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非正常相親
這個周末是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貝貝一早就被老媽催着起了床，頭髮被優雅地盤了一個髻，再穿上老媽指定的“淑女屋”粉粉的長裙，文靜賢淑得像芭比“老”娃娃，寬鬆的裙子也有效地掩蓋住粗壯的大腿。
貝貝爸和貝貝媽圍着她看了又看，甚為滿意，大大誇讚。
貝貝爸對貝貝媽說：“除了胖點，絕對是個美人胚子，多麼像你年輕的時候啊！”
貝貝媽溫柔地回應丈夫的話：“哎，我看孩子是吸取了我們共同的優秀基因……”
貝貝爸陷入了深深的回憶里：“那時你也是這麼淑女，兩條黑亮的大辮子一直垂到腰部——”
貝貝忍不住覺得好笑：“你們倆能不能別這麼肉麻啊！想誇對方就直接說，別借我說事啊！”
老兩口相視而笑。
時針指向上午十點，貝貝爸開着家裏的那輛老式桑塔納載着妻女一路狂奔，兩個老人一臉興奮，兩眼發光，彷彿奔向的是一條幸福大道。
片刻之後，一家三口來到貝貝爸的密友王伯伯家。貝貝謹記媽媽的囑咐，刻意做出溫婉動人的淑女范兒，也不再像平日那樣直不愣登不錯眼珠地傻盯着人看，只拿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男主角，頓覺有些面熟，但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似乎他也有同樣感覺。兩人頻頻對望，眼中神色變幻多端，有些驚喜，有些迷茫，有些不敢相信——怎麼看怎麼覺得有點一見鍾情的意思呢？雙方長輩在旁笑顏逐開，心中開始覺得形勢大好、十分可為、姻緣自有天註定。尤其是貝貝媽，激動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這情景，多麼像她年輕時候和貝貝爸的第一次相見啊！那時，兩人也是相親，雖然小手都沒好意思握上一下，可心裏激起的波濤洶湧澎湃，恨不得就此把對方整個吞噬，從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事實證明，這種一見鍾情最是長久，用北京話說“對上眼兒了”，貝貝媽至今和貝貝爸感情深厚，兩人從無口角糾紛，也從來沒有“小三”的乘虛而入。這種老式的純真愛情，現如今可真算得是稀罕之物。
貝貝媽從女兒的相親迅速閃回到自己的少女時代，但好景不長，貝貝媽很快明白自己的激動不過是誤會。
雙方的對望不到三分鐘。“我想起來了！”貝貝口中的茶水差點噴出，“你……你是四眼蛇！”男主角現在大概趕時髦戴上了隱形眼鏡，架在鼻樑上的厚厚的鏡片不見了，害得貝貝回憶這半天，才終於想起他的綽號來。
“MyGod！你就是那個史上最饞的小饞貓兒。”昔日的“四眼蛇”也恍然大悟，“你已經長這麼胖了！看看，饞嘴的後果很嚴重！”
“四眼蛇，我聽我媽說你居然在清華大學拿了博士學位？不是考試作弊得來的吧？我可記得，你那時考英語盡作弊，還抄我試卷呢，能跟我透露透露，你怎麼考上清華的呀？”
“說什麼呢，誰作弊啦！別這樣血口噴人好不好？我可記得你的事兒，小饞貓兒，你還偷我的零食吃來着！”
“好哇四眼蛇，敢曝光我的事情，看我怎麼以牙還牙，整治不死你丫！”貝貝的淑女范兒早不知跑哪去了，只見她唾沫亂飛，講起過去來那叫一個眉飛色舞，直把貝貝爸貝貝媽看得目瞪口呆，“四眼蛇，知道你眼睛怎麼近視的嗎？都是上課偷看黃色書刊看近視的吧？你現在還看嗎？對了，最近流行‘艷照門’，你那有光盤嗎？聽說從香港流入內地了……”
貝貝這一陣嘮叨，直說得“四眼蛇”的一張大方臉一陣一陣地紅，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辯解道：“我哪有看黃色書刊？‘艷照門’更不敢看了，傳播這個是違法的，你可別瞎說……再說了，我的素質有這麼低嗎？”最後這句話說得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貝貝很是得意，這場口水戰，自己暫時領先。
雙方的長輩們臉色灰敗，均以為大事不妙，看來兩人從前沒有好感，現在更缺乏神秘感，兩個互相透明的人哪能談情說愛啊？
貝貝媽正大感失落的時候，事情卻又突然起了轉機。
原來“四眼蛇”怕貝貝把他上學時的醜事越抖越多，當機立斷，拉她出門：“我帶她出去吃飯K歌，你們四個人剛好湊一桌麻將，拜拜了您哪！”
