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3)
經過這段時間的休養,方芳的精神狀態已經恢復了很多,為了避開周圍人們的傳言與議論,方芳選擇了離開電視台。但她並不甘於呆在家裏做一個平凡的家庭主婦,她的才華、她的理想、他的執著,並沒有因為這樣一次突發的意外而消磨殆盡。兩個月後,方芳找到一家報社,憑着自己的經歷和財經的功底,做起了一份都市報紙《新報》財經版面的責任編輯。
財經版面在這份報紙中的分量不大,報社主編覺得憑藉方芳的相貌和口才做娛樂新聞更加合適,但方芳婉言謝絕了主編的好意,會炒作的娛樂記者很容易出名,人氣的確很旺,但內涵和深度遠非財經記者可比,歲月洗滌后留下的實在是寥寥。方芳手下有兩個財經記者雖然不算專業,但足以應付日常的采編,方芳不過是幫他們把把關,重要的選題上給些指導,所以應對起來也還算輕鬆。
趙青怡知道了方芳的事情,心中很是難過。她覺得要不是自己把雷勝平逼得太急,這樣的悲劇也不會發生,整個事情終究跟自己脫離不了干係,心裏總有幾分歉意。在看望方芳的時候,這位一向精明、幹練的女老闆還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方芳已經從陰影里走了出來,反而顯得很輕鬆,“青怡姐,你不要自責,這和你沒有關係的,是我自己的事情。”
“方芳,你真的了解他嗎?這麼多年,沒見過你為一個男人這麼用心過。”趙青怡拉着方芳的手問道。
“青怡姐,他是一個好男人,而且,他對我真的很好。”
“姐是擔心你吃虧啊。這麼多年,姐見過的男人太多了,真正可靠的並不多見。其實,在這次投資的事情上,不就被他唬弄了么?”趙青怡對雷勝平沒有告知她真相而耿耿於懷。
“姐,那不是唬弄,那是善意的謊言。”方芳辯解道。
“好、好、好,是善意的謊言。再怎麼說,我也要先贖回。我看,你是鐵了心了。”趙青怡嘆了口氣,心疼地說,“好好照顧自己,我祝福你們。”
方芳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於淑雲終於還是決定回上海,雖然也有基金公司同意招聘她過去,但終究沒有太得意的職位,最後於淑雲選擇了一家投資管理公司,換句話說,就是私募基金。老闆忙着悶聲大發財,一向低調,但據說在上海灘私募基金這個圈子裏面頗有威信。於淑雲的教育背景和經歷給老闆留下不錯的印象,於淑雲說,老闆答應給她一個投資部副經理的職位。臨別時,雷勝平打算到機場送行,於淑雲說要不你別來,要來就帶上那個方芳。雷勝平躊躇許久,擔心兩個女人見面言語不合大打出手,毀了她們在自己心目中的美好形象,方芳聽到后說自己感到很對不起於淑雲,見見面也好。
寶安國際機場候機大廳的麥當勞裏面,雷勝平預想的兩個女人戰鬥場景並沒有發生,相反於淑雲和方芳談得還挺投緣,分別時兩個女人牽着手依依不捨的道別。雷勝平慨嘆男人會把感情色彩表現在臉上和語言上,而女人會把感情色彩埋藏在心裏。
“勝平,後會有期。也許有一天,我們會在資本市場中成為對手、或者夥伴的。”
“嗯,我相信肯定會有那一天的,希望我們到時候會是夥伴……”
“再見,方芳,照顧好勝平。”
“我會的,再見。”
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登上飛機之前,於淑雲發出了最後一條短訊,隨即關上了手機。一架波音747飛機在跑道上滑行片刻、騰空而起,消失在蔚藍的天空中,僅僅留下一道美麗的弧線……
“看得出,她還愛你。”方芳的話里有一絲淡淡的吃醋的味道。
“都是歷史了,”雷勝平說,“我們回去吧。”他沒有告訴方芳,於淑雲給他的短訊裏面用了徐志摩的名句: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
在雷勝平的記憶中,他對於淑雲的表白是在自己拿到元豐基金OFFER的當晚,而第一次和於淑雲擁抱,則已經是分別的前夜……
“喂,淑雲么?我是勝平!”
“是你啊,啥事?”
“我今天拿到Offer了!元豐基金!我終於能進基金了!”
“太好了,基金公司是你一直的願望啊,呵呵,這下終於實現了,真為你高興!”
“你怎麼不投呢?憑着吳老師的名氣加上你的成績,你投了人家肯定要,咱倆不就成同事了么!”
