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SSON 20:告白博弈

LESSON 20:告白博弈

這一天早上,顧小白又是通宵沒睡,顫顫巍巍地從樓上下來,去對面的永和豆漿吃早餐。餐廳里全是精神抖擻、充滿幹勁——起碼看起來是這樣——的白領職員,準備補充完能量去上班,不像顧小白,補充完能量準備去睡覺。

顧小白頓時羞愧起來……

他捂着臉點單,視線盡量不和人接觸。一個人總是深夜工作,不接觸人群,偶爾在陽光刺眼的場所現身,會有一種馬上就要灰飛煙滅的感覺。

這大概就是不容於世的無地自容感吧!

顧小白一邊羞愧地想着,一邊打算買好早餐逃回大樓,躲在被窩裏吃。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了一幕景象。

一幕即便在夢中他也沒想過會看到的景象。

這一幕馬上讓他覺得……自己並不是那個最遭人鄙視的人。

因為起碼還會有兩個人,比他更丟人。

這兩個人就是羅書全和AMY。

AMY和羅書全顯然已經在那裏吃了一會兒,甚至快吃完了,兩人全程都沒有看見顧小白——因為他捂着臉。兩人在遠處談笑風生地交換着什麼意見,然後AMY看了看錶,站起來和羅書全一起走到門口。

“拜拜……”AMY揮手,留下一抹微笑,推門出去。

羅書全也揮手,臉上浮起痴痴笑,然後也打算推門出去。

但是他沒有成功……

因為衣領被人拽住了……

回過頭,是一個用手捂着臉的人,羅書全剛想尖叫。

“請問我是在做夢嗎?”那個捂着臉的人把手拿下來,對他說。

羅書全被抓個現行,沒辦法,只好陪顧小白找了個座位吃早飯,因為顧小白“突然覺得不丟人了”。兩人在角落裏坐下,顧小白一邊吃一邊用匪夷所思的眼光上下打量他,羅書全渾身燥熱。

“我……我做什麼啦?”羅書全終於發狠道。

“你做什麼了,你還好意思問我?”顧小白模仿AMY的語氣,嗲嗲地說,“拜拜……”又人格分裂馬上變成羅書全,“拜拜……你還好意思問我?”

“我們現在是朋友啊!”羅書全說,“啊……不,是兄妹,我認了她做妹妹啊,我和妹妹說個拜拜怎麼了?”

“嗯,和妹妹說個拜拜是沒什麼,”顧小白看了看手機,“現在是早上八點半,快九點,正常人不是在公司上班,就是在去上班的路上,AMY怎麼會在這裏?嗯?她不是專門和你約在你家樓下吃個早飯的吧?你們在這之前在幹嗎?”

羅書全……頓時語塞起來……

“嗯?說呀說呀說呀!”顧小白不依不饒地問,“說不出來了吧?”又得意起來,“你不要以為我腦子暈,我現在已經補充完體力啦。”

“說就說,有什麼了不起。”羅書全橫了橫心,說,“昨天晚上AMY約我一起吃飯,吃完飯我們一起逛了一會兒街。路過電影院,她說想去看電影。電影院裏正好有通宵電影午夜場,四部電影連着放,只收兩部片子的錢。她說想看,我就陪她看了。看到剛才,她和我在這裏吃點東西。然後她去上班,我上去睡一覺,下午去上課,怎麼啦?”

“嗯……沒什麼,和自己前女友,現在叫妹妹……去看通宵電影,沒什麼……”顧小白彷彿是分析羅書全八字的算命先生,搖頭晃腦地說,“你舒服就好,又不是我妹妹。”

羅書全惱羞成怒,剛想發作,想了想,似乎沒什麼發作的資本。

過了一會兒,他也就幽幽地嘆了口氣,“我承認,我和AMY之間是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我也講不清楚,不管是逛街也好,看電影也好。其實逛街看電影還好,最主要是吃飯的時候。”

“吃飯?吃飯怎麼啦?”顧小白裝作很驚訝。

“哎,逛街看電影不管怎麼樣是肩並肩的啊,不管坐着還是站着;吃飯是面對面的呀,昨天好幾次,我們互相凝視了兩三秒……就像這樣……”

羅書全一把拽過顧小白,深情地看着他。

顧小白突然很想吐,連忙捂住嘴。

“然後大家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把眼光移開,”羅書全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把眼光移開,“你是不知道……”羅書全曼聲長吟,“這兩三秒有多漫長……”

