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回 辭月老春園計會 懇冰人繡戶佳期
詩曰:
伐柯從來有,冰言自古通。
雙星天闕彩,一葉御溝紅。
合巹緣才美,佳期羨少翁。
蘭房留夜月,繡戶笑春風。
碧殿青娥妒,瑤池仙子同。
絲蘿完夙願,伉儷得寬胸。
話說道人已知王雲情重初緣,便向王雲道:“老道與君有緣,所以盡言。但是姻緣顛倒,終有成就。”王雲道:“據真人所言,英、雲二女還在世不成?”道人道:“君且寬心,夙因無改。”遂取靈丹一粒,說道:“此葯服之即愈。”說罷飄然而去。這道人就是雲龍真人,來點醒王雲的迷情。王雲見真人出去,急聲相留,已不見了。萬鶴聽得王雲叫喚,急忙進來問道:“兄為何叫喚?道人那裏去了?”王雲道:“道人方才出去,我留他,故此聲高。長兄不曾見么?”萬鶴道:“這也奇了,弟與眾人在外,何曾見道人出來?乃兄之福,必是神仙下降,醫兄之恙。”王雲心中暗喜,將丹藥付與萬鶴,依方調治,王雲服下,真箇是仙丹,不一時,身輕體健,即日就起床。萬鶴等眾人各各歡悅。王雲自此病體已痊,想着真人的言語,說二女還在,安心等待不題。
卻說楊凌已知王雲病痊,想去說親,卻無合式之人,想了一會道:“有了,王雲的同年錢祿,煩他去甚好。”遂叫家人去請,家人領命而去。少頃,錢祿請到楊府,與楊凌見禮坐下,打一躬道:“老師呼喚門生,有何台諭?”楊凌道:“老夫請賢契來,非為別事。聞得王賢契尚還未娶,老夫年近六旬,只生二女,雖然不稱名姝,也還少有才貌,欲煩賢契到王賢契那裏作伐,或長或次,或許雙棲,亦可使得,悉聽王賢契相擇。”錢祿聞言,皺着眉道:“承老師一片婆心見愛於王年兄,但王年兄向年曾聘過雙妻,因遭難流落至此,全無消息,前日之恙亦為此起,曾有許多人來,俱是說親的,王年兄竟一概辭絕。門生此行,亦恐不局。”楊凌道:。油他允與不允,賢契代老夫走一遭。”錢祿道:“門生敢不如命!”遂別了楊凌,竟到王府來。門役傳報,王雲迎入,敘禮坐下。王雲道:V卜日承兄顧臨,多有簡褻。今日降臨,有何見諭?”錢祿道:“年兄清猜一猜,看弟因何而至。”王雲道:“年兄不過為朝事。”錢祿道:“非也。”王雲又道:“莫非為朋友吹薦?”錢祿道:“亦不然。”王雲道:“莫非說分上?”錢祿道:“更加不是。兄猜的都不是。”王雲笑道:“這就難猜,到不如請兄明言了罷。”錢祿道:“弟此來與兄作伐。”王雲驚道:“兄豈不知弟之意?”錢祿道:“弟與兄已曾委曲回過,他必定要我來與兄說。”王雲問道:“是那一家鄉宦,兄實對弟說。”錢祿道:“是別人還可,偏偏是楊老師。他有二女,頗有才貌,任兄擇一,或得雙棲。此乃天下之奇遇,人間之美事。兄所遇吳小姐杏無音信,豈可常守?不如成就這段姻緣,一則全其師生之誼,二來長兄完訖終身大事。雖然小弟敢致一言,亦要兄自己裁酌。”王雲道:“雖是師生,終難從命。況前日真人所言還在,小弟豈肯陷作不義,望長兄與弟委曲辭之。”錢祿見王雲諄諄不允,遂辭別王雲到楊府。楊凌迎進坐下,問道,“賢契作伐如何?”錢祿將王雲的言語細呈了一遍,楊凌大怒道:“王雲小畜生如此可惡,他以為官高品極,不將我這窮老師看在眼目中,這樣推三阻口,少不得有一日撞在我手裏!”錢祿道:“老師暫息雷霆之怒。奈王年兄雖登仕途,畢竟年幼無知,懷其小義,疏於大綱。容門生再去勸他。”楊凌回嗅作喜道:“賢契之言其為合理,有勞玉趾再去。”錢祿又到王雲府第來,王雲見了道:“年兄去而復返,姻事諒已回絕。”錢祿道:“再莫說起。非是弟不能與兄回絕。”遂將楊凌的說話又細述了一遍。王雲道:“楊老師亦為可笑。婚姻大事,成與不成,聽隨人願,豈有強逼之理。待小弟明日登門面辭。”錢祿聞言告別,回去復楊凌不題。
