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婷宜離開了。
儲物間裏死寂一片。
“曉螢,其實剛才婷宜那些話也是我一直想對你說的,”梅玲猶豫半天,終於正色說,“我們都知道,你希望百草能戰勝婷宜,希望百草能代替婷宜參加世錦賽。百草是你的好朋友,你有這種想法並不奇怪。”
“只是,婷宜也是我們的隊友啊。”梅玲咬了咬嘴唇,“以前,我不想弄僵隊裏的氣氛,所以你說了一些傷害婷宜的話,我都沒怎麼吭聲。可是,從今以後,我不會再這樣了。”
“曉螢,你好好想一想。”
合上儲物櫃的櫃門,梅玲又對百草輕輕說了聲:
“對不起,百草。”
“曉螢……”
看着曉螢悶着頭保持着穿鞋的動作,一動也不動,百草怔怔地喊了聲。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她知道曉螢都是因為她,聽到婷宜和梅玲那樣說,她心裏彷彿被堵住了一樣,密密得透不過氣。
“沒事。”
曉螢彎腰撿起放在地上的鞋,裝進儲物櫃裏,若無其事似地抱出道服,關上櫃門,說:
“走吧,還要打掃衛生呢。”
“嗯,好!”
見她恢復正常,百草也急忙合上柜子。她換好道服,拿起抹布就趕去訓練廳,才剛剛結束廣告拍攝,訓練廳里應該會比較髒亂。
******
亦楓換好道服走進訓練廳,望着整潔到閃光的整個房間,驚奇地吹了聲口哨:“百草,你回來了果然就不一樣啊。曉螢,好好學着點,別整天偷懶!前段日子的墊子,髒得簡直一踩一腳泥。”
“切,你還能再誇張一點不能!”
曉螢不屑說,惡毒地將一塊抹布故作無意地扔到亦楓腳前。亦楓打着哈欠,伸展一個懶腰,輕輕鬆鬆邁了過去,氣得曉螢直翻白眼。
“我沒遲到吧!”
牆壁上的時鐘指針將將轉到上午九點整,光雅一邊繫着道服上的黑帶,一邊慌張地衝進訓練廳:“公交車居然半路壞掉了,修了半天,早知道直接換下一班車了。”
“沒……”
百草話還沒說完,玻璃門推開,沈檸走了進來。
陽光透過明亮的落地窗。
沈檸穿一襲旗袍,綠白相間的碎格子,清新雅緻,她的肌膚白皙,眉眼間比以前更有韻致,髮髻上斜插一根翠玉的簪子,如同從古畫中走出的仕女美人。
“百草。”
目光落在隊伍中的百草身上,沈檸輕輕一笑,說:
“據說這次跆拳道暑期訓練營,你表現得很不錯,場場皆勝,拿到了最優勝營員的榮譽,還得到一筆豐厚的獎金,是嗎?”
“……是的。”
百草的臉微紅。
“很好。”
沈檸對她點頭而笑。
可是,當沈檸的目光在掃了一圈在場每個隊員,又落回百草身上時,唇角的笑容卻消失了。
“但是,我必須提醒你,百草。”沈檸微挑眉毛,說,“無論你在韓國戰勝過誰,無論是誰指導了你多久的跆拳道,在岸陽,在這裏,你仍舊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隊員。”
“……是。”
“聽懂了嗎?”
“是。”
“大聲點!”
“是!”
百草用足全身的力氣回答。
“嗯。”沈檸微微點頭,對全體隊員說,“好,現在,開始訓練!”
“喝——!”
“喝——!”
“喝——!”
在全體隊員整齊的腿法練習中,曉螢投過來幾個擔心的眼神,百草有些心神不屬,並不是因為剛才沈檸那些話,而是,直到現在她還沒有見到若白師兄!
“喝——!”
跟隨隊友們一個回身後踢!轉身之際,百草不安地看向訓練廳的大門,那玻璃門依舊靜靜地關着,紋絲不動。
“喝——!”
滿場雙飛踢!
玻璃門彷彿被封死了一般,沒有人進來。
“好,接下來,兩人一組進行對練。”沈檸看着面前已經開始出汗的隊員們,“大家要掌握好節奏,該出腿的時候直接就踢出去,不要在那裏磨磨蹭蹭。你一停頓,對手就有了防備的時間,就會由主動陷入被動,明白了嗎?”
“是!”