大門“哐”的一聲巨響，“四眼蛇”和貝貝雙雙脫離了父母的監控，四個老人在屋內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是喜是悲，局勢有點複雜起來，令人難以分辨。
一個小時之後，“四眼蛇”帶着貝貝來到崇文門的量販卡拉OK廳，這裏既能唱歌還有免費午餐吃。坐定之後，“四眼蛇”掏出手機一一通知哥們，然後向小饞貓兒貝貝說：“一會兒順便介紹我的幾個朋友給你認識，都是媒體圈的。他們很快就過來，你一定會喜歡他們。”
兩個人開始繼續回顧上學時的趣事，談得熱火朝天，談到高興時兩人一起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不知不覺，時間又指向一個小時之後，“四眼蛇”的第一個狐朋狗友終於來了，風風火火地推門進來，看到“四眼蛇”身邊的貝貝，沉默了片刻說：“你太過分了！叫這麼難看的小姐！”
貝貝幾乎驚呆了，這輩子也沒受過這麼大的侮辱，她拍案而起，順手抄起飲料，潑了對方一頭一臉，憤怒地奪門而去。
貝貝一個人沿着大街暴走，好多次引得出租車司機以為她要打車，於是在她跟前停下，然後又失望地離開。貝貝嘲弄地看着那些相繼失望地離開的出租司機們，自言自語：“蠢豬！看不出來姑娘我就想散散步啊！”
實在走得累了，貝貝就衝進路邊一個看着還不錯的餐廳里點了一大堆菜，驚詫的服務員連連提醒：“小姐你一個人吃得完嗎？不用再點了！”
貝貝沖那服務員狠狠地瞪了一眼，大聲說：“沒見過大胃的啊！怎麼著，還不許人吃飯吃飽了啊？還有天理沒有？”
服務員被她一通亂罵，尷尬得閉了嘴，差點沒委屈得哭了。
貝貝不答理她，繼續狂點。好歹也是一小白領，這點消費還不算奢侈。
一大桌菜全上齊之後，貝貝悶頭狂吃，風捲殘雲，可是她實在點太多菜了，終於還是沒能全部消滅掉。眼角的餘光時不時發現有人用異樣的目光看自己，這時貝貝就會理直氣壯地瞪對方一眼，往往對方會被貝貝的目光嚇倒。
買單的時候，貝貝瀟洒地掏出卡來刷卡。信用卡就有這好處，反正不用拿現金，也不知道心疼的感覺。
用過午餐，貝貝又有了新的安排：一個人去看幾場一直想看而沒時間看的電影，晚上隨便吃點東西，然後去小劇場看一場話劇，最後打道回府。這樣的安排真是完美無缺。既消磨了時間轉換了心情，又避免了回家接受父母的盤問。
夜裏，貝貝爸和貝貝媽正在家裏舉杯慶祝。吃飯之前，貝貝爸甚至喝了點紅酒，這在貝貝媽頒佈禁酒令之後那還是頭一回。老兩口從朋友家回來之後一直在猜測貝貝的相親進展。“孩子這麼晚還沒回來，有戲！”貝貝媽喜滋滋地對貝貝爸說。
“有這可能！”貝貝爸推斷說，“還是年輕人容易溝通，一見如故。”
“人家本來就是同學好嗎？”
“更好了，有點青梅竹馬的意思。”
“老頭子，你說咱們要和老王家結了親，對你這事業上是不是還有點幫助啊？”貝貝媽聯想力比較豐富，已經自然地憧憬起未來：老王在市委身居要職，貝貝爸這個在區里一直鬱郁不得志的小頭目沒準能藉此攀上高枝，退休前有望最後撈一把……
“你做什麼白日夢呢！”貝貝爸似乎已經接受了仕途上的失敗，倒已經修鍊得心如止水波瀾不驚了。事實上，在他這個年紀，最重要的就是跟家人在一起，而工作上的成就並不能使他感到更多的幸福。
就在此時，門被“咣”的一聲推開，貝貝旋風般地進門，高跟鞋隨便一扔，就黑着一張臉直奔卧室。
“貝貝！貝貝！你跟你王叔叔家的那個博士兒子相處得怎麼樣了？”貝貝媽追問。
“我告你們，別再跟我提這事，誰提我跟誰急！”貝貝摔下這句話后，大力關上房門，就此不再出來。
貝貝爸和貝貝媽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意外。礙於面子，老兩口也不好意思致電老友家打聽這事。兩人目光對接，心裏有一個念頭均如電光火石般一閃而過，但誰也不敢開口說出來：“他們之間，該不會發生那種事吧——”
“萬萬不能吧？！博士生能做出那等缺德事？”
此般念頭在老兩口心中百折千回，令他們倍受折磨。
幾次三番去貝貝卧室門口偷聽動靜，又沒有覺出太多異常。沒有哇哇大哭的聲音，也沒有壓抑的低泣聲。
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此時的貝貝，正在電腦上玩CS遊戲，槍戰和暴力也是她常用的減壓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