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2章
第二十九話:我的抗拒
我離開了“哈嘍”,卻沒有離開於小傑。他依舊要送我回家,而我也依舊想拒絕他,卻沒能拒絕。本來早已習慣了一個人回家的我,在這短短的時日中,卻越來越習慣由於小傑送我回家了。本來寂寞的路途中,突然多了一個人會千方百計討你歡心,會把你當作“弱小”似的護送你過馬路,過水窪,過台階,這叫你如何抗拒?
我雙手插在衣兜里,讓於小傑沒法牽我的手。他好像也並不介意,擺臂擺得自然極了。不過他的話,倒是咄咄逼人的:“何荷,我大伯想見見你。”
我瑟瑟一抖:這是怎麼回事?我處心積慮控制着我們發展的速度,可到頭來,卻突然到了“見家長”的程度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於小傑的大伯可是幾乎相當於他的父親啊。
“啊?為什麼啊?”我裝糊塗。
“這有什麼為什麼?我常常跟他提到你,他自然就想見見你嘍。”於小傑認為順理成章。
這時,我們已到了我家樓下。我止住步:“你聽我說,你,你大概是誤會了。”我垂着頭,感到脖子上有一道枷鎖,墜得我想抬頭也抬不動:“我們雖然拉過手,也約過會,可是,可是,我們只是朋友而已,我們之間的感情,是友情。”聽不見於小傑任何反應,我只好繼續道:“如果之前,我哪裏讓你誤會了,我,我向你道歉。”
我終於抬了頭,卻意外地發現於小傑帶着一臉的笑意,接着,他一把把我摟入懷中:“何荷,你以為你這麼說,就能把我打發了嗎?我知道,你有過去,難忘而又深刻的過去,你可能受過傷,也可能傷害過別人,所以,你現在才會拚命抗拒愛情,抗拒我,對不對?”
我無言以對。於小傑的懷抱雖不厚實,但卻真實。他的心跳很有力,也很規律,彷彿在告訴我,他的所作所為,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而不是一時腦熱。我第一次篤定,他是個二十六歲的男人,而不是毛睿般的少年。
第三十話:冥頑不靈
姜絢麗同樣熱衷於探討毛睿。她說,他會彈結他,插電的那種,你知道嗎?她還說,他們學校可真不像話,花錢可以買分數,你知道嗎?她也說,他出車禍了,你知道嗎?不過他人沒事兒,好車就是好車,可以保命的。而這些,我通通不知道。
就這樣,我和姜絢麗之間的話題,不再僅僅限於衣食住行,學生時代的趣事,黃金檔的電視劇,化妝品的品牌等等,而更多傾向於了“男人”。
我挖苦她:“原來我還以為,你跟我一樣,是個看透紅塵,淡泊情事的奇女子,想不到啊想不到,你最終也還是逃不過這情關情劫。”
姜絢麗也挖苦我:“我也想不到,你看似有血有肉,實際上卻無情無欲。我呢,只不過是開竅開得晚,而你呢,真是冥頑不靈。”接着,她又附加道:“唉?要我看啊,你這沒來由的憔悴,說不定就是因為缺乏愛情的滋潤呢。”
“你現在滋潤了?你倒是說說看,這功臣到底是史迪文,還是毛睿啊?”
“二者皆不是。他們倆啊,都只是我的朋友而已。我現在啊,不懂愛情,只懂異性相吸。”
朋友,這個詞可真好。我和於小傑是朋友,姜絢麗和史迪文,和毛睿,也是朋友。真是四海之內皆朋友。
鄭香宜和周綜維不是朋友,他們是戀人,光明正大的戀人。不過,鄭香宜卻給我打來了電話,委委屈屈道:“周綜維他是根木頭吧?要不然,他就是壓根兒不想娶我。”
那天,香宜和周綜維去逛街,逛到了傢具城,香宜對一張雙人大床面露嚮往神色:“哇,看着就好舒服哦,好想要。”可周綜維不解風情,煞風景道:“一個人有必要睡這麼大的床嗎?你要換床嗎?來,看看這邊的,這邊是單人的。”
第三十一話:招來的是什麼?
