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0節

039

曉梅共報了4個名額：老媽，夫妻倆和小孩，現在小諾和陽陽頂替了她老公和孩子。

曉梅對她媽媽很是照顧，上車時攙扶，大巴剛開時空調沒起作用，曉梅就用小摺扇給她媽媽打扇，又給她打開一瓶礦泉水。那種悉心簡直比得上照顧小孩。

大巴從杭州出發去葡萄園農場，每人70塊的費用包括車費，保險，農場採摘費，農場周邊的一個主題公園門票，到時每人還可以免費拎上5斤葡萄回家，算起來是很划算的，那主題公園門票就要50呢，公園曾經也很是紅過一陣的。

小諾想，她從不關心報紙上的一些什麼市民互動活動，看來以後是要多關心關心，對於建設家庭歡樂氣氛是很有幫助。因為是個家庭親子活動，一車子的人都是一家出遊，老的老小的小，陽陽在座位上，與鄰座一個小男孩立馬認識了。

採摘游本身並沒什麼特別，與其他的採摘一樣的程序：一邊採摘一邊品嘗，然後稱上多少斤水果走人。不過因為這次有老有少，果園裏一時顯得特別熱鬧和開心。

曉梅摘了一串紫色葡萄，用紙巾擦擦，給她媽媽品嘗。老人不停點頭說：甜的，很甜的。小諾看得眼熱，想，下次她也要把老媽給帶來。

午飯是自由解決。在主題公園外面有幾家小餐館，小諾請曉梅她們一起去吃個簡單午飯。小諾向店家要了幾罐酸奶，曉梅擺手說她們帶了飲料來的。小諾又拿去退了一些。自帶飲料的習慣，小諾一直沒學會，她嫌包包會重。

陽陽在與鄰座吃飯的小男孩一起玩筷子，曉梅向老媽介紹下午要玩的公園。

菜上得很快，四菜一湯，都是家常菜，總共才50多塊錢，不過菜都比較新鮮。小諾督促陽陽好好吃飯，曉梅給老媽夾菜。

小諾一邊吃飯一邊對曉梅媽說：阿姨，你的女兒真孝順你，我都看得不好意思了，我對我媽從沒這麼仔細照顧過，我要向曉梅姐學習。

那老人笑呵呵地說：其實曉梅呀，是我兒媳婦！不過，她真像我親閨女一樣！

小諾愣在那裏。

曉梅從沒向她說過她家的婆媳關係如何如何好。以前她向曉梅訴說婆媳關係難處理時，她也從沒把自己當作榜樣來向小諾示範媳婦該怎麼做。

但是，小諾卻徹底服了她。這70后的老姐姐，她本來還覺得她有點土呢，可是她卻能處理好家庭關係，這該是多大的能力啊！在公園裏，她緊跟着曉梅，向曉梅討教，她是怎麼能把關係處得這麼好，是不是有什麼錦囊妙計。小諾說，她不指望她與婆婆能這樣好，她只想能和平共處就相當滿足了。

曉梅一手挽着婆婆，一邊笑着說：我是吃過苦的人，我婆婆也是吃過苦的人，所以有共同語言。

都吃過苦，就不會吵架了？

不是說經歷過苦就肯定不吵架，而是會容易從別人的角度去考慮。比如，我們最初買浙大的教師樓公寓時，需要4萬多塊錢，現在看起來真是小數字，但當時對我們卻是大數目啊，後來我們收到的第一筆資助就是我婆婆的，一萬。這件事情讓我感動一輩子。因為婆婆老早就喪偶，在農村裡開了個小雜鋪，賣啤酒啦零食啦一些東西，那一萬真的不能想像她是怎麼省出來的，那是10年前的1萬啊！我想那肯定是她多年積攢下來防老用的錢，但是因為我們有困難就全部資助了我們……那天，我哭了……以後，只要我和婆婆有矛盾，我就想這件事，一想起這事，再大的矛盾都是小問題。

小諾聽得也很感動。她有好一會兒不說話。

可是，這個回答依舊不能幫助小諾：曉梅婆婆與她婆婆不具可比性，一個是農村女性，來到城裏生活肯定是依賴晚輩的多，但她婆婆曾是領導幹部，有獨立的經濟條件，她與兒子兒媳一起生活，總是帶着掌控的慾望，以及時時要晚輩聽話和尊重的想法。而小諾，最不能做到的就是被一個她本來不覺得可尊重的人硬逼着去尊重！

那曉梅姐，我問你，假如你們有不同想法怎麼辦？比如，一個晚飯要吃米飯，一個要吃面，一個說這衣服好看，一個說不好看……

妥協啰，妥協是生活的智慧呀。善於妥協的人並不是步步後退，相比不會妥協的人，他其實是更多地獲取。

可是，一些分歧，假如是實質性的，那你說怎麼辦？

小諾說著，然後把上次的婚紗事件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接着問：若是你，你會怎麼做？

