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秘密
1.黃興路步行街
在長沙沒有人不知道黃興路步行街的,街口站着著名的黃興雕像,在“黃興”面前是擁擠而熱鬧的街道。大車小車都要在那裏轉彎,所以常常堵得一塌糊塗。行人要在那裏過街,大公共要在那裏慢吞吞地轉身,小車呢也想在那裏加一腳,所以黃興路街口永遠是車水馬龍,人山人海。
步行街里倒是另一番景象。因為沒有車,裏面顯得安靜許多,手牽手的戀人們在那裏慢慢逛街,街道兩旁排列着各式各樣的商店,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胡愛愛手裏拎着一隻鑲滿亮片的藍色編織手袋,配上她淺藍色的裙子,在街上走着比較打眼。她一個人在步行街上閑逛,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唯一的去處就是到步行街上去閑逛,哪怕不買什麼東西,就只是看看那些漂亮的物件,心裏也會好受一些。
馬特一夜未歸,胡愛愛難受極了。一直打他手機,他手機關機,但胡愛愛還是不死心,直到夜裏四五點鐘天都快亮了,她還在打電話。令她沒想到的是,打了一夜電話,沒有迴音,卻在出人意料的地方看到一個背影酷似馬特的男子———那人正在打電話,地點是在公用電話亭。
“別著急,你聽我說,我這邊的生意……真的走不開呀!我沒騙你,CC工程我已經攻關攻得差不多了……到時帶一大筆錢來見你……”
胡愛愛站在他背後,聽得一頭霧水。於是她大聲叫他的名字:“馬特!”馬特顯然被嚇到了,慌忙丟掉手中的電話,彷彿幹了什麼壞事被人抓住,臉上的表情難看極了。
“你這是怎麼啦?”
“在給誰打電話?”
“你怎麼啦?你倒是說話呀?你說呀說呀!”
馬特一句話也沒說,從他臉上的表情看,他似乎不認識眼前這個女人了。她說話的樣子很奇怪,她為什麼要大發脾氣?她到底在急什麼?但只是短短的幾秒鐘,馬特很快恢復了常態,他調整好臉上的五官,又恢復到情聖的狀態了。
馬特用手指輕輕撣了一下衣服上的薄灰,令人不易察覺地清了一下喉嚨,說道:“愛愛啊,你怎麼會在這兒?”
又說:“噢,我看出來了,逛街呀。走,我陪你去,買衣服我最在行了。”
“你?”愛愛的眼睛睜得比銅鈴還大。
“你什麼你呀?怎麼,你不認識我啦?我是馬特呀!”
他倒會倒打一耙啊。愛愛氣死了,眼睛由大變小,又由小變大。變了幾變之後,眼睛都痛了,索性扭臉就走,這個小女人動作立刻讓情場高手馬特捕捉到了,他甩開大步跟在後面追,愛愛手中的藍色亮片包一下一下晃着他的眼。
“胡愛愛,你站住!”
“你站住!”
“站住!站住!站住!”
他站在步行街正中央,衝著胡愛愛的後背大聲吼叫起來。
2.鑽石錢櫃
馬特似乎摸透了這女人的脾氣。你對她太溫了不行,她會翹尾巴;對她太硬了也不行,她會被嚇跑的。馬特拿捏女人的本事就像一個好司機在開車,何時當快,何時當慢,拿捏得極其精準。在一夜消失之後,兩個人的關係又恢復到從前,甚至比從前更好。
一天下午,胡愛愛正在辦公室里上班,桌上的電話響了。萬紫千說:“猜一猜,這是誰的電話?”
白一朵撇撇嘴說:“還有誰呀?肯定是愛愛的唄!”
胡愛愛說:“那可不一定。”說是這麼說,但心裏還是極盼着這個電話是馬特打來的。
“喂,”她聲音忽然變得溫柔如水,因為她料到這個電話是馬特打來的。
這天晚上,馬特在胡愛愛的同事們面前好好表現了一番。他在電話里對愛愛說,晚上他打算在“鑽石錢櫃”請大家唱歌。“辦公室四女郎一個都不能少”,他說話的口氣大得很,彷彿請人上“鑽石錢櫃”唱歌是每天都發生的事情,而他口袋裏的鈔票多得都快裝不下了。
辦公室四女郎同時出現在“鑽石錢櫃”還是頭一回。平時下班她們都各走各的,出了辦公室彷彿誰都不認識誰了似的,今天卻出人意料的團結。胡愛愛心裏清楚,她們三個是抱着看笑話的心態來的,她們倒要看看胡愛愛究竟找了個怎樣的男朋友,迷他迷成那樣。
馬特顯然出手不凡,他在歌廳手拿麥克風亮開歌喉,歌一出口,立刻引來一片叫好聲,他那渾厚的歌喉把在場的女人全都震了。
他開場第一首歌,唱的是一首很老很老的《愛要怎麼說出口》。女人們在一陣尖叫之後,就開始很安靜地聽他唱歌,都入境了,彷彿她們是專程來聽馬特的。那一晚馬特成了麥霸,他一口氣唱了十幾首歌,女人們瘋瘋癲癲地進來,安安靜靜地出去,都像是中了魔法一般。
四個女人走在窄窄的迴廊里,清一色的窄裙高跟鞋,“嘎噔嘎噔”步態有些奇怪。馬特走在最後,他們就像一個奇怪的團隊,走在虛擬的空間裏,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怎麼樣?今天給你露臉了吧?”
