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祝你生日快樂

周日一大早，楊倩在18路車站等余樂樂，等了30分鐘，才看見余樂樂從遠處跑過來。

楊倩不高興了，看着跑近了的余樂樂發牢騷：“大小姐，我等你等得花兒都謝了。”

余樂樂很不好意思：“我出門的時候被我媽發現了，好不容易才解釋明白，差點就來不成了呢。”

楊倩很驚訝：“你昨天晚上沒跟她打招呼嗎？”

“她晚上回來很晚的，新工作那麼忙，她就算回來了還要在家裏加班呢。”余樂樂搖搖頭，覺得媽媽真是太辛苦了。

“上帝保佑，你要是不能來，那兩個人不殺了我才怪呢。哪有主角不出場的啊。”楊倩說到一半，發現有點說漏了，急忙剎車。

余樂樂很好奇：“誰是主角，我嗎？什麼的主角？”

楊倩正要轉移話題，突然看見18路車的身影，急忙拽余樂樂：“車來了。”

車停下了，因為時間早，車上很空，兩個人到後排找了空座位坐下，楊倩把一個很大的包放到身邊的座位上。

余樂樂很好奇：“什麼東西，怎麼這麼大的包？”

楊倩很得意地笑笑：“不告訴你，到了公園就知道了。”

汽車一路顛簸，到65路車站時，遠遠地，楊倩就看見許宸和鄺亞威正站在公交車站旁邊說話。

楊倩和余樂樂從車上跳下來的時候還是鄺亞威眼尖，很高興地喊：“來了，來了。”

余樂樂順着鄺亞威的聲音看過去，看見許宸和鄺亞威兩個人背着那麼大的包，手裏還拎着碩大的膠袋，真被嚇着了。

余樂樂問鄺亞威：“你們這是搬家嗎？”

楊倩在一邊樂不可支，許宸和鄺亞威也笑了。

鄺亞威很明顯在邀功請賞：“楊倩怕東西多會請不到你，那隻能我們兩個人負責拎東西了。你們的任務就是——把自己帶上，就足夠啦。”

正說著話，車來了。四個人擠上車，因為人多，聰明的鄺亞威就把碩大的包放在靠近車門的地方。兩個男生站後排，女生站前排，製造出一片還算寬敞的空間。

鄺亞威搶着站到楊倩身後，於是順理成章地，許宸站在余樂樂身後。余樂樂印象中，上次兩個人距離很近的時候還是初二，每天做同桌，每天打架。

想到這裏，余樂樂微笑了。被楊倩發現了，小聲問：“樂什麼呢？”

余樂樂說：“我想起來好像不過是兩年前，我還在忙着和許宸打架。那時候他真是缺德啊，把我的凳子踩得很臟，還把我的筆記本順手扔到窗戶外面的樹叢里。”

楊倩笑了，聽到余樂樂這段話的鄺亞威也笑了，大家都扭着頭看許宸，許宸一臉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鄺亞威說：“許宸，其實我們一直很感興趣，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把人家余樂樂當仇敵似的？”

許宸四下里看看，車上人很多，因為大家的聲音都不大，所以幾乎沒有人注意他們的討論。

許宸想了想，小聲回答：“其實那時候很奇怪，就是覺得余樂樂個性很強，不喜歡笑，看見誰都沒有表情。我欺負她也不哭，其實她只要掉一滴眼淚我就不欺負她了。”

許宸的語氣老老實實的，可其他人都笑了，異口同聲說一句：“變態！”

這次聲音太大，車裏很多人看過來，許宸臉都紅了。

他這個樣子，其他人就越發覺得許宸很搞笑。

這樣聊着天，車已經到了森林公園站。鄺亞威率先跳下車，跑幾步，站在那裏做深呼吸。

其他幾個人也跳下車，站在路邊呼吸新鮮空氣。

“走吧，到裏面再休息。”許宸拎起包，拽住鄺亞威，去售票口買票。

余樂樂像不相信似的看着許宸，偷偷問楊倩：“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紳士了？”