隊員們齊聲回答,各自分組站好。
百草轉身。
她怔怔站在自己常站的位置上,對面卻沒有了與她同組的若白,只剩下她獨自一人。
“報告教練!”曉螢舉手。
“說。”
“若白師兄沒有來……”曉螢支吾着說,“百草只有一個人,沒辦法對練。”
“嗯,”沈檸臉上看不出什麼神情,“百草,你可以假想對面有隊友,自己一個人練嗎?”
“可以。”
百草立刻回答。
“好……”
“教練!”曉螢慌忙再次舉手,把沈檸還沒說完的話都打斷了,“我可以退出訓練,這樣就可以勻一個人出給百草了!”
沈檸微微一笑。
“上次婷宜歸隊時,我記得若白說,如果因為婷宜而打破已形成默契的分組,對百草不公平。怎麼,現在要為了百草再重新分組一次嗎?”
曉螢窘住了。
“我可以的!”百草漲紅了臉,大聲說,“我一個人就可以。而且,若白師兄應該是因為什麼事情才沒有趕上今天的訓練,他從來不會這樣的,教練您不要生氣……”
訓練廳內,聽到百草的話,隊員們的神色都有些古怪。婷宜看了看百草,林鳳和梅玲互視一眼,光雅欲言又止,申波推推黑框眼鏡,亦楓皺起眉心。
百草察覺到了異常。
她心中有些慌亂,不安地看向大家,是她說錯了什麼話嗎?
“唔,很好,”沈檸似笑非笑,收回目光,說,“繼續訓練,聽我的口令——”
“前踢!”
“喝——!”
“橫踢!”
“喝——!”
“下劈!”
“喝——!”
寬敞明亮的練功廳內,除了百草之外,隊員們分成兩人一組,一人拿腳靶,另一人隨着沈檸一聲聲的口令,整齊劃一地吶喊着,一遍遍做着動作。
終於訓練結束了。
因為沒有搭檔,百草比別的隊員多做了一倍的進攻,渾身是汗地站在隊伍里,她顧不得擦,只心急地想弄清楚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一提到若白師兄,大家的神情會那麼奇怪。
等到沈檸教練進行完訓后總結。
百草正要立刻去問曉螢——
沈檸的身影一頓,又轉身回來。她若有所思,望着隊員們,笑了笑說:“既然百草在韓國表現得很好,得到了一筆獎金,婷宜戰勝清水麻美,也得到一筆獎金,不如今晚大家一起聚一聚,好好開心一下?”
“好耶!”
梅玲歡呼,寇震他們興奮地附和。
“去哪裏?”
申波也很感興趣,。
“我來安排吧。”
婷宜含笑說。
“嗯,”沈檸對婷宜笑了笑,對大家揮手說,“那就晚上見了,具體時間地點,婷宜你就負責通知大家吧。”
“是。”
婷宜應道。
等沈檸的身影消失在訓練廳門外,避開高興地討論晚上聚餐的隊友們,婷宜將百草拉到一個角落,說:
“今晚的花費你不用擔心,我一個人來承擔。”
“不用。”百草連忙搖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可以的,我……我拿到的獎金還蠻多的……”
“那好。”
婷宜點點頭,沒多說什麼。
“請等一下,”百草喊住婷宜,面對着她,不安地說,“訓練前你的那些話……請不要誤會曉螢。”
“哦?誤會?”婷宜漠然一笑,“她對我的敵意,難道是假的嗎?”
“曉螢只是,有時說話比較衝動,”百草的臉微微漲紅,“她並沒有惡意,她也沒有真的想針對你,她都是因為我才會這樣,應該是我向你道歉。請不要因為我,影響到你和曉螢的關係。”
說著,她對婷宜彎下腰。
“對不起。”
婷宜的目光漸漸變冷,她冷冷地打量着正在自己面前深躬道歉的百草,說:“一句對不起,你說的太輕鬆了。你知道因為你,我究竟失去了多少東西嗎?”
百草愣住。
婷宜頭也不回地離開,玻璃門重重關上。
******
“什麼?”
抹布僵在墊子上,從剛才婷宜的言語中醒轉,百草不敢置信地看向曉螢,她完全懵了,這不可能,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是真的……”
曉螢撓撓頭,心裏也覺得很難受。
“昨天我沒敢跟你說,你剛從韓國回來……”
“你是說,若白師兄跟沈檸教練吵架了?”打斷她,百草驚愕地重複她剛才聽到的,“然後若白師兄再也沒來訓練過?”