“愛愛,跟你說話呢!”馬特用手敲敲浴室的玻璃門,對門外的女人說。
胡愛愛手裏拿着浴巾,靠在牆上偷偷地笑,她故意不說話,彷彿外面沒人似的。她聽着浴室裏面“嘩啦嘩啦”的流水聲,心裏涌動着某種喜悅。心想,愛情真是一個好東西啊,愛上一個人原來是這麼甜的。
馬特聽到外面沒動靜,就探出門來看。胡愛愛一下子撲上去將果綠色的浴巾蒙在馬特頭上,馬特就像一隻巨大的綠頭蒼蠅似的,在房間打起轉來。
然後,兩個人扑打到床上去。馬特剛洗了澡,身上濕漉漉的,在愛愛的睡裙上一碰一個印,愛愛說:“你瞧,你都把我弄濕了。”馬特說:“那就脫掉。”說著,他就動手脫她的睡裙。睡裙就是一個布套子,一掀就掉了,裏面的肌膚一覽無餘。
“關燈。”
“幹嗎?我還要欣賞一會兒呢。”
於是他欠起身子來看她,看着看着就開始很溫柔地撫摸起她來。他撫摸她的乳房和小腹,撫摸得十分專註,就像在干一件必須集中精力才能完成的工作。愛愛喜歡看到馬特專註的神情,她想,馬特的未來一定不會錯,因為他是一個專註認真的男人。
“馬特?”
“嗯?”
“咱們結婚吧。”
“行啊。”
“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我媽還說你是騙子呢。”
“那是你媽眼光有問題。”
“你媽眼光才有問題呢!”
“不是,我是就事論事,你急什麼呀!”
愛愛說:“就是不許你說我媽壞話。”
“咱們說結婚的事,怎麼又扯到你媽身上去了?”
愛愛說道:“是啊,說著說著,就扯遠了。”
兩人關了燈,開始做愛。一開始很慢,漸漸瘋狂起來,愛愛在幻覺中感覺窗外狂風大作,厚厚的烏雲碾過她的皮膚,一下一下擠壓着她體內的液體,讓她變得很薄、很透明。漸漸地,她感覺自己已經不存在了,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一部分。狂風大作的聲音不見了。
一切安靜下來,兩人懷着甜蜜睡去。冬天快來了,兩個人擠在一起睡,真是暖和啊!愛愛在睡意之中想到,自己這輩子也許就要託付給身邊這個男人了。
3.深夜的秘密
胡愛愛在跟這個“來路不明”的男子馬特同居后,生活的質地完全改變了。深夜被窩裏的溫暖讓胡愛愛這個精明女人有些暈,她驚訝地發現,男人的體溫在冬天裏比女人要高許多。前一段時間,她和幾個同事逛街,發現自己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些又大又軟的大棉被,粉紅的、淺藍的、湖綠的、檸檬黃的,每一條都很吸引她。現在她就擁着這樣一條棉被,被子裏還多了一個男人,這是她在買被子的時候絕對沒想到的。
但是,有一件事讓胡愛愛感到奇怪,那就是每到後半夜胡愛愛醒來的時候,那半邊床總是空的。
第一次發現床空,胡愛愛並沒有在意,以為他上洗手間了,翻了一個身,很快就睡著了。然而,有一天夜裏,她發現事情不對勁兒了,她發現馬特的後半夜的失蹤已成為一種習慣,定時定點出去,定時定點回來。她不明白這個男人為什麼睡着睡着覺要消失一陣子,然後再悄悄潛回來。
一天夜裏,胡愛愛跟蹤了這個男人。她偽裝得很好,居然沒被馬特發現。那天晚上從表面上看一切正常,其實胡愛愛早已做好了準備,她倒要看看馬特是夜裏幾點離開她的床的。
那夜他們溫存了許久,彷彿是剛剛遇見的第一夜似的。又大又輕的被子懸浮在身上,他們感覺到身體的輕盈和快意,如魚得水。沒人想到這樣的夜裏竟然蘊含著陰謀,兩人各自懷揣着心事,一個想快點睡着吧,睡著了我好悄悄溜出去;另一個想,我倒要看看你今夜幾點出門。
電視沒有關。他們一邊做愛一邊聽見電視裏邊輕輕的道白:
“親愛的,今晚你別走,就留下來好嗎?”
