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勢去時衰
第六十三章勢去時衰
魏良卿越聽越不是滋味,深更半夜,唱得如此凄凄楚楚,如同輓歌一般。
他想發作,可見叔父魏忠賢依舊無動於衷,便也只好忍住,繼續聽下去:“夜將中,鼓咚咚,更鑼三下。
夢才成,又驚覺,無限嗟呀。
想當初,勢傾朝,誰人不敬?
九卿稱晚輩,宰相謁私衙。
如今勢去時衰也,零落如飄草。“
魏良卿聽到這兒,再也忍不住了,他霍地站起來!
什麼“想當初,勢傾朝,誰人不敬?”什麼“九卿稱晚輩,宰相謁私衙”,朝中誰有這麼大的威勢?這分明是在譏諷叔父魏忠賢,陰陽怪氣,幸災樂禍!
魏良卿再看叔父魏忠賢,他那張處亂不驚的臉也漸漸在變,知道叔父此刻肯定怒火中燒,於是他跳下炕去,躁起腰刀,正欲跨步出門,魏忠賢睜開眼睛:“放下!幹什麼去?”
“一介書生竟也膽敢如此犯上,不能任由他們這樣嘲諷!”
“嘲諷?犯上?你我現今是什麼處境?還管什麼人家嘲諷不嘲諷?”
魏良卿一聽此話,頓時像針扎破皮球一樣,泄氣地停住腳步。
是呀,生命尚且不保,哪還管得了人家嘲諷?落入孫承宗之手還有好下場嗎?
魏良卿想到此,不由長嘆了一聲:“被捕回京,不是腰斬,就是凌遲處決。”
魏忠賢把桌上的酒拿起來,喝了一口,緩緩說道:“無處可逃,大勢去矣!與其被捕,不如自決。喏,這壺是毒酒,也是咱叔侄的斷腸酒!”
魏良卿聽叔父這麼一說,也面色陰沉地坐了下來。
魏忠賢掏出色子:“良卿,陪叔叔再賭一把!”
魏良卿驚訝地抬頭:“叔叔這種時候……”
“人生就是賭博啊!”魏忠賢點頭苦笑,往一隻粗碗中擲出色子。色子無力地轉動兩下,顯出輸點的“么、么、么”。
魏忠賢是條十足的賭棍,一生都在賭。
從因欠賭債自閹當太監起,到巴結客氏、剷除魏源、躁縱熹宗、位極人臣,號稱九千歲,他無時不在賭。在朝堂上賭,在牌桌上也賭,而且是每賭必贏!可今天,竟出現從未有過的“么、么、么”點。對此,他默默地看着色子,許久方長嘆一聲:“輸了!輸了!徹底輸了!”
魏良卿眼望着那壺毒酒,也潸然淚下:“想不到我們位至公卿,會落到如此下場!”
此時那位書生的歌聲,又適時響起:“城樓上,鼓四敲,星移斗轉。
思量起,當日裏,蟒玉朝天。
如今別龍樓,辭鳳閣,凄凄孤館。
雞聲茅店月,月影草橋煙。
真箇目斷長途也,一望一回遠。”
寂靜寒夜,凄涼的歌聲在小店上空久久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