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晚飯後的消化運動

程家的晚餐一向豐盛。

程爸爸中午是不在家裏吃的，所以程媽媽一心要丈夫在晚餐吃得好一些。同樣的，二女兒和小兒子也是晚上才到家，晚餐才是一天之中大家可以聚在一起的時刻，自然要為他們在外一天的辛苦補充能量。

程媽媽的背影在廚房忙碌着，站在門口就可以聞見濃郁的香氣。

"媽媽在煲雞湯嗎？"程西在玄關換下鞋子，問一旁的弟弟。

"嗯嗯。"程弟弟頭也不抬，專心致志看着手中巴掌大小的一本書。

"今天有客人來吃飯哦。咦，這不是我房間裏的書，怎麼你拿來看了！"想起姐姐的囑託，她不由分說將那本書搶了過來。

"什麼嘛！是大姐答應給我看的，不信你問她！"程弟弟撇了撇嘴，大大的眼睛充滿委屈，氣呼呼地指着正站在廚房偷菜吃的怪胎姐姐。有沒有搞錯，他正看到高潮部分好不好！小受正紅了臉在說："求你……快點進來……"

"呃，是啦是啦！"程南努力把嘴裏的食物咽下去，心中大叫着"哦伊西"，"你剛剛說有客人來吃飯，是誰啊？"

將手中的書拋還給弟弟，程西嘆了口氣。"就是樓上的那個，新來的空降。"

"咦，那個變態男？"程南睜大了眼睛，姐妹倆的眼神瞬間一來一回交錯了好幾次。

程南的眼神分明透露着"就是那個和你一夜情未遂的男人"這樣的疑問。

程西當著弟弟的面不便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一會兒他要下來，你們不要陰陽怪氣地欺負他。"

"知道了，早上在電梯已經見過了，打扮得像個小GAY一樣！"程弟弟不客氣地評價說。

"看你的書！"程南一巴掌拍在弟弟的後腦勺上，將妹妹拉到一邊小聲說話。

"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不要亂講！"程西瞪了姐姐一眼，"不過是今天替我解圍，請他來吃個便飯權當感謝而已。"

"哦……"程南放心地點點頭。"我以為你們剛剛認識就叫人家來吃飯，你都不知道，現在的男人頭腦複雜得很，不會隨便跟女方回家見家長的！"

"為什麼？"

"他們覺得見了女方的家長就是要結婚的意思……"程南看着妹妹一紅一白的面孔，忍不住要懷疑起她的用心。"小西，你今天好怪哦！"

"哪有？"她甩了甩手，跑去廚房看了看今天的菜色。令人食慾大開的秘制南瓜釀，鮮嫩的薺菜末配馬蹄碎，銀牙筍絲，大小正合適的紅醬豬手，鹽焗富貴蝦，覆蓋濃濃白葡萄酒香的扒制梅子鴨胸，還有一大盆椰香馬來咖喱牛腩，以及火上正在燉制的老母雞湯，看來招待客人是足夠了。

門鈴及時響起，程西從廚房趕去開門的時候，看見Lee抱着那隻玻璃容器從玄關很不好意思地走進來。

"我什麼都沒有帶，就來蹭飯，會不會很不好？"雖然說是這樣說，但是一想到昨天晚上喝過的好喝的水果茶，他就不顧顏面沖了下來。拜託，他從昨天夜裏到現在，也不過就是吃了中午的一頓咖啡配吐司這樣糟糕的組合而已。

"帶嘴就好了。"程南的聲音在後面幽幽浮現。

不知道為什麼，Lee總是覺得她說話的聲音和看人的眼神都讓他覺得很冷。求救一般看向程西，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開飯咯！"程媽媽在廚房喊。

"走吧，我姐姐就是這樣的。"程西拉了Lee的手，領他上餐桌。

程爸爸和程媽媽仍然是笑眯眯的，一直不停自謙地說招待不周。

菜色雖然是家常的，但是美味到Lee恨不能將自己的舌頭咬掉。當然，在餐桌上他還有幸見到了今天早上的那位電梯先生，想不到居然是程西的弟弟。於是，他們一家人的名字聽上去就很奇怪了，程南，程西，程北，分不清方向的人說不定都會搞錯咧！

"Lee，你有沒有看過一本書，叫做《遲愛》。"程弟弟用打量GAY的眼神看他。"裏面的男主角和你同名，而且也是個大叔！很好看哦，推薦你看一下。"

程南一口湯幾乎噴了出來，程西在桌子底下踢了弟弟一腳，恨不能拿飯糰塞住他的嘴。

"是嗎？"好吧，雖然比起程弟弟青春飛揚的二十二歲來說，他是年紀稍長。可是他哪一點像大叔？！"有空我去找來看。"這一家子果然是愛看書的人啊。現在他相信了尚學長，程西的愛好果然是看書！