“幹嗎想那麼多,至少我們現在是快樂的。”
“可是我沒有未來……”
“誰又擁有未來,誰又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
馬特騰出一隻手來,用遙控器把電視給關了。然後,他湊近愛愛的耳朵小聲說:“親愛的,咱們睡吧。”
“黑暗中的一隻手”在胡愛愛腦海里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她一直覺得這隻手是從遙遠的地方伸過來,可以被放大,也可以被縮小,但它始終存在着,至於它意味着什麼,胡愛愛心裏還不甚清楚。
眼皮需要被一根火柴棍撐着,才不至於閉上。胡愛愛覺得太困了,但她還是不能讓自己睡着,睡著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她想今晚她一定要查出馬特後半夜去了哪裏,一定不能睡着、不能睡着,可是她又不能大睜着眼睛,大睜着眼睛就會被馬特發現,所以她早早地就閉上眼睛處於假寐狀態,眼睛澀澀的,難受極了。
但她還是堅持下來了。
夜裏3點零5分,身邊的男人忽然從床上坐起身,樣子有點可怕,看上去就像個恐怖殭屍。他穿着黑色高領內衣———可胡愛愛在白天從未見他穿過這件內衣。他從哪裏摸到這件衣服、又是什麼時候穿上的呢?
馬特身穿怪模怪樣的衣服出現在夜裏,不知是夢中的情景,還是現實中的真實存在。愛愛覺得房間裏的這個男人十分陌生,他的樣子看起來很像一個潛水員,而且他從床上站起來,也確實做了個潛水員的動作———雙手向前划,做了個深呼吸,他的嘴張得很大,大得像要把房間裏的一切都吞下去。
他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走出去又返回身,在門口的衣帽架上翻找着什麼。憑直覺愛愛覺得馬特正在翻她的錢包,可能是從里抽出一張鈔票,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馬特走出房間之後,胡愛愛才敢披衣起床。她胡亂地在睡衣外面套了件黑呢大衣,又戴了副深色框架眼鏡,她不敢開燈,怕被已經下樓的馬特發現。她摸黑穿上鞋子往外走,返身把門帶上。她想,我們兩個人是不是都在夢遊啊?樓道里很黑,她又急,害怕馬特走遠了追不到他,就三步並作兩步往下跑,結果差點跌倒,直到頭撞到欄杆上,才知道這一切都真的,因為痛是真的。
夜裏3點多鐘的街道,路燈彷彿被蒙上一層灰,景物變得昏黃暗淡。落葉在黑暗處被風吹得嘩啦嘩啦響,人影被拉得極長,胡愛愛不能確定眼前的景象是不是現實中的景象,她像是來到了一個未來時空,她不知道為什麼要來這裏。
她看見馬特拐進了街對過的一家網吧,她沒有跟進去,只是站在外面看了一會兒,然後回去睡了。
4.“一切正如我所料”
第二天早上,愛愛起床刷牙的時候,水龍頭上出現媽媽變形的臉。她在嘩啦嘩啦的流水聲中跟愛愛說著話,愛愛把水龍頭一關,說話的聲音也就不見了。
“他是個騙子。”媽媽說。
“你說誰?”
“還能有誰?姓馬的那小子唄!”
……
馬特忽然從門口伸進頭來。“愛愛你在跟誰說話呢?”
“沒……沒誰,我自言自語呢。”
“嘿,大早上起來自言自語,你可真夠可以的你!”
