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售樓部血案

拿到龍天的絕密資料后，海粟直接就殺到了黃金虎辦公室。見他推門而入，一幫人立即站了起來。"怎麼樣？"胡大維笑着問道。海粟沒有理他，將一疊紙"啪"地摔到茶几上，說："現在就看你們的了。"

仰在老闆椅上的黃金虎說："拿過來我看看。"胡大維趕緊遞了過去，將目光緊緊貼在老闆臉上，準備隨時予以呼應。黃金虎一愣，他就瞪眼，黃金虎笑，他就"嘿嘿"着。突然，黃金虎將桌子一拍，嚇得他差點跳了起來。他不敢走又不敢問，就那樣尷尬地彎腰站着。好半天，黃金虎才抬起頭來說："胡總，怎麼辦現在？"胡大維沒有看到資料，被這樣猛一問，立即傻了，他看了大家一眼，點點頭說："老闆定奪，老闆定奪。"黃金虎揮揮手，胡大維如遇大赦，趕緊坐到了位子上。屋子裏一片沉默。

黃金虎從抽屜里拿出一根雪茄，銜在口裏，幽幽地點燃，又將火柴甩了甩，丟進了煙缸。一陣噴雲吐霧后，黃金虎發言了。

"龍天的價格比我們想像得要低，客戶工作也做得很細。一場血戰不可避免。我看，遲打還不如早打。乾脆後天就緊急放號，拼個你死我活。"他臉上佈滿了殺機。

"老大，這怕是雞蛋碰石頭哦。"一個年輕人脫口而出。海粟看了看，覺得面熟，叫不出名字。

"是啊，老大，龍天的威力不用說，最近廣告又轟得猛，我們只讓記者寫了幾篇軟文。這樣倉促放號，很冒險啊。"策劃部劉副經理小聲附和道。

"原來我們靠價格，現在別人價格也不高，我們還拿什麼去拼啊？"銷售主管也感到不可思議。

"再說我們工程進度也達不到，放了號遲遲不開盤行嗎？"一向沉默寡言的工程部經理也提出了質疑。

整個屋子只有海粟和胡大維沒有發言了。大家都把目光移向了他們，不用說，他們的意見更有分量。胡大維支吾了半天，說："海總先說吧。"

海粟抄着手不緊不慢地說："我覺得黃總的說法有道理。"此言一出，眾人立即面面相覷。"就是就是，我們重在干擾，也沒什麼損失。玩轉龍天就玩轉了整個房產界。怕個球啊。"黃金虎當即拍板，統統加班，連夜設計廣告，明日全城發佈；同時，一早就對全發和龍天的客戶統統發短訊、打電話，通知後天拿號。為了更大程度吸引消費者，明確承諾價格比龍天更低，同時對前10號和一戶多套者給予特別優惠，最多優惠可達9.5折。黃金虎咬牙切齒地說著。

大家不敢有半點拖延，馬上向辦公室、售樓部、廣告公司、報社奔去，一時樓梯間，鞋聲、電話聲、嘆息聲亂作一團，一片瘋狂。事後據估計，當天晚上全發公司至少騷擾了100人，打通了10多個關節，犧牲了30多人通宵的睡眠。由於深夜突加廣告，導致幾大主流報紙撤掉若干重要新聞，並全部推遲上市，少賣10萬份報紙。全發公司也因此多付了將近一倍的廣告費。

當第二天人們9點鐘才買到報紙的時候，不禁大吃一驚：各大網站都爆炒的新聞，居然只發了很小一條消息；而在要聞版的第三版，卻有一個比封面頭條更醒目的粗黑標題：民意難違，全發國際公寓明日特惠放號！下面則是幾行類似"文革"語錄的句子：誰是引領財富的偉大舵手誰是第七商圈的真正主角誰是你今生的秘密印鈔機……業界看過之後，都說全發瘋了。龍天就更為震驚，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全發會這樣突然襲擊。投資者們則一片興奮。以前擔心龍天一盤獨賣，價格會很高，而龍天通過各種途徑放出風來，價格也會在5000元/平方米以上。今天報紙公佈的價格卻遠低於此。同時，全發以低價出擊，將迫使龍天緊急應對。兩盤交鋒必將激活市場，讓很多投資者瘋狂湧入，從而快速拉升價格。對第一批入市者而言，這可以說是天上掉餡餅，就地撿黃金。這兩年整個城市都裹挾在各種投資大潮中，人們對這筆賬自然算得很精。於是幾乎在報紙上市的那一刻，龍天世紀銀河售樓部就開始電話不斷，人頭攢動。有的諮詢詳情，有的表達興奮，有的抗議選房突然改搖號為排隊，弄得置業顧問成了知心姐姐，不得不聽他們大同小異地傾訴。而全發國際公寓售樓部也一改往日的冷清，不少人一進來就直奔沙盤，問價格到底能比龍天低多少，現在又不選房不簽合同憑什麼相信你們。