且說次早王雲乘轎到楊凌府中來,家人通報,王雲到廳上與楊凌敘禮坐下。王雲打一恭道:“昨蒙老師至愛,門生豈不樂從。奈門生有願在先,豈可昧心欺天。故不敢領教,望老師體察其情。若老師見責,門生則無容身之地矣。”楊凌笑道:“賢契甚為迂闊,日昨錢賢契來回復了,老夫並不來勉強賢契。老夫有女,何愁快婿,賢契放心。”王雲又打一恭道:“承老師見諒。”楊凌不復再言,師生兩個又談了些國政,王雲遂
581告辭回府不題。
楊凌見王雲去了,自覺好笑,進來與夢雲、英娘道:“汝二人終身造化,不想王雲是一個情種。”遂將他兩度卻婚之意說了一遍,楊凌就笑向夫人道:“必須要如此如此,難他一難方妙。”夫人聞言亦好笑,楊凌即將其計施行。
時在九月深秋,聚春園菊花正盛,千種秋芳不亞春時風景。楊凌吩吩管園的大開園門,縱放遊人玩賞,一時轟動長安人眾,遊玩的那裏挨擠得開。卻說王雲日夕在署中納悶,想着真人的說話,未知何日可能得見,只管愁思。時有錦芳在傍,見主納悶,遂道:“老爺如此睏倦,何不到聚春園一游?”王雲道:“我亦有此意。但是遊人混雜,甚為不便。”錦芳道:“老爺要清靜,這有何難?只消小人去回管園的說了,將園門閉一日,不放遊人進去,明日老爺去遊玩便了。”王雲點首,錦芳竟到楊府,與管園的說下。這管園人是楊凌吩咐下的,次日竟將園門閉了,有人來遊玩的,只說老爺園中宴客,暫閉一日。次日,王雲換了便服,帶了錦芳,就步行到聚春園來。錦芳上前扣門,管園的問道:“是誰?”錦芳答應道:“是我家老爺來了。”管園的遂開了園門,王雲進去,只見那園中果然好秋景,但見那:
飄飄簌簌丹楓落,疊疊森森竹樹林。
艷艷嬌嬌棠菊韻,蒼蒼翠翠柏松吟。
清清朗朗停台雅,曲曲彎彎石徑深。
碧碧沉沉流水活,斑斑點點落花金。
淡淡濃濃牆上句,明明古古壁間琴。
門門院院呈佳氣,戶戶窗窗鎖綠陰。
王雲細觀園中景緻幽然,一直竟到聚春園深處,又是雕欄曲徑,樹木陰陰,翠竹映於碧窗,白鶴唳於喬松。又見菊花千枝競秀,萬種呈芳。王雲觀之不足,就在菊花邊一塊假山石上坐下玩賞。只見裏面就走出一個小童,笑嘻嘻的手提着白銅茶壺一把,古瓷盅子一隻,走近前來,斟杯茶遞上道:“王老爺請茶。”王雲接茶在手,異香撲鼻,想道:“若非園主,焉有此茶?”遂問小童道:“這茶何人叫你送來的?”小童笑嘻嘻的道:“老爺,你是請茶,問他怎的?”王雲見小童說話蹊蹺,端的要問,小童道:“不瞞王老爺說,我家二位小姐瞞着老爺到園中遊玩,不知王老爺在此,是家小姐問及管園的方知,故遣小人送茶來,是盡園主之誼。”王雲見小童語言伶俐,甚喜,想道:“小姐命你送茶來,好生奇怪。楊老爺既曉得下官要到園中,怎肯又放女兒出來?這是擇婿未遂,將此動我心耳。”又問小童道:“你家老爺在那裏?”小童道:“我家老爺今日在府中宴客。”王雲將壺香茗飲完,道:“小哥,借重你將茶杯收了回去,可致謝小姐。”這小童拿了茶壺,笑一笑,跑進去了。王雲起身想道:“楊老師不知何等樣兩個女兒,擅自送茶與我吃,甚覺可笑。待我進去偷覷他一眼,也無妨礙。不知可得看見?”依着小童的去徑,走到一廳中,上有一扁,三個大字乃是“悟雲堂”,兩壁詩畫都是古人名筆,又看到一首蘭詩,大驚道:“此詩乃夢雲小姐贈我之蘭詩,並無他人曉得,如何錄貼於此處?真為怪異!難道小姐落跡楊府不成?”心上疑疑惑惑,走出廳來,又往裏行,見一座高樓,畫梁雕斗,花牆曲曲,那知裏面的菊花更比外盛些。王雲看了多時,反眼間見假山後綠樹陰中站着一位女子,頗有傾城之色,左右有二三侍婢。王雲細看一會,驚道:“這女子儀容分明是夢雲小姐,何能至此?意欲闖進去細認一認,想道:“倘然不是,如何使得?”正想之間,一個丫環看見王雲,遂道:“小姐,外面有人偷覷,我們進去罷。”那小姐不慌不忙,似花枝裊娜轉秋波,將王雲一視,上樓去了。