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彷徨

第二章 彷徨

日子依然過得波瀾不驚。李曉晨照常上班下班去書店,依然和同事說說笑笑。只是偶爾在工作間隙喝茶時會望着銀色的辦公桌面發獃。廖清和依舊沒有電話。她並不在意。

周五這晚不知為什麼覺得很倦,她很早就睡下了。夢斷斷續續。夢到了一襲白衣的父親。父親還是那麼年輕,那麼精神。李曉晨見到他時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哭,而是責怪他那麼久沒有來看她,問他在忙什麼。他父親只是拉着她的手對着她笑,特有的父親式的溫暖。後來父親問她為什麼還沒結婚,她居然不知道怎麼回答。父親告訴她,應該結婚的,一個人太辛苦了,不要讓他放心不下。當她想告訴他,其實她一個人也很好時,父親卻轉身走了,任她怎麼叫都不會頭。後來一個人到了一片昏暗的世界。那裏沒有生命的跡象,只是昏暗,讓人窒息的昏暗。四周充斥着詭異。黑色、紫色、暗紅混合成似雲團的不明物壓向她,在她周圍不肯消散,讓她毛骨悚然。她想跑的,可是怎麼也拔不開腿。她像個迷失方向的孩子般哭了,她害怕,哭着哭着醒了。

還是半夜,卻怎麼也睡不着。想着剛剛的夢。十五年前也做過一樣的夢,也是哭醒的,雖然覺得害怕,可是身邊有父親。她是個膽大的人,現在卻不由得害怕,出了一身的冷害,也不敢開燈,腦袋一片混亂,躲在被子裏一動不動。此時的她多希望有雙能夠擁他入懷的手臂,不管手臂的主人是誰。這是她這27年來第一次如此需要一個懷抱,讓她感到溫暖的懷抱,她懊惱認為自己正在變得軟弱。

再次醒來已是11點。

起來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喝了杯昨晚剩的開水。他們說隔了夜的水不能喝,可是她不講究,常常在醒后很自然地把床頭柜上的頭天晚上倒的水喝光。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喝水是個好習慣,她一直這麼認為。其實她也不想喝隔夜的水,只是家裏沒有飲水機,而買純凈水又覺得貴。喝完水下床圾着拖鞋去廚房,準備下碗米粉解決午餐。

吃完米粉看了一會兒電視,準備出去轉轉,順便去書店把書給換了。上個禮拜借了渡邊純一的《失樂園》,看完了。她做事情常常目標明確,直奔主題,這次也不例外。先是去了書店,辦完計劃內的事再去閑逛。相比起街上的熱鬧,書店內的寂靜顯得格外冷清。只是一走進這書店,她便在也不想走出去。濃濃的書墨香和淡雅的環境讓她流連,讓她失去了時間。常常拿着一本書在閱讀區找張靠窗的桌子坐下,叫杯水或者飲料,多半是到肚子餓或者天黑才離開。其實在這種地方喝飲料對她來說是奢侈的消費,儘管如此,她還是願意花這個錢。幾乎沒個周末都來報道,以至於這裏的服務員都認識她。此次也不例外。隨手拿了一本于丹的《〈論語〉心得》。最近紅透半邊天的“國學超女”。她看過一期她的《百家講壇》,就她個人而言她是不喜歡的,內容過於煽動和說教。當然一個炙手可熱的文化名人肯定有她的過人之處,只是李曉晨恰巧不喜歡這個類型的。後來每次看到她的節目就轉檯。想起來真是汗顏。然而看書給人的感覺又不一樣。這也許就是文字的魅力。

這一坐就是4個小時。這中間沒有電話,沒有短訊。其實她也想不出有誰會給她打電話。一個月下來用的電話費不過30塊,多半是工作上的事,偶爾也給她的死黨青青打個電話,可她總是很忙很忙,經常說不了兩句話。結了婚的人終究不一樣吧,她生活的中心不再是朋友和工作,而是丈夫和孩子。想到這裏她不禁有些傷神,過去她們是那麼的好,幾乎讓她以為這個朋友是她的依靠。再起身已是傍晚。走出書店,抬頭看到天邊泛起紅潮,看來明天又是個好天氣;也許夕陽已經只剩下半抹了,餘暉灑在高樓的頂部。這時的氣溫是最適合散步的。她拐進一家小吃店,要了一碗碎肉面。這家的碎肉面加了豆芽和青菜,味道很好。她是常客。她是個肉食主義者,沒有肉的飯菜總覺得食之無味,這也許和她小時候清貧的生活有關,那時吃一頓肉像過年似的。

