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深圳市立宏科技有限公司。
劉雪婷將三個策劃方案以及初步市場分析報告交給策劃部經理,策劃部經理示意劉雪婷在旁等一下,剛拿起來策劃方案,電話響了,趕緊抓起電話輕言細語說起來了,一聽就是和情人講話。那經理一煲起來旁若無人,劉雪婷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終於好像過了幾個世紀,經理意識到劉雪婷在旁邊,哼了兩聲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先放這兒我看看吧,下次開會討論。”
周六的公園。
劉雪婷抱著兒子範疇坐在椅子上,輕輕地對他說著話,時不時地按一下他胖乎乎的白臉蛋,摸一摸他那柔軟的黑髮,就像是對待一個聽得懂大人話的半大孩子,小範疇一直搖頭擺尾,似笑非笑,東張西望,突然他停止所有的動作,盯着劉雪婷的眼睛,身子動也不動,眼睛眨也不眨,劉雪婷感到很奇怪,正納悶間,一股暖流側流過小範疇的小PP直滲到劉雪婷的褲子上,劉雪婷又好氣又好笑,按了一下他的小鼻子道:小壞蛋,你把尿流到媽媽的衣服上啦……
每晚的租房裏。
劉雪婷抱了一會兒孩子把他交給保姆后,開始殘酷地減肥,先塗抹減肥精油,按摩二十分鐘;接着減肥第二套:雙肩持平站立,彎腰一百下,雙手平摸腳趾頭;然後用保鮮膜包裹住腹部二十分鐘;最後用冷熱水交替沖澡十分鐘,只十天左右,就見到長足的效果。她的理想是一個月減到腰圍二尺一或二,懷小範疇前她的腰圍一尺八,剛生完小範疇在月子裏時,腰圍是三尺一,減肥之前是二尺九,現在已經是二尺五了。
家裏的飯桌旁。
劉雪婷將二千塊錢放在保姆的手邊,說道:“阿姨,我帶孩子沒有經驗,一切全靠你,你也知道我白天要上班,無法及時知道小範疇的情況,現在,我又找了一份晚間的工作,是去酒吧推銷啤酒的,可能更無法把時間投入到小範疇的身上來了。阿姨,你知道我年紀輕,也不怎麼懂事,也不知帶孩子哪些該準備哪些不該準備。還有,該在小範疇身上用的錢一分
錢也不能省,我看你有時候忙不過來奶瓶沒來得及消毒就又沖奶粉給他喝了,有空你到超市多買幾個奶瓶準備着吧。對了,阿姨,你有什麼想要買的用得着的也都順便買了吧,我沒有多少時間關心你們,你就多關心自己和範疇吧!”
四十多歲的老實女人臉憋得通紅,忙不迭地把錢推回到劉雪婷的面前,說道:“不行,不行,放一兩百塊錢在我這兒就可以了,哪能放這麼多錢,需要買什麼東西我就告訴你再拿錢吧!”
“不行,你先拿着,萬一有時候我忙來不及回家又有什麼小事就麻煩了。對了,今天晚上開始我就要去上夜班了,明天順便出差,要三天才能回來,要是第四天我還沒有回來,你就打這個電話。”劉雪婷把一張紙條放在那一疊錢上,那上面,是潘淵的手機號碼和家裏的電話號碼。
保姆沒想到別的,只以為是劉雪婷的辦公電話或是另外一個手機號碼,小心地和錢放在一起藏起來了。
龍泉俱樂部。
牛小惠滿意地看了看劉雪婷,問:“你都準備好了?”
“是的。”劉雪婷淡淡地說。
“身份證和相片帶了嗎?”
“帶了。”
“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團體,首先我要向你申明幾件事情:
一、你需要培訓三天。
二、你的工作不在這裏,一是在紫苑山莊,那裏主要接待頭面人物,原則上我們是不贊同和客人開房的,在那裏堅決不能收小費,月薪由我們發,每月三千;另外就是在夢巴黎,那裏專門接待外賓,你的職責同樣是跳舞和聊天,原則同上,那裏沒有月薪,全憑你自己拿小費。
三、我們的工作需要成員之間互相合作和保密,我們之間也一樣。
……”
“你明白了嗎?”末了牛小惠問。
“明白了。”劉雪婷在心裏輕輕嘆了口氣面上故作輕鬆地說。
三天後,劉雪婷剛到立宏科技有限公司,前台文員一看到她就說:“小劉,經理請你一來就去他辦公室。”
“好的。”劉雪婷答應后,把公文包放進自己的辦公桌。
經理一看到她很客氣地說:“小劉來啦?”
