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110節
106
曾經的精緻女人小葉,名牌狂小葉,現在開始接受超市裏普通牌子的生活用品。
兩天前,她在洗手間裏細心梳洗,我在外面客廳里逗綠袖玩,她說她已經好長時間不記得保養打扮自己了,我說女人嘛,睡眠和好心情是最重要的,兩人正說著,突然聽得小葉大叫一聲:天啊!
我一驚,不知又有什麼狀況,趕緊進入,發現她正對着鏡子發獃,然後帶着哭聲地說:我發現自己有根白頭髮了!我竟然有白頭髮了!若老羅在,怎麼可能會這樣?他怎麼捨得會讓我有白頭髮?……有白髮了,我真的老了嗎?我會不會沒人要了?
小葉,她總能從細微處直接進入殘酷的生活本質,然後發現她的心理期待與生活現狀總是有差距。這是多麼讓她驚恐啊。
這有什麼啊,告訴你吧,我大學時代就開始有白頭髮了,有一兩根白頭髮很正常啊。我輕飄飄地對她說。
小葉看着我:我怎麼不知道你有白髮?
發現了就扯掉嘍,怎麼能讓人家知道!
哦……
當然,事實上我並沒有白頭髮。但是即算我有,即算我大學時代就開始有白髮,我也不會把它當回事。對於大多數的生活細節,我總是這麼糊塗(噢,也許我還真有白頭髮呢,但我沒發現,所以就當沒有了,哈哈)。
陪小葉去逛超市。
冬天了,外面很冷,而超市裏很熱鬧,每人拎個籃筐,東挑西揀,彌散着一種家常的味道。
我是喜歡逛超市的,但小葉不喜歡。她喜歡逛專櫃,就算是買廚房裏的小用具也要去杭州大廈的廚房專櫃。一次見她買了個什麼割保鮮膜和薄錫紙的小工具,掛牆上,手一拉,可以很方便地取下保鮮膜或薄錫紙,問她多少銀子,她說兩百多,然後強調是德國名牌。還有她家餐桌上的牙籤瓶子,裝精鹽或胡椒等其他調味品的小瓶子,也全是舶來品,價格比超市的貴了10倍。還有一次買了個切蛋糕的專用刀,跟一般刀具不一樣,切蛋糕時刀片會滾動,刀上不粘奶油,一個小蛋糕哪怕分成16份,上面的圖案依舊不花掉,但是買來后從沒用過,因為小葉從不做蛋糕,好,近200塊錢就扔在廚房抽屜里了。但小葉說:這叫做生活細節,是小資品味。
瞧她那副給我上課的模樣,我恨恨地說:你一年上幾次廚房啊,人家德國主婦做西餐是做西餐,烤蛋糕是烤蛋糕,天天把個廚房弄得香噴噴,你呢?典型就是個偽小資,只有表面沒有實質。
現在,小葉也像個小主婦一樣跟着我逛起了超市。
我往籃筐里扔了包菊花茶,我喜歡自己沖泡菊花茶,尤其在夏天,出門前沖好一大杯,放點冰糖,再加點蜂蜜,擱桌上,回家時喝上一杯,很舒暢的感覺,冬天,手握暖和的杯子,感覺溫暖極了。這是好幾年的習慣。一來省錢,15塊一袋的菊花茶能喝3個月,若買瓶裝茶喝,150塊也搞不定。二來省力氣,一箱瓶裝茶從超市扛到我家裏,又沒個大男人幫忙,說不定累死在半路了。三來乾淨,沒聽說抽查吃的東西隔三差五這個不合格那個不合格嘛,又說飲水機里水的細菌含量超過馬桶里的水,於是幾年來我都是使用小小的電插壺,一天一壺水,健康的水泡健康的茶,讓自己的飲水量達標。
小葉看着貨架上的菊花茶,也往自己的籃筐里扔了一包,說:以前都是老羅買瓶裝水,喝半瓶扔半瓶,現在我也要學一些省錢招數了。
冬天天干,我的滋潤唇膏常被我忘在辦公室里,我得再買一支,剛好上一期的雜誌推薦了一款,雖說比普通的貴了些,但那淡淡的香味很正點,我扔了一支到籃筐。問小葉要嗎,小葉猶豫着搖頭。我說超市的東西也不錯的,並不一定要買專櫃的。小葉說:家裏還有半支呢,不想浪費了。
小葉在童裝面前停下腳步。綠袖快三個月了,衣服已經換了一批,不久后又要換下一個碼子了。超市裏的童裝雖沒有專櫃的貴,但是也分了好幾個檔次,有牌子與沒牌子的價格就相差多了。小葉東挑挑西看看,我知道依她的性格她肯定想買好牌子,但考慮現實情況,普通牌子更容易承受。我對牌子是沒特殊要求的,見她處於兩難中,便遊說:愛寶寶,並不一定就是為她花更多的錢,尤其是嬰兒,舒適就夠了,穿名牌的嬰兒不過是穿給人家看的,你不覺得嗎?