曉梅看着小諾，慢慢地說：

首先，若我是你，我會考慮到新娘的地域性，我肯定會建議她挑選不要太露的衣服。

第二，若婆婆的意見與我相左，並且她的想法是有一定的理由的，那就按照她的想法做。這世上可做的事情太多了，別去為一件事情爭辯得太清楚，每種做法都有理由，只要不是無理取鬧胡攪蠻纏，每種做法都有值得肯定的一面。那就多看肯定面吧。

第三，最大的分歧，在我看來，都比不上出現了讓自己老公必須要選擇老媽還是老婆這樣的分歧的嚴重度。盡量不要讓他有面臨選擇的機會，要讓他兩個都擁有。家庭和睦，可以給男人最大的信心和安慰。

第四，時時想到一句話：失去家庭的愛和依靠，就算贏了整個世界，又有什麼意義？

……

說了那麼多，小諾依舊不知道，曉梅的思維方式，對她是否有借鑒意義。她說她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曉梅看了她一眼：想通了的話，其實真沒什麼好想的，我索性告訴你一些更直白的說法，省得讓你覺得我總是在講大道理。婆媳之道，要想平靜過日子的話，就兩條出路：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若東西風互相對抗，那隻能整天風吹雨打。我是走妥協道路，情願讓婆婆的風壓倒媳婦的風，若你不願意，那你就得有很強大的力量，讓你家婆婆心甘情願被你壓倒……但我覺得這可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還是妥協比較少折騰一點。真的，妥協是生活的最大智慧，一步妥協后，後面全是海闊天空！我現在是非常享受妥協給我帶來的幸福！

婆媳之道，只有兩條出路：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若東西風互相對抗，那隻能整天風吹雨打。

小諾重複着曉梅的話。

也就是說，要日子太平，要麼她服從婆婆，要麼婆婆服從她。

她能服從婆婆嗎？

她不能的話，又該如何讓婆婆服從她呢？

040

期末了。這學期就這樣結束了，灰暗是主色調，基本沒有可以值得回味的亮點，也沒有什麼積極進取的意願和效果。時光就這樣過着。

完成批卷，報完成績，開始暑假。小諾忙碌地做着手頭一些繁瑣的活，真的，永遠也沒有閑的時候，暑期她還得備戰論文，張姝都已經拿到了學位證書而她的論文還沒有開始，落後一步，步步落後。

小諾手伸進包包里取東西，突然飄出來一張紙片，拿起來一看，是個名字和手機號碼。一看到這個小紙片，小諾猛然想起：天！這段時間過得鬱悶，竟然忘記了一個事情。

原來，兩周前，小諾的導師給小諾介紹了一位老闆，似乎是位葡萄酒代理經銷商什麼的，需要一位翻譯，小諾老師就抄給了她這個號碼，說他向老闆推薦了她，叫她自己去聯繫。

可是前段時間一直心情不佳，小諾把這紙片塞進包包里后，就忘了此事。導師一周前帶着一家人跑東南亞旅遊去了，旅遊前估計也是忙這忙那的也沒向她過問這件事。

唉，這本是一個賺錢的好機會呀。小諾趕緊打電話，手機那邊的聲音透着不愉快，問她為什麼一直不聯繫。小諾趕緊道歉。

對方說他們已經找好了翻譯。小諾一聽很失望。但是對方又說：他們公司要到杭州來辦一個品酒會活動，到時候，他們邀請的來自歐洲的葡萄酒專業人士以及在當地請的翻譯都會過來，若小諾有興趣，也可以一道去看看。

小諾想，回絕的話就顯得太不客氣了，這事本來是自己疏忽，導師已向老闆推薦了自己，可自己又一直沒跟對方聯繫，現在人家還邀請自己參加品酒會，雖說人家已經另外請了翻譯，去看看也蠻好。於是答應了。

小諾兩周沒去家琪父母那邊吃飯，這一天，家琪爸打來電話，說做了個新鮮蛇湯，讓他們一道過去補一下，夏季吃蛇，可以清涼一夏。

小諾知道，如此打電話叫她過去吃飯，必定是要談話。前些天因為兩人鬧離婚，小諾知道婆婆對自己不會有好言語好臉色，就索性不過去了，讓家琪自己一人去他父母那裏吃飯，自己晚上不是蛋炒飯就是方便麵。