“嗯,經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劉雪婷微笑着問。
“也沒什麼事情,嗯,你上班也近一個月了,對公司有什麼看法嗎?”經理滿臉職業人的笑容。
“關於水處理的產品,我還是很看好的,上次我交了幾份策劃書給策劃部經理,不知道經理您看了沒有?”劉雪婷想了想說。
“嗯,是這樣的,我一直很看好你,但是……”
“經理,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喜歡直來直去。”劉雪婷說。
“策劃部經理認為你在我們公司可能是大材小用,你的心好像不定啊!”經理嚴肅地說。
“經理,我明白了,謝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關照。”劉雪婷站起身,點頭以示謝意。
“哎,小劉……”經理在後面叫。
劉雪婷到自己的辦公室拿起公文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家自己剛剛上了一個月班的小公司。
天已經變得有些燥熱起來,深圳的三月可以只穿一件薄薄的毛線衣。劉雪婷的“夢巴黎”工作已漸漸上手了,“紫苑山莊”一周最多去一次,第一次她陪着跳舞的是電視上經常露面的某個大人物,緊張得話也說不出了。大人物到底就是大人物,顯得極其平易近人,但卻明顯地保持身心的距離,讓你自動產生一種你低他幾等而又打心眼裏願意敬佩仰視他的感覺。陪過幾個大人物,她心裏就有數了,像她這樣的陪客只是走走過場,那些人只是在人際場上應付一下面子,你永遠不可能真正走近他或真正與他套近乎,他們不少帶有自己的小甜心,那是另外一個圈子裏的事情,與劉雪婷她們毫無關係。
“不行,無論如何我得要回我的兒子,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范之勛在電話里激動地說,“何況劉雪婷現在淪落到了當三陪的地步。”
“你先冷靜一下,別太激動了,我看劉雪婷也不見得做什麼很不光彩的事,當時那個說英文的人好像是要親她,被她一巴掌扇過去,我可知道,那裏還沒有哪個小姐敢因為客人親她一下就動手打人如此囂張的呀!”當初為范之勛和劉雪婷在蛇口租房的男人老何說。
“我不管,老何,你有機會幫我打聽一下劉雪婷在那裏的情況,我這兩天就趕過去。對了,聽說那個俱樂部不是非大陸人進不去?”
“是啊!不知哪來的鳥規矩,你可以進去的,你不是有英國護照嗎?”老何說。
“我不是怕進不去那個地方,我怕的是等我找到那裏劉雪婷已經離開了,她既然誠心想躲我,哪有讓我輕易找到的道理?”范之勛嘆口氣道。
范之勛果然聰明,等他到深圳的時候,劉雪婷已經沒在“夢巴黎”上班了,憑他的人際關係自然是沒法把劉雪婷所在的賣淫集團給收買了,所以就一頭撞到潘淵那裏。
潘淵自從收到劉雪婷的那快件后,再也不敢有辭職的打算了,做起事來兢兢業業,怕萬一有個差錯被老闆炒了魷魚而劉雪婷再給他信件他就無法收到了。他搬了必需的一些物品到劉雪婷的小客房裏住着,像個最本分老實的看家人,平時有應酬也不敢輕易答應,怕萬一劉雪婷回家自己錯過;又不敢帶朋友來家裏,還是怕萬一劉雪婷回家來撞見,因為她這人不太喜歡不相干的熱鬧。男人執著起來比女人更傻,雖然過着這種莫名其妙的日子,心裏倒也是樂滋滋的。
所以當那個周六下午范之勛按門鈴的時候,潘淵拖鞋都沒來得及穿便衝到門邊,手忙腳亂地開防盜門,狂喜的臉一看是范之勛立馬就成了爛茄子,要不是掂量掂量自己不是對方的對手,早就一拳頭賞過去了。
“我來過這裏好幾次,一直沒人住。”范之勛說。
“現在有人住了。”潘淵面無表情地說。
“我想知道雪婷母子的消息。”范之勛說。
“你沒資格。”潘淵冷笑着說。
“我有資格知道我兒子的消息。”
“你這種畜生不配有兒子。”潘淵冷冷地說。
“那是我和雪婷之間的事,容不得旁人來管。”范之勛說。
“那你去找雪婷,對不起,我要關門了。”潘淵說罷便準備關門,范之勛的一隻腳插進門裏。
“我不想跟你吵架,看這樣子你並不知道雪婷的消息,但是我知道。”范之勛加重語氣說。
潘淵疑惑地看着范之勛的眼睛,愣了一下,把門打開,讓他進來。
當潘淵聽范之勛說劉雪婷在做三陪女時,心一陣一陣地絞痛,終於忍不住怒火衝過去給了坐在沙發上的范之勛一拳頭,像只瘋了的野狗一樣:“是你這個人渣,畜生,是你害得雪婷這樣子的。”
范之勛苦笑着慢騰騰地拿起桌上的紙巾把鼻血擦掉,說道:“這一拳我記在你的賬上,但我想告訴你的是,你關心的只是劉雪婷,我還要多一個人,我的兒子。”然後掏出自己的一張名片放在茶几上,走了。
劉雪婷把電話號碼按了一遍,到第十位數字的時候按了刪除鍵,也不知把號碼按了多少遍,最後還是按到了第十一位數字。
"hello?"(喂?)
