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異鄉
這個親吻很長,窗帘在夜風裏噼啪作響,很多混雜的味道,淡淡的酒味,風的味道,屋子裏殘餘的燒煮餃子的熱氣,還有唇齒間濕潤的糾纏,所以以後漫長的歲月里,樂黎一想到親吻就立刻會把這一切聯繫起來,微醺若醉。
樂黎這一次的任務,一半成功一半失敗。
成功的當然是順利摧毀了林下的秘密基地,失敗的是,這樣大費周章,最後還是讓陳末走脫。
但是老大發話過來,仍舊錶揚了樂黎的犧牲精神,讓她不必擔心接下來的善後事宜,好好在H國養傷。
心裏有點氣頂頭上司之前突然插給她的烏龍任務,樂黎在電話里領受表揚的時候沒什麼熱烈反應,照例的酷,只是嗯了一聲作為回答。
為了養傷留在H國,沒有任務,整日空閑,樂黎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普通女生的生活。
所謂普通女生的生活,當然和槍林彈雨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但是和某個奇怪的烏龍檢察官,倒是千絲萬縷斷不開。
很普通的一天,病房安靜,窗外是綠草如茵,寧思蜀就坐在她床邊,電腦擱在身上,滴滴答答打個不停。
醫生走進來檢查,已經很習慣寧檢察官對他每日例行檢查的關心詢問,不等他開口醫生就主動報告,“樂小姐的恢復情況很好,小心一點,可以出去散步了。”
很滿意,他回頭用中文跟她說話,“小樂,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走一走?她看窗外。綠草如茵,三兩個小護士低頭邊走邊笑,陽光正好,幾乎可以聞到花草香。
收回眼光看他,這個男人帶着她死裏逃生,上天入地的,但是仔細想想,會弄到那麼混亂的地步,還不是因為他!
“我要睡覺。”她沒好氣。
醫生擦汗,趕緊退出去。門合上又打開,一個男人徑直走進來,聲音平直,“隊長,我來了。”
看了坐在旁邊的寧思蜀一眼,小李也打招呼,“寧先生,你好。”
招呼打完三個人都沒話了,樂黎對寧思蜀瞪眼睛,意思明顯。
好吧,他明白。拿起電腦走出去,自己老弟就站在外面。
“你帶他來的?”對自己的弟弟就沒有那麼客氣了,寧思蜀劈頭就問。
“當然,她是別人的,遲早要接回去。”寧思蜀也不客氣,回答得一臉理所當然。
“她是別人的隊長,說話說完整。”寧思蜀隨便坐下來。
這次任務出得九死一生,寧思謙到現在還有點氣悶,“你跟議員談過了嗎?接下來怎麼辦?”
眼前直接浮現那個男人最後的一抹笑容,寧思蜀冷笑,“急什麼。”
病房門又開了,小李走出來,表情有點怪,“寧先生,我們隊長找你。”
啊?第一次聽說她主動找自己,寧思蜀立刻站了起來。
看着他消失,剩下的兩個人沒話說。憋了半天,想到那天合金門關上之後,還是面前這個男人率先指揮迅速撤離,處變不驚,冷靜高效,有點佩服,寧思謙主動跟他搭訕。
他中文不好,逐字逐句說得吃力,“那天謝謝了,你怎麼知道會爆炸?”
看了他一眼,小李面無表情,“不用謝,我只是急着想找那個地下通道的其它入口,順便。”
順便?果然是——什麼樣的隊長帶出什麼樣的隊員,真拽。
“我想出去一趟。”進了病房就聽到樂黎聲音乾脆。
寧思蜀卻回答得有點為難,“你可以嗎?”