面端上來,灑了些胡椒和醋,這樣感覺更香。現在還不是吃飯時間,人並不多。隔壁的一對男女正邊吃邊聊天。聽着像是要去旅遊,正在討論要去九寨溝還是麗江。等李曉晨吃完,結賬時,他們提到了S市。她並沒有聽明白他們在說S市什麼,伸進包里拉錢包的手頓了頓,想到了廖清和,也想到了昨晚的夢。

在公交站等車準備回家。一直沒有等到那路最近的車。最後上了一輛寫着目的地是她家附近的車,她不知道是幾路,也不懂走的是那條路線,懵懵懂懂上了車,找了個後排靠窗的位置。公車走的和原來截然不同的路,路上的風景也不盡相同。

路過了繁華的中山街,周末人多,以前在站在人群中看着人來人往覺得嘈雜,現在再看又是另一番樣子;專賣店門口的導購正在大力的呼喊着,擊着掌吸引路人的目光和眷顧,賣力地推銷自己的產品;精品店裏熙熙攘攘的人群,路口賣棉花糖的老太太身邊圍着一大群小女孩,休閑小站里坐着三三兩兩的情侶正在專註地看着牆上貼着的前人留下的夢想……好一派生機盎然。路過了醫院,看到兩個護士正推着一個病人從街上走過,也許是去病房,病人正打着點滴,鼻子上插着管子,走在兩側的護士一個推着車子,一個拿着點滴瓶,後面跟着病人家屬模樣的女人,面無表情的幫忙推着車子。路過鮮花店,路過一家叫身體語言的內衣店,路過進修學院,她以前去過的,那裏是自考報名點;看到一排排從沒見過的紅磚紅瓦的和這個城市極為協調的房子,也有還沒完工的樓盤,經過西郊著名的別墅區……這趟車足足了一個小時二十分鐘,幾乎繞了大半個城,領略了過去忽略了的或者從沒感受過的風景。是的,大不一樣。彷彿從今天才開始注意到這個城市的千姿百態。的確,她只是把這裏當作驛站,從不是棲息地,永遠不會在這裏築巢安家,過去是這樣,現在也是。在心理她是排斥這個城市的,儘管呆了5年,依然沒有太多的感情,周圍充斥着陌生的語言以及極濃的商業氛圍都是她所厭惡的。

躺在床上看了會兒電視,不知道在演什麼,心裏煩亂,索性打開MP3聽歌。或許這樣可以讓自己平靜。

蘇永康的《假使有日能忘記》,其實她並不是很喜歡這首歌,只是喜歡歌開頭的曲調。《妙手仁心》的插曲,一聽到這個曲調,腦子裏出現的是那個Paul他們常泡酒吧。很溫馨的場面。這是首傷感的歌,聽起來心理卻暖暖的。蘇永康渾厚的嗓音在耳邊縈繞。

“為什麼不可以忘掉記憶中許多埋藏內心中傷感事宜為什麼不可以重新將心清洗一次如重頭活過一切再開始永遠心中背負着往時何以我說易行難太不智舊記憶講不出有多重時刻隱隱作痛常無意中觸碰

……”

“為什麼不可以重新將心清洗一次;如重頭活過一切再開始”歌里就是這麼唱的。李曉晨也在問自己,為什麼不能重頭活過,向別人一樣戀愛、結婚、生子,快樂地過一生。可是她不快樂嗎??她很快樂。她在肯定自己。她對自己目前的生活狀態很滿意。她孤單嗎?寂寞嗎?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一個人,有十五年了吧。十五年,多漫長的一段歲月。曾經天真地以為25歲是多麼遙遠的將來,卻不知轉眼已經27歲。再過一個15年,那就是42歲,她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或許能的吧,不過生命是很玄的物體。到那時還是一個人嗎?是不是像財務部的周會計一樣,皮膚鬆弛,有很明顯的魚尾紋,而且有黃褐斑?想着想着不禁有些恐懼,一個頂着半頭白髮,臉上有明顯的黃褐斑和魚尾紋,皮膚鬆弛,穿着不講究的中年單身女人,每天無牽無掛的上班下班,不用趕着回家給丈夫孩子做飯,也不用擔心丈夫會有外遇,不用操心孩子是否能考上重點高中,生活似乎很愜意。但在別人看來也許是件可笑的事情,一個孤獨的女人,等待死亡來臨的女人。也許到時候會沒了工作,哪個公司會請一個四十多歲只會用辦公軟件的助理。一個毫無牽挂、沒有親人朋友、需要同情和憐憫的女人。

想到這些,她摸到枕邊的小靈通,看了看時間。十二點了。可是依然毫無睡意。她開了枱燈,調出了上個禮拜五晚上,大概是十號的來電。電話不多,所以還在,很好找,記得是0138開頭的號碼,九點多打來的。想撥出去,在猶豫着,這麼晚了他是不是睡了?到底該不該打這個電話呢,天亮以後或許自己已經改變主意。那就賭一次吧,如果他接了電話就答應他,如果沒接就說明他們沒有緣分。那樣的話繼續過自己簡單的生活。