"I'mLiuXueting,Ineedyourhelp."(我是劉雪婷,需要你的幫助。)
"It'sbeenapleasuretobeabletohelpyou."(能幫助你是我的榮幸。)
范之勛用兩個中指揉了揉太陽穴,坐在酒店的套間沙發上,不是拿起杯子不記得喝水,就是站起來不記得坐下。他做夢也沒想到看似柔弱對一切散淡無謂的劉雪婷,一生下兒子后便變得如此堅韌和固執,這時倒真是有些後悔為什麼當初不找個貪錢或虛榮的女孩子,這樣只要用錢搞定就可以了,看這一時半會兒的,還真難把兒子要回來。
“做三陪?!”一想到劉雪婷那嬌弱的樣子依在別的男人懷裏,說著對他同樣性感的話,或許那些話還是他曾說給她聽她又轉讓給別人的呢!范之勛全身血液直往頭上涌,恨不得把劉雪婷從哪個角落裏挖出來,把她身邊假想的男人碎屍萬段,牙齒恨得痒痒,無法解恨,終於記起手中拿的水杯,咕嘟咕嘟一口氣全喝光,像是把他恨的人和着水吞進肚子嚼成肉沫一樣。可憐他的朋友老何乾巴巴地跟條看家狗似的望着他,心裏直嘀咕:“不就是二奶把她兒子給帶跑了嗎?犯得着這副死了全家人的樣子嘛?”
“老何,你一定要幫我,無論付出多大代價,我一定要找到劉雪婷,我要把我兒子帶到身邊。”范之勛發誓。
“我儘力幫你,但是如果劉雪婷離開深圳我就沒辦法了。”老何說。
第二天一大早,范之勛像個遊魂似的轉到劉雪婷的家附近,又心存幻想跑回到蛇口以前的租房裏,那裏的新房客是個身材長得像個矮東瓜滿臉青春美麗痘的潮州人,講起話來像捏着鼻子使勁往外吭氣,見是個失魂落魄的外地男人,敵意地盯了一眼,便“哐”地關了防盜門,恨得范之勛差一點抬腳把防盜門給踢翻了。
自此,范之勛就在深圳耗上了。王虹輕言細語打電話來說起公司需要決策的事,范之勛看到來電要不就不接,要不接了也是一副不關我事的樣子。王虹倒是個大度女人,深知最關鍵最難堪的時刻已經過去,現在只要把把關演演情感戲就成,所以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免得整天看范之勛那張瘟神臉。之後她每天準時來個電話安慰一番,關心一番,又裝作出謀獻策一番,時間稍久,王虹的懷柔政策見效,范之勛開始說起自己內心的焦慮,說起自己的苦惱,王虹幫他分析他的痛苦的原因,推心置腹,言真意切,范之勛思想轉過彎來,不好意思起來,於是在深圳這邊老何處留了話及鈔票,在一個陰雨綿綿的天氣返回北京了。
范之勛離開深圳的那天,正是潘淵和同學們相聚的日子。關於劉雪婷在“夢巴黎”出現的事他本來想一直瞞着他們,可總感覺堵得慌,更主要的是他擔心范之勛萬一找到逃避他的劉雪婷,會因為想得到兒子而不擇手段,他因勢單力薄而無法及時幫到她。何韻的飯店生意一直很好,人一有精神就顯得漂亮不少,說起話來嗓門也宏亮。臨到聚會散場時潘淵才說了劉雪婷的事,本來大家一直為了照顧他的情緒避而不談這個話題,見是此情況,何韻也贊同同學們騰出人手或出錢用一些方法先於范之勛找到劉雪婷,可惜的是吳崇良前段時間出差去陝西還沒回深圳,一直以來,三教九流他的人緣最好,而且歪門邪道他最清楚,想出點子找到劉雪婷,非吳崇良不可。大家唏噓感慨一番,約好吳崇良出差回來再聚,便各自散了。
潘淵從何韻的飯店出來,跟個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竄,想到劉雪婷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帶着個孩子,沒有工作,人又清高,真不知道到底怎麼生活。這幾天他天天都抽空跑到櫃員機去打存摺,希望存摺的錢少掉,可是除了本月應扣除的房屋按揭款外,其他的一分錢也沒有少。他痛恨自己,總是在劉雪婷最難過的時候無法幫到她,就像在大學那年他看着她為那個男人受折磨而無能為力一樣。