那丫環走到門首道:“你是那裏來的遊人,直闖到這個所在來?我家小姐在此,只是張頭探腦,成何體統!若是不念斯文,叫你不得好回去,快些外面去,免得告訴老爺。”王雲被丫環搶白了幾句,無奈何只得出來。才轉身,只聽得樓上吟道:“空齋日落留明月,猶恐嫦娥誤少年。”王雲想道,“此句是我當年復夢雲小姐之詩,楊小姐何以得知?我想面睹是實,其人真夢雲小姐無疑矣。且回府中,再作商議。”行至外邊,尋着錦芳道:“可喚轎來。”錦芳道:“轎已在園外等候老爺。”王雲遂出來上轎回府,心中不釋其疑,痴痴的想道:“夢雲小姐必然楊老師收得,故意來說親,雲他有二女,許雙棲之事,自然一個是他女兒,一個是夢雲無辭。明日請錢、萬二兄去求婚,看他怎麼說。”主意已定,次日王雲差人去請了錢、萬二人來。敘禮畢,王雲道:“小弟今日請二位長兄來,非為別事,就是前日錢年兄所說楊老師家親事,小弟一時執性,未曾相允。近日聞得他只有一位令愛,那一位就是夢雲小姐,故此相懇二位年兄到楊府中作伐。”錢祿道:“小弟前日來說,年兄只是推三阻四,話已回絕,今番怎好去求他。年兄所言吳小姐在楊府,也恐人傳訛。他父兄在浙,何得他在楊府,其中還恐差錯。”王雲道:“年兄之論卻是,但是小弟訪得實在,敢勞二位年兄一往。成與不成,由他便了。”錢、萬二人道:“謹領年兄之命。若是好事不成。休要見責。”說罷,二人辭別王雲,到楊府中來。
卻說楊凌見王雲不允親,故設此計,開園與人遊玩,引動王雲。知他是清高之人,必不與俗人并行,自然來此園,管園家人亦是吩咐下的。料定王雲必有此游,故將夢雲預藏園中,叫小童送茶,錄詩貼壁,使夢雲會面吟詩,打動王雲。英娘蹤跡不與其聞。誰知王雲陷入其計。當日夢雲在園中回來,言及王雲上計,楊凌喜道:“明日必有求媒的來也。”
卻至次日,家人進來稟道:“啟上老爺,外邊錢、萬二位老爺有事求見。”楊凌已知為王雲親事而來,出廳敘禮坐下,萬鶴打一恭道:“前日王年兄有罪於老師,今日特着門生來,一則請罪,二則還求老師完全姻好。”楊凌正色道:“婚姻大事,豈可反覆。日前老夫卻欲高攀,不料王賢契見卻,老夫就不敢相強。今日忽又言起,豈非出乎爾,反乎爾。老夫也是在朝一老臣,豈肯與小兒播弄!”錢祿打一恭道:“門生有一言奉告:前日王雲過執,實有罪於老師,自然要來請罪。但是王年兄言其中還有隱情,要求老師明示其由。”楊凌笑道:“並無一些隱情,賢契亦從其謬。”錢祿道:“門生卻也不知其細。據王年兄言,老師只有一位令愛,那一位就是吳小姐。未識可有此事?”楊凌笑着道:“那有此事?”萬鶴道:“若是果有此事,真正天下極美之事。”楊凌道:“事雖有因,只是要二位賢契向王雲說,吳小姐卻是老夫收養,但是與小女在閨中同起居,竟成刎頸之交,誓願同歸一人。如王賢契不從,由他自便。”錢、萬二人道:“不料果有佳音。門生等聽王年兄之言為莫須有之事,今卻是實,乃天從人願,一不負老師擇婿之心,二來不負王年兄真誠之意。天公造下這樣美姻緣,王年兄豈有不從之理?只是便宜了他。”又敘了收留夢雲的一番說話,二人遂起身來回復王雲。
且說王雲眼巴巴望得二人回來,就急忙相問,他二人笑着作耍王雲道:“楊老師雲並無此事,說年兄傳錯。”王雲見二人笑得有因,遂道:“二位年兄何必作耍小弟,其事真假若何?”萬鶴道:“我說來只是造化了年兄,吳小姐果是楊老師收留在府,與他令愛知契同心,誓嫁一郎。年兄若願雙棲,小弟們就去說,料想這樣美事天下也少有,何推託之理。”王雲聽說果是夢雲,喜之欲狂,說道:“就多楊小姐。”一番議論,這也無可奈何,當下只得應允。錢、萬二人次日去回復,楊凌命王雲擇吉行聘。是日行聘到楊府去,好不富麗,一邊就擇小春望日迎親,楊凌整備妝奩不題。