礙於瞿部長的警告,我揣着一顆翻滾的胃,請纓去了招聘會,去為“宏利”吸收新鮮血液。招聘這檔子事兒,之所以歸我們市場部管,是因為我們招聘的所謂“見習交易員”,其實是一種變相的客戶。發展客戶,自然是我們市場部義不容辭的事兒。
招聘會永遠是人山人海,北京的人才永遠是供過於求。我坐在屬於“宏利”的那一小片領土中,看着絡繹不絕的應聘者,看他們衣冠楚楚卻因擁擠而幾乎面目全非的窘相,看他們的簡歷像雪片似的飛過來,又飛過來,再飛過來。人聲鼎沸中,一個同事嚷嚷着對我說悄悄話:“真是一次比一次火爆啊,真是國家大幸,‘宏利’大幸啊。”我扯着嘴角笑了笑:是不是國家大幸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宏利”又有的賺了。
我慢條斯理地篩選着簡歷,越看越臉紅:這些求職者,高學歷不說,還不乏全才,各式各樣的證書認證一條一條令人應接不暇。可眼下,愚鈍如我,正蹺着二郎腿,手邊是甘甜的礦泉水,而他們,猶如罐頭中擁擠的沙丁魚,且個個口乾舌燥。那同事又在我耳邊嚷:“什麼啊這是?學物理的,學美術的,還有學考古的,都來應聘。”我回應他:“誰讓咱‘宏利’不需要專業對口呢?”那同事倒是操心操得厲害:“哎,我真為他們之前所受的教育感到惋惜。”
一整天下來,我們精選了一百五十餘份簡歷。而接下來,會有專人打電話通知他們來面試,而“宏利”見習交易員的面試幾乎是形式主義,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來培訓了。在十天半個月的培訓中,你會淹沒在有關外匯交易的歷史,以及基本的交易方法、策略的知識海洋中,除此之外,必不可少的還有諸多依仗外匯交易而發財成功的案例。客觀地說,這些案例都極具煽動性,會讓人血脈賁張,想奮不顧身地效仿。同樣客觀地說,這些案例也都是真人真事,所以“宏利”的煽動,也算是合情合理的。或者,我應該把“煽動”二字改為“激勵”。
而再接下來,就是關鍵了。經過了激勵的眾多小牛犢們,總會有若干頭抱着“發財致富”的夢想而開戶入資,成為“宏利”所謂的見習交易員,實則卻是小客戶;至於其它頭說什麼也不入資的,就就此別過了。至此,“宏利”通過招聘會而“招資”的過程,才算畫下了圓滿的句號。
這一批新人來培訓時,我對姜絢麗老生常談:“全公司屬你們培訓部最沒人性,豪言壯語一番,就引得無數小牛犢競賠錢。”姜絢麗反駁我:“錯,是競掏錢,不是競賠錢。他們掏錢出來交易,既有了實戰經驗,又有機會賺錢,這不是一舉兩得嗎?”我正欲開口,問問她有沒有統計過新人賺錢的幾率有多少,她就蹙眉道:“唉?說來也新鮮啊,這一批培訓的,居然女性居多。”
第三十二話:色相
才時隔一日,令姜絢麗“不爽”的那個新人,就在“宏利”中傳開了。她姓汪,叫水水,不過交易部的豺狼虎豹們都叫她水汪汪。我沒見着她的廬山真面目,因為她的培訓是在上午,而我是到了下午,才在那一波高過一波的議論聲中,對她產生興趣的。而那時,她早就揮了揮衣袖離去,只留下了一批裙下臣。
交易部甲說:“她的皮膚真是沒話說啊,白裏透紅,水蜜桃似的。”我檢視了一下自己的臉,黃得像梨。交易部乙說:“聽說她有葡萄牙血統,也不知是八分之一,還是十六分之一,所以她的眼睛才那麼勾魂攝魄啊。”我又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族譜,我大概有八分之一的山西血統。此外,交易部眾人紛紛對培訓部表示:務必要把這水汪汪“忽悠”成見習交易員,以便他們可以成為她的前輩。不,他們用的不是前輩二字,而是“師兄”。聽聽,這師兄師妹的,真是司馬昭之心。
就這樣,在姜絢麗所謂的“天性”驅使下,我也不禁對這汪水水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至於秦媛,她自有她的看法:“如果真長得這麼天仙,那我們市場部更能讓她大展拳腳。”
我不滿:“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總這麼信口開河,所以外人才會以為我們市場部的女性都是靠色相吃飯。”
“哦?你們不是常常說我靠陪老頭子睡覺才能有這麼好的業績嗎?怎麼,你們不是啊?”秦媛俯首在我耳邊悄悄問道。問完,她就飄然離去了。而我的不滿像退潮似的就退了下去,我彷彿看見她的背上插滿了箭,而每一支箭,都代表一句旁人對她或真或假的評價。她夠可恨,同樣,也夠可憐。可恨,可憐,是一對分不開的難兄難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