她不正面回答,只是陳述事實,“明天我就要回國了。”
這麼快?其實很正常,她畢竟不是他的,總要回到自己的世界裏去,但是心裏不好受,寧思蜀看着她不說話。
“出去一趟,我們一起。”她又重複了一遍,眼睛直視他,她發色淺,瞳仁也是,淡淡的褐色,很清澈的一雙眼睛。
真是,知道他抵擋不住,還這麼看過來。
後來的結果當然是寧思蜀投降,明知不可以,他還是難得濫用私權,遣開所有滿臉疑問不安的保安人員,把樂黎直接帶了出去。
走出醫院的時候她換了輕便的衣服,腳步不是很快,嬌小的身子就在他的左手邊。短髮稍微長了一點,但依舊翹着零亂的發梢,他的車就停在街的另一邊,過馬路的時候他們立在一起等紅燈翻綠。
她不說話,他也不出聲,邁出步子的時候,有染着黃色頭髮的十幾歲小孩兒踩着單車飛速掠過,一伸手攬住她,其實她的反應比他要快,早就輕巧地往後一退,他這一攬就正好將她摟了個滿懷。
她柔軟的發梢擦過皮膚,他竟然渾身一震。
沒有預料中的推拒,樂黎只是很自然地偏了一下頭,然後退開一點,聲音很輕,“哪裏有超市?”
對她的反應出乎意料,習慣了她對自己呼來喝去,突然態度大變,他倒不適應了。
上車以後寧思蜀才開口問,“你要買什麼東西嗎?”
“嗯。”她只說單音節,眼睛看着前方,身子靠在座椅里,側臉像個孩子——態度很認真的孩子。
不知道她究竟要買什麼,但是這窄小的空間裏因為有她在身邊,心裏滿溢着很多不知名的情緒,熟悉的道路,方向盤握在掌心裏,可一切都好像變得陌生起來,開了很久都在亂七八糟地打轉,他竟然毫無所覺。
“思蜀。”她突然發聲,驚醒過來,他側頭。
“這個地方你開過了,我要去超市。”
“我知道,前面就是。”她瞅着方向盤表情疑惑,他飛行員的方向感受到空前質疑,男人的自尊再次被打擊,寧思蜀一踩油門,加速往前駛。
大型超市終於出現在面前,開進地下車庫的時候兩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正好是周末,超市裏人潮擁擠,很多都是闔家出來大採購的,孩子的嬉笑聲不時在耳邊響起。
樂黎徑直往食品區走,腳步依舊不是很快,但好像有點趕時間的味道,往前走得很努力。
恢復得再怎麼好,受過這麼重的傷,總是大傷元氣吧?眼前浮現起她從前腳步輕快的樣子,心疼了,手指好像有意識,輕輕握上她的手腕,寧思蜀聲音溫柔,“小樂,不着急的,你要買什麼?我們慢慢找。”
手腕上一暖,她受過嚴格訓練,最忌諱別人動不動觸碰自己,但這個男人卻一而再再而三,完全不吸取慘痛的教訓。而她,居然也漸漸習慣了。
抬頭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因為她難得的不抗拒,他臉上開始浮現笑容,酒窩若隱若現間,明明是燈火通明的現代大超市,她卻開始幻覺自己入了聊齋,林間小路上,那書生對着面前的女子展顏一笑,不知是人是妖。
是妖,她是人,他是妖。
立刻得出結論,樂黎低頭繼續走。
沒有拒絕,沒有甩開,就連聲音都沒有,手心裏握着那細細的手腕,不真實的感覺。難道自己在做夢?寧思蜀開始控制不了自己的笑容,完了,他好想就在這裏擁抱她,會不會被過肩摔?過肩摔他也認了,就是怕她會不小心傷口裂開。
心一熱,他情不自禁就喚了一聲,“小樂,我有話跟你說。”
她已經在食品櫃前停下,低頭細細尋找,嘴裏喃喃念了幾句,然後手腕一動,很輕鬆地就掙脫了他的掌心,伸手取了一包東西。
嘆氣了,不過有點好奇,他低頭仔細看了一眼,然後驚訝,“你買餃子?”
“就餃子吧,一樣的。”
什麼一樣的?聽不懂,不過她接下來的話卻讓寧思蜀徹底懷疑自己身處夢境。
“哪裏可以煮餃子?要不去你家?”
寧思蜀的屋子佈置很簡單,房頂高挑,全部打通,廚房居然在屋子正中,料理台四面圍繞,方形頂燈壓得很低,往裏一站,還沒開始煮就覺得氣勢逼人。
有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很喜歡煮飯?”