突然,在深南路的中信廣場處,潘淵看到一個人的身影酷似劉雪婷,幾乎沒來得及細想便張口叫:“雪婷!”飛快地跑過去扳住對方的肩膀,對方吃驚地轉過臉來,潘淵失望地垂下了手和眼睛。
范之勛回到北京的第四天,正在和公司的幾個高層開會,突然收到老何的電話:“我們查到劉雪婷的住址了。”
“雪婷,你很年輕,才二十七歲,以你的年輕美貌和才氣,以及我送給你的五十萬,不,一百萬,你想什麼樣的生活而得不到呢?我可以幫你辦出國,你可以到任何一個你想去的地方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找一個好男人,過幸福——噢,或許說是快樂的生活。而現在,你看看你,帶着個孩子,沒有工作,甚至還淪落到……我帶走兒子不是為了虐待他,而是為了他有更好的前程和未來,你如果愛他,你就應該把他交給我。”范之勛一字一頓地說。
劉雪婷面無表情地看着手中的咖啡,她似乎打定主意讓他說,自己並不打岔。咖啡匙舀起熱氣騰騰的咖啡離開咖啡杯,又緩緩側流而下,像變色的小型瀑布,輕輕濺起一朵一朵如滿天星般細碎的小碎水花。她在給了一巴掌的香港人Henry家門口被范之勛截獲,為了不打擾別人,她默默無言地跟着他來到這家咖啡廳。
“雪婷,我說了這麼多全是為了你好,你難道聽不出來嗎?”范之勛沉重地問,眼前的劉雪婷有一種極明顯的抵觸心理,還有一絲體會得到的冷漠,但他還是無法狠心說出任何傷害她的話。如果說以前的她是女孩子任性而純潔的味道多一些,那麼現在就更多了一些母性柔和的氣質。她的身材不復當初的單薄細挑,但卻多了一種讓人怦然心動的少婦風韻,懶散中帶有一抹堅韌,隨意卻多了曖昧,高挑卻不失丰韻;那不獨對於他范之勛一個人,而是渾然天成地把這種氣息揮發給每一個走近她的人。突然之間,他有些妒忌了。
劉雪婷抬起頭,似有意又似無意地掃了一眼咖啡廳里的人,抿了抿嘴唇,聲音有些顫抖:“范之勛,你還愛我嗎?”
“愛?!”范之勛接過這個沒有思想準備的字吃了一驚,像剛剛聽完一個笑話開懷大笑的人突然被空氣嗆了一口一樣,“現在愛不愛重要嗎?……”
突然丁零噹啷的聲音,劉雪婷和范之勛看過去,靠窗的咖啡桌旁坐着一個四十左右的滿面怒容的黑種男人,手上還是剛扔東西后正收回的姿勢,他對面一個二十來歲的顫抖着的女孩子,臉上正滴滴答答地淌着紅酒,混着紅酒的淚讓劉雪婷心冷!
服務小姐全都驚愕地望着,沒有反應……
女孩子轉過身去,她的手上有一大杯白水,劉雪婷以為她是要回報給對面的黑種男人,可是她卻轉身跟身邊的服務生說話,很快她就若無其事地用服務生遞給她的紙巾擦面,她的一隻手一直拿着那杯水,不知為什麼,劉雪婷不敢再看她的臉,卻一直注視着她沒放下的水杯。
很快一切復歸正常,又可以聽到憂傷的薩克斯聲音。
劉雪婷轉過臉,輕輕地聳了一下肩膀,語氣突然變得輕鬆,直視着范之勛的眼睛說:“對於我來說至關重要,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咖啡廳的小插曲似乎把急切想要回兒子的范之勛提了一個善意的醒,他略頓了頓說:“愛!”
劉雪婷說:“好,如果你真愛我,你就讓我和兒子平平安安地過日子,我答應你,一定盡我所能讓他過到最好!”說完站起身,拿起小包。
范之勛一下子急了,站起身拉住劉雪婷的手臂:“雪婷,除了婚姻和兒子,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你說吧,你想要什麼?”
