人,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秦棲鳳聽着想大笑幾聲,心酸酸的,說,陶師,我記得你好象也是大學畢業的,怎麼沒去找個工作呀。
陶智說,什麼大學畢業呀,現在大學生滿街都是,跟馬屎一樣多,找不到工作就找不到工作,有屁法,我們這些老大學生更比不得他們,沒錢又沒門道,還不是只有先跑着摩的再找活兒吧,總不能在家坐吃山空訕。
和陶師聊着,不一會兒就進城了,幸好沒遇上交警,秦棲鳳問陶師多少錢。陶智推託一翻后收了四元錢走了。現在秦棲鳳想不到該去哪兒了,想了半天才想起一個人來,那是她中學的一個同學,叫高月,在郵電局工作,曾經給她借過三千塊錢,那天正遇她贏了錢,她來找她,說是單位上要集資房子,她就把手上的三千塊錢一齊給了她。她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可她犯事那會兒向所有人求救,沒有一個人借一分錢給她,她沒有向她開口,是因為她才集資了房子,幸好如此,只是不知道她會不會幫她,向她要錢到也不敢多想,現在的世道,借錢不還是天經地義的事,只盼望她能搭把手讓她緩過這幾天來,不還她的錢也行。她在公用電話上打了好幾個電話才找到高月辦公室的號碼,過去就找着了,說,高月,我是秦棲鳳。
電話那邊說,哎呀,你出來了呀,什麼時候出來的,你在哪兒呀。
秦棲鳳說,我就在郵電局附近。
高月說,我還借了你三千塊錢呢,我的帳全還完了,就只有你的三千沒還了。
秦棲鳳客氣道,不急不急。
高月說,你找個地方等我一會兒,我把手上的事處理了過來。
秦棲鳳掛了電話,想起高月還記着還錢給她心裏愉快了些,也敢買點東西來吃了,晚上她也不至於露宿街頭了,甚至還可以去租個房子落腳了。秦棲鳳在和高月說好的商場門口買了兩個茶葉蛋,邊吃邊等高月。等了一會兒就和高月見着面了,高月說,事情太多了,你今天回來的嗎。
秦棲鳳說,是呀。
高月從口袋裏拿出三千塊錢遞給她說到,早想還給你了,你現在怎麼打算呢。
秦棲鳳接過錢來嘆道,幸好還有點錢在你那裏,要不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看能不能先幫我找個房子。
高月知道秦棲鳳跟家裏關係不好,問,王俊石呢。
秦棲鳳說,我們離婚了。
高月心生同情,說,那先到我家去吃了飯再說吧。
秦棲鳳說,高月,謝謝你。
高月說,該我謝謝你,我還你的錢,想那當年,你贏了錢總愛叫我一起去找好吃的,你記不起來了,我們倆打着的滿街找好吃的,那個時候你多風光呵,又美麗,我那個時候好羨慕你呵。
秦棲鳳說,咦,不必說了,現在我都這個樣了。
高月說,不過就走錯了一步吧,從頭再來嘛,走,走,先回家,今天就在我那兒睡吧,明天再找房子吧。
兩人乘公交車回的家,秦棲鳳洗了個澡,高月拿出一套自己長胖了穿不得的衣服給秦棲鳳換上,嘆道,咦,你早回來幾天就好了,我去給我們的郵政禮儀招禮儀小姐,才進職介所,十多個應屆畢業的大學生圍着我,我沒看上一個,後來我們一個同事聽說我在招人,向我推薦他兄弟的女友,我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個合適的,那個女孩看着稍微順眼點,我就把她招了,比你差遠了,喔,對了,移動那邊也在招人,專門要形象和氣質好的,他們那邊弄得好,收費大廳里全是些靚妹,我的朋友在管這事兒,今天他還問我呢,問我在哪兒去招得到好看點的人,他們才新開了個點,我去幫你問問。
秦棲鳳沒想到還會有這等好事,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呀,是的,她說過要從新開始,哪怕是最為清貧,哪怕是最為艱難,可只有腳踏實地地走,才不致於突然一天醒來,什麼都沒有了,她實在見得也受得太多了,她發現,活在這個世上,哪種方式,哪種狀態其實並不重要,也差不到哪兒去,好多東西都是活給別人看的,既然得不到,她就不該枉費心機,處處把自己逼上絕路,現在兒子長大了,要讀書了,她該給他一個好的環境,穩定的環境,讓他好好的成長,這點,她想她是應該做得到的。她問高月,移動,是搞什麼的。
高月說,你還不曉得吧,我們現不叫郵電局了,郵和電分家了,分成電信,移動和郵政了,我在郵政上,叫郵政局了,移動,就是以前的大哥大,手機,那會兒,你多蕭灑呵,我在郵電局上班都沒有弄個手機,你們那批算得上是最早用手機的吧。
秦棲鳳說,難怪我打電話查郵電局,114的給我說是郵政局。
高月說,移動那邊好,零時工工資都不太低,你想不想干呀。
秦棲鳳忙說,有碗飯吃都不錯了,我這樣還挑剔什麼,高月,我真的很感謝你。
高月說,別說那麼多,現先把你自己安頓好吧,以後你再慢慢謝我,走,和我接娃兒去。
秦棲鳳說,有四歲了吧,那個時候你就挺個大肚皮,是兒子還是女兒呀。
高月說,女兒,三歲多快滿四歲了,調皮得很,讀幼兒院了。
兩人邊聊着邊去幼兒園接了女兒,高月的女兒長得真漂亮,秦棲鳳問,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說,我叫付無雙。很乖的樣子。
高月打電話給她老公付宏林,叫他出來吃飯,不一會兒付宏林就開着單位上的車過來了,無雙看着爸爸來了,撒着歡奔過去,付宏林給她們打了招呼,伸手抱起女兒,在臉上親了親,又才招呼眾人走進一家飯店。
看着他們一家顯得是那麼安寧和穩定,秦棲鳳心頭真是千頭萬緒,這才是居家的日子呵,真不知自己忙乎了那麼多年忙乎出了什麼,本來她和王俊石也可以這樣過的呀,可那會兒她總是那麼不甘寂寞,心高氣傲,王俊石就差沒把心給挖出來放在她手裏了,可她還覺不夠,還時常感嘆自己無緣嫁入豪門,她熱愛那些漂亮的衣裳,她熱愛那些華麗的飾物,她喜歡和優雅的男士調情,喜歡和他們一起分享紙醉金迷,而如今,人奔三十,她卻什麼都沒得到,依舊一無所有,連應該有的都失去了。秦棲鳳一陳傷感,心中輾轉着的卻是姜育桓的那首老歌,曾經在幽幽暗暗,反反覆復中追問,才知道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才最真,再回首恍然如夢……
秦棲鳳迫切地想要見到兒子,用高月的電話撥了王俊石的小靈通。王俊石一聽到她的聲音就說,剛才齊四妹兒給我說你回來了,我去你家裏,你二姐說你又走了,你在哪兒。
秦棲鳳說,我想兵兵了,你能帶他過來嗎。
兩人約了見面的地方,秦棲鳳跟高月別過,要了個摩的,去等兒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