“不是。”他上前解釋,食指的指節彎曲,輕輕擦過鼻尖,那樣子居然稍微帶些靦腆,“是別人喜歡。”
更奇怪了,樂黎瞪了他一眼,“你女朋友?”
她怎麼能夠面無表情地說出這種話來,寧思蜀傷心,“我沒有女朋友。”
“那誰喜歡煮?”
“思謙。”身為一個國家級的特工人員,寧思謙最拿手的並不是完成任務於水火之中,而是料理台前烹飪美食,這麼大的落差,誰聽了都會目瞪口呆。
她目光驚詫,終於忍不住重複確認了一遍,“寧思謙?”
知道思謙不會喜歡這個堪比國家機密的愛好被人知道,可是寧思蜀這當口卻斬釘截鐵地點頭確認。
弟弟,為了清白,原諒我出賣你。
不再追問,樂黎開口提要求,“鍋子。”
一邊拿給她一邊自告奮勇,“我來幫忙。”
又被她眼睛掃過,寧思蜀默。
她燒水的時候也是全神貫注的樣子,屋子裏很安靜,水滾開的時候細小渾圓的水泡沿着底部慢慢升騰上來,最後如花般在平靜表面上翻滾開。
餃子已經被取出來,很整齊地碼在一邊雪白的平盤中,樂黎伸手去拿,手肘碰到一直立在身邊的男人,側頭望了他一眼,好像突然想起些什麼,將餃子往鍋里推下去,然後手指去摸擱在一邊的蔥條。
蔥條青綠細長,她的手指在頂燈下玲瓏秀美,心口又燙了,想起他們在空中的一瞬間,她小小的身子緊貼在自己懷裏,世界空茫一片,除了彼此再無其它。
“小樂——”他開口說話,喉嚨有些沙,第一句硬是沒有說出來。
“嗯?”眼睛盯着沉浮的餃子,樂黎隨口應了一聲。
肩膀一暖,被他雙手扶住,她本能的反應又要來了,但是手中還拿着漏勺,又對這個男人的觸碰漸漸熟悉,腰一挺,她硬是收住了下一步動作。
“小樂,”他又開口,聲音很輕,就在耳後,“我喜歡你,想追求你,可以嗎?”
說完沒聲音了,盯着她的後背等待,呼吸都忘了。
手心下一動,然後她轉過身來看自己,仰着臉,燈光直射下來,她眼裏表情看不清,只覺得流光一片。
見識過她的利害,寧思蜀也很努力剋制了一下自己腳步往後退的動作,把手重新放回她的肩膀,繼續等回答。
可是接下來兩個人都沒了聲音,然後她薄薄的嘴唇一動,終於說話,“餃子,你到底吃不吃?”
這頓餃子兩個人都吃得食不知味,寧思蜀是因為剛才的告白被樂黎四兩撥千斤,這時候完全沒了方向,樂黎卻是滿腹的心事,漸漸一個人開始出神。
這套屋子裝修簡潔硬朗,餐桌上方是白色的方形大燈,壓得很低,桌上沒什麼菜,簡簡單單的兩隻青色圓碗而已,就放在面前,勺子也是青色的,碰到碗沿偶爾發出清脆好聽的叮噹聲。
沒人說話,屋子裏太安靜了,寧思蜀手裏握着勺子,望着近在咫尺的樂黎眼光專註。
她正低頭吃餃子,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看到那光潔的額頭,髮絲掠在耳後,因為垂頭落下來一點,很柔軟的樣子,跟她給人的感覺很像。
彷彿感覺到他的凝視,樂黎突然抬頭,看了他一眼突然開口,“有什麼喝的?”
沒想到她會這麼問,不過寧思蜀回神很快,“我很久沒回來了,冰箱裏都是空的,不過儲藏室里有酒,要不要喝酒?”