馬特也拿了一支牙刷擠進來刷牙,他早晨心情好像特別好,一邊刷牙還一邊哼着歌,然後他含着那支牙刷含混不清地對愛愛說:“待會兒吃早點的時候,我有話跟你說。”
胡愛愛洗漱完畢回到屋裏的時候,看到桌上的早點已準備的井井有條,切好的麵包看上去那麼鬆軟,裏面夾着厚薄均勻的火腿腸,讓人一看就有胃口。橙汁也已靜靜地待在杯子裏,被陽光一照,顏色美得像天堂里的東西。
胡愛愛對馬特說:“你一來,連吃的東西都變漂亮了。”
馬特說:“愛愛,你坐下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什麼事兒啊?你就說好了。”
愛愛開始吃早餐,馬特在一旁特別為難地提出要問愛愛再借五千塊錢。愛愛一聽“錢”字,卡在嗓子裏的麵包又吐了出來。她一聽這個字就很敏感,因為昨天晚上的事還沒找他算賬呢,他可倒好,又要借錢。
“你別那麼敏感呀,”馬特拍着胡愛愛的後背說,“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愛愛說:“喲,瞧你高傲的,是誰問誰借錢呀?”
“你少諷刺我!不要以為自己有幾個錢就了不起!過不了多久,我就會掙到一筆大錢,我不過是現在手頭周轉不開。”
胡愛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說:
“周轉不開?上網吧去周轉嗎?難道你的生意在網上嗎?半夜三更,你跑到那地方幹什麼去了?”
“網吧?好你個胡愛愛,你敢跟蹤我?你竟敢跟蹤我?”
馬特衝著胡愛愛咆哮起來,臉上的青筋一條條凸起,看上去非常可怕。胡愛愛忽然不認識眼前這個怪物了,她想,這人好醜啊?他為什麼會在這裏?
胡愛愛扭臉看到門口的那面鏡子,鏡子裏出現母親面孔的側影。她說:“你現在明白了吧?馬特是個騙子。”
“我跟蹤你了?怎麼著吧?”
胡愛愛柳眉倒豎,雙手叉腰,臉兒漲得通紅。她開始說長沙話,說得又快又急,她已經忘了馬特是北方人,根本聽不懂長沙方言。她說啊說啊,說話像炒崩豆兒似的,馬特已經離開了,她居然沒有感覺到,大門敞開着,風呼呼地往裏灌,胡愛愛穿着一件紫色寬袖衣服,袖口裏兜滿了風。
母親的出現並沒有讓胡愛愛感到意外,歐陽果香站在門口,手裏拎着一隻白色漆皮小手袋,穿着一件領間和袖口鑲着飛絮般鴕鳥毛的黑呢大衣,表情平靜地看着女兒,彷彿在說:“女兒,一切正如我所料。”
5.逃避
“我不知道生活可不可以逃避,我不知道故事可不可以沒有結局……”
歌中的意境很符合胡愛愛此刻的心情,她和母親坐在咖啡館裏,兩人很久沒有這麼平靜地相處了。自從胡愛愛在火車上與這個名叫馬特的人相遇,生活的軌跡完全發生了變化。以前她努力地掙錢、存錢,存摺上的數字“嗖嗖”往上升,現在卻正好相反,馬特找各式各樣的理由從胡愛愛口袋裏拿錢。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胡愛愛那張六萬元的存摺差不多已經快取空了。
“這時候,他就該消失了。騙子差不多都這樣。”母親說。
“可是……問題是我跟他吵架了,過幾天說不定他就會回來。”
“天真!孩子,你太天真了。你還別不服氣,男人嘛,我見過的多了。過去的男人是喜歡為女人掏腰包,現在的男人是喜歡女人為她掏腰包,這個人出現的目的就是要花光你的錢。”
“可是我總覺得他還會回來。”
“哼!”
歐陽果香“哼”了一聲,讓愛愛心裏很不舒服,但不管怎麼說,她沒有回嘴,沒跟母親硬碰硬地吵起來。歐陽果香見氣氛不錯,就趁機拋出了相親計劃。她說這次來呢,是想給女兒介紹個男朋友,這個男人是他們出版社的一個作者,人還不錯。胡愛愛問這男人寫過什麼書,母親說是一本研究玫瑰的書,母親又說,男人是植物研究所的。
“他叫什麼名字?”愛愛問。
“他叫孫秀哲,別人都叫他阿哲。”
“阿哲?男人女名啊?”
“這樣才有福氣,”母親又問,“見不見?”
“那馬特回來怎麼辦?”
“他那個鬼,才不會回來呢!他的目的是騙錢,五六萬塊錢,在一個月之內從你腰包里掏出來,你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嗎?”