“我當然知道,”顧小白說,“你再這麼多看我一秒,我就跳樓死了算了。”

“但問題是,她是我妹,她叫我陪她玩,我又不可能不去,這到底怎麼辦呢……”

羅書全頓時顯得很憂愁。

“這就是曖昧,我告訴你!”顧小白一拍桌子,好像要起義的愛國青年,“曖昧!是男女關係中最重要的一環!男的猶豫不決,女的搖擺不定。他們的關係看起來時而無限遠,時而無限近。遠的時候感覺是那麼近,近的時候感覺又是那麼遠……啊!多麼美好的感覺!”

顧小白像戴着紅領巾的學生在學校舞台上詩朗誦,弄得羅書全也悠然神往起來。

顧小白突然臉色一變,“但是最變態的是什麼你知道嗎?最變態的是,你和AMY已經交往過了!你們已經談過戀愛,分手了!你們已經戀愛過了!這才是最變態的!”

羅書全默默地看着他,面無表情地擦去臉上的唾沫星子。

“對不起,我有點失態啦……”顧小白說。

“問題的關鍵不在這裏,”羅書全說,“關鍵是不管我和她現在什麼關係,哥哥還是妹妹,還是朋友,還是她是姐姐,我是弟弟。我們這麼搞下去,就對死了。我要找個新女朋友都不敢,好像有點對不起她一樣。”

“少來,你哪有新女朋友可以找?”

“我說的是權力!權力!”羅書全喪心病狂地喊起來。

“喔……那對她來說不也是一樣?”

“她不會啊,她還拿給我看別人要給她相親的男人照片,”羅書全憤憤不平地說,“手裏像一副撲克牌一樣,還問我哪個比較好。”

“喔?”聽到這裏,顧小白終於感興趣起來,發出會心的一笑,“Interesting……”

“嗯?什麼聽?”

“我說你已經中招了還不知道……”

顧小白終於……邪惡地笑起來……

他們一起回到顧小白家,正好電話響了。顧小白走過去接了電話,說了兩句,然後掛了電話。

“左永邦一會兒找我們吃飯,他和米琪複合了……”

顧小白說完,羅書全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顧小白,突然轉身往門外沖。

“你要去幹嗎?”顧小白一把攔住他。

“我不管了,我要去找AMY複合。”

“吃完這頓飯!”顧小白死死頂住門,“不管怎麼樣,聽我一句,吃完這頓飯!”

一個小時后,左永邦來找了顧小白和羅書全,把革命鬥爭勝利的成果和他們分享了一下。羅書全也禁不住,在顧小白的輔佐幫助下,把事情也說了個大概。

“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羅書全說,“我對她還有感覺,我相信她對我也是。”

“你不記得你們剛分手那會兒,AMY到處怎麼說你的?”顧小白恨恨道,“說你淺薄,幼稚,低級趣味,無聊,完全就是個祥林嫂……不單對莫小閔說,還對我說。”

“嗯,對我也說了。”左永邦之前一直沒說話,聽到這裏也忍不住點了點頭。

顧小白和羅書全同時張大嘴。

“電話留言。”左永邦說。

“你看,”顧小白攤手,“對於這麼一個分手以後到處說你壞話的女人,你居然還要去複合?這不就正好證明了你淺薄幼稚嗎?”

“我不管,我相信她當時真的是挺難過的。平心而論,我們那次分手我也的確做得太過分了……”

把一個女孩子對於感情真摯的期望,翻來覆去像揉麵糰一樣地折騰了一番,羅書全身為男人,常常在噩夢中驚醒。楊晶晶事件后,他又不斷地安慰自己已然遭到報應,可以就此安息瞑目,但良心騙不了人,更騙不了自己。一個人在別人身上遭受到的傷害,並不能為他傷害別人找到開脫的理由,羅書全自我催眠並不成功。

“所以,以前的事情我也不想想了。”羅書全說,“我覺得上天既然又給了我一次機會,讓我重新遇到她,我就會對這個女孩子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一定要在這份愛上加一個期限的話,我希望是……”

“望你個頭!”顧小白大喝一聲,“我就跟你講了,你現在這麼冒冒失失地去要求複合,只有兩個可能。你想不想聽?”