小葉終於選定了幾套全棉小內衣和小毛衣,都是工薪階層價格。我突然有個計劃,要把小葉帶去龍翔橋,讓她也成為龍翔橋的女人,那裏多的是女裝和童裝,小葉精明,對衣服又有眼光,完全可以在一大堆普通的衣服里掏到最有味道的,而且還起價來能把店主氣死但又無話可說地成交。那時候我就跟在她後面撿現成的就是,也算替我報了多年來都被龍翔橋勢利小店主既敲我錢又嗆我聲的深仇大恨。
最後,我們去了零食區,超市裏那始終是我的最愛。山核桃,腰果,松子,各種話梅……最後順手拿了兩包吸果凍,路上吃。小葉只拿了核桃仁,說多吃核桃仁可以讓頭髮烏黑。
付錢時,我們排在一個三口之家后,那父親肩膀上扛着3歲左右的小女孩,媽媽在嘮叨說忘記帶什麼會員卡了,向我借,我沒習慣去固定的超市,也從不用那玩意,一年能省幾個小錢啊,還要在皮夾里多出一張卡。問小葉借,小葉更是一臉茫然。那媽媽笑着對那爸爸說:唉,我不過是忘記帶,人家呢,根本就沒省錢的想法,你還數落我!男人拍拍女人的腦袋,說:好好,還是我家老婆賢惠!
小葉恍恍地望着父親肩膀上的小女孩,突然滾下了眼淚。
我知道,她又懷念老羅了。她的小綠袖再沒機會被她父親這樣扛在肩膀上了。
三口之家在我們面前展示着他們普通但快活的生活。
是的。女人有個男人是多麼幸福啊。男人有個女人是多麼幸福啊。男人和女人有個健康的孩子是多麼幸福啊。
一家團圓是多麼幸福啊。
我上去拉住小葉的手。
我想起了豹子。有一天我們在房間裏嬉鬧時,他也這樣把我扛在他肩膀上,像剛才那個爸爸扛女兒一樣。
我已經好些天沒看到豹子了。
我突然非常想念他。幸福是要自己去抓的,這是阿紀的話。幸福不能被自己趕跑的,這是小葉的話。你最終要找到一個值得你信任的男人,這是李恬的話。
107
這世上竟然真有心有靈犀的事情!
當我拎了兩隻超市的口袋走近自己的單元門洞時,發現豹子就站在那裏等我。
他伸出手,我以為要幫我拎袋子,但是他直接把我一把拎住,整個身子甩到他肩膀上,蹬蹬蹬地上了樓。
開門!在門前把我放下來,命令我。
我順從地開了門。
一進房間,他就抱住我,看着我的眼睛,說:問你一句話,你要如實回答!
我點頭。
你是不是嫌我太窮了?
你是有點窮,但我沒嫌你窮……因為,我比你好不了多少,嫌你的話也等於嫌我自己。
那嫁給我吧。
好的。
我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後來回想起來,可能是超市裏那一家三口的一幕刺激了我,那一幕像一個策劃極其成功的廣告,出色的廣告會讓人立即心有渴望。
就這樣我把自己給解決掉了。不激動,也不浪漫。有人說過,不同年齡的人享受不同等級的待遇。我,30多的剩女,有個家,有個男人,就行了。
去洗澡,我在卧室等你。豹子再次命令我。
我披着浴袍從衛生間裏走出來。離開熱乎乎的大浴燈,遇到客廳里的冷空氣,全身一陣雞皮疙瘩。趕緊穿過客廳,衝進卧室,突然傻了一般,感覺如處在童話中一樣。這怎麼可能呢,我是個世俗女呀,我不該有這樣的待遇的呀。
豹子已打開空調,房間裏很暖和。他開了所有暖色的燈,感覺很溫馨。他在地板上柜子上床上支起了很多個彩色紙折的聖誕樹,每棵聖誕樹都很小巧,大小不過十來公分,但折地非常精緻。那些紙張很有質感,折出的效果五彩繽紛,形狀可愛,這是我見到過的最漂亮的聖誕樹了,不,不僅是聖誕樹,完全是聖誕樹的森林!