下午5點剛過，龍天售樓部外面忽然就排起了長蛇陣，不少老頭老太自帶小板凳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有的用粉筆在地上畫一個圈寫上名字，有的乾脆請來"棒棒"誓死站到天亮。由於地勢狹窄，又是自發排隊，現場非常混亂，很快就發生了抓扯。保安趕緊跑過來，說："別急別急，現在排隊不算，等會兒要統一編排位置。"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一片騷亂，有老頭跳起來就罵："排了隊還不算，老子乾脆坐到沙盤上去了。"

"對，到裏面去！"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一撥人"轟"地涌了進去。保安立即在門口築起人牆，有人則跳起來用腳蹬，用板凳砸，還有的人直接從保安肩膀上翻了過去，"啪"的一聲摔在地上。"哎喲，要出人命啦！"眾人立刻怔住了。

此時，售樓部打開了廣播："請大家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我們會充分考慮大家的需求，馬上就組織排隊。"話音剛落，保安即關上了售樓部。很快，售樓部外就用繩子拉起了曲折縈繞的通道，並擺起了密密麻麻的塑料凳，凳子上還貼着選房號。凳子一擺好，人們就飛一般地跳了進去，有的被繩子絆倒，有的一腳踩爛凳子還刮傷了腿，有的一腳踏空摔了個仰面朝天。又是一片混亂。在保安長達半小時全副武裝的維持下，現場才慢慢安靜下來。

而一丈之外的全發售樓部，雖沒有如此誇張的場面，卻也是蔚為壯觀。一些在龍天吃了敗仗的人立馬殺了過去；更有甚者派專人奔走在兩個售樓部之間，一邊吆喝一邊比劃。

如此熱烈的場景讓龍天和全發都大感意外，於是對此次過於悲觀的市場預期和兇猛的價格策略就有些後悔了。尤其是全發，發現龍天公佈的價格比海粟提供的資料還低，就有點上當的感覺。黃金虎問海粟怎麼回事，海粟也無法解釋，瞪大眼說："資料來自最權威的地方啊，不應該有問題的。"其實他心裏也很虛，擔心中了套，但他打死也不願相信李錚錚會故意誘他深入。如果這樣，兄弟江一凡豈不是已經露了馬腳？這算什麼呀，偷竊情報？出賣戀人？他想着想着就有點為江一凡擔心起來。

儘管黃金虎對此事很冒火，但也不好怪罪海粟。他想，放號時又不簽合同，價格嘛好說得很，真正簽合同時，龍天早提價了，到時優惠點又算什麼？因此，針對客戶是否就優惠作出書面承諾的疑問，黃金虎的指示是：原則上不書面承諾，叫囂很兇者，可以讓其在指定的樓層內先認購，註明兩萬元定金不退，要多套者則需繳多個兩萬。這看起來很公平，相互約束嘛。不少購房者也想，不退就不退，反正是炒，房子還垮了不成?於是就爭先恐後要交錢。

有了當天的非正常火爆，龍天對開盤秩序擔心起來，連夜在各個樓盤抽調了20多名保安增援，還盛邀派出所來維持秩序，面上的費用自然沒得少，出勤者又每人一個信封。果然,凌晨5點，世紀銀河售樓部前就黑壓壓一片。整個步行街一下就截斷了，行人只得繞道而行。沒過多久，環線也堵塞了，弄得交警很惱火，跑過來問怎麼回事，一看有警察在，就想：憑什麼你們拿錢，我們受累啊，於是也就懶得管了。眼看交通癱瘓，一片混亂，在現場督陣的白楠就趕緊讓人裝好信封，挨個撒了過去。

開盤時間原定10點，見此情形不得不提前到9點半，事先準備的儀式也草草結束。頭戴鋼盔的保安三步一哨五步一崗，而銀行的運鈔車更是派重兵把守。當廣播宣佈選房開始時，仍然出現了騷動。幸虧警察及時出現，場面才又恢復平靜。

然而，就在選房臨到70號時，突然有人進去大鬧起來，說："怎麼才50多人就有百多套房子被選了？那後面的怎麼辦？"這一鬧，場面立即混亂起來。有的說狗日的故意把房子囤起漲價，有的說肯定是內部炒房。眾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往裏面涌。保安擋也擋不住。