楊倩笑了：“余樂樂，奇怪的是你哎。為什麼在你眼裏許宸就那麼不招人喜歡?你不知道嗎，許宸很受女生歡迎的，夠禮貌，成績又好。也真是奇怪了，你們兩個人上輩子一定是一個屬龍、一個屬虎，龍虎鬥！”

余樂樂笑着捶楊倩一拳頭，恰好看見鄺亞威手裏拿着票站在檢票口揮手，急忙拖起楊倩跑過去。

余樂樂邊跑邊抬頭，觸目所及皆是綠色，她覺得自己的心，突然間就變得輕鬆起來。

可是，真正令余樂樂驚訝的事情還在後面呢。

中午吃飯的時候，在公園的廣場邊，許宸和鄺亞威好像變魔術一樣。而他們的書包，就好像是聖誕老人的禮物口袋！

鄺亞威先是指揮楊倩在地上鋪了一張好大的一次性塑料桌布，邊鋪邊得意地炫耀：“這是我從家裏拿的。”又指指口袋：“這些都是。”

只見他先是掏出一袋切好的豬肉片，又掏出一袋切好的雞肉塊，再掏出一袋莫名其妙的物品，打開來看，居然是一整隻拔過毛的小公雞！

楊倩和余樂樂看得眼都直了：“鄺亞威，這怎麼全是肉啊？！”

鄺亞威不好意思了：“我跟我媽說我們要去自助燒烤，我媽就給我買了這些。她大概是覺得我喜歡吃肉，所以全世界的人就都喜歡吃肉吧。”

大家都笑了，看鄺亞威繼續往外掏：一瓶2L可樂，又一瓶2L雪碧，再一瓶2L芬達。余樂樂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鄺亞威，你覺得我們都是水桶嗎？”

可是鄺亞威不為所動，接着掏，楊倩早就看呆了，想想不出來有限的空間是怎麼盛放這樣無限的資源的?

接下來，是一包燒烤木炭、一張燒烤網、一堆烤肉的簽子、一瓶裝在礦泉水瓶里的花生油、一把小刷子、一小瓶醬油、一包辣椒粉、五香面、孜然粉、小半袋食鹽、味精……看得所有人眼花繚亂。

然後在其他三個人的目瞪口呆中，他掏出一個小小的打火機！

只見他有條不紊地把肉、雞塊、簽子交給余樂樂和楊倩，囑咐：“把肉串上去，不要串太多，不好烤。放心，簽子足夠多了。”

楊倩和余樂樂好像第一次對鄺亞威如此仰視，甚至是佩服之至，乖乖地開始串肉。而許宸已經從包里掏出了饅頭片、麵包、零食、水果，開始幫鄺亞威燒火。

只見他們兩個蹲在地上，把木炭一塊塊擺好，又在周圍壘上磚頭，給木炭點火，然後在磚頭上鋪好燒烤網。木炭慢慢被點燃了，開始時候冒出白色的煙，漸漸煙小了，炭變得通紅。

鄺亞威忙不迭地喊：“把肉拿來，快點，有多少串了？”

他跑過來，抓起已經串好的二十幾串肉串跑回去，和許宸一起把肉串平攤在燒烤網上，仔細地用小刷子往上面刷花生油。

余樂樂和楊倩邊串肉邊看過去，覺得鄺亞威真是很神奇的男生。

楊倩小聲對余樂樂說：“看不出來這個鄺亞威還真有一套，他居然把東西準備得這麼齊全。”

余樂樂也很感嘆：“沒想到他這麼細心，如果要咱們倆去買東西，肯定要漏掉什麼的。”

兩人扭頭看許宸和鄺亞威，只見鄺亞威已經給肉刷完了花生油，空氣中漸漸瀰漫開了肉香。許宸正在往肉串上撒辣椒粉、五香面和孜然粉，香味越來越濃郁了。

楊倩跑過去送串好的肉串，余樂樂開始串雞串。看得出鄺亞威媽媽的刀工很好，雞塊的大小都一樣，還好像被淹漬過，散發出蔥姜、醬油的鮮味。余樂樂和楊倩一邊串肉串，一邊咽口水。