“想!”羅書全乾脆道。

顧小白拿出一支煙,蹺起腿,“點煙……”

羅書全殷勤地遞上打火機,顧小白長長抽了一口,就地掐滅。

望着羅書全獃獃的眼神,顧小白攤攤手,“嗯……我又不想抽煙,我就是想表現出很牛逼的樣子……”

看羅書全就快精神錯亂了,顧小白終於頓了頓,深呼吸了一口,開始講解。

“好,我現在告訴你,你這麼跑過去跟AMY說‘我愛你,讓我們重新開始吧’,只有兩個可能。一,就是她大睜着一雙無辜的眼睛跟你說,‘喔霸!你在說什麼?喔霸?!你是我的喔霸啊!我們這是亂倫啊,喔霸!’”

顧小白模仿韓劇里的悲情女主角,儘力地扭曲脖子,使勁掙出眼淚,羅書全絕望得緊緊抱住頭。

“基本上‘喔霸滄浪海’這種事只會發生在韓國,在我們中國是不太可能的。”顧小白坦然道,“然後你就帶着滿腔恥辱回來,自己買根繩子弔死。我和左永邦以後逢年過節給你灑杯酒紀念一下。這是第一種可能。”

“……”

“你同意嗎?”顧小白看都沒看羅書全,直接問左永邦。

“完全同意。”左永邦深切點頭。

“那第二種呢?”羅書全急切地問。

“第二種就更加帶勁兒啦,你跑過去對她說‘我愛你,我們重新複合吧’,她大睜着眼睛跟你說‘你確定嗎?’你說‘確定,再也沒有比這更確定的事情了,讓我們就這樣天荒地老吧’,她說‘好吧’。”

“這不挺好嗎?”羅書全獃獃地問。

“嗯,這就是你地獄的開始。”顧小白高興地說。

“……”

“你知不知道在男女關係中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則,就是——‘誰先開口誰先死’?”終於講到關鍵,顧小白興奮得渾身發抖,“這一點大家誰都明白,就是誰都沒有講出來。玩的就是一個主動被動的遊戲。不管是剛認識的男女,還是像你們現在這種,都是一樣的。凡是主動先表白的,看上去主動,其實就佔據了最被動的位置。因為他所面臨的就是對方的裁決,YESorNO,主動權全部掌握在別人手裏。她要答應就答應,不答應就不答應。說要考慮幾天,你就得乖乖等着讓別人考慮幾天。你在家裏等得五臟六腑都燒起來了,跑過去痛苦地問她,她可以用比你痛苦一百倍的表情對你說,‘你不知道我有多矛盾,我心裏有多恐慌,我有多麼害怕男人的承諾,拜託你讓我再考慮幾天行嗎’,然後就把你打發回來了。然後你丫就在家裏繼續等,等成一具乾屍。她以後都可以一臉遺憾地對別人說,‘哎,羅書全真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連這麼幾天幾月幾年都等不了,我怎麼能相信他會愛我一輩子呢……’”

顧小白同情地看着羅書全,羅書全像剛看完恐怖片。

“還想不想繼續聽下去啊?”

羅書全突然發現恐怖片還有續集,這比恐怖片本身還要恐怖。他獃獃地看了一會兒顧小白,使勁閉上眼,深呼吸了兩口,“你先讓我緩一緩……”

看着這個可憐的小孩,像被電擊過一樣渾身發顫,顧小白和左永邦互相看了看,深深嘆了口氣,心有靈犀地決定給他一秒鐘緩一緩。

“好,那我們現在先設想一種最理想的情況,我說了啊,是最理想的情況。”

一分鐘后,羅書全像狗一樣抖了抖身子,說:“沒有什麼最理想的情況,不過我可以先聽你講一下。嗯,就是……嗯……我跑過去跟AMY講,‘我還愛你,我們重新開始吧’,她說‘好的’。那會怎麼樣呢?”

“我說了啊,這就是你地獄的開始啊。”

“這怎麼又是我地獄的開始了呢?”

“因為這是你主動提出的啊。”顧小白不可思議地看着這個笨小孩,“這樣你們複合了以後,你們之間一旦出現什麼問題,不管什麼爭吵啊,爭執啊,她都可以對你說,‘當初是誰要求和我複合的!我可沒求着你和我重新在一起,是你是你還是你。你來要求和我好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就是這樣的人!’所以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你就必須無條件地容讓她。因為這是你主動提出和她複合的。”

羅書全……終於……完全傻了……

“這……”兩分鐘后,羅書全驚恐地看着他們,“這些你們都知道?”