手指按下綠色鍵時,她是緊張的,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手心裏濡濕的熱熱的。

電話那端想起了嘟嘟聲,一下兩下,直到第十下,還是沒人接聽。她有些氣餒有些失望地掛掉電話。他也許睡著了吧,手機調成了震動,又或者根本不想接她的電話。緣分那麼少。

起身去了衛生間。她有些懊惱,為什麼不早點打電話,白白錯過了一個好機會。那個人長得那麼帥,又有錢,看上去人品應該不錯,不管他為什麼要跟自己結婚,就算以後感情不好,離婚也可以領一筆贍養費,不吃虧的。轉念一想,這麼好的事輪不到她的吧!

從衛生間出來便關了燈躺在床上數羊,希望可以早點入睡。數到250時,耳邊傳來《紅河谷》和弦鈴音。很悅耳。邊想着是哪個250邊摸電話。看了來電顯示,是剛剛撥出去的號碼。沒有猶豫,吸了口氣,按下接聽鍵。

“你好!”李曉晨禮貌的接着電話。

“這麼晚還沒睡?”

“是不是剛剛的電話打擾到你了?”她心裏有些沒底。

“剛剛在洗澡,所以沒接到。你找我有事?”

“沒什麼事。”她有些遲疑地說道,然後乾笑了兩聲。“你怎麼也這麼晚沒睡?”她又有些不想說那件事了。

“應酬剛回來。”

“哦”

接着是沉默,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半夜裏和陌生男人聊天還是第一次。很安靜,靜得幾乎可以聽到話筒那端的呼吸聲。李曉晨突然有些莫名的煩躁,手一下一下地擦着額頭上剛剛冒出的細汗。

“給我打電話,怎麼又不說話了?”

被他這麼一問,李曉晨火了,但依然鎮定地說道,“很抱歉,打擾到你了。沒什麼事,只是打錯電話,以後不會了。再見。”

正要掛斷電話,聽筒里傳來不溫不火的聲音:“是打錯電話了嗎,我可是聽到電話響了很久。就算打錯電話也不要緊,兩個人聊聊天,反正睡不着。你也睡不着吧!?今天喝了點酒。”聲音里透着疲憊。

“哦。”

“事情考慮得怎麼樣了?”

“什麼事情?”她明知故問道。

“如果考慮好的話,我過兩天就抽個時間回去登記。至於婚禮之類的,你覺得有必要的話,過年回來再補。”

李曉晨地嘴在黑暗中往上彎了。她彷彿料到他會這麼說般。

“我們相互都不了解,可不可以試着接觸一段時間。”這是真話。

“橫豎是要結的,既然相互都不討厭,就辦了。再說,以後相處,培養感情的時間有的是。現在培養感情顯然是不現實的,分隔兩地,而且我工作也忙。”那邊頓了頓,“人的第六感很重要。”

“其實娶我做老婆很麻煩的。”

“怎麼麻煩法?說來聽聽。”

“我脾氣不好,年齡也大,而且只是個高中畢業生。”李曉晨頓了頓,接着往下說:“長得也不漂亮,沒有父母,性格也不開朗,死氣沉沉,工作不好,是個鄉下人,我不想離婚。”

廖清和笑了,笑那個把自己貶得一無是處的女人。清清喉嚨說道,“放心,我脾氣還可以,年齡比你還大,也只是個三流院校畢業的大專生;我雖然長得比較帥,但不想結第三次婚。”

“我27歲,我的過去不是白紙一張。”李曉晨說完這句話后沉默了。她是有意這麼說的,她覺得有必要告訴他。提醒他,她是個有過去的女人,免得他失望。雖然已經是21世紀了。

廖清和又笑了。

“我是二婚,二婚。我沒資格要求你怎麼樣。這個年代,如果27歲的女人還是白紙一張那倒是奇怪了。”說完還在笑。

“很好笑嗎?”李曉晨有些惱火。

“你沒必要說這些的。”

“我的婚姻需要忠誠和責任。如果你能接受,那就去登記。隨便什麼時間都可以。”

“好,那下個禮拜二早上去,禮拜一我要開會。你回去交接一下工作,我會和舅媽說的。把你手上的事情處理一下,到時候和我一起過來S市。你覺得怎麼樣?”

“好。”

“那早點睡。晚安。”

“好。”

掛上電話,呼了口氣,如釋重負,彷彿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工作。確實,她為自己完成了一件大事,人生大事,也許以後的人生不一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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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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