卻說聖上想起吳斌已今告假三年,着禮部抄詔,詔吳斌速速到京赴任。禮部領旨,着人星夜去詔。且說吳斌在家,甚得山水之趣,安享林泉之樂,有吳璧到科舉之期,偶患病在身,故未上京。一日聖旨到來,開讀畢,方知欽詔進京復任,心中反為不樂,只得就收拾起程,遂命家人雇好船隻,帶領家眷,一同次日登舟,沿途官員迎送,也不說途中風景,一日到京,已是十月初旬,原住於舊時府第。次早面聖,山呼已畢,謝恩出朝回來,拜望同僚。及至拜候楊凌,二人敘罷寒溫,楊凌道:“有件喜事奉告老年兄。”吳斌道:“小弟何喜之有?”楊凌道:“令愛那年失去,小弟收留在舍,帶至京中。小料年兄又往南去,欲送到府中,又恐路途他變,弟欲與令愛覓一佳婿,一同送到府上,方成快事。不期令愛已曾受過王雲之聘,前日小弟錯主,已經受過了大禮。”吳斌聞言大喜,遂打一恭道:“但不知年兄怎生得收養小女?”楊凌將臧新假扮強盜搶去,神仙救送到庵,細說了一遍。吳斌大怒道:“臧瑛之子有這等獸行的事,年兄何不上他一本?”楊凌道:“小弟頗有此意,是令愛勸免,恐聖上聞知,又惹風波,所以待后。”吳斌聞言點首道:“小女可在後堂?”楊凌遂喚侍婢清吳小姐出來,丫環領命來請。夢雲聞說父親在外,喜從天降,就三步做兩步移,急忙走到前廳,拜見父親。父女二人悲喜交集,吳斌道:“為父的只道與兒無會期了,誰知還能相見,可稱萬幸!”夢雲道:“孩兒久離膝下,使父母懸念,是孩兒之罪。家中母親、兄弟俱各好么?”吳斌道:“你母與哥哥、兄弟俱一同在京。”夢雲道:“如此,孩兒就要去看母親。”楊凌道:“真乃天性。”遂叫家人將轎來送吳小姐,家人領命。夢雲進內別了楊夫人和英娘,出來又別楊凌,上轎去看他母親不題。
楊凌又向吳斌道:“令愛于歸將近,自然在府上出閣了。有妝奩家飾,小弟俱已齊備,不消年兄費心。”吳斌道:“小女承年兄三載養膳之恩,尚未報答,怎敢再領妝奩?”楊凌道:“年兄不必過謙。王雲所來之禮,系小弟收受,些些薄奩。何足戒意。”吳斌道:“年兄所言小女已受過王雲之聘,可是征寇得功的王雲么?”楊凌道:“正是。”吳斌道:“從前受聘,小弟卻倒不知。”楊凌遂接口道:“此言出於令愛。”吳斌想起吳璧曾請過王雲做西席,那時在府,私與夢雲訂約亦未可知。遂自轉口道:“是小弟出使外國之時,舍下受聘的。”楊凌曉得吳斌是遮掩,亦不再言,吳斌遂就謝別楊凌回來。
有夢雲到府,夫人見了,渾如夢裏,母女二人抱頭大哭。夫人道:“我兒一向卻在何方,使做娘的碎心終日?”夢雲道:“孩兒自被盜劫去。以至母親傷懷。”遂將始末根由細述一遍,夫人甚喜。夢雲遂與兄嫂相見,單獨不見綉珠,問夫人道:“母親,綉珠因何不見?”夫人垂淚道:“綉珠死於非命,是那年孩兒被盜劫去,料你必死,他也投江而死。”夢雲聞言,感傷不已。
少頃,吳斌回來,向夫人道:“夢雲孩兒只道今生不能得見,誰知倒有好處安身,豈能測料。”夫人道:“此是神天保。”吳斌道:“楊凌還將夢雲孩兒許配王雲,就在本月望日迎娶。”夫人驚道:“老楊為何如此猛浪?雖然是承他收留,到底是我家女兒,要擇配人,也該預先送個信來,如今知道配與何等樣人?況且妝奩未備。”吳斌道:“夫人不必驚慌,諒楊凌擇婿無差,孩兒所配之婚,出於孩兒之口。”夫人道:“王雲官居何職?”吳斌道:“他是平南侯兼理兵部尚書事,說起來夫人也該曉得的,向年大孩兒請來訓文郎的先生,就是他。”夫人喜道:“原來就是這個王雲,真正也是天緣。當年原有此心,因見他落魄之際,未曾言及,天從人願。就是妝奩措手不及。”吳斌道:“不勞夫人費心,楊凌俱已齊備。”