“廢話!”兩人異口同聲道。

“你真以為複合那麼簡單啊?”左永邦像看古生物一樣看羅書全,“你也不看看我和米琪是怎麼複合的,鬥智斗勇啊,大哥……”

“人家為了和前女友複合,工作都可以辭了,這才叫壯士斷腕。捨得一身剮,敢把前女友拉下馬,你有這種魄力嗎?”

說完,顧小白給自己倒了杯酒,舉起杯子對左永邦,“辛苦了啊,大哥。”

“大家都不容易啊,小白……”左永邦恨不得和顧小白納投名狀。

兩人完全把羅書全給晾一邊了。

“那……照你們這麼說,我就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過了一會兒,羅書全期期艾艾地問。

“辦法呢……也不是沒有……”

“那你快說呀!”

“那下面我們就請左總發言,大家鼓掌!”

顧小白鼓掌,羅書全看看顧小白,也鼓起掌來。

“嗯?幹嗎?讓我發什麼言?”左永邦莫名其妙地看看顧小白。

“哎呀,別裝了,趕緊教教他吧。”顧小白說,“我們兄弟已經水深火熱了。”

“這個……讓我想想啊……”

左永邦看看羅書全殷切的目光,緩緩閉上了眼睛,進入了入定狀態。

十分鐘后,羅書全剛要開口詢問他死了沒有,左永邦突然睜開眼,眼中精光大盛,把羅書全嚇了一跳。

“是這樣的,書全,接下來我要跟你講的,你都要記好了。這些都是我在長期鬥爭中總結出來的,估計小白也早就知道,就是從來沒跟你說過。”

顧小白叼着吸麥管,無辜地看向別的地方。

“我問你,”左永邦不管顧小白,直接對羅書全說,“你從小到大,自從懂事開始接觸女孩兒以來,聽過的最多的三個字是什麼?‘追女孩’,是不是?這就養成了你腦子裏的一個固定的思維模式,女孩兒是追來的。我今天就告訴你了,根本就不是,從來沒有‘追女孩’這回事,就算追到也不是自己的。”

羅書全睜大眼睛,獃獃地望着左永邦。

“首先,我們確定一個前提,女人是什麼?是人,不是獵物……”左永邦頓了頓,說,“大多數男人犯的一個錯,就是把女人當獵物。送花啊,送禮物啊,接下班啊,燭光晚餐啊,然後再持續新一輪嚴防緊逼啊。這樣,女孩兒可能會和你在一起,但是不是真的出於喜歡你呢?不見得,她只是被感動了而已,被這些禮物啊,手段啊感動了。換一個人做,她照樣會被感動,和這個人本身沒什麼關係。所以就算你追到了,和你在一起了,她也未見得有多喜歡你。”

“你……”羅書全開始暈了,“你可不可以講得……呃……簡單明了點?”

“好,我問你,男女關係的本質是什麼?”

“不知道。”羅書全乾脆地說。

“就是——心理戰。”左永邦歪歪嘴角,“換句話說,你讓她感動,遠遠不如讓她心動。因為心動是自發的,感動都是被動的。”

“……”

“你要讓她心動,就不應該在她身上花力氣,而應該在自己身上花力氣。你要做的,就是把她吸引過來,而不是去追她!”

羅書全獃獃地看着左永邦……

完全崩潰了……

回家的路上,顧小白和羅書全一起走上樓梯,羅書全則是一臉木然地飄着。

“你還好吧?”顧小白關切地問。

“不知道……”羅書全木然道,“人生觀全被顛覆了。我說,這些你們全都知道,就是從來沒告訴過我?”

“是啊……”顧小白睜大眼睛說。

“為什麼不告訴我?”羅書全悲憤得要命,“就一直看着我在地獄裏受苦!”

“這倒不是,本來就是覺得看你這樣子蠻好玩的。現在情形有點危險,你再這麼下去就徹底玩完啦,不能再不告訴你了!”

羅書全腦海中依然回蕩着剛才左永邦的教訓,每一句話都振聾發聵,每一個字都彷彿天上而來……

可惜他……

“邏輯上聽懂了。”羅書全對左永邦說,“但實際上我沒聽懂。”

“你就告訴他吧。”望着左永邦絕望的表情,顧小白說。

“說什麼?”左永邦無辜地問。

“你們老男人的泡妞方法。”顧小白說。

“誰老男人了?!”