“是的。”曉螢臉色尷尬,“當時很多人都聽到了,就在沈檸教練的辦公室里,若白師兄很生氣,聲音蠻大的。”
“……”
百草呆住。
“……為什麼吵?”
半晌,百草從震驚中勉強晃過神。
“呃,”曉螢又撓撓頭,看了看百草,支吾着說,“好像……好像是因為你……”
“我?”
“當時,我也聽到了……若白師兄和沈檸教練的爭執聲里,提到了很多次‘百草’、‘婷宜’,”曉螢嗓子發乾,她咽了下,說,“其實,也怨不得若白師兄生氣啦,我當時知道了,也很生氣的。”
“究竟是為了什麼?”
“呃……就還是世錦賽啦……”曉螢不敢看她,沮喪地說,“婷宜已經被內定參加世錦賽,不用再進行選拔。”
“……”
“太不公平了!”說著說著,曉螢的火氣上來了,“憑什麼啊,大家打比賽,誰贏了誰上,都沒有什麼話說!為什麼直接就定了?名氣就比什麼都重要嗎?”
百草獃獃的。
她的心臟一點點沉下去。在韓國這段時間,她以為自己離夢想越來越近,突然才發現,卻是越來越遠。
“所以若白師兄很生氣,”曉螢乾笑,“看若白師兄平時冷冷淡淡的樣子,沒想到發起火來那麼凶,居然敢那樣跟沈檸教練說話。”
“……”
“然後,若白師兄就再也沒來過了。”曉螢嘆氣。
“是沈檸教練不許若白師兄再來了嗎?”百草急問。
“那倒沒有,”曉螢努力想了想,“那天沈檸教練從辦公室出來,臉色非常非常難看,但是沒聽到她說開除若白師兄這樣的話。我覺得……是若白師兄在抗議吧,以行動表示他的憤怒和反對。”
“……”
呆了半晌,百草霍然起身。
“百草!”
曉螢一驚,下意識想去拉住百草的道服,百草的身影卻已如疾風般消失在訓練廳的門口!
那一天剩下的時間,百草找遍了若白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
松柏道館的宿舍里沒有若白。
弟子們說,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若白了,最近的訓練都是館主親自在帶。
頂着艷陽,她跑到若白所在的大學。
暑假中,校園裏靜悄悄的,她在學校宿舍管理處查了很久。值班的老師說,若白沒有住校,在學校沒有鋪位。其間來了兩個大學男生,聽到她在找若白,對她說,他們是若白的同學,他們也在找若白。請她如果找到若白,記得一定提醒他,全國英語專業技能大賽還有三天就開始,不要再錯過賽前培訓。
她又跑遍所有若白經常打工的地方。
小胖大排檔的阿英說,若白已經好多天沒有來過了。翻譯社的經理抱給她足有一尺多高的文件,說這些都是老客戶指明要若白翻譯的,他們也等了若白很久了。經理讓她告訴若白,往後一定要買個手機,省得怎麼也找不到他。
茫然地抱着厚厚那摞的文件走在街上,百草終於又想起一個地方——
小星星雙語幼兒園!
那是若白只有在暑假才會去打工的地方,雖然錢沒有很多,但是若白很喜歡幼兒園的小朋友,每隔一天就會抽時間去一次。
她渾身是汗地飛跑到那裏,已經是幼兒園放學時間。
園長一邊揮手向每個小朋友說再見,一邊回答她說,若白有一段日子沒有來過了。園長抱出一個大紙箱交給她,裏面裝滿了各種繪着塗鴉的卡片、手工做的紙靴、塑料珠做的風鈴等等。園長微笑說,這是都是小朋友們為若白做的,小朋友們都很想念能把英語小故事講得生動有趣的若白哥哥,希望若白能夠早日回來。
太陽漸漸落山。
將厚厚的翻譯文件放進大紙箱裏,百草獃獃地抱着它,在街上走了一圈又一圈,她總是希望能夠在下一秒鐘就能找到若白的身影,然而每當她慌忙扭過頭,卻發現都不是。
當傍晚的霞光映紅天際。
她又回到了松柏道館。
站在若白的宿舍前,她獃獃地等着。一個個弟子從她面前走過,對她鞠躬行禮,她機械地回禮,腦中白茫茫一片。
“還沒找到?”