現在沒能離成婚，這公公婆婆自然又得定期拜見，也好，趁着家琪爸給自己電話，去一趟，聽聽老人的訓話，反正總要去面對這一次的。

小諾去超市，挑了幾斤新鮮荔枝，想待會兒和家琪一道去吃飯的時候帶過去。

家庭聚會氣氛還好，沒有小諾想像的那麼僵，可能家琪爸同家琪媽事前有所交代，再加上陽陽的調劑，餐桌上也算融洽。家琪爸給兩人和孩子殷勤盛湯，說多喝兩碗湯，今年一年都不會有小蚊蟲咬皮膚了。小諾想，好神奇的湯啊！

飯後一起吃荔枝。家琪媽給陽陽剝荔枝皮，家琪爸讓小諾去一趟書房。小諾想：談話正式開始了。

這書房在家琪爸媽住進來后總算真的用起來了，以前小諾他們住的時候書房就是一閑置的房間，因為兩人都愛用電腦看東西查東西，一人一台手提電腦，不是放在客廳就是端在卧室，書房沒利用起來。現在老爸來了，就帶來了書，帶來了稿紙，帶來了筆筒和各種筆，甚至有毛筆，書桌上筆墨紙硯齊全，充滿書卷氣。

家琪爸見小諾的目光注視着毛筆和一疊宣紙，就笑着說：上次回家一趟，帶了這些來，算是提前過退休生活了。

家琪爸今年57歲，離正式退休還有3年，不過，中國國情，從一線退到調研員的日子，確實類似退休。除了有時去開開會，基本不太需要去學校，自己在家看看書好了。尤其當學校領導知道他家孩子出了大車禍，在工作時間上更是給他自由，說照顧好孩子是最重要的，開會嘛，有時間就去，沒時間也無所謂，工資獎金什麼的一分不會少。

家琪爸聽着現領導的話，心情複雜。這是對他的照顧，當然，連開會都不用去了，也意味着他這位在這大學裏待了一輩子的老領導終於退出了學校的舞台。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小諾能體味公公的心情。

面對面坐在書房裏，停頓了一會兒，家琪爸對小諾說：我看了家琪寫的那個離婚協議書。

小諾看着公公。

家琪爸說：那協議書寫得很好，是個男人寫的協議書！若是我，我也會這樣寫的，女性，本來就是被男性保護的，若因為緣分的原因，保護不了了，就要在財產上給與讓步，這天經地義。

小諾聽着。

從這份協議上，你也可以看出，家琪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我不是偏袒自己的兒子，在這年頭，人人都在滿腦子想着掙錢的年頭裏，家琪是挺不錯的！

當然小諾你也很不錯，對事業有追求，對家琪也很照顧，這半年都是你在陪伴家琪，給他鼓勵和信心……我就在想，一個是不錯的丈夫，一個是不錯的妻子，可為什麼要鬧到離婚呢？

我不希望你們離婚，我從一開始就這麼對家琪說的。幸好現在看來，情況沒有壞下去。你看，你們並沒有實質性的矛盾，也沒有不可原諒的錯誤發生，就是因為特殊時期特殊環境下的壓力，讓你們覺得難以承受，可是，離婚並不是逃避的好辦法啊，離婚了，照樣會出現很多新的壓力，那時候，再怎麼去逃避呢？

我講的，可能有點說教，不過小諾，你就只從陽陽的角度考慮，若你和家琪離婚了，那麼陽陽就很少能得到父母同時陪在他身邊的幸福了，陽陽可能會有新的爸爸，會有新的爺爺奶奶。可是，若你能想到家琪以及我們這樣傾心照顧陽陽，而陽陽的新爸爸卻不一定能提供這樣的父愛時，你是不是會替陽陽感到一些遺憾呢？畢竟，親生與不親生，在照顧上，在教育上，都會有些不一樣，這不是說新爸爸會不好，而是，新爸爸本身自己會有壓力，在說話和教育的時候覺得難以捏得准一個度……

我知道，婆媳之間的矛盾，也是讓你倍感煩惱的一方面……關於這一點，其他我不說，小諾，我只想請你，在你覺得煩惱的時候，多想想家琪媽對陽陽的無私的愛，那種愛，我覺得這世界上，真的再沒有哪個老人可以超越了，你覺得呢？

小諾，家琪是好人，你也是好人，家琪媽也是好人，好人在一起，不會有本質的矛盾的，只是不同角度的不同見解，這種不傷及本質的矛盾，難道就能夠推翻一個婚姻嗎？

我已經同家琪談過一次了，家琪說，他會努力建設家庭，我也很希望，你也能努力建設這個家庭，好嗎？

不要再談離婚的事了，那頁離婚協議，去把它壓到箱底吧，等你們老時，再拿出來看，也許那時候，你們看了都會忍不住笑話當年的傻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