被踢了一腳的程弟弟委屈地將臉埋在碗裏，扒飯，一直扒飯。

"李先生是不是和小西在一起上班？每天工作那麼辛苦還要自己回家做飯嗎？如果不嫌棄的話，不如來我們家吃吧，不過是多雙筷子。"程媽媽很好心。

Lee差點感動地噎住，忙不迭地點頭。"叫我Lee就好，會不會太麻煩？"啊，想到以後每天都可以和程西一起吃晚飯，就不由得冒出幸福的泡泡。

程西適時地看了他一眼，既沒有鄙視反對，也沒有表示同意。

倒是程南給他做了一個鬼臉，表示"你也真好意思"的模樣。

Lee的手機卻在他喝最後一口湯的時候響了起來，居然是尚易辰的電話。他不敢不接，只好站起來走到玄關。

"你在哪裏？"

"呃？"為什麼會是這個問題。

"我在你家門口。"尚學長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絲挖苦，"你不會把人送到賓館去了吧？"

"沒有！"他輕咳一聲，"學長有事電話通知就好了，何必勞您大駕？"本來嘛，一個好好的晚餐都被尚易辰的電話給攪了，他覺得自己還沒有吃飽。唔……

"怎麼說，我也要和你這個未來的同居人打聲招呼吧？"

"什麼？同居？"Lee不由自主抬高了聲線，害得餐桌上的姐弟三人同時看過來，讓他驚恐萬分。

搞什麼啊……尚易辰不是有一幢獨門獨戶的小別墅嘛？幹嗎勞師動眾地跑過來和他擠這個公寓。

"不管你在哪裏，限你十分鐘出現在我面前。"那邊分明不想對他解釋，不由分說地掛斷了。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Lee很抱歉地跟程家五口人解釋說，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上樓處理一下，然後深刻地感謝了程媽媽的豐盛晚餐，接着對自己中途離席的舉動很抱歉，但是沒有辦法他必須道別。

"我送你出去。"程西突然站起身，跟着Lee走到門口，這才悄聲說，"剛才的電話，是BOSS的嗎？"依稀聽到他的聲音。

Lee點了點頭，眉毛此刻團得像個"囧"字，"他要搬過來和我住，現在在門口等我。"

"這麼突然？"程西一臉同情的表情，"要不要我陪你上去看看。"

"不用了。"Lee擺了擺手。這種時候肯定是家裏最亂的時候，他哪敢帶人上去討打。"謝謝你的晚飯。"他真心誠意地說。

"不用客氣，我們算是扯平了。"她說得落落大方，伸手去幫他按電梯，卻不小心碰見Lee也正好伸手去按。兩個人的手碰到一塊，閃電一樣分開，又讓原本和諧的氣氛變得尷尬不已。

"呃，明天見。"如果他起得早的話，說不定可以約她一起上班。

"嗯。"

程西美麗的面孔在電梯門緩緩閉合的時候消失在他的眼前。Lee懊惱地抓了抓頭髮，恨恨地想，為什麼剛才沒有用一個goodbyekiss來緩和一下氣氛啊……實在是……有夠笨！不過想到在出租車上偷香成功和剛才的晚飯，他又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

並且，這個微笑一直持續到電梯打開，直至讓他看見了尚學長一張不知是喜是怒的面孔的時候。

"你看起來心情不錯，有什麼艷遇，不妨說來聽聽？"尚易辰懶懶地倚在門邊，抬頭看了他一眼。

"咦，這……這是什麼？"Lee同學被走廊上堆放着的數十個行李驚到有些口吃，"你是不是在開玩笑？"他還以為尚學長是嫉妒他抱得美人歸，才故意說要和他同居的呢！結果，居然是玩真的！

"在電話里說過的，我要搬來和你一起住。"尚學長挑了挑眉，掩藏在金絲邊眼鏡下的一雙狹長的眼睛散發著邪惡的氣息。

Lee打開門，一邊苦哈哈地幫他搬行李，一邊小聲呢喃："不是有房子住嗎？幹嗎來和我擠？"

"這邊離公司比較近。我最近睡眠不足，需要多睡1個小時，正好把車程省掉。"

這個理由好自私！

因為睡眠的原因就要來打攪他！

Lee將他的行李全部搬進仍舊空空如也的客房，不等他吩咐就開始動手收拾。

每次，每次都是這樣。

在哈佛的時候，也曾經有過和尚學長同居的經歷，實在是苦不堪言。不僅要像一個女僕一樣跪在地上擦地，還需要將他的襯衫領帶甚至是內褲和襪子熨得妥帖平整。最讓人忍受不了的是，每到凌晨5點，尚學長一定會在漆黑的客廳里吹着嘹亮的軍號跑上幾百圈。一直跑到天空泛起微曦才肯罷休。

也就是說，每到凌晨5點，他就一定睡不着，而且會被尚學長揪住衣領陪他一起跑。

天啊，想到這個慘痛的經歷，Lee就恨不得立刻搬離此地！

可是想想程西就住在自己的樓下，以後上班下班都有借口和她一起走，就實在狠不下這個心。

等一等，剛才學長說的那個多睡1小時，是不是意味着，軍號響起的時間可以從凌晨5點推遲到6點？

Lee同學一邊悲慘地跪在客房中擦地，一邊恨恨地想。

客廳中傳來電視的聲響，從這個角度剛剛好可以看見尚學長懶洋洋地窩在沙發里做土豆的背影。

電視屏幕上放的是迪斯尼一部蜚聲不斷的動畫片《WALL·E》。

裏面有一個頭頂紅燈的小機械人，和他跪地的姿勢一樣，正在孜孜不倦地低頭擦地，擦地，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