“行行,你不老,你特年輕。我是說你……你們泡妞的那套路子。靠,別矜持啦。”顧小白食指一伸,直直地指着羅書全,“以他的悟性,再不說清楚點兒就要出人命啦!”

“什麼……什麼老男人泡妞法?”羅書全也獃獃地問。

左永邦遙望着遠處的雲……

雲捲雲舒,在天上變幻形姿,時而排成個“人”字,時而排成個“一”字……

那些花兒們……

那些不幸栽到我左永邦手裏的……堪折直須折的花兒們……

你們還好嗎……

此舉……當我告訴了邊上的這個男人後……就當消業了吧……

上帝要打雷,就劈死他吧……

“好吧,你記住,八個字,我只對你說八個字。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左永邦看着羅書全,“我告訴你了之後,怎麼實施就靠你自己啦,這八個字就是——”

天空……突然打起雷來……

“無微不至,不動聲色。”

羅書全靜靜地等了半天。

“啊?沒啦?”

“啊?”左永邦自己也困惑起來,“無微不至,不動聲色——這不就八個字嗎?”

“可……這到底什麼意思啊?”

“你自己好好體會體會。”左永邦的眼神就像《功夫熊貓》裏的浣熊師傅半閉半合,“無微不至,就是指,你要對女人無微不至地關懷……‘在做什麼啊’‘累了嗎’‘馬上要下雨了,出門記得帶傘’,冷時要及時給她披上衣服。困了就要把自己的肩膀給她當枕頭。總之,你要時刻揣摩她的心思,她每一個感覺在說出來之前就覺得你已經知道。這個時候,她就會覺得,全世界你最寵她,因為你對她最好,你是她肚子裏最嘮叨的蛔蟲。”

“可……這一點不稀奇啊?”

“嗯,稀奇的是下一句,不動聲色。不動聲色,就是說,不管你對她有多好,多無微不至,哪怕你把她生理期可以當九九乘法表來背。你也不能流露出任何一句,‘我愛你’‘我喜歡你’或者‘我想和你在一起’以及相關意思的任何話。”

羅書全……徹底傻了……

“女人都是感受性的動物,”左永邦接著說,“她會記住你為她做的一切,那麼她就理所應當覺得你為她做這些是因為你愛她。但你就是不說,光行動,不說話,那人家着急吧?你這麼做是喜歡我呢,還是不喜歡我呢?整天就琢磨這個,俗話說這就叫急火攻心。整天琢磨下來的結果就是,不管她原來喜不喜歡你,至少現在她腦子裏已經全被你塞滿啦!”

“……”

“然後接着人家這樣不甘心啊,就非得有個說法不可。女人嘛,耐心都很差的,然後就來逼你了,‘你這樣到底什麼意思?是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但——你還是不說話,人家就崩潰了,只好先說‘我現在腦子裏全是你’,這招就叫真心換真心……”

左永邦嘆了口氣。

“可你還是不說,但這樣已經不妨礙你們在一起了。這樣即便以後有一天,你不想和她好了,你也可以說,‘我從來沒說過我愛你啊?’”

羅書全獃獃地看着左永邦,良久。

“你們老男人都是這麼泡妞的啊?”

“大部分吧,至少我現在不會了。”

“……”

“記住,關鍵是忍,光行動,不說話,打死也不說!”

左永邦緊緊盯着羅書全。

“問題是,我現在知道了口訣,相當於武林秘籍的綱領,但沒人讓我在她身上試驗怎麼辦?”回家路上,上樓的時候,羅書全問顧小白。

“那我怎麼知道,你自己找。”

“好吧,我已經找到了。”

顧小白轉過頭,警惕地看着羅書全,望着那郭靖般憨厚的笑容,顧小白撒腿就跑。

可有道是出來混總要還的,山水輪流轉,凡事總要付出代價。顧小白和羅書全大學同學,又因為關係好,畢業后同租了一個大樓。萬萬沒想到十幾年後,突然有一天,顧小白要淪為羅書全的小白鼠。但也實在是眼見兄弟為了感情水深火熱,顧小白只好咬牙答應。