劉雪婷苦笑了一下,想着要不要把一句想好的話說出來,就好像一個節儉的家庭主婦在思量要不要把自己家珍藏已久的名貴酒拿出來孝敬某個客人一樣,最後,像是拿定了主意本不太捨得但又裝作大方好客的主婦一樣故作輕鬆地說道:“除了兒子,我什麼都可以給你,包括婚姻。”
范之勛放開拉劉雪婷的手,緩緩面無表情地坐回他的椅子。
劉雪婷現在住在安德爾花園,這裏居民以外國人及香港人為多,樓牆裝修極其漂亮,家家陽台都像是個小花園,每層樓另有一個公用的大花園,劉雪婷和Henry住在二十九樓,沒事的時候劉雪婷就跑到花園坐坐看看書,沒過多久Henry就會跟過來,雖然他的女兒已在英國讀大學,可依然像個孩子一樣向劉雪婷撒嬌,問她要一個吻,或者是偷着捏她一把,劉雪婷告訴他現在還不是兩人能發生性關係的時候,他也不勉強,晚上照樣樂顛顛地跑去睡客房,他的思想和行為都與大陸人大大的不同,劉雪婷求助於他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收留她,並給她只要她開口要的鈔票數目,他認為人的精神和肉體應該是完全自由的,比如說他離了婚但並不否認還會時常回英國和前妻續續舊情;他聲稱愛劉雪婷並想和她結婚但還是經常出去找高級妓女或是和從前的女友們鬼混;當劉雪婷說自己已是個生過小孩子的女人時他睜着一張迷茫的眼睛問:“這跟愛情有關係嗎?”
劉雪婷也有些暈頭轉向了,覺得真的不重要,但有時候又覺得很重要,嫁給Henry遠走高飛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她沒辦法和一個不愛的男人同床共枕,更沒辦法丟掉深圳的一切,其實,應該是不捨得范之勛,想到這裏,她便搖搖頭,打斷自認為很卑鄙的想法,難道自己把着孩子不放,就是奢望有一天和范之勛複合?
“Henry,范之勛來找我了,他願意出一百萬把孩子買回去。”劉雪婷把小坤包丟到沙發
上,面無表情地說。
“一百萬不是個小數目,但我認為關鍵是你開不開心,如果你不喜歡小孩子他不給你任何東西你也會把孩子給他,如果你失去了孩子不開心,要一百萬有什麼用?”Henry認真地說。
劉雪婷突然心裏一動,或許嫁給Henry真的會很快樂,她用腳挑開小坤包,挪到Henry身邊,給了他響亮的一個吻。
范之勛是個典型的衣服架子,穿什麼都好看,可是那天晚上僅僅因為要出去吃個晚飯就花了不少時間來換衣服,穿襯衣老土,穿T恤衫又不順眼,好在也就是兩件衣服,折騰一番,鬱悶去了大半,可是天氣怎麼看怎麼不對,潮濕得好像可以隨時伸出手在空氣里擰出一把水來,和劉雪婷會面的那一天之後,他都想放棄要回兒子了,又覺得不甘心,磨磨蹭蹭地待在深圳不離去,好像倒霉了一輩子的彩民花了兩塊錢買了一張彩票等待開獎的心情,特別是想到回北京后將要和王虹守着一大堆財產孤苦無依地死去,覺得人生意義也不大了。犯愁?範疇?自從滿月後,他再也沒見過兒子了,聽劉雪婷說叫範疇,不由得好笑,真虧她想得出來。
和他約了吃飯的依然是老何,開着新換的奔馳車,摟着新換的女人春風滿面的來了,一臉苦瓜相的范之勛居然在他面前也遜色三分,老何哈哈哈地笑了一通后說:“看你這樣子,還沒想通呀?"
范之勛在這點上還真的想不通,他覺得他不壞,甚至還潔身自好,他有一切成功男人的條件,不輕易和女人上床,也從沒想過把女人騙上床再儘快甩手;他有悲天戚人的心,有遠大的理想;他覺得自己對生活要求不多,有一個能支持自己事業的妻子,有個寄希望於他的後代,可是後者難以兩全。他不知道是該恨王虹不會生孩子,還是該恨劉雪婷不把兒子還給他,還是該恨自己有太多貪念,總之,眼前的一切讓他心煩,恨不得把世界翻個個兒,把所有看不順眼的人一個一個丟到太平洋去。
“聽說劉雪婷很快要離開深圳了,可能會去英國。”老何喝了一口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