我真沒想到豹子那粗厚的手指也能折出這麼細巧的工藝,我激動地趴在地板上,緊握雙手,兩眼發光,左瞧右看。
我不請你吃聖誕大餐了,不會覺得我小氣吧?
聽他一說,才想起今晚是平安夜呢,滿街的聖誕樹滿商店的聖誕音樂早就讓我疲倦,真到了平安夜反倒想不起來了。
哈哈,我又不是小女生,才不稀罕什麼假模假樣的聖誕大餐,888元每位,吃點不正宗的西餐,再來個聖誕老人,禮物是兩顆塑料石頭,我們這麼成熟的男女,怎能這樣輕易被騙,是吧?
我對豹子說,說的全是真心話。
卧室里只披了件浴袍,還是冷,於是鑽進開了電熱毯的被窩,真是暖和啊,感覺真像雪地森林裏的溫暖小屋。
豹子也進了小屋,大被子蒙住我們,裏面一片漆黑。
我以為豹子想要我。自林森出現以來,我們幾乎沒在一起過,尤其當老羅出事後,他都沒來過我這裏。今晚要來的話,肯定會有一番乾柴烈火。我已經聞到了豹子身上的男人氣息。
但是半晌沒動靜。伸手去摸他,卻摸到了一個索索作響的包裝盒。
一個大男人也會玩神秘啊!我暗自撇撇嘴,隨即慚愧:我根本就忘了要買什麼禮物。在我印象中,聖誕聚會啦,燭光晚餐啦,包裝地好漂亮的禮物啦,那都是大學校園裏的小女生玩的,離我好遙遠了。唉,沒心思玩浪漫的女人,說自己不老真是騙人呀。
我在暗中拆開包裝,心裏猜着不是一瓶香水就是一條項鏈。
包裝裏面是個小硬盒子,有點像首飾盒,看來是項鏈了。不知道會是什麼項鏈,不會又是一條小天鵝吧?
就在我打開盒子的同時,隨着咔地一聲盒子開啟,豹子在被窩裏擰亮了一盞冷光手電燈。
我在那小硬盒子裏看到了一道多棱的光。是一枚鑽戒。
哭着喊着地等了多年,終於等到了,卻是發現有種不真實感。如同所有在鑽戒面前昏眩的女人一樣,我也昏了頭。我不是小葉那等容易被男人寵愛的女人,得不到鑽戒是正常的,得到了反而不相信這是真的了。
我終於能明白,那時候阿紀為什麼要在深夜給我電話,顯擺她那剛得來的鑽戒。因為不顯擺就不能相信啊。
鑽戒不大,比半粒綠豆大不了多少,但光芒璀璨。
“只有四分之一克拉,你會不會嫌太小啊?”豹子問。
我總算回過神來。
“不小不小,我可以戴上了嗎?”
“我來給你戴。”豹子急忙說,他擔心猴急的我搶走了應屬於他的“處女戴”。
“我明天可以到處去顯擺了嗎?”我徵求他意見。
“當然可以。它已經是你的屬於了,就像我已經是你的主人了。”豹子狡猾地說。
“不是主人,只是某個家的男主人。”我在歡喜中還保持清醒。看來我天生做不了小女人,學不會發嗲撒嬌和貓一樣溫柔的順從。
“但是戴上戒指得有個條件。”戒指已經在我中指上了,豹子才與我談條件,太遲了吧?
“什麼條件?說吧。”
“以後有事沒事不許你再靠在其他男人的懷裏。”
噢,是林森那一幕。
“那我靠哪裏呀,你又不在……”
“給我死撐住,等我回來隨你靠!沒覺得你老公的肩膀是最結實的嗎?”