不題吳府中之事,且說王雲知吳斌欽詔進京,吉期在即,不得不去一拜。是日來至吳府,家人通報,吳斌出來接到廳,道:“老夫應當奉拜,因聞楊年兄言已聘小女,故敢斗膽。”王雲道:“岳父大人請上,小婿有一拜。”吳斌道:“不消,常禮為妙。”王雲從命,揖罷坐下,茶畢,王雲打一恭道:“小婿未曾面請大人,因令愛寄居楊老師府中,故此過聘楊府,兼他令愛亦要同歸,所以小婿罪深無地,望大人寬恕。”吳斌看王雲之相貌,儼似向年記室雲生,此時不好就問。因答道:“賢婿不棄蓬門,小女得托絲蘿,老夫沾光多矣。”王雲道:“二位舅翁何不請來相見?”吳斌道:“大小兒適出拜客未回,向年大小兒所請西席,可就是賢契么?”王雲道:“正是小婿。目今二令郎文才自然大進。”吳斌道:“年幼無知,也算不得甚麼。”遂喚家人請出二相公來,相見了先生。家人領命,遂請那吳珍到廳拜見,王雲挽起揖罷,坐於下首。王雲見吳珍長成,相貌端方,向吳斌道:“二令郎真是少年英俊,他年一定是紫衣之客。”吳斌道:“蠢子豈能有望。老夫有一敝友,亦是貴鄉人氏,姓雲名章,賢婿可曾會過?”王雲打一恭道:“向年在府記室雲主,就是小婿改名。”吳斌聞言笑道:“老夫想來天下那有這般相象的!請教為何移名改性,進身記室?乞試言之。”王雲道:“《詩》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婿在蘇。因遇令愛小姐,故此托為記室,后義引為西席,皆為小姐姻事,並后令愛失去,使小婿馳於四方,無意功名,豈料天緣有在,皆因兒女之情,祈大人見諒。”吳斌道:“老夫尚在夢中。”王雲要請見夫人,吳斌道:“在後少不得要相見,今日無暇。”王雲遂辭別回府,打點親迎之事。
且說聖上聞得王雲親迎,欽賜金蓮寶炬,彩緞黃金。在朝大小官員,無有不來趨奉,到了那日,楊府送來妝奩,十分富麗,人人欽羨。次日十五,王雲命備兩隊役人職事,新轎件件皆雙。王雲不便自己迎親,就請了錢、萬二人來迎親,役人起程,笙簫鼓樂,花炮連聲,二路分開。一起役人到吳府,卻是錢祿迎親。吳斌迎入,敘禮畢,錢祿打一恭道:“令婿命小侄致意老年伯,本該親到,因是兩宅不便。凡有不到處,望乞海涵。”吳斌道:“豈敢。”少頃,排下席面,相邀入座,錢祿飲酒不題。內庭夫人打點夢雲上轎,俱悲喜交集。夢雲道:“孩兒受母親劬勞撫養,一旦竟離膝下。”說罷大哭,夫人亦哭,說道:“我兒不必悲傷,相會有期。孩兒也是聰慧之人,余言無可囑咐。”正說之間,笙歌合奏,儐相已請新人,夢雲拜別父親、兄嫂,吳斌抱他上轎,一片樂聲,役人簇擁起身,吳璧相送不題。
卻說萬鶴到楊府中來,楊凌迎接到廳,敘禮畢,遂就坐席不題。卻說英娘垂淚別了繼父母,來上花轎。楊凌親自隨送,卻好兩處新轎一齊進府。那王雲在京卻無多親,惟有鄭天昆新任刑部侍郎,請他夫妻二人在府中,又請了幾位在朝元老,幾個同年,以作陪客。眾人遂將楊凌、吳璧一同迎入,敘禮畢,然後儐相請兩位新人出轎,二女一男參拜天地祖先,后拜親長畢,才入洞房,夫妻交拜,以成合巹之歡。正是:
翠繞珠圍,看鴛鴦對半,花燭交輝。屏開孔雀,雙女于歸,香煙透戶扉。齊奏合歡會,有笙簫鼓樂相催。成合巹,似仙娥滴滴,羞舉霞懷。今宵團圓明月,赴綉帳春風,玉貌微微。笑向銀燈,佳人遂願,可喜才郎相依。寫鸞箋綾錦,都勾去從前是非。好佳期,□一窗瑞彩,鬱郁蘭飛。
調寄《春從天上來》
王雲見二位新人挑去羞巾,隱隱飛光,心中暗喜。只因兩個佳人低垂粉頸,故此看不出英娘來,少頃,外面來請陪宴,王雲遂到外陪客,眾親友俱各暢飲,至晚方散。王雲待是事已畢,才進房去。丫環們見老爺進來,遂擺下灑席,他夫妻三人坐下飲酒。王雲見二位新人嬌羞,遂挑夢雲道:“下官自遇小姐之後,不知幾遭顛沛,今宵得遂平生之願,亦出於意外。未知小姐如何得遇楊老師收留?小姐少施片言。”夢雲含羞答道:“妾身蒙君不棄,已結絲蘿之好。后因家君出使,伯父接我們上京,不料中途遭賊子臧新之變,假扮強盜,劫搶妾身。幸得真人救免,送妾到姑蘇慧空庵中住下,訪君春闈不弟,音信無蹤。幸得楊年伯母到庵進香,道其緣由,帶妾進京。