從那天起,羅書全就把左永邦教導的“八字真言”徹底貫徹在顧小白的生活當中。吃飯也叫了外賣到顧小白家裏吃,一邊吃一邊溫情脈脈地看着他。顧小白只好一邊吃一邊吐,一邊吐一邊吃,口味極重。吃飯還不算,兩人走在路上,羅書全還時常毫無徵兆地脫下大衣披在顧小白身上,關懷地幫他摟一摟圍巾,顧小白還得硬着頭皮強顏歡笑,對路人展示出一個幸福的微笑。非但如此,顧小白還老是半夜接到羅書全的電話,電話里什麼聲音都沒有,但彷彿有無窮無盡的情意在流露。

“你……你在做什麼……”顧小白深情地問。

那邊砰地把電話掛了。

就這樣禍國殃民了一個月,羅書全在顧小白身上喂完一招就去喂AMY,眼見得AMY在羅書全醉拳一般的招數下節節敗退,渾然摸不着頭腦。以前吧,她覺得他這個人傻乎乎,說是笨也未嘗不可就像一本便簽紙,內容簡單,一閱即知。現在,便簽紙升級為無字天書,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好像什麼意思也沒有。但仔細一想,又彷彿有無窮無盡的深意延伸至宇宙邊緣。每一個邊緣都是一個黑洞,彷彿要把AMY吞噬進去。

AMY開始心慌意亂,眼前的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了?是終於露出真面目了,還是乾脆徹底瘋了?

“這個時候,基本上不管是AMY還是任何一個女人,都快崩潰了。”這一天,顧小白在聽完進度彙報后,對羅書全說,“但是她們不到最後關鍵時刻,是不會把牌攤出來的。也就是說,還有個最後關頭的生死搏鬥。”

“生死搏鬥?”

“嗯,也就是大談判,就像遊戲裏血腥大戰大BOSS。在這場談判里,你要從頭到尾佔取主動,最後才能贏。”

“什……什麼意思?”

“你又忘了?”顧小白看着羅書全,突然反身在櫥櫃裏東翻西翻,翻了半天,翻出一把通電的蒼蠅拍。他長長鬆了口氣,轉過頭,“在這場談判里,她們會想方設法引誘你表白,這樣直到最後她們還是贏的。你要做的,就是在最後關頭咬緊牙關死撐到底。”

望着羅書全獃獃的眼神,顧小白一字字道:“打死我也不說!”

說完,他和羅書全講解了一遍,然後就把羅書全給捆了起來,捆了個結結實實,手裏拿着蒼蠅拍,望着他。

“那,就像我剛才說的,這個時候她們會想方設法引誘你表白,你不管怎麼樣都要死撐到底。懂了嗎?”

“行了,開始吧!”羅書全好像坐在老虎凳上,神情堅貞不屈。

“你到底什麼意思?!”

顧小白馬上入戲,拿着刑具,淚眼盈盈地看着羅書全。

“我們之間非親非故的,頂多只能算得上朋友,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給我夾菜,給我披衣服,整天跟我噓寒問暖的,嗯?到底什麼意思?”

“呃……”

“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弄得我心裏很混亂?你到底想怎麼樣?”

羅書全只好胡亂解釋,“我……我沒有啊。”

“沒有?那我問你,你是只對我一個人這麼好,還是對所有你認識的女孩子都這麼好?”

“我對所有……”

“哎哎哎!”

這個問題答錯了。

羅書全馬上改口,“是對你,只對你一個人……”

“好,那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對別人這樣,偏偏對我這樣?”

羅書全完全不知道怎麼避讓。

“你說呀說呀說呀說呀。”

“這……這還不明顯嗎?”

“對不起,”顧小白望着手忙腳亂的羅書全,悠然地說,“我很笨。”

“好,我告訴你,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

顧小白面無表情地把蒼蠅拍拍上去,一陣電光中,羅書全慘呼聲連綿不絕。

此時此刻,剛剛跟莫小閔訴完苦的AMY,正坐着出租車神情混亂地往店裏開。她估計傍晚沒什麼生意,準備穿上一套新進的漂亮衣服,早點打烊,去找羅書全進行一次試探性的談判。她哪裏知道,這個時候,羅書全正在家裏接受顧小白的魔鬼生死訓練。她頭腦昏亂,心不在焉,遊魂般地到了店門口,突然發現瀟瀟和男朋友阿升在一起。瀟瀟和阿升這對小情侶正是無所事事的玩伴類型,對外說男女朋友,對內兩人只是結伴看電影,玩遊戲,好像無數十六七歲的情侶,沒有戀人是落伍,有了也只是過家家。這一天,阿升對瀟瀟說日子實在沒勁,想買點新衣服穿穿,讓日子有勁一點。瀟瀟想起認識一個叫AMY的,開服裝店,就把阿升給帶了過來。

