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回到G市,林靜繼續上班,鄭微的公休還剩最後一天。林靜做事一向效率第一,既然決定了要結婚,就索性速戰速決。他原來的打算是一回來,通知了雙方家長,就即刻註冊登記。他媽媽那邊的反應始終是鄭微最擔心的一件事,雖說從小孫阿姨就把鄭微當女兒看,但是中間發生了那麼多事,任何一個普通的女人都不會接受自己婚姻第三者的女兒,成為自己的兒媳婦。
給孫阿姨的電話是林靜回到G市以後的第一個晚上打的,鄭微在旁邊,只聽見他把事情的大概經過解釋了一遍,表明了和鄭微結婚的打算,之後就拿着話筒,一直沒有說話,直到掛斷。想來,電話那邊傳來的絕對不是祝福。
看着鄭微面露憂色,林靜沒說什麼,只是讓她別怕,一切都交給他。這是他的問題,他說他會解決。
鄭微父母這一關則好過許多,爸爸更多的是驚訝和對寶貝女兒即將出閣的傷感。媽媽問過了孫阿姨的反應,嘆了口氣,說:“他媽媽那邊一時想不通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如果你決定了要嫁給他,時間長了,也許什麼都會好的。林靜是個好孩子,你跟他在一起媽媽是放心的,你們早就該在一起了,都是我的錯……”
媽媽再婚了,對象卻並不是鄭微爸爸,而是一個退休的中學教師。那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五年前妻子去世,有一對成年的兒女,跟鄭微一樣因為工作的關係不在身邊。他對鄭微媽媽不錯,兩人的日子過的很平靜,幾乎從來不拌嘴。也許對於媽媽來說,這樣的普通和平靜是她餘生最渴望的東西。
媽媽得知鄭微和林靜有立刻去登記的打算,上了年紀的人畢竟比較講究風俗,她還是翻了翻皇曆,建議他們把登記的日子改在半個月之後的一天。林靜想了想,雖然只是註冊結婚,但是挑個好日子也是應該的,於是他決定尊重老人的意思,婚期就正式定在半個月之後。
林靜的房子設計的相當有格調,但是,在鄭微正是進駐之前,未免失之單調,書多,裝飾物少,傢具多是冷色調,雖然整潔,但是缺乏生活氣息,鄭微並不喜歡,所以她搬過來的最初一段時間,就建議林靜把窗帘換了,沙發套也改成暖色調,房子的各個角落都添了不少亂七八糟的小擺件,雖然亂了一點,但林靜喜歡這個改變,他說鄭微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該怎麼改變,怎麼佈置,大權全部在她手中。
鄭微今天動動這個,明天挪挪那個,居然也有了點小主婦的快樂意味,鼠寶上躥下跳的,跟她一樣什麼都新鮮。她忽然想起林靜說過,他原本的床單被套什麼的,顏色非藍即白,太過冷清,希望等到註冊那天,把它們全部換成喜氣大紅色。
趁着有時間,鄭微一個人去了商場,在五樓家紡區轉悠了一大圈,一無所獲,最好視線停留在一套大紅提花的貢緞六件套。她用手撫過樣品的表面,手感很細膩,花型也很精緻,雖然價格貴了一些,但是她實在喜歡。年輕的店員走過來,殷勤的說:“小姐,您眼光真好,這套六件套用在新婚之夜再適合不過了,除了樣品之外,我們店裏也僅有最後一套,您現在購買的話,我們還有一床同色系的¥羊毛薄毯贈送。”
鄭微聽到“新婚”兩個字,聯想到床單,忽然有些臉紅,她想,就是這套了,林靜應該也會喜歡的。
正打算讓店員開票,卻看到另一雙白皙的手輕輕碰觸床單上的流蘇,不經意抬起頭來,兩人視線相對,俱是一愣。
還是對方先反應過來,淡淡的打了個招呼,“鄭微,好久不見。”
“是啊,畢業之後就沒再見過了,曾毓。”
鄭微和曾毓原來也算不上特別熟,她們兩人最大的聯繫也不過是源於曾經喜歡上同一個男孩,簡單問候過之後,一時無話。
曾毓繼續把玩着那柔軟而纖長的流蘇,打破了“你想要買這套床單,準備結婚了?”
鄭微說:“是啊。”
曾毓把那點小小的驚訝收斂得很好,她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新浪並不是阿正吧。”
“你不也一樣嗎?”鄭微反問。
“在學校的時候,怎麼會想到有今天。那是……你們是那麼好,我是恨過你的。”曾毓坦然地說。
鄭微笑了,“現在不用狠了,到頭來誰都沒有得到,扯平了……你後來不是跟他一起去了美國嗎?”
曾毓也像在說一個關於自己的笑話,“那時候還小,以為感情是做選擇題,沒有了你,他就只有我。其實我一開始就想錯了,也許你不是適合它的那個女人,但我也不是,我和你的區別在於,他至少是愛你的。”
“愛和不愛,結果都是一樣的。現在討論這個毫無意義,他也找到了適合他的女人,歐陽家的千金,也許才是陳孝正夢寐以求的吧……”鄭微揚手找來店員,“小姐,麻煩把開好的票給我。”她把小票捏在手裏,對曾毓說,“不好意思,我先走了。還有,順便也恭喜你。”
鄭微朝收銀台走去,曾毓卻叫住了她,“你還愛他嗎,鄭微。如果愛,就那麼結婚你會後悔的,歐陽根本不喜歡男人,在國外時,同學的圈子裏大家都知道,她是有愛人的,只不過是同性。阿正只愛過一個人,還需要我告訴你她是誰嗎?”
購物小票在鄭微手裏驟然被捏成了一團,那個讓她終於決定永不回頭的晚上,陳孝正用絕望之前的狂熱抓住她的手,他得話猶在耳邊,“如果我說我跟歐陽之間有特殊的理由,你會不會再相信我?”這就是他的“如果”。
鄭微不是沒有試過為他想盡各種理由,為他開脫,也讓自己好過,然而當她終於從曾毓口中得到了一個答案,這才發現,真正的答案原來早已在自己心中生根。她笑着向曾毓,“這對我來說有區別嗎?”
是呀,有區別嗎?即使有,這區別也只是屬於陳孝正,而不是屬於鄭微。他們都不懂,讓鄭微徹底斬斷來時路的原因,從來就不是他不愛,也不是他的離開。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曾毓。”鄭微對若有所思的曾毓說,“其實我想說,當年我也一樣恨過你。”
曾毓的笑容終於也釋然,他用小女人特有的調皮調侃道,“那現在呢?”
現在?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