只說交還父母,不料家父母又已南返,故此才留楊府。”王雲道:“天下有這等奇怪之事!向年慧空雲至我郡,下官為他無意之談,今卻果然。向年有一老道,付下官偈言一首,誰知句句皆應,俱是此人救我夫婦。未知日後再可能會着?臧新作惡,明日一定要上他父子一本,方消昔日之仇。”王雲說罷,遂取出向來綾帕,交與夢雲道:“這是小姐的綾帕在此,下官之帕何在?”夢雲道:“君之帕因妾與楊小姐玩賞,據楊小姐雲,‘此帕是小妹之物’,物各遇主,竟自拿去。今幸楊小姐當面,君自索之。”王雲道,“豈有此理?”英娘見王雲不認得,遂抬頭說道:“家君年邁,作事多訛,君家既有前聘,何須急圖富貴,今日為人所棄!”王雲聞言大驚,細看楊小姐舉止音容,宛如山寨英娘,越看越象,遂道:“楊小姐不必藏頭露尾,據下官看來,好似山寨英娘。”英娘笑道:“君以妾為誰則誰。”王雲又細看道:“這有何疑,下官好僥倖也!”添得滿面笑容,向英娘道:“望小姐恕下官不知之罪。”英娘道:“好說。”王雲道:“楊老師就明說與我便了,何必如此難我。”夢雲笑道,“君惜自恕,不想昔日以綾帕哄妾,至有楊年伯今日愚君。”王雲遂笑問英娘道:“小姐怎麼得到楊府,請道其詳。”英娘道:“滕武逼嫁,妾身不從,逃下山來,可奈鞋弓襪小,難以行走。正在訴苦無門,幸遇真人指路,得蒙繼父救歸。就是香珠無下落,放心不下。前日君臨山寨,可曾見他?”王雲道:“香珠真乃是義女,因滕賊勘問小姐下山的緣由,他受刑不起,竟肝膽觸石而亡。”英娘聞香珠已喪,不勝心酸,就垂下兩行清淚。這夢雲亦打動想綉珠的心腸,不由得也淚下思腮,王雲道:“楊小姐因嘆香珠下淚,吳小姐是何故?”夢雲道:“綉珠丫環為我被劫,身赴江中,死於非命。聞觸其懷,故亦傷感。”王雲聞言,嘆之下已,道:“記憶二姝之情,言猶宛然在耳,何得兩個大媒人,今宵一個無存!老天真無情耶?”英娘聞言,反笑將起來。眾侍婢稟道:“夜已深了,請老爺、小姐安寢。”王雲即便起身,侍妾撤了一個盤,英娘遂取出綾帕、玉魚,叫丫環送與王雲,就往卧房去睡。當夜王雲就在夢雲房中安歇,說不盡此夜恩愛千般,綢繆似漆,不啻是神仙境界。正是:
風流翡翠效鴛鴦,往日情懷自此忘。
月照海棠嬌不勝,曉來無力對鸞妝。
王雲一夜濃情,不覺金雞三唱,起來入朝謝恩,轉來又至吳府謝親。復身到楊府,楊凌迎入,王雲請楊夫人同拜。謝畢坐下,楊凌道:“賢契富貴極矣,妻以人間二美,位居極品,真稱快事。惟有小女,絲蘿雖在強勉,幸勿棄之。”王雲笑打一恭道:“英娘那知也蒙大人恩養。”楊凌大笑道:“此乃真真夙世姻緣,豈能勉強。老夫若實實說出,就稱不得奇緣佳遇了。”又道:“目今臧瑛在朝為禍,向年他子又扮盜劫搶令夫人,大關風化。老夫幾欲上本,被令夫人勸止。今賢契姻事得諧,明早老夫有本參他,賢契可同上一本。”王雲道:“小婿正有此意。”說罷告辭回府,就修成奏章,來早好上。是夜王雲就在英娘房中,見英娘在燈下卸妝,觀之欲狂,戲道:“夫人可記向年在山寨之情?樂哉今夕!”英娘道:“非昔日之守,今日何如?”王雲遂擁英娘共入羅幃,英娘此刻嬌羞滿面,王雲偏會溫存,二人竟成鸞鳳之交,嬌啼宛轉,極盡人間之樂。正是:
多情多愛兩風流,夙世姻緣今夕酬。
錦帳鳳鸞連理樹,遺紅猩點耐嬌羞。
說不盡他夫妻二人一夜恩愛,又是早朝時候,王雲起身上朝,遇着楊凌,一同面聖,與百官山呼已畢,黃門官唱道:“有事奏來,無事退班!”內有楊凌、王雲二人出班執簡,俯伏金階奏道:“臣兵科給事楊凌有奏章,習瀆聖躬。”王雲亦奏道:“臣平南侯署理兵尚書事王雲有奏章,冒瀆天顏。”黃門官接本傳與侍衛,鋪於龍案,聖上細細閱過一遍,見所奏者儘是臧瑛的過犯,賣官鬻爵,縱子瀅人妻女,江中扮盜劫搶王雲命婦,見二本皆同,龍顏大怒,遂批道:“臧瑛欺誑朕躬,本該斬首,姑念老臣,罪減二等,削職為民,永不復用。父子着刑部各杖八十,家財籍沒,散與受累之民,同妻孥發邊遠充軍。楊凌為官清正,朕特簡工部尚書。王雲追封三代,新娶妻吳氏封一品正夫人,楊氏一品亞夫人。”楊凌同王雲謝恩出朝。聖上有了旨下,校尉立刻就拿臧瑛父子至刑部牢中,星夜又差人到浙江去拿家屬到京,將臧瑛父子杖過,發解起程。今日夫妻父子一旦如此情狀,嘆他往日英雄何在。被解子催趲起身,望邊外進發。正是:
人心一舉鬼神知,奸險徒然富貴時。
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滿朝文武見臧瑛削職,俱各暢快。王雲在府有二美作樂不題。
卻說白從、刁奉見臧瑛事敗,遂盜了許多古玩器皿之類,竟自逃回南來。二人也不回原籍,就在鎮江府賃下房子。將所盜臧氏之物,二人竟開了一個古玩鋪,十分有興。正所為光陰似箭。一日端陽佳節,京口龍舟大盛。刁、白二人雇下小舟一隻,往江中看賞龍舟。二人竟看之際,見右邊一隻漁舟內有一個女子,生得嬌媚動人。他二人看見,眼不轉睛,只是相那女子,那女子見人看得厭煩,遂坐下艙去。白從向刁奉道:“我們賣古玩不如做這個生意好。”刁奉問道:“白兄,又有什麼生意好做?”白從笑道:“方才那女子,若能騙到維楊去一賣,豈非一主大財?”刁奉道:“你又來〔了〕,想這女子出落漁舟,往來不定,怎能騙得他動?”白從道:“你不知道,這隻魚舟上這個老兒,每日在街上賣魚,難道你不在意么?”刁奉拍手笑道:“妙極!不想這樣一個老兒,倒生花枝般的一個女兒,莫非是拐來的?”白從道:“那也不管他,我們只要騙得到手就是。”刁奉道:“既有定止,怕他起上天去不成!”二人遂看了龍舟回去,定計要騙不題。
且說這漁舟女子,你道是誰?就是綉珠。自從那年跟着者漁翁飄泊江湖,打魚為活。這老漁見綉珠聰明,欲與擇婿,見綉珠執意不允,也就丟開。這老漁又打了些魚-之類,又到京口街上去賣,巧巧從白從店前過。白從看見老漁,便叫道:“拿魚來!”老漁聽得要魚,就提着進店問道:“相公要甚麼魚?”白從道:“你這些魚我總要你的,該多少銀子?”老漁道:“這些魚只賣二錢銀子。”白從道:“二錢銀子卻不多。你這老人家偌大年紀,還上街賣魚,何不叫你令郎來賣?”老漁漢道:“相公,老兒連女兒也無,那裏來的兒子?”——所以老漁是個老實人,不識引逗之言——白從道:“我聽見人說,你船有個女兒,怎麼說沒有?”老漁道:“這是我承繼的一個女兒,算得什麼數?”白從笑道:“這句話有些荒唐,那有個女兒肯承繼與你?”老漁道:“相公料事無差,卻是小老兒在江中打魚救起來的。”白從假意驚道:“大江之中,那裏來的女子?”老漁道:“這女子本是武林吳府中之婢子,叫做綉珠,同着他家夫人、小姐上京,在江被盜,因不見了小姐,此女亦投江自死。也是他陽數未絕,隨流推至船邊,被我救起來,認我為父的。”白從聞得此言,滿心歡喜,遂稱了二錢銀子,打發老漁回去訖。少頃,刁奉在城中回來,見白從笑容滿面,遂問道:“白兄這般光景,必有個巧事。”白從道:“並無別的巧事,就是前漁舟上的心事,我已打聽着實了,誰知就是吳文勛家的婢女,是那年投江的,豈不是機會?”刁奉道:“有這等巧事?是便是了,但何謀可就?”白從道:“只消如此如此,大事濟矣。”刁奉聞言,口稱妙計。