話說完,豹子就一個翻身雄赳赳地壓到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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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繼續,不會因為我得到一枚鑽戒太陽會提前一個小時升起。
煩惱依舊很多,儘管我和豹子私訂終生,但還是得面對他的家人。說真的,我害怕面對老人,我已經被一老人徹底打倒過,那種威懾力10年後還記憶猶存,何況現在,我的資源綜合指數比起10年前,是只降不升。另外,我得告訴林森我已經選擇了:沒選擇把我牽挂了多年的他。
我說不清楚為什麼,我也沒為自己找到為什麼會選擇豹子的理由,林森是好人,儘管他多年前的一個決定讓我傷心過,但那不是他的錯。林森會處世,不得罪人,體貼溫和,做事有分寸,很正點的都市男,但是,也許就是因為他太正點了,看不出真性情,我從沒見到過他發火的樣子,他的真性情被雲遮霧繞,所以,可能處於這個考慮,我更願意把信任多一點地放在豹子身上。至少我知道他是個會發火的男人。
捨棄很難。我曾經為了讓自己心安理得一點,想牽一下小葉和林森的線。可是,似乎我的感覺有問題,曾以為小葉會對林森有心的依靠,可是等了又等,大戲的帷幕始終沒有拉開,小葉還沉浸在失去老羅的哀痛中。本想鼓點勇氣給小葉指引,可是老羅屍骨未寒,我又不知道該怎麼張嘴,更不想在夢中看到老羅哀怨的眼睛,於是,遲遲沒動靜。唉,我怎麼總是那麼愚笨呀?我怎麼老是患得患失呀?我還算是一個成功的八卦婆嗎?
林森在電話里沉默了一陣,然後說:祝你幸福。
我放下電話,酸酸地想:唉,誰叫一個碗裏只能有一個勺子呢?若以後我來當設計師,我要讓一個碗同時配一大一小兩個勺,只供女士使用。
小葉的情況日趨穩定,開始做重新上班的準備。
她給劉總打了電話,劉老師讓她放寬心,說她的工作位子不變。嗬,這真是最照顧的待遇了。以前有位編輯休完哺乳假回去,她的位子早被人家頂上了,結果當了好一段時間的電話接線員和記錄員,專門接待投訴讀者,人都快被投訴傻了。
在回報社上班前,為了感謝這段時間幫助過她的人,小葉在家搞了個小型家宴,我,豹子和林森都被邀請。
我給小葉買了雙時髦的靴子,紀念新生活重新開始,林森給綠袖帶來了名牌童裝。我和他電話后一直避免見面,本以為在小葉家會覺得有些尷尬,但林森顯得很平靜,根本沒事發生過一樣。我知道他的情商比我好得多。現在不是有種新說法嗎,判斷是否社會精英男,就看其戀愛分手后的態度,精英男可以做到一如既往的意氣風發和溫文爾雅,他們不是不傷心,而是不允許自己傷心,更不允許讓傷心表現出來,更更不會讓隱藏的傷心交叉到工作中。這與感情無關,只在於生活態度,他們不會讓負面情緒影響和控制自己。心底最柔軟最真實的感覺,也許只在喝高時流露一些,但在日常生活中,他們要保持一貫冷靜和有修養的精英面貌。
林森,應該有點像是這樣的精英男吧?
不管怎麼樣,我留下了一個好朋友。
一周后小葉上班去了,上班一周然後就是春節,所以那一周小葉沒什麼工作量,就是熱身而已。
小葉曾告訴我她對上班有畏懼。我很奇怪,小葉干那個編輯的活已經得心應手,畏懼什麼?小葉說,以前她在辦公室里算是條件好的,老公疼愛,家庭收入不錯,有時候說話難免嬌氣,可能會讓一些同事看不慣,現在她倒霉了,會不會一些人暗地幸災樂禍了呢?
我不知該說什麼。小葉就是太聰明太敏感,而聰明加敏感只會讓人痛苦。
這世上從來不乏幸災樂禍的人,我直說我也心理陰暗,若是我討厭的人,看她倒霉了,我也會暗地哈哈大笑三聲。但是我不會當人家的面顯示我的這種邪惡和不成熟,反而會盡量誠意地安慰,因為儘管是個我不喜歡的人,但確實是個不幸的人,任何不幸的人都需要安慰和鼓勵的。而若我是那個倒霉蛋,只要不在我面前挑釁,我一律認為周圍的人都是善良的好人,他們的安慰都是那麼真誠友好。我和稀泥一般地把不喜歡自己的那些人的面目給模糊掉,這種糊塗的認為會讓自己的日子輕鬆好過。
但小葉,她不會模糊,她反而總想看的更清晰。
那就幫她模糊一點吧。
周一,我捧了一束康乃馨,想在小葉上班前放到她的辦公桌上。花叢中插了一張小紙片:祝我們的小媽媽快樂幸福更美麗更女人味!