AMY也不好拒絕,就由着瀟瀟和阿升在店裏亂轉,像逛動物園,自己則撐着下巴眼神迷離地望着窗外想心事。她哪裏知道,這一幅景象在阿升眼裏完全升級為一個仙女,他獃獃地望着她。阿升十七歲,周遭都是同齡沒心沒肺的女孩,哪裏見過“心事”這種高級東西。看到AMY趴在收銀台前,眼神惆悵,彷彿有無窮無盡的愁思,一下子就迷上了。

那天告別後,阿升悄悄拿了AMY的店卡,開始有事沒事的就給AMY打電話,帶着年輕人獨有的熱情與衝勁,開門見山,直抒胸臆地說,我喜歡你。AMY看到這樣的男孩子只是覺得好笑,但店裏沒事,就時常在電話里和阿升聊聊天——反正這一陣羅書全也消失了。她哪裏知道,羅書全正每天在蒼蠅拍下吐血不已。這種關鍵時刻是要摒住的,AMY何嘗不知?只是突然一人孤獨下來,失落感由阿升這樣率真熱情的少年補上,就也不拒絕。每次阿升語氣一入核心,AMY就笑起來,馬上轉移話題。這樣的騰挪游移,姿態優雅,簡直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阿升每次要到掛完電話后才反應過來,貌似說了很多話,其實事態一點沒進展。他不覺沮喪,反倒更加着迷,這樣的姿態讓AMY也漸漸搖擺起來。

混跡江湖這麼多年,還要在情場上鬥智斗勇……

這一切都讓AMY疲倦極了,雖然和眼前的少年看不見未來,但誰看得見未來呢?至少,他如此純真,衝動……

她突然感覺自己矜貴起來……

“行了!你已經順利過關了!”這一天,顧小白終於解開羅書全身上的繩子,宣佈,“從今以後,哪怕是全世界各種特務機關,都不可能從你嘴巴里聽到,‘我愛你’‘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這種話了,你還真能扛得住!”

羅書全早已暈死過無數回,聽了這話,半天才反應過來。

“這麼說我可以了?我已經成為一個成熟的男人了?我已經可以去面對AMY的挑戰了?”

“去吧,誰都行了。”

羅書全激動地握着顧小白的手,“謝謝你,我的同志!”轉身就要衝出去找AMY,突然,在樓道里看到了一個讓他們都意想不到的人。

“你前女友把我男朋友搶走了。”瀟瀟嚼着口香糖,吐着泡泡說。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他不才十七歲嗎?”理清人物關係后,羅書全終於崩潰了,“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啊,我帶他去你前女友店裏買衣服,他一眼看中了你前女友,然後就追了啊。昨天跟我分手了,說和她在一塊兒呢。”

“這這這怎麼可能?”羅書全把顧小白拉出來,讓瀟瀟又重複了一遍,對着顧小白憤懣委屈。“這不小屁孩兒嗎?我們不是老男人泡妞法嗎?”

“你先別慌,”顧小白說,“先別慌,這當中肯定有誤會。”又對瀟瀟,“他說和……和AMY在一起,是什麼意思?”

“我怎麼知道?關我什麼事?”瀟瀟反問。

“……”

“他跟我分手了,再和誰在一起是什麼意思跟我有什麼關係啊?”瀟瀟莫名其妙地問。

“你就不難受?”

“不難受啊。我為什麼要難受?”

顧小白崩潰地轉頭看羅書全。

羅書全更崩潰,衝著顧小白大喊:“你現在知道,他們父女的話都是不能聽的吧!”

