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偷歡，一個人的衣錦夜行
在廣告公司剪輯視頻片子的那個夜晚，是宮薇不願再回想的。
可是越不願去回想的事兒，偏偏就像生了根一樣死死鑲嵌在記憶里，怎麼趕都趕不走。
更讓宮薇自己都沒辦法接受的是，每當心神溜號兒想到那個夜晚，她的身子就會瞬間被點燃，慾望匯成一條火線兒從四肢經脈一直一直鑽到心窩窩裏去，麻癢難搔。
其實，穆清雲給的歡愉不是不好——只是如果你一直吃一碗淡淡的蓮子羹，連着吃幾天沒問題，如果成年累月這樣吃下去，就算再清甜美味的東西，也早已經變成了溫吞吞的白開水。
宮薇想要盡情燃燒一次。就像火鳥，在熊熊燃燒的火焰里盡情振顫自己的羽毛，將自己最美的一面在最火烈的一瞬間盡情揮灑！
那晚，宮薇下了車要林寒先回去，她忽地不想回家，於是便走進了距離她家不遠的一間酒吧。可是林寒竟然一聲不吭地熄了火，鎖了車門跟着她一起走進了酒吧。
那一刻，宮薇心下不是不感動。這個男孩子別看年紀不大，但是很難得地已經有了男子漢的擔當。
凌晨三點這個時間段一起走進酒吧的男女，通常不會是普通的朋友。侍者二話沒說，直接將他們引到二樓一個極為私密的卡座里。猩紅的沙發，碧綠的植物，幽幽跳躍的橘色燈花，窗外一片迷離的夜色。很完美，適合夜色之下的偷歡。
宮薇捏着手裏不加蘇打水的軒尼詩，靜靜地望着窗外的夜色。似乎卡座里並沒有林寒的存在，她完全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高雅卻又寂寞，就像她手裏的軒尼詩。一般在酒吧里的人們都會選擇在軒尼詩里加入蘇打水，人們倒也欷?這法國頂級的白蘭地被中國人喝糟蹋了，而宮薇卻給了軒尼詩足夠的尊重。
宮薇在林寒的心中，也有着軒尼詩一般的高貴與矜持。
宮薇不說話，林寒便也靜靜地喝着自己的黑方，約略含蓄地偷偷望着宮薇。
宮薇連着喝了幾杯酒，面頰上漸漸紅暈起來。望向窗外的眼神，漸漸綿長……
林寒的心跳有點亂了。
他眼裏的宮薇是白色的，高貴卻也有淡淡的疏離，而此時她面頰上微微泛起的紅暈恰好將那點疏離拆掉，換上了親昵與嫵媚。
直到看見宮薇再次要了一杯酒，林寒才忽然想起，宮薇已經喝了好幾杯了。軒尼詩是40度的，算得上烈酒了，而自己剛才全然忘了這個，居然眼睜睜看着她喝了好幾杯！林寒暗自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自己坐在她身邊不該只是作陪的司機，更應該照顧她的！
林寒出聲：“宮總監，別喝了，你已經喝了好幾杯了。”
聽見林寒說話，宮薇才眯起眼睛望住他，好像剛剛注意到他的存在。許是酒精的刺激，宮薇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破碎成碎片，層層混疊、波波涌動。
宮薇忽地笑了，有點分不清現實和幻境：“為什麼不喝了？這麼快樂，你為什麼不讓我喝？難道，你不想讓我快樂嗎？”
林寒皺眉，宮薇這樣地說話，不但說明她醉了，而且醉得相當厲害。也是，酒精尤其愛麻醉有心事的人。
宮薇又笑，身子歪歪斜倒，可是她自己卻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徑直舉着杯朝着林寒：“林寒，來，我們乾杯！為你與小夢的愛情，白衣無邪的愛情！……”
醉眼迷離中，宮薇忽地有點看不清眼前的林寒，一襲白襯衫、髮絲半長的模樣，分明像極了心中的那個影子！是——他來了嗎？還是一切都在夢中？
他笑得真好看。白色的襯衫披滿金色的陽光，略帶羞澀地站在她的鏡頭裏，半長的髮絲在春風中隨風輕揚……哦，不對不對，不是正在酒吧里嗎，哪兒來的金色陽光，有的也只是曖昧迷離的昏黃吧燈……眼前的人，唉，又怎麼可能會是他？時光不能倒轉，年齡差了太多啊……
林寒睜在宮薇的目光下。
她看向他的眼神，時而欣喜，時而羞澀，時而迷亂，時而苦澀。林寒從來沒見過一個女人的眼神中同時擁有這麼多的情緒。那幽幽的眼神恍若一條一條的絲線，細細密密地將他的心緊緊糾纏！
他聽見自己的心在胸膛里撲通撲通地跳。
直到，見着宮薇又舉起杯來，神情落寞地仰頭一口酒，林寒這才想起來撲身上去搶下宮薇手中的酒杯：“宮總監，你不能再喝了！”
宮薇本能地抗拒，向後奪着杯子：“為什麼不讓我喝？我要喝……”
一搶一奪之間，一杯酒刷地潑灑在了宮薇的胸前，而林寒整個人則失去了重心，撲倒在了宮薇的身上！