剛進她辦公室,就看到一大束百合花,水靈靈地立在小葉的辦公桌上,嬌艷而雅緻。
那是林森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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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葉晚上給我電話,語氣是少有的興奮,說收到好幾束鮮花,還收到了許多同事的祝福小紙條,密密地貼在花瓶上和電腦殼上,其中還有劉老師的呢。
我放下電話,想,現在,小葉的愛情應該真的很快就會來了。
春節來了。豹子帶隊去東北,他幾乎把整個假期都奉獻給了他那戶外事業。我一人獨守杭州。
阿紀去男朋友家結婚了。
阿紀把自己嫁出去的效率真是高。先與准老公的小妹見面,然後去了趟准老公家拜見未來公婆,然後接受了准老公的鑽戒,然後去老公家辦婚禮。半年之內搞定全套複雜流程!
假期里我每天上網打發時間。
發現阿紀也在網上。咦,新娘子怎麼不陪自家老公?
我問她新婚的日子怎麼樣,與大齡單身有什麼區別。
阿紀發給我一張憂鬱的臉,說了兩個字:茫然。
我奇怪,問怎麼啦。
阿紀說:他媽媽要求我們回老家,繼承家裏的企業,說在杭州兩人都是打工者,掙的只夠花的,而老家,有關係有人脈,不趁這幾年多掙點錢就再沒機會了。
我一愣。
阿紀慢慢向我解釋說,他老家是個小縣城,還不開放,很多都是靠關係和人脈在維護,對當地人的那種感覺,真覺得他們是既閉塞又自大,反正,小邢是不喜歡的(小邢就是那IT哥哥),說那是個長久呆下去會讓人發霉的地方,所以他跑來了杭州。現在,他媽媽把勸兒子回家掙錢的任務就交給了阿紀,言下之意,若阿紀不能幫她勸兒子回家,她就不是一個顧全大局的好兒媳。
我一聽就急了,把倆人都召回去,叫阿紀呆在那精明能幹的婆婆身邊,阿紀會有好日子過的?
可是婆婆希望小企業後繼有人,而且在當地,那個企業也算是有關係的有門路的,若有新生力量注入,會有更好的發展。
……
與阿紀亂談一陣,她就匆匆下線了,離線前再留一張無奈的臉。
我突然一陣傻笑。我們大齡女究竟在尋找什麼?
尋找好的歸宿?那究竟什麼是好的歸宿?
阿紀終於找到了男人,看起來還是讓她覺得可心的男人,可是男人的媽媽想改變以及控制他們的生活方向。若阿紀不服從,將來面臨婆媳問題。若阿紀服從,將來依舊不可避免婆媳問題。在本來就有矛盾的兩代之間,一個外來人的加入將使問題更加複雜。比起一個家族,阿紀的力量顯然有限。她可能費很大的努力,但也改善不了什麼;她可能一個不小心,卻將矛盾數倍擴大,就因為她所處的敏感位子。
從一個問題轉入到另一個問題。從一種困境走向另一重困境。
那麼,阿紀幹嗎要找男人?我們幹嗎要哭着喊着找男人?
就如同我工作,讀研,再工作,蟄居,再工作,本以為每一次變化都會帶來全新的面貌,事實上,生活就是這樣,任你怎樣新瓶裝舊酒,瓶子裏的味道依舊是原來的味道:那就是生活的味道。所以,就算以後我再怎麼設法改變境遇,我也不會相信生活會改變很多。我的生活依舊有跟斗,有彎路,有悲涼,有背叛,有無奈,有紛爭,有暗箭,有麻木……
這就是生活的本色。
110
豹子電話我,說他爸爸來杭州,想見見我。
該來的終於來了。
豹子已經好多次地介紹過了他的家庭:父親母親,父親方有三兄弟三姐妹,母親方有兩兄弟兩姐妹,但母親已在他上小學時因病去世,父親沒有再娶。他家以前算農村,現在杭州擴大,把他家住的農村給兼并了,結果算是半個城裏人半個農村人。
“雖然我是農村出身,可我家特民主,自己管好自己的事情,我爸對我很放心,所以,我選的老婆,我爸肯定滿意!”豹子安慰我。
我要選一個飯店來招待我未來的公公。我問豹子他爸爸有什麼口味上的偏愛,比如湖南菜,四川菜什麼的。
