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100章
第九十七話:煙霧彈
等姜絢麗雙眼亮晶晶地跑來探我的口風時,我已將羅某帶給我的震撼消化掉**成了。所以我鎮靜地答道:“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不像樣,你就當聽笑話好了。”
姜絢麗不甘心:“那實際上是怎樣的?”
我將姜絢麗的神情剖析了一遍又一遍,看不出忐忑,看不出不悅,眉目間除了好奇,還是好奇。看來,史迪文已從她的心中大步大步地退出了。
我不答反問:“那你聽說的又是怎樣的?”
姜絢麗的大嘴上塗著粉嫩嫩的色彩,像一朵嬌艷欲滴的荷花,而答案就嘩嘩地從中滴了出來:“就是說你和史迪文關係不一般,說你喜新厭舊,史迪文惱羞成怒,跟你的新歡硬碰硬唄。唉?你和史迪文到底是誰甩誰啊?”
姜絢麗糊塗了。曾經一度與她站在同一陣線,身為叫史迪文甩了的女人的我,好像實際上竟是甩人的那一方了。
“對了,還有啊,還有人說,你新找的那個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啊,真的假的啊?”姜絢麗又抖出這麼一個謬傳來。
我嗤之以鼻:“你傻了吧你?你找的那個,才是有錢人家的公子。”不用問,我指的是毛睿。至於於小傑,他說過,他來自農村,且手足眾多,而且,“哈嘍攝影”是他和朋友白手起家起來的。說他是有錢人家的公子,未免荒唐了。
姜絢麗沒有像以往似的否認她與毛睿的關係,只是皺了皺鼻子,說:“懶得理你。”
第九十八話:暗紅
到了下班時間,我有心拖了拖晚。不可否認,我在等史迪文來上班。自從我和他的矛盾上升為了“宏利”茶餘飯後的議題,自從他對汪水水的態度謙卑到令我作嘔的程度,自從我當真動了讓女兒離開我,離開這個世界的念頭,我倒想見見史迪文那張愈加可憎的臉了,想得越來越厲害,想得不可抑制。
是他擾亂了我井井有條的人生,是他對我的不依不饒打亂了我計劃中的步調,更是他讓我有了一個女兒,卻又在短短的三個月中令我後悔有了這個女兒,後悔於女兒的父親,竟是那麼可憎的他。
他就好像我舌尖處生出的潰瘍,越是疼,我就越是想咬它,想去感受它的存在。
可惜,我沒有等來史迪文,卻等來了汪水水。
茶水間中,當我又一次因為距史迪文的上班時間越來越近而坐立不安,而去喝水時,正好碰見了剛剛來上班的汪水水在沏她今夜的第一杯茶。她那潔凈的水杯中泛着淡淡的茶色,表面上還漂浮着朵朵菊花,像她的人一般精緻。見了我,她若無其事地打招呼道:“還沒下班啊?”反觀我,僵硬的表情幾乎令我的印堂上赫赫然雕刻上四個大字:做賊心虛。
“好像要下雨了,開車小心啊。”汪水水繼續她的若無其事,一臉笑容恰到好處,少一分則嫌冷,多一分又嫌過。
我完全怔了。我和她不是同一個男人的“過去”和“現在”嗎?而我這個“過去”不是還看似糾糾纏纏,尚未過去嗎?那為什麼她這個“現在”對我卻如此彬彬有禮?
汪水水對着茶杯輕輕吹了一口氣,而後呷了一小口:“好了,我先走了。今晚有大行情,真有的忙呢。”一邊說,她一邊輕撩了一把臉頰旁的長發。而這一撩,她白皙的脖子就在我眼前明晃晃地綻露了。多麼白的皮膚,多麼適中的角度,所以,我一眼就盯住了那一片白皙之上的暗紅。
第九十九話:火車和槍
還沒進家門,或者說,正在我抬手要敲門時,我聽見了一陣奇怪的聲音。轟隆隆,轟隆隆,不斷地從門內傳出來。這聲音說奇怪,其實也不,它只不過是火車的聲音而已。緊接着,又是一陣突突突,突突突的機關槍聲。
我不由得鼻子一酸:大好年華已經距離我的父母如此遙遠了嗎?他們的耳朵已經如此不靈光了嗎?需將電視的音量開得如此大,直到穿了門板,才能衝擊他們的耳膜嗎?