“好啦好啦！”鄺亞威很激動地大叫。

他擎一把肉串跑過來，分兩把遞給余樂樂和楊倩，自己嘴裏還不停地嚼着。

余樂樂和楊倩迫不及待地咬一口肉，哇——好香！

兩個人吃得都抬不起頭來了，正吃着，許宸把剛烤好的雞肉串送了過來。鄺亞威搶過一串就吃，邊吃邊點頭：“我媽的手藝一向不賴，這是腌了一晚上的呢，你們快嘗嘗。”

另外三個人一嘗，也對鄺亞威媽媽的手藝讚不絕口。

鄺亞威得意了：“我就說嘛，‘吃’才是人生最大的快樂。我就不明白為什麼非要考大學，考上大學的人也要吃飯啊。我現在就盼着高考，等我落榜了，我爸我媽沒咒念的時候，我就申請去學烹飪！”

一言既出，嚇壞了其他人。

許宸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你說什麼？你以前不是說要去當兵嗎？”

鄺亞威繼續吃，全然不管別人驚訝的目光。他先吃幾口，才接著說：“當兵啊，我是很想當兵啊，到雪山上、高原上去鍛煉鍛煉，那才是男人嘛。可是我後來一想啊，部隊裏伙食不好，就算我想自己做飯都不一定有原材料，我就決定還是去學烹飪了。”

余樂樂邊吃邊笑，覺得鄺亞威實在是太可愛了。

可是楊倩不這麼覺得，她覺得鄺亞威簡直就是胸無大志。

楊倩看着鄺亞威說：“部隊裏如果伙食好，怎麼還能鍛煉人呢？飽暖思淫慾，你不知道嗎？”

許宸也在一邊笑，不干涉，看他們鬥嘴。

鄺亞威瞪楊倩一眼，嘴裏邊嚼着肉串邊跑過去翻動一下正在烤着的全雞。然後跑回來，看着楊倩，表情很納悶地問：“你腦袋怎麼這麼僵化？不是說要‘一顆紅心、兩手準備’嗎？難道考不上大學的都要像范進一樣不停地考？難道做廚師就不是為社會做貢獻？”

楊倩覺得這個人簡直是腦子有毛病：“讀高中不就是為了考大學嗎？要是想學烹飪，為什麼初中畢業不去學？”

“你這就不知道了吧，我讀高中是為了讓我爸我媽死心——他們肯定是要見我考不上大學才肯送我去學烹飪的。我只不過是想學我喜歡的東西，這有什麼不好嗎？”鄺亞威很委屈。

楊倩覺得鄺亞威真無可救藥，不理他了，低頭吃東西。余樂樂覺得鄺亞威的理論很有意思，許宸也好像不認識似的看着鄺亞威。

過很久，鄺亞威抽抽鼻子，突然一拍腦袋：“不好，雞糊了！”

於是所有人快速圍到那隻烤全雞面前，同情地看着那隻雞。鄺亞威還真是有辦法，只見他把烤糊的雞從火上取出來，迅速剝掉糊了的部分，裏面雪白的雞肉露出來，鄺亞威抹上調料，香氣四溢。

鄺亞威扯下兩條雞腿，分別遞給余樂樂和楊倩，又拽下兩個雞翅膀，和許宸每人一個地分享。

可是，後面還有更大的驚喜。

吃完燒烤后，楊倩神秘兮兮地拿出一路上小心保護着的包裹，打開，一個小巧的生日蛋糕呈現在大家面前！

只見，蛋糕上寫着“HappyBirthday！”

余樂樂的眼眶濕潤了，她抬頭看看傻樂着的鄺亞威、微笑着的許宸、還有舉着蠟燭的楊倩，不知道說什麼好。

“祝你生日快樂……”鄺亞威插好蠟燭，楊倩帶頭唱起了生日歌，許宸打着拍子，余樂樂在鄺亞威的指揮下許願、吹蠟燭。

時光靜靜流淌，余樂樂抬頭，看見周圍是生機盎然的綠，身邊是朋友們的笑臉，覺得心情安寧、歲月靜好。

吃完午飯，鄺亞威自報奮勇帶楊倩去采蘑菇。許宸來過森林公園幾次，沒見過有蘑菇，但是既然鄺亞威說得信誓旦旦的，他倒寧願相信這公園裏是有蘑菇的。

余樂樂躺在草地上曬太陽，許宸坐在不遠的地方。許宸想了想，決定把自己一直想講的事情講出來。他用了很長時間才攢足勇氣，說：“余樂樂，我見到你媽媽了。”