不說二人定計行事,且說綉珠在舟中思想小姐,自料今生未必有相見之期。正在那裏垂淚,只見一隻快船搖近船來,一個男子道:“呀,綉珠姐原來在這裏,叫我們那裏不尋到。”又有一婆子道:“這個就是綉珠姐么?”男子道:“正是。”這婆子道:“夢雲小姐已經于歸王雲老爺了,訪得姐姐被漁舟救養,今泊舟在此,命我同趙大哥來尋你,一連尋問這幾日,全無下落,不期今日遇巧。綉珠姐可過船來。”綉珠聞言,歡喜無及,道:“小姐在那裏?”這人道:“前面。”綉珠道:“少緩,待我繼父來,說聲好去。”婆子道:“王老爺的船泊在京口,尚還不開。姐姐去了,等他來便了。”只因綉珠要見小姐心重,一時被惑,竟過船來。搖動雙櫓,直望維楊進發,綉珠在舟中猛然想起道:“罷了罷了,我又墜入人計中了!小姐不知在何處,怎得就叫人到江中來尋我?就來尋我,難道一個熟人也沒有?今事已至此,只好由命。”不半日,已揚州在目,就將船泊了。你道此船卻是何人?就是白從、刁奉設下此計,刁奉無須,假扮婦人,二人哄綉珠來,要賣在揚州院中,白從就上岸到院中來會龜兒,講定身價銀一百二十兩,遂寫了文契,即着小轎到船上抬人。綉珠看見轎來,遂問道:“你們說小姐船就泊此間,為何行了半日還不見,又停在這裏?”白從道:“姐姐,王老爺同小姐賃了房子,住在這裏,這轎就是來接你的。”綉珠半信不信,只得上轎,一直抬進院中。出了轎,龜子鴇兒看見綉珠生得標緻,歡喜不了。綉珠見此光景不好,就問道:“小姐在那裏?”鴇兒笑道:“那有什麼小姐!方才這是兩個鎮江人,將你賣在我院中了,難道你不認得他么?自今以後要從我院中規矩。若受教便罷,若不受教,就要受責。”綉珠聞言,大哭不已道:“奴是清白之女,豈肯身入煙花?寧死不從!”遂就尋死覓活。鴇兒因他初來,不輕自動刑,晚間叫幾個妹妹們來相勸,以此又將月余的光景,鴇兒叫綉珠接客,綉珠全然不睬。鴇兒那時性發,將皮鞭終日敲打,綉珠哭告道:“任你打死,我身不欲。”這鴇兒打得也無興了,只得停止。
卻說白從、刁奉賣了銀子,仍回京口生理不題。
卻說老漁那日賣魚回來,至船中不見綉珠,老漁連叫數聲“女兒”,不見有人答應,前後艙內也尋不見,大驚道:“我女兒那裏去了?”所問鄰船,俱言不知。老漁垂淚測道:“若是被人來拐去,諒來拐他不動。或是跟人逃走,我看此女卻又不是這等人,一定還是投江死了。”這老漁不見了綉珠,終日悲傷,無個月之間,一病身亡。眾漁船見他無兒無女,就將他船換了棺木,殮葬了老漁不題。
卻說錢祿在京候選,巧巧江都刺史任亡,王雲代他力薦,聖上喜允,就點為揚州刺史,刻日起程赴任。錢祿謝過聖恩,又謝別了王雲並眾同年,起程南下,命大船在後緩行,自坐小舟,先往江都私行察訪民情。一日行到陳家院前,龜子認是嫖客,忙忙的道:“請相公裏面奉茶。”錢祿曉得是個大院,遂走到裏面,見多少妖燒脂粉的女子上前來,你扯我拽,奉茶的奉茶,甚為熟識,怪不得富家子弟迷戀其中。錢祿坐下,問長問短,講了一會兒。少頃,鴇兒出來,見了錢祿,便問道:“相公尊姓大名?貴處是那裏?”錢祿不便說出真名實姓,遂說假姓名道:“我姓趙名和,浙省人氏。”鴇兒道:“有何貴幹到敝府來?”錢祿道:“一則到此置些貨物,二來久慕青樓名地,故來一訪。”鴇兒聽說是買貨客商,就滿面堆下笑來,道:“趙相公,老嫗這裏粉頭也有幾個,聽憑相公選愛。”正說話之間,隱隱聽得哭聲,甚是慘凄,遂問鴇兒道:“緣何有悲泣之聲?”鴇兒答道:“實不瞞相公說,近日因新買了一個粉頭,倒有幾分姿色。不料這丫頭性僻,不依我院中形景,不肯接客,終日啼哭。今相公到此,或者有些緣分,梳籠了我這女兒罷。”錢祿道:“他寧死不從,何以使得?”又想道:“其女必然良家之女,埋沒煙花,待我去看來。”遂向鴇兒道:“媽媽,可帶小生一見如何?”鴇兒聞言喜道:“老嫗是樂從,但是這丫頭見了人就要尋死拚命,除非相公一人自去。若見相公這樣風流品格,看上了也不可知。”錢祿依言,鴇兒引路到廂樓前,叫了這幾個做伴的下來,錢祿自己度上樓去。只因錢祿這一會綉珠,有分教:賊子無邊之禍,青衣萬分之緣。正是:
禍福無門本自招,蒼天數定豈相饒。
他年義女成連理,不負青衣身赴潮。
畢竟錢祿來看綉珠,怎生說話,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