天色漸黑的時候,亦楓回來了。抱起她放在地上的那個大紙箱,亦楓打開房門,讓她進來。宿舍里樸素乾淨,百草以前從來沒進來過,卻可以一眼認出窗邊那張床就是屬於若白的。
床單異常潔凈。
薄被疊得整整齊齊。
床邊的書桌上,一本字帖,一罐墨水,一隻筆筒,筆筒里插着幾支毛筆,用來練字的報紙疊好在桌子右側,能看到上面書寫有漂亮的行楷,紙面幾乎寫滿了,還沒捨得扔。
“不用擔心,過陣子若白就會回來的。”看百草望着若白的床鋪和書桌發獃,亦楓咳嗽一聲,安慰她說。
“你知道若白在哪裏,對不對?”
百草身體一震,她被提醒了,猛地轉過頭盯住他,眼中亮出光芒。
“我也不知道。”
亦楓苦笑,若白就像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要不是他素來知道若白的性格,而且在失蹤前,若白特別熬夜做完了所有翻譯文件的工作,他也會像她一樣的擔心。
“你知道的!”百草死死盯着他。
“我真的不知道。”
“上次,你說你不知道,但那次你其實騙了我,”咬了咬嘴唇,百草乞求說,“亦楓師兄,請你告訴我好嗎?我真的很想知道若白師兄在哪裏……”
“我說了,我真的不知道,”亦楓很無奈,“若白什麼也沒有說,就那麼突然就不見了。如果找到他,我要揍他一頓,這傢伙,就算要玩失蹤,至少也要告訴我一聲。”
緊緊地盯住他。
百草的心越來越沉,好吧,她相信亦楓也不知道。可是,如果亦楓都不知道若白的行蹤,若白會不會是……
驚懼攫住她全身。
面色頓時蒼白,她一聲不吭,轉身腳步僵硬地向門口衝去!
“你要幹什麼?”亦楓一把抓住她。
“我去找若白師兄!”
“明天再說吧,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找,”看看牆上的時鐘,亦楓說,“你趕快去換衣服,已經七點半了,不要遲到。”
“遲到?”
百草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婷宜已經通知了聚餐地點,是凡蒂亞酒店,時間是晚上八點,”亦楓看看她,“你去洗個澡,換身衣服,現在你滿身都是汗味,這樣子去酒店會很沒有禮貌。一會兒我到你們宿舍門口等你,時間來不及了,叫上曉螢,咱們一起打車走。”
“……”
百草獃獃看着他,彷彿聽到了不可思議的話。
“快去啊。”
“我要去找若白師兄!”百草眼中有怒意,“找不到若白師兄,我怎麼可能有心情去聚餐!”
“因為那是沈檸教練讓大家去的,”亦楓的語氣也變得嚴厲了,“所以你必須去,而且不能遲到!”
“我不去。”
“你再說一遍?”亦楓瞪她。
“我要去找若白師兄,找不到若白師兄,我不去!”胸口劇烈地起伏,百草硬聲說,“如果不是沈檸教練,若白師兄不會突然不見,而且……而且反正沈檸教練不喜歡我,我去不去都無所謂。”
“這次聚餐的主角是你和婷宜,你不去,沈檸教練會怎麼想!”瞪着她,見她還是一臉執拗,亦楓正要繼續罵,忽然神色一變,竟又懶洋洋地笑了笑,說,“好啊,那你就別去。”
亦楓挑眉說:
“反正若白已經因為你得罪了沈檸教練,你再因為若白讓沈檸教練下不來台,乾脆你就跟若白一樣,離開訓練中心好了。等若白回來,發現你也被開除了,他一定十分、十分、開心。”
“……”
百草死死咬住嘴唇。
“若白為你付出了那麼多時間和心血算得了什麼,”坐到自己的床鋪上,亦楓打個哈欠,“啊,不對,若白一定會很開心。你這麼講義氣,他跟沈檸教練鬧翻,你也立刻鬧翻,反正是共進退了,根本不用考慮將來從沈檸教練那裏幫若白挽回的事情了。”
“砰——!”