說完,羅書全就撇下一臉駭然的顧小白和一臉茫然的瀟瀟沖了出去。

這時,AMY的服裝店裏,阿升趴在賬台上,深情款款地看着AMY。

“你好了呀!這樣人家還敢不敢來我這兒買衣服了?”AMY只是笑。

“等我以後有錢了,我就把你這店裏衣服全買下來,然後全送給你。”

年紀越小越敢發毒誓,阿升完全不知道這店裏所有衣服值多少錢,對他來說,一百萬和一萬是一樣的——就是他都沒有,但他就是敢說。

這就是少年和成年男人的區別。

少年不知道誓言達成的代價,所以空頭支票可以開一個億。

但一成年,人就會變得謹慎小心起來,會衡量自己說出的話做不做得到,說話也跟着小心起來。

偏偏女人又是喜歡聽“摘星星”之類的話——明知做不到。

這就是成熟男人永恆的悲痛。

女人的悲痛在於,一方面希望找一個成熟穩重溫柔聰明的男人。但另一方面,自己就享受不到聽各種夢幻牛皮的快感。

AMY點頭笑,“但你現在要去上課了。”

“那讓我再親一下。”

看着阿升童真羞怯的樣子,AMY只好笑着推他。

“聽話,說好了你這次考試全A才能親。”

阿升也不走,就站在那裏,痴痴地看着AMY。AMY被看得有些軟,正好被阿升趁機一把拉住,吻在臉頰上。透過玻璃門,AMY看見羅書全獃獃地站在門口。

阿升親完,滿足地鬆開AMY,說了聲“拜拜”,高興地走出店門,完全沒注意到門邊的羅書全。

羅書全在原地怔了一會兒,佯裝無事推開門進去。AMY被羅書全親眼看到,雖說沒有浸豬籠的危險,但不知怎麼,竟然有些心虛,只好打開電腦玩遊戲,眼睛也不看羅書全,就餘光瞥着他在店裏轉來轉去。

“最近生意很忙啊?”羅書全巡視了一圈衣架,終於開口。

“嗯,有點,怎麼了?”

“沒什麼,你有一陣兒沒來找我了。”

“喔,打過你幾次電話,你也不怎麼積極,怕煩着你。”

“沒有啊!沒事啊!怎麼怕煩我了?”

“哎,無所謂啦,本來也不是非打不可的。”

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對了幾句,兩人突然沉默下來。

空氣中竟然有一種生疏的感覺……

而這生疏,竟然讓羅書全和AMY同時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自己……還在乎着對面的這個人……

然而……

“那我走了……”過了一會兒,羅書全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就往門外走。

AMY什麼都不好說,只好怔怔地看着羅書全離去。

羅書全走到門口,不知哪根筋搭錯,突然轉過頭,激動地喊:“那是瀟瀟的男朋友啊!”

“我不知道,他對我說他們只是同學。”AMY搖搖頭,鎮定地說。

“同學?”羅書全冷笑,“同學她幹嗎巴巴地帶他來你這兒買衣服?”

“怪了,我怎麼知道……但不管怎麼樣,為什麼你這麼憤怒啊?要找我也是瀟瀟找我啊?你又不是她爸,你用什麼身份來罵我啊?”

對話……竟然變成這樣子了呢……

“我……我……我……”羅書全突然想起,“我是你哥啊!”

“哈!我哥?”

羅書全頓時豁然開朗,道貌岸然,居高臨下,開始進行道德批判。

“對啊!對啊!你怎麼能這樣呢!那是我們朋友的男朋友!你怎麼能做這種事呢?!”

“你好偉大,請問我做什麼事了?”

“你……你還好意思問我?”

“所以呢?”

“所以?”

羅書全突然懵了,訓練中沒有涉及被反問“所以呢”這個應對措施。

“不管我做了什麼事,”AMY看着他,“我只想問你,所以呢?”

“所以……我……我以你哥的身份命令你,快點斷掉!太不靠譜了!什麼呀!”

“夠了,羅書全!”AMY緊緊盯着他,“我們取消關係。”

“什麼?”

“是,我們之前是約好做兄妹,”AMY乾脆地說,“但我現在解約了。”

“解約?這還能解約?”

“親生父母還能脫離父子關係呢,”AMY冷笑,“更何況我們沒一點血緣關係,所以我取消了。以後你不是我哥,我也不是你妹,我們就是一般朋友,你愛認識不認識那種。”

羅書全愣住了……

“所以,你沒事了吧?”AMY冷冷地看着他,“我和誰在一起不用跟你報批了吧?”

AMY站起身,一邊整理衣架,和羅書全擦身而過。

“借過……”

看着AMY冷酷的樣子,羅書全嘴巴里突然有什麼話要洶湧而出。他猛地捂住嘴,胃裏翻江倒海,很痛苦的樣子。

“你怎麼了?”AMY轉頭問,“你沒事吧?”

AMY扶着羅書全坐下,羅書全緊緊閉着嘴,使勁搖頭,冷汗直下,