我用力敲了敲門,三兩下,已令自己的指關節泛了紅。我怕他們聽不見,怕他們真的已老去。
只兩秒,我媽就打開了門,見了我,笑盈盈道:“怎麼這麼晚?”我沒答話,看着她腰間繫着的大紅色圍裙,以及紅潤的臉龐和有致的髮捲,心稍稍得到了寬慰。她仍是我充滿活力的媽媽,仍是那個不甘於只做做家務,打打太極,還常常企圖指引我後半段人生的女人。
而後,不絕於耳的火車聲將我的目光吸引了去。電視機沒有開着,屏幕一片黑漆漆,這完全不符合我的想像。而聲音的來源,竟是一輛玩具火車。火車的車身是紅色與藍色相間的,火車的軌道是黑色的,彎曲的,長長的。轟隆隆,轟隆隆,沒有初始也沒有終結的火車正孜孜不倦,一圈又一圈地行駛着。而我的爸爸,正喜滋滋地時而看向我,時而看向火車。
毫無懸念,我剛剛聽到的突突聲,正是出自火車旁邊的一把玩具槍。
“我給孩子買的玩具。”我爸略帶羞澀地開了口。那羞澀令他那張男性的臉孔看上去滑稽而矛盾,像是冷峻的山石間盛開了一朵嬌柔的花。
我無從應答。火車,槍,我的女兒會喜歡嗎?不,其實我應該問,我的爸爸會喜歡我的女兒嗎?如果會,他會不會送她大眼睛,長頭髮的洋娃娃?
“唉呀,先來吃飯吧,魚都快涼了。”我媽及時插話,將我從冰冷而軟綿綿的泥沼中一把拽了出來。我迎上她的目光,那其中有尷尬,也有抱歉。
第一百話:飛蛾與火坑
我走時,我爸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背對着門口,背對着我。我跟他說:“爸,我走了。”他咕噥了一個“哦”字,沒有回身。
我媽送我到門口,捏了捏我的胳膊:“別怪你爸。”我露出笑容,笑得並不勉強:“怎麼會?”
我的確不會怪他。他是我的爸爸,是給了我生命的男人。沒有他,我不會懂空氣的氣味,雲彩的形狀,不會懂什麼是果實,什麼是眼淚,更不會孕育另一條生命。我多想回報他,多想給他一個姓何的孫兒,長得結結實實,淘得天翻地覆。可我沒有。他只給了我一個“哦”字,沒有讓我看見他那微微濕潤的眼眶。可我知道,可我就是好像看見了。我不會怪他,因為他也並不怪我,他僅僅是在自己忍受着空落落的失意罷了。
我帶走了那把會突突突作響的玩具槍。那槍沉甸甸的,真不知道就算我真的生下一個壯壯,他要到幾歲才能舉得動。也許等到了他舉得動的年紀,那槍早已失去了光澤,佈滿了灰。它不是我爸買給壯壯的,而是我爸買給自己的,寄託着他鉛般重的希冀,和迅速膨脹的喜悅。
當於小傑看見我時,我正在我家樓下玩兒着那把玩具機關槍,突突突的,激勇得像個衝鋒陷陣,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戰士。而當我看見於小傑時,他正一臉的迷茫,看來,他是叫我的異常行為懾住了。
從我爸媽家回來后,我沒有上樓,就在樓下的花壇邊上坐了下來,懷抱着玩具機關槍。
“你怎麼坐在這兒?”於小傑俯視着我。
“這兒氧氣豐富,適合思考。”我仰視着他。
“你在思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