漸起的夜色中,房門搖晃着。望着百草消失在小路上的僵硬背影,亦楓仰身躺倒在床上,嘆了口氣。
******
凡蒂亞酒店。
“嘩。”
還在出租車裏,曉螢就被震撼了。
夜幕中那座酒店越來越近,輝煌華麗,燈火通明,早就知道凡蒂亞是城內最高檔的酒店,但是一直覺得那種地方跟自己是沒什麼關係的,沒想到今晚居然會在這裏聚餐。
“晚上好。”
出租車停在凡蒂亞的旋轉玻璃門前,俊美有禮的侍者殷勤地為三人拉開車門。
“晚、晚上好。”
被這麼帥的侍者服務,曉螢從出租車下來,忽然有點結巴。要不要給小費呢,她腦中掙扎出這個問題。還有,咦,在如此奢華的酒店面前,為什麼慌張的只有她一個人,亦楓和百草卻表現得這麼淡定?
趕忙扭頭去看。
亦楓居然在伸懶腰,一副很想睡覺的樣子,曉螢瞪他一眼。虧他今晚換了件黑色襯衣和藍色休閑褲,她還想誇他難得帥了一把,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哼。
再看百草。
百草穿了那條棉質的白色連衣裙,就是去韓國之前,她陪百草一起去買的那條。唔,眼光果然不錯,曉螢有點自戀地讚美自己。
在水晶般的旋轉玻璃門中,穿着這條棉質白裙,百草短髮清爽,眼睛烏黑,清新得就像一陣迎面吹來的風,亭亭而立,頗有鄰家少女初長成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想一看再看。
可惜。
百草的表情不太對勁,心神不屬的樣子,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酒店的奢華輝煌。
“你們來了!”
等候在大堂的梅玲撲過來,她穿一條金色的小禮服裙,在燈光下璀璨閃光,頭髮在頭頂紮成花苞的樣子,別一隻蝴蝶結,可愛又漂亮。
“哇,百草今天好漂亮,”梅玲驚喜地打量百草,“我還是第一次見你穿裙子,很好看啊,你往後要多穿!”
“是我幫她挑的!”見百草怔怔如夢遊一般,曉螢立刻接過話題,得意地說,“你快看,我打扮得也不錯吧!”
“嗯,粉紅色蛋糕裙蠻可愛的,你頭上的粉色寬條髮帶配得也挺好看,”梅玲一邊帶她們走,一邊評價說,“只是,蛋糕裙好像是去年流行的,會不會有點……”
“切,你懂什麼,”曉螢得意洋洋,“去年流行的,今年買起來才會便宜嘛,反正只要好看就行。”
“哈哈,也對哦。”梅玲笑着說。
然後亦楓和百草就直接被這兩人給忽略了。
一路被梅玲帶着往酒店深處走,曉螢的嘴巴越張越大。大廳寬闊無比,華麗璀璨的巨大吊燈,繁複織錦的窗帘,天鵝絨的座椅,閃耀出銀光的餐具,每一位侍者都俊朗得可以去當明星,這簡直是只會電影裏出現的畫面。
“哇。”
曉螢被深深震撼到了。
隨着梅玲穿過大廳,走過金碧輝煌的走廊,地上鋪着柔軟美麗的地毯,走廊兩側每隔幾步就掛着一幅精美的油畫,曉螢喃喃說:
“這裏非常非常非常貴吧……”
“我也只來過一次,還是在大廳里用餐,是家裏一位長輩請客,好像是很貴很貴的。”梅玲也很感慨,“不過咱們今晚不是在大廳,而是——”
走廊盡頭,是兩扇厚重華麗的門,兩位帥氣俊朗的侍者優雅地守候在門口。見她們一行四人走過來,兩位侍者同時輕柔地將門拉開,說:
“請。”
望着面前霍然展現的景象,曉螢目瞪口呆。
百草也呆住了。
亦楓揉了揉眼睛。
“——在這個宴會廳。”梅玲搖頭說,“我以前只是聽說,在凡蒂亞酒店有一個可以媲美世界頂級酒店的宴會廳,但是從來只接待各國來訪的首腦高層和超級貴客。”
百草怔怔地看着。
這個宴會廳,有大廳的將近一半的面積。地上鋪滿了綉着黑白花紋的美麗地毯,華美的水晶吊燈高高垂下,將室內照得亮如白晝,卻是溫暖的光芒。
一張白色大理石的旋轉圓桌。
如夢如幻的紫色天鵝絨靠背座椅,圓桌中心有一隻冰雕的天鵝,晶瑩優雅,仰着高傲的脖頸,在光線下熠熠閃光,周圍堆滿了鮮花。每個座位前,餐具已經擺好,銀質的刀叉,水晶高腳酒杯,潔白的餐巾,薄如蟬翼的骨瓷盤碟。
宴會廳的另一邊,精心擺放了幾組沙發和茶几。
申波、林鳳、寇震他們已經都到了,正坐在那裏興高采烈地談笑。沙發全部是紫色的天鵝絨,圍在一起,有單人的、雙人的、多人的,樣式各不盡相同,但每一隻都造型優美,典雅復古。在華麗的窗幔下,有落地的玻璃窗,美麗的夜景一覽無餘。
“……你帶了多少錢來?”