母親料事如神地說道:“我早就知道他是個騙子。”
6.見一面沒什麼大不了
胡愛愛跟風流男子孫秀哲見面,是母親一手安排的。這個人稱“阿哲”的男人,倒真是長得一表人才。他們見面的地點是在火車站附近的一家美體中心,孫秀哲說他定期在這裏健身美體,胡愛愛就想,這樣一個男人,倒比女人生活得更講究呢。約好了是下午3點見面,吃過午飯後母女兩就張羅着換衣服、化妝做準備了。
母女倆都是愛打扮的人。胡愛愛想做長靴短裙的打扮,她從衣櫃裏拿出一條美國黃寬袖針織衫,下穿一件黃黑相間的格呢短裙,腳上是一雙深棕色的高跟皮靴。
歐陽果香說:“裙子太短了,顯得不莊重,第一次跟男人見面,莊重是最重要的,只有你顯得正兒八經的,人家才會正二八經地對你。”
胡愛愛瞥了一眼母親,說:“你那麼有經驗,怎麼到現在還是一個人啊?”
“這跟有經驗沒經驗沒關係,追我的人多了,是我看不上他們。”
“哦。”
“你也別‘哦’、‘哦’的,別看你現在談戀愛談得起勁兒,到頭來說不定跟我似的———孤家寡人一個。”
“那我見他還見個什麼勁呀!男人,你要我去見,現在又說將來我是‘孤家寡人’一個,那我看我還是趁早算了吧!”
胡愛愛坐在床沿上,把靴子脫下來,用力一踢踢得老遠。歐陽果香說:“你發什麼小姐脾氣嘛,我就那麼隨口一說。”她一邊說一邊動作熟練地塗睫毛液,塗完左眼塗右眼,濃密的睫毛就像小扇子一樣忽閃忽閃的。
“媽。”
“幹什麼?”
“借我睫毛液用一下。”
母女倆打扮停當,時間已到了2點30。兩人花枝招展地出門,站在路口打車的時候,歐陽果香的手機響了。“美體中心?好,我知道了。”
歐陽果香優雅地合上電話,跟司機說了地址,車子開動起來,車窗外的街景快速閃過,猶如一部流動的電影。
“見一面沒什麼大不了,”胡愛愛聽見有個聲音在心裏說,“沒什麼大不了。”她一方面很想接受母親的安排,找一個中意的男人,另一方面又在惦記着馬特。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了,一直沒有他的消息,他拿了愛愛幾萬塊錢走,從此再無消息,手機關機。除了手機,沒有任何辦法與他取得聯繫。
母女倆到達的時候,那個人稱阿哲的人已經在那兒了,正坐在流水潺潺的環境中一邊品咖啡一邊細讀報紙。他的坐姿十分優雅,有一種很特別的氣度。當他看到母女倆走進來的時候,露齒一笑,胡愛愛驚訝於這人的牙齒———實在太白了,又齊又白,簡直是牙中精品。
阿哲身穿一件形狀修長的黑色皮風衣,他禮貌地站起身,微欠着身子向歐陽果香伸出一隻手,說道:“歐陽老師,你好!”
“你好!”
胡愛愛暗中觀察母親的舉止,那真是優雅無比,美得無可挑剔。當胡愛愛也把手伸向那個男的的時候,心裏不覺有些發虛,因為她認為自己不如母親優雅,而且她心裏堆着亂七八糟的東西,那個離開的男人捲走了她的錢,然後不知去向,她算什麼?陪他吃,陪他睡,拿錢給他幫他創業,而他卻一走了之,並且騙走了她全部積蓄。
胡愛愛決定重新開始,忘掉那個倒霉鬼。阿哲的白牙對胡愛愛來說,就像黑夜裏的一道光,上一次的戀愛經歷口袋雖被掏空了,但心還沒被掏空,阿哲重又燃起了愛愛對生活的熱情。她想,好男人多的是,不必太為難自己。她裝出興高采烈的樣子跟那男的握了手,然後,一臉天真地聽母親跟他說話。他們聊到出版方面的話題,胡愛愛正好插不上嘴,盡可以一臉天真地扮下去。她想,這要真是個好男人的話,這輩子就跟他算了。
簡單的生活,是目前胡愛愛想要追求的目標。一個大圓圈轉下來,從風風火火,慾望十足,到絢爛歸於平淡,這個彎在一下午就轉過來了。她不知道阿哲對她印象如何,不過憑她的經驗,她應該是能鉤住阿哲的,因為從眼神可以看出,那人喜歡她。
午夜零點,那個聲音再次出現,“大家好,這裏是《慾望都市》,我是主持人沈紫衣。如果你有壓抑已久的內心隱痛,有什麼不願跟周圍人訴說的情感故事,就打個電話到這裏來說說吧,熱線隨時為你開放着……”
胡愛愛猶豫了一陣子,決定拿手機到陽台上去打。
母親已經睡熟了,她不想再吵醒她。
陽台上風很大,胡愛愛撥通了熱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