“我爸爸胃口很好,什麼都能吃,你就選個一般的飯店吧。”
我點點頭,“不是我小氣,我也想請你爸爸去五星賓館開開眼,不過那些地方吃的放不開,東西燒地也不怎樣,就是表面文章做的好而已,我們還是去專門的飯店,好吧?”三個月後我再回頭看這段話,我會為自己太過好的感覺感到一些羞愧:是的,豹子爸爸來自農村,但同時,他還有個身分叫做“成功的企業家”(不是我封的,是報紙雜誌說的),五星飯店對他不是開眼的地方,事實上,他是五星飯店的VIP。但是,我絲毫不知,豹子從沒告訴我。
最後決定了一家專門燒湖南菜的,那是李恬以前推薦過的,說店面雖然普通,但是菜做地最正宗,價格也很親切。電話預訂了一個小包廂。
我又開始為自家的衣櫃煩惱。豹子爸爸來自農村,我自然不能穿地過於非主流,但是又是第一次見面,我也不能穿地太沉悶吧。七挑八選,把衣櫃裏的冬裝都換了一遍,豹子只管在一旁欣賞時裝秀,然後壞笑,也不給我指點一下,一點都不體諒我面對未來公公的緊張心情。最後挑了件黑色收腰短大衣,腰部系個好看的結,裏面是棗紅色毛衣,也算是喜慶的顏色了。
豹子帶了我,開那輛破車去一個地方接了他爸爸。豹子和他爸爸真像是兄弟,一見面他爸就一拳打在豹子肩膀上。豹子把我介紹給他,第一次見面,感覺他爸爸非常精神精幹,那眼神,是很明亮的那種,我喜歡那樣的眼神,覺得有勁,開朗,包容。
我們在湖南菜館裏點菜閑聊。我讚歎豹子爸爸身體很棒,他說每天幹活每天好胃口,所以身體一直很棒。未來公公說一口不標準的普通話,但我能聽懂。我問他每天都要幹些什麼活,累不累,他笑着說,就是農民的活,再做點小生意,不算累。
然後他問我的情況,其實我想我的情況豹子肯定同他說過,但長輩都喜歡自己再問一遍,所以一一回答了他。
同豹子爸爸在一起,感覺很輕鬆,雖然他來自農村,但沒有農村長輩的“譜”,是個讓人放鬆的人。我去過一大學同學的家,在她們鄉下,發現那裏越是年齡大的長輩越是擺譜,擺譜的特徵就是繃臉,少語,不苟言笑,似乎笑一笑就會有損長輩的權威似的,嚇地我那幾天愣是沒敢高聲說話。當然場面如此放鬆還因為身邊豹子一直在配合,沒有嚴肅話題,沒有敏感主題,就是一次親戚會面。豹子說過,所有關於結婚的事,都由我們兩人自己決定。對了,我還同他說起了我理想中的婚禮,那個要把鍋碗瓢盆和一堆吃食扛上山、需要賓客們付出極大體力代價的野外大型婚禮,我擔心在老人會通不過,那想法實在是太瘋狂了,但豹子說,沒關係,他也喜歡那樣的婚禮。
有這樣通情達理的未來公公,真幸福啊。我暗地裏想,他開通地簡直不像個農民!
湖南菜上來了,盤子大,份足,很快桌面上就鋪滿了,滿眼紅紅的辣椒,真是喜慶。
准公公吃地很盡興,我們也很開心。他說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菜了,我趕緊說,你多來杭州,只要你來杭州,我們就陪你出來吃,我們會請你把這條街道上所有好吃的飯店都吃一遍,要不我們預訂下明天吃四川菜?
半老頭子哈哈笑着說:今天還要回家呢,家裏還有豬豬等我喂呢!
我和豹子又把他老爸送回原來的地方,豹子說待會有人會接他回家。
回家后,我問豹子,你老爸家裏還養豬啊?
豹子呵呵一笑:他說笑呢。
我對豹子說:你叫他以後經常來杭州吧,周末就過來,我們陪他吃飯,你沒見他吃今天那桌菜吃的多開心。
豹子說:聽你這麼講,似乎平日裏我虐待他似的,其實他吃的比我好多了!
我不禁笑了。這父子倆,真有趣。
我真心地對豹子說:我沒想到我的准公公這麼開朗開通,我怎麼會這麼幸福的!
我想到了阿紀,想到了新婚後的她發給我的兩張苦瓜臉。
你還會有更幸福的!豹子一把扛起我上了卧室的床。
哎,我的靴子還沒解下來呢。我在他肩上拍打着他的後背,這個精力旺盛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