胳膊被一隻顫抖的手握住,百草怔怔轉頭,見曉螢面色慘白,湊過來在她耳邊畏懼地說:
“……我覺得,今晚這場聚餐,要花很多錢吧……天哪,就算是只承擔一半的費用,也會是天文數字吧……”
“亦楓,百草,曉螢,你們來了。”從紫色的天鵝絨沙發中,婷宜含笑站起身,“再等一下,晚餐就要開始了。”
雖然曉螢腦子裏還是一片混亂,不知道這頓飯究竟要花多少錢,可是也不願意張口就問結賬的事情,丟了百草的面子。見林鳳坐在沙發里向她們揮手,曉螢拉着百草,同梅玲一起過去,努力讓自己先好好享受一下算了。
侍者們彬彬有禮地送上香檳。
又過了幾分鐘,沈檸教練被侍者引領進來,大家全都起身迎接,開始入座。沈檸教練坐在主位,百草和林鳳、曉螢坐在一起,曉螢同梅玲竊竊私語。百草偶爾抬眼,看到婷宜雖然陪坐在沈檸教練身邊,言笑晏晏,卻有些心神不屬,目光總是望向宴會廳門口。
而且,婷宜身旁的另一個位置是空着的。
百草怔怔地望了一圈,除了若白師兄,隊裏所有的人都到齊了。突然,她心中一動,所以,那個座位是為若白師兄而留的嗎?是……是婷宜安排在這個場合讓若白師兄出現,緩和沈檸教練和若白師兄的氣氛嗎?
心跳驟然加速!
她也死死地盯住那扇門——
也許——
也許就在下一刻——
彷彿默聲的電影,兩扇厚重的門緩緩打開,婷宜神色一喜,從座位中站起來身來。輝煌的燈光下,侍者們殷勤的引領中,一個修長秀雅的少年走進來,如春風般溫和,他渾身有着淡淡的光芒。
百草怔怔地望着他。
心中忽然有點空落落的,不,那不是若白師兄。
曉螢也後知後覺地扭頭看去,看到來人,驚喜地喊:“初原師兄,你來了!”她剛準備撲過去,卻發現婷宜已然迎到門口,溫柔地挽住了初原的手臂,曉螢訕訕地扁了扁嘴,只得又坐回去。
“還以為你會趕不及呢。”
婷宜笑意盈盈,挽着初原走向宴席,向那個留着的位置走去。當初原經過身邊時,百草低下頭。
在韓國發生的那些,回國后竟覺得是如此的不真實,就似一場夢境,那在夜空綻放的煙花,透明如琉璃的摩天輪。
侍者們端上一道道精緻的菜肴,百草默默地吃着飯,卻幾乎嘗不出味道。
她原本想着,如果今晚聚會時沈檸教練情緒好,她就去請求沈檸教練,讓若白師兄可以重新回來。而現在,整整一餐飯,沈檸教練都在同婷宜和初原說話談笑,氣氛異常的融洽歡快,沒有旁人插嘴的機會。
豐盛的晚餐結束后。
曉螢、梅玲她們打開了宴會廳西區的卡拉ok,搶奪着話筒開始唱歌,氣氛越來越熱烈,林鳳、寇震、光雅也加入了唱歌的行列。侍者們彬彬有禮地送來各種酒水飲料,為大家助興。從侍者遞來的托盤中,百草拿了一杯綠瑩瑩的飲料,她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清冷的薄荷味,涼涼的,還有一股酒的香氣,還蠻好喝的。
她再次望向宴會廳另一邊的沈檸教練。
紫色的天鵝絨沙發里,沈檸教練今晚穿的也是一襲深紫色絲綢旗袍,皮膚白皙,嫵媚迷人,仍舊是同婷宜、初原坐在一起,談笑晏晏。
百草怔怔地又取了一杯那種綠色的飲料。
不知不覺,她喝了一杯又一杯。
腦袋開始有點發沉,悶悶的,有點透不過氣,看到宴會廳的東側有一扇門,她舉着手中的飲料,離開歡鬧的隊友們,暈暈地走過去。
清涼的夜風吹來。
漫天繁星。
那是一個陽台,綠色的爬藤植物,開滿了密密麻麻不知名的美麗花朵,在夜色中芳香沁人。百草深吸了一口氣,脹痛的腦袋感覺好些了,她扶着圍欄站着,又喝了一口飲料,心裏卻更加堵着般難受。
“你在這裏。”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來到她身邊。她腦袋暈得已經看不清楚那人是誰,眯起眼睛,她吃力地去看。
“你喝醉了?”