“呵呵,我想去上海那邊發展。”
“哎呀,上海有什麼好的,而且咱們珠江財大在上海沒什麼優勢的,還是來深圳吧!”
“我覺得上海那邊是全國的金融中心。唉,我再想想吧,現在也沒什麼理想的單位。”其實,當時於淑雲已經和上海銀行達成了初步的意向,一些走在前面的城市商業銀行急於擴張自己的版圖,對人才的渴求也超過了總是慢一拍的四大行。
“我還是盼着你能來深圳,不然,我,我會想你的!”雷勝平鼓鼓勇氣,說出一句勉強可以算作表達情感的話語。
“嗯,我知道的,你也要加油啊……”於淑雲僅僅沉默了片刻,便如此這般的回應了雷勝平。不過,雷勝平始終沒有和與淑雲說過一句“我愛你”之類的話,這也讓於淑雲非常不滿。於是,她決定逗一逗雷勝平,仿照雷勝平的口吻給他寫了這樣的一首:
“英雄終有垂暮時
流水落花故人知
有情堪表直須表
莫待老去空相思”
這首詩讓雷勝平樂得手舞足蹈。畢業前最後的一個學期,每個人都在匆忙與奔波中渡過,直到離別前夜、各奔東西之時,大家才感到無盡的憂鬱和感傷,留戀起校園的一草一木。在散夥兒晚宴上,大家不停的唱歌,一首接着一首。三十根蠟燭散發出來微弱的燭光將三十顆心連成一個圓圈,似乎是要把夜晚的珠江財大照得如同白晝這般明亮……
一旁的雷勝平輕輕地摟住了於淑雲,久久不肯散開,淚水不停地從於淑雲的眼眶中淌下,連旁觀的李旭政都感到陣陣的辛酸。因為他知道,於淑雲最終還是選擇了上海,而雷勝平則登上了前往深圳的火車……
可如今,於淑雲終於輕輕地來了,如今卻又輕輕地走了……
“別想她了,我們該回去了!”方芳大度地把雷勝平從幻覺中拉了回來……
晚上,雷勝平去李旭政的住處看望了他。自從退出宏達基金后,李旭政暫時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嚴厲的處罰讓李旭政在幾年之內與基金行業高管的位置無緣,曾經滄海難為水,當一名普通的員工或者回到原來那家公司都不是能夠接受的結果。既然如此,索性選擇失業。這種主動性的失業很少被人關注,就是統計局在計算失業率的時候也根本不會考慮。雷勝平進來時,李旭政正在電腦前打遊戲,似乎是古老但卻經典的星際爭霸。
“飲水機在那邊,自己倒水喝。”李旭政並沒有停下遊戲,繼續操控手中的蟲族,一群升滿級的“狂狗”向對方的大本營衝去,然而面對有“地刺”和“口水龍”防守的穩固陣地,李旭政的“狂狗”一個個的倒下,“狂狗”終究是“狂狗”,即使升滿級,依舊難以抵擋“口水龍”。進攻受阻后,對方馬上展開反攻,“口水龍”軍團開始向李旭政的大本營進攻,接着從另一個方向又空投下來另一群“口水龍”,李旭政的防禦堡壘被一個一個的摧毀。
“恐怕不行了。”雷勝平喝了一口水,總結道。
李旭政見大勢已去,只好放棄抵抗,選擇了投降。
“哥們兒,整天玩遊戲不行啊。”
“我也沒整天玩么?再說了晚上不玩遊戲幹什麼?我又不像你,有個女人在家等着。”
“行了,說正事,工作有進展么?”
“答應要我的公司倒是有不少,不過職位沒什麼吸引力。媽的,要我給他們做研究員,這怎麼可能呢?好歹也在宏達幹了大半年的基金經理,現在落難了,這些機構就這麼落井下石。唉,世態炎涼啊。”
“也別那麼悲觀,私募這塊呢?”
“每一家私募基金都有自己的一個圈子,沒有幾年,不可能進入這個圈子的核心地帶。所以,雖然有幾家私募基金約我面談,卻總是遮遮掩掩的,我看也沒太大的誠意。”李旭政又開了一局星際,“別為我擔心,我還怕找不到一個吃飯的地方么?”
雷勝平沉默了一會兒,兩個人又閑聊了幾句廢話,雷勝平覺得索然無味,便早早告辭了。李旭政也不送他,繼續打他的星際,直到雷勝平關上門,李旭政才停下來,狠狠地捶了幾下電腦桌,深深地嘆了口氣。我李旭政一身才華,怎麼會淪落至此,可悲、可嘆、可憐!正在這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