余樂樂愣了，她轉過頭看着許宸：“什麼時候？”

“前陣子吧，”許宸想想，“好像有幾個月了，你媽去過我爸單位。”

余樂樂表情平靜地點點頭：“沒錯，她上訪過很多次，可是沒有消息。不過現在好了，她有了新的工作，很忙，有些事情，就總是要忘記的。”

許宸很高興：“那真好，我們總是要開始新生活的。”

余樂樂看着許宸：“許宸你聽說過嗎，如果很想念一個人，就到一座很高的山上，大喊他的名字，喊到覺得累了為止。那樣，你的想念就會傳達給他，而你也就不會那麼受煎熬了。”

許宸看着余樂樂的眼睛：“你想你爸么？我們去喊吧！”

“真的？”余樂樂眼神一亮。

“真的。”許宸邊說邊站起來，指着不遠處的山坡,“那裏，有個平台，在那裏可以看見下面的山谷，我們去那裏喊。”

余樂樂迅速爬起來：“走。”

他們沿着石砌的台階往上爬，大約半小時后爬到一片空曠的石頭平台上。

余樂樂站在石台邊緣，把目光放遠，山下偶爾的幾個行人好像小小甲殼蟲。

余樂樂心裏想：“爸爸，你能看見樂樂嗎？在不吵鬧的地方，樂樂在和你說話。”

余樂樂把手攏在嘴邊，向著遠方，大聲喊：“爸爸——爸爸——爸爸——”

風把喊聲吹遠，余樂樂的眼淚流下來了。

許宸站在余樂樂身後，看着她喊，心底，有溫柔的碰觸感。

那天，四個人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所有人都好像突然發現，高考並不是那麼恐懼的事情。余樂樂承認，這次森林公園之行，不僅讓自己看到了友情的可貴，也減輕了自己的壓力。看來，“勞逸結合”還真是有道理的。

晚上回家的時候，家裏的燈光很遠就看得到。

余樂樂猜，一定是媽媽回來了。

打開門，果然，媽媽正在廚房裏忙碌着，桌上，擺着一個小小的生日蛋糕！

余樂樂感動極了，跑到廚房裏，看見媽媽正在做紅燒魚。她從後面抱住媽媽的腰，把臉貼在媽媽後背上。

媽媽感受到了，扭頭看着余樂樂。

“你怎麼才回來？玩野了是吧？”媽媽問。

“媽媽，今天同學們也給我過生日了呢。媽媽，我覺得我現在好幸福、好幸福。”樂樂說。

“去把蠟燭插上吧。”媽媽微笑着吩咐。

余樂樂跑到餐廳，小心地插蠟燭，給媽媽講今天在森林公園裏的趣事。

“媽媽，你知道嗎，鄺亞威那樣的男生，平時看起來那麼粗心，可是沒想到實際上是個很細心的人呢。你猜他拿的東西有多齊全？幾乎拿了我們燒烤需要的所有調料啊，連一次性杯子都不缺。最經典的是——我們串完肉串需要洗手嘛，可是因為手上油太多，根本就洗不幹凈。他居然像變魔術一樣地從包里拿出一個小瓶子，原來裏面是洗潔精啊……”余樂樂喋喋不休地講，媽媽邊做飯邊微笑着聽。

是家裏很久沒有過的愉悅場景了，那晚，暖色的燭光籠罩下，余樂樂許下小小心愿：“讓媽媽永遠開心！”

睡覺前，余樂樂微笑着回憶白天和晚餐的場景。余樂樂幸福地嘆息着，她對自己說：“樂樂，生日快樂。新的一歲，要快樂哦！”

然後，余樂樂想：關於願望，原來，某些簡單微小的願望，才是我們生活中至關重要的願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