置業顧問趕緊向客戶解釋，說有的人一下買了多套，後面還有的是房子，別著急。客戶哪裏肯依，非要老總出來說清楚。無奈，白楠只得拿起麥克風，對着洶湧的人浪喊起來："朋友們，別著急，別著急，後面還有很多單位，我們很快會加推……"聞聽此言，有人更加興奮了，一邊左衝右突一邊叫道："你們就是為了哄抬房價，別以為我們是猴子，想耍就耍。"

後面立即有人附和道："對，龍天從來都這樣，把購房者當猴耍。"

"不是說搖號嗎，為什麼突然改成排隊了？""為了製造轟動，購房者的命都不要了。"

"我們要控訴，要控訴！"隨着一陣歇斯底里的叫喊，人群中"刷"地飛出一塊磚頭，直端端砸在玻璃大門上。"哎喲！"有人應聲而倒。大家一看，倒下的不是別人，正是站在門口的白楠。現場一下瘋狂了。幾個平頭立即衝進售樓部,見桌子就掀，見沙盤就砸。置業顧問喊叫聲一片。保安、警察全都沖了上來，一陣亂棒打下去。很快，110來了，120來了，衛視來了，電台來了，各大報紙的新聞記者、房產記者也來了。

經過半個小時的緊急行動，現場才基本恢復平靜。而此時，整個售樓部已是一片狼藉。龍天宣佈緊急封盤。董事長段小若正在出差，一聽此事，立即給區長馬向前打了電話："顯然是有人幕後指使，不查個水落石出，龍天決不罷休。"馬向前剛剛驚聞此事，接到段小若的電話后更覺臉上無光，連稱"立即查辦"。擱了電話，馬向前將桌子一拍："操他娘，老子非宰了這些人不可。"他分別給劉副區長和公安分局安局長去了電話，要求特事特辦。

安局長聽說現場還有警察在，就把派出所所長喊到辦公室一頓臭罵，還一把抓掉他的帽子。所長嚇得兩腿直哆嗦："安局長，已……已經逮着了一個肇……肇事者，正……正在調查。"安局長拍着桌子說："查什麼，現場幾個，還有你，全部停職反省，結果還得一天內拿出來。"

所長點着頭從局長眼前消失了，一回所里就踢開黑屋，揪住那平頭一陣猛打，讓他老實交代是受誰的指使。這平頭似乎已經麻木了，笑笑說："買房要受誰指使？"所長又一巴掌扇到他臉上，平頭嘴角立即流出血來。他用舌頭舔了舔，又笑了笑，氣得所長哇哇大叫，鐵門一摔，出去了。一夜的輪番審訊，這平頭仍是滴水不漏，還堅決否認自己丟了磚頭。派出所把磚頭拿來驗指紋，還真不是他。無奈，直接將他弄了個拘留。

一塊磚頭引發的血案，讓黃金虎大為緊張。但當天的放號卻形勢喜人，由於龍天突遭暴亂，不少購房者立即丟盔棄甲，轉戰全發，弄得全發一口氣放掉了300多個號，僅定金就進賬600多萬，其中相當一部分還註明了不退。這意味着全發已經初戰告捷。不過一想起價格被套牢，黃金虎又心有不甘，面對很以為功的海粟也就不咸不淡，弄得他怪不舒服。

就在黃金虎憂喜參半的時候，他的頭上懸起了利劍。正如他所料，段小若絕不會輕易罷休。銷售部血案一出，段小若就想到了黃金虎。一個保安後來的描述也印證了這一點。據他所說，當時那幾個平頭一開始並不在隊伍中間，而是趁亂插進去的，事發后，有一個還朝全發那邊跑了，似乎進了售樓部。

公安局辦案不力，讓段小若很沒面子。但畢竟別人也處理了那平頭，一個治安案件可大可小，再說龍天自身也有責任。他表面不再說什麼，暗地裏卻開始了他的復仇計劃。他特地將陸海峰約了出來，說："現在市場秩序被一些不法分子所壞，政府明明三令五申不能違規放號，有樓盤剛出地面就大肆收款，並以優惠之誘餌強迫消費者放棄退訂；同時還不惜以下三爛的手法為患對手，殘害同行。虎患一日不除，樓市一日不得安寧。"他沒有點名，但陸海峰早已心知肚明。

果然，市土房局很快又發出了嚴查違歸經營的"斬首令"，還披露了一批黑名單，全發赫然在列。當然，其罪狀僅限於違規放號，處罰條件一視同仁：處以收取金額10%的罰款，消費者與開發商簽訂的任何協議無效，消費者可以無條件退款。此令一出，全發售樓部即遭到了消費者連續3天3夜的圍攻。

結果，有將近一半的人要求退款，還有不少人堅決不退，要求立即選房並按協議保證優惠。全發一一答應。

直到天色微明，這場風波才算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