電光火石之間，一切都發生得猝不及防。私密的卡座里，兩個人的身形毫無預警地交疊在了一塊兒，伴隨着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和桌案、杯子的撞擊之聲……一片混亂！
當一切聲響終於都恢復了平靜之時，林寒絕望地發現自己正趴在宮薇的身上，身體本能地起了反應！掌心下，那一份致命的柔軟密密盈滿，宮薇迷離的醉眼、微張的紅唇就近在他的眼前！
當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宮薇已經不知所措。反倒是林寒首先反應過來，輕聲問宮薇：“酒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宮薇搖頭，長長的發披散下來，遮住了面孔。
林寒靜靜凝望着宮薇。即便此時已經沒了任何外在的裝飾，宮薇僅是披着純白的被單抱膝坐着，卻依然美得讓人心動。
林寒克制住自己心底異樣的涌動：“我先送你回去吧，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上班。”
宮薇又是搖頭。已經有了方才的一場混亂，如何還能回到如同往常？回去面對穆清雲時，又當如何？
林寒想了一下，起身穿上衣服：“那，我先走吧。你在這裏安靜地睡一覺，明早上你再回家。”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過，林寒已經穿好衣服走到了門口。白襯衫雖然早已經揉皺，但是卻依然不改那份特有的俊朗。宮薇從髮絲的縫隙里看着林寒的背影，心下湧起異樣的情緒。
林寒走到門口停下來，背着身子說：“我走了，你好好放鬆下來吧。我讓樓下的服務員送點吃的上來，你一晚上沒好好吃過飯了。”
門聲響過，宮薇終於放鬆下來。可是她卻沒有按照林寒囑咐的那樣睡一覺，或者等着服務員送吃的來，而是急匆匆穿上了衣服走出房間。
車子還停在旅館門口，林寒是獨自離開的。宮薇站在車門處，望着林寒消失的方向，心下湧起縷縷歉意。
宮薇回到家，天色已發白。
一室的幽靜，一室的落寞。宮薇自己坐在客廳里好半晌，不知該如何面對穆清雲。
終於，宮薇還是走進了卧室。穆清雲正在床上靜靜地睡着，完美的側臉龐在黎明微微的曦光里，漾滿了寧靜的溫柔。
宮薇鼻尖兒一酸，淚水差點滾落下來。
急匆匆脫掉了衣衫，宮薇鑽進了穆清雲的被窩。夢中的穆清雲下意識地擁緊了宮薇。
宮薇深深呼吸着穆清雲肌膚沁出的氣息，心底層層翻湧的酸澀讓她禁不住閉上了眼睛。
手，卻不安分地在被子下滑動起來，一點一點喚醒穆清雲的身子。
終於，穆清雲咕噥了一聲：“薇薇，你回來了……累了吧，睡吧……”
宮薇一僵。好不容易把他喚醒，可是他卻只是讓她睡……
宮薇賭氣地撩撥着穆清雲，想要他跟她一起燃燒。可是，穆清雲卻依然沒有睜開眼睛，只是睡意濃重地輕輕說：“薇薇，休息吧……你也忙了一整天了，別累壞了身子……”
頹敗，全然的頹敗。宮薇從床上抓起睡衣便衝出房門去，扔下一句：“你自己睡吧！”
客廳里，比剛才又亮了許多。曦光透過百葉窗，一格一格地灑滿地板。不用開燈，已經足夠看清房中浸泡在幽暗裏的一切。
宮薇迷茫地抽出一張碟塞進了DVD，當那段曾經讓她啞然失笑的關於戰與和的開篇在一片動亂背景的鏡頭中拉開序幕時，宮薇才知道自己塞進影碟機的是火極一時的《非誠勿擾》。
宮薇心裏忽地靜靜冷笑，自己現在倒是真的希望穆清雲來“擾”，可是他壓根兒就不稀罕來“擾”她！
心煩意亂地按動着遙控器，宮薇麻木地看着電視裏的畫面一幅幅涌過。直到定格在了車曉和葛優對話的那一段。
車曉，遲疑地問：“那事兒，就那麼有意思嗎？”
葛優，略有尷尬：“有——啊……”
車曉，試探地說：“那次數就不能少一點嗎？”
葛優，有點兒蒙：“那你說多長時間一次合適？”
車曉伸出一根手指頭。
葛優，遲疑地問：“一個星期？一個月？”
車曉，神秘兮兮地答：“一年……”
葛優瞪大了眼睛：“我知道你前夫為什麼不願意回家了。換了我，也不願意回家……”
宮薇記得第一次看《非誠勿擾》的時候，自己曾經被這一段逗得不行。而此時此刻重新看來，儘是悲涼苦澀。
電影裏不過都是戲，演員再好也都是在做戲；可是她呢，卻一不小心戲如人生了。
那份身體的焦渴引發的心靈的空虛，是再好的演員也演不出來的……
不是不愛。只是這愛，為什麼會變得這般乾澀？
沒有人想要故意去偷歡。縱然再“歡”，卻都是偷來的！不屬於自己的，永遠不是真正的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