那人聞了聞她身上的氣味,似乎皺眉,將她手中的飲料拿走,然後想要將她扶坐進陽台的藤椅。
“……若白師兄?”
那皺眉的神情,熟悉得讓她陡然一驚,她跌撞地撲上去,抓緊那人的胳膊,瞪大眼睛,直直地瞪着那人,有些口齒不清地說:
“若白師兄……我一直在找你……你去了哪裏……為什麼我找不到……”
“我不是若白,我是初原。”那人回答她。
“……”
百草獃獃地瞪着他,彷彿聽不懂,半晌,她用力地去晃頭,動作大得讓他趕忙去扶住她的腦袋。
“你喝醉了,”緊緊扶牢她,初原擔心說,“你不該喝太多,這種雞尾酒的酒精含量是很高的。”
“初原師兄……”
朦朦朧朧的影像中,她終於明白了,身前的是初原,不是若白。怔仲一下,她獃獃地問:
“……可是,你為什麼會在這裏……你不是應該……跟婷宜在一起嗎?”
“百草。”
“……你……你去跟婷宜在一起吧……”她掙扎地想要推開他,“……我要去找若白師兄……”
“百草!”初原急忙抱住她,“你怎麼了?”
“……是我弄錯了……我以為……我以為……可是,你總是和婷宜在一起……你們兩個總是在一起……”掙扎不開,她獃獃地望着面前的人,視線依舊模糊,她的腦子也一片混沌。“……你看……那天,我不該去遊樂園,若白師兄還在生氣,我怎麼可以去遊樂園呢……我應該留下來,請求若白師兄的原諒……否則,他不會讓我找不到他……他一定是還在生氣……”
“我沒有和婷宜在一起!”初原皺眉說,“原本我今天值夜班,婷宜打電話來,說你今晚聚餐,要我趕來。我向主任醫師請假,又請同學替我代班,所以來的晚了。”
“……你同婷宜坐在一起……”
“可是,只有那一個位置。如果我要求跟曉螢換座位,我擔心會讓場面變得尷尬。”
“……”
被他抱在懷中,呼吸里滿是他的氣息,百草獃獃的,努力去思考他的話。
星光璀璨。
夜風習習。
初原閉上眼睛,抱緊懷中這個獃獃的她。
“對不起。”
他吻了一下她的發頂,輕聲說:
“我知道了。是我做錯了,以後不會再這樣。”
被他的氣息包圍着,百草無法思考,酒勁一陣陣往上涌,她的眼皮變得很重,完全無法睜開。然而心裏惦記着的一件事,讓她在他懷裏繼續掙扎着說:
“……我還要去找若白師兄……”
“若白?好,我陪你去找他。”
“現在、現在就去……”
“好,”初原將她橫抱起來,“你喝醉了,我先送你回道館,然後我就去找若白。”
聽到他的話,她放下心來,意識漸漸混沌,就在她以為自己在他的臂彎中已經睡去的時候——
“砰”的一聲!
陽台的門轟然被打開!
音樂聲、歡笑聲、吵鬧聲如炸彈般喧囂而起,林鳳、曉螢、寇震、光雅、申波,一張張興奮到紅光滿面的笑臉,婷宜被大家推到最前面,梅玲高興地大聲喊:
“初原前輩,來同婷宜情歌對唱!”
然後——
一切彷彿被定格了般,星光下,眾人瞠目結舌看到初原將百草像公主般抱在懷中的畫面。
寂靜……
僵住……
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