“好。”她答得乾脆,倒是讓寧思蜀小小懷疑了一下自己的聽力。
吃完了他們兩個真的到陽台上喝酒,是真正的喝酒,一人手中拿着一個酒瓶,一點情調也無的樣子。
寧思蜀的公寓在一棟高層的二十樓,夜風很大,靠陽台的窗帘被吹起來,啪啪的聲音。
站得高,遙遙望出去城市裏的燈火輝煌遙遠而不真實,天上倒是難得有星光,他們開始講話,樂黎話還是不多,倒有點像自言自語,喝到後來突然拍欄杆,然後瞪了寧思蜀一眼。
“為什麼你要跑到林下去?”
寧思蜀默然,這個也要解釋嗎?中國人說,孩子沒娘,說來話長——三言兩語也講不清,更何況他還有很多事情根本不能講。
幸好她也完全沒有指望他回答的意思,繼續自顧自講下去,“你去也就算了,還那麼烏龍地搞進我們的計劃里,你知不知道這樣很添亂?”
這個時候寧思蜀開始意識到樂黎是不是醉了,不過她目光清明,口齒伶俐,又完全不像。
樂黎卻是知道自己有些醉了,她從來不放縱自己,話也很少,現在居然不能控制自己不停說下去,簡直是,簡直是可惡!
不,可惡的是這個男人,星光下一張潤白如玉的書生臉,聊齋得很。
而她這個另一世界的陽間女子,就這樣不幸地誤識妖孽。
沒關係,她很快就要離開了,從此再也見不到他。
多麼值得慶幸的事情,的確值得喝一杯表示慶祝。又喝了一口,轉頭的時候有幻影,面前的男人居然在微笑。
居然還敢笑,還敢在她面前笑,伸手就去抹那個笑容,笑什麼?餃子都已經還了,你現在該無話可說了吧?
她的手伸過來的速度跟過去任何一次都不能相比,本能一抓,寧思蜀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竟然能夠一把抓住了她。
抓住以後再抬眼,樂黎正愣愣地看着他,薄薄的嘴唇動了,聲音輕悄,“我們不是一國的,懂不懂?”
“我知道,你是中國人,不過我也有一半是中國人,想不想見見我媽媽?”覺得她的問題很奇怪,但是寧思蜀仍舊抓緊機會回答。
“白痴,我是說,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你聊齋來的,懂不懂?”
這次真的不懂了,不過他也沒有能力再去思索那麼多,眼前只有她薄巧的嘴唇,微微地動,而他的整個世界都跟着一起在震動。
他不是什麼無聊男人,只是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很難熬,太難熬了,而她十指纖細小巧,好像已經被主人遺忘,安靜地團在他的手心裏,手心很燙,滾滾有熱流一直衝到大腦里。
昏頭了,本能戰勝理智,寧思蜀手臂一緊,居然不知死活地把面前的女孩兒抱住,直接親吻了下去。
這個親吻很長,窗帘在夜風裏噼啪作響,很多混雜的味道,淡淡的酒味,風的味道,屋子裏殘餘的燒煮餃子的熱氣,還有唇齒間濕潤的糾纏,所以以後漫長的歲月里,樂黎一想到親吻就立刻會把這一切聯繫起來,微醺若醉。
她想還是醉了的好,放縱需要理由,她可以幻想自己已經入了聊齋,林間小道,狹路相逢,那書生展顏一笑,但女子心裏明白,這一切只是幻影,只有今夜,天明便是兩生人。
懷裏沒有抵抗,寧思蜀漸漸吻得深了,手指探下去,她光滑緊繃的皮膚,腰裏線條流暢,血熱了,叫囂着不要放開,不知是怎樣找到的床,她的身體在黑暗中皎潔如唯一光源,他苦苦壓抑着呼吸,又忍不住低下頭去吻。
進入的一瞬間疼痛如同尖銳的刀刃,她沒有想到這輩子還能有這樣無助的時候,被一個比自己不知道弱了多少倍的男人弄到這樣疼痛的地步。本能地扭轉身子去抗拒,手還抓在他的肩頭上,這時候情不自禁地就用力了下去。
肩上一緊,然後上一秒還在床上的寧思蜀,下一秒便倒在地上望天,床上有唏唏嗦嗦的聲音,床沿邊露出一張臉,樂黎細細的眼睛在黑暗中濕潤而光亮,微微有些氣喘,但只是安靜地垂頭看着他。
拼了,就算今天被打死,他也拼了。
結束以後他們用很親密的姿勢繼續糾纏在一起,她太嬌小,貼在他懷裏的時候好像一隻正在撒嬌的小動物。
低頭看了一眼,寧思蜀又忍不住去親,然後仰面在床上開始說話,“小樂,和我在一起吧,好不好?”
她不回答,然後起床穿衣服,衣服散落了一地,她的T恤壓在他的下面,很小的一團。
他也下床了,不急着穿衣服,只是看着她的一舉一動。
第一次坦然地在一個男人面前裸露身子,她穿衣服的手勢很利落,速度也快,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或者這個地方根本沒有第二個人。
“小樂?”寧思蜀又重複了一遍她的名字,這次語氣重了一點。
終於給了他一個回眸,不過樂黎看的是床單,“弄髒了。”
“沒事,別去管它。”這居然是她的第一次,他一開始也很震驚,不過後來覺得那才正常。
“好。”她回答得也很乾脆,然後扣上最後一個扣子,轉頭往外走。
“樂黎!”早就看出她的企圖,就是沒想到她走得這麼絕情,寧思蜀開始咬牙齒,“你別告訴我這樣就要離開了。”
“是的。”她繼續自己的步子,擰門把手的時候卻發現這門是內外指紋控制的,擰不開。
“別想了,我們需要談談。”他一邊穿衣服一邊走過去阻止,明明是很好笑的場景,落到自己身上卻覺得凄涼。
從來都只有男人上床之後不負責任,始亂終棄,他倒好,喜歡的女孩子另類得很,直接始亂終棄了他。
“沒什麼好談的,我明天就要回國了。”
“小樂,兩個人只要想在一起,一切都可以解決的。”
“解決?你要解決什麼?”她看了一眼門鎖,這個東西擋不住她,但是這個男人如果要螳臂當車,她會躊躇。
這是一隻妖,讓她想太多,又給她帶來痛苦,卻不能如過去面對任何敵手那樣揮手斬滅,只好用最荒謬的辦法,一夕放縱,天明即忘。
這樣的對話自然是沒有任何結果,他沉默下來,然後伸手替她開門。
下樓的時候他一直走在她身邊,想說不用送的,可是這個男人難得的沉默感染了她,樂黎在車上扭頭看窗外,又是一個不夜城,霓虹光怪陸離,招牌上閃亮的都是陌生的字,夜空下陌生的街道,還有匆匆行走的陌生的路人。
不想再看寧思蜀了,可是玻璃上又清楚映照出他的臉,一直都若隱若現的笑容不見了,臉上線條都是平直的。
她的父母都是軍人,接受的任務從來沒有一個可以公諸於世,為國捐軀得很早,除了勳章沒有任何痕迹留下來。而她選擇同樣的道路,覺得這樣就能夠懂得他們,就能夠離他們近一點。
她在自己的選擇中得償所願,但是至今仍有一點不能諒解他們。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又為什麼要有家庭,如果只是因為寂寞需要一個伴侶,那為什麼又要有孩子,難道他們不知道,有些離去只是一瞬間,但是綿延的痛苦卻可以持續一輩子嗎?
回程很快,轉眼醫院便到了,她下車的時候突然有衝動想把自己所想的說出來,但最後卻只是輕輕動了一下嘴唇便作罷。
轉頭往前走的時候突然聽到拍門聲,回頭看到寧思蜀已經下車,遙遙看着她笑起來。
一陣寒,樂黎搞不清狀況,這人難道瘋了?
他沒瘋,只是一路想着她的反應,一路都是擰着心想的。
喜歡一個人是很簡單的事情,偏偏他自尋死路,喜歡得那麼另類又難熬。
還是寒,樂黎決定不看了,招了招手回頭繼續走。
寧思蜀也不再說話,獨自立在原地目送,心裏只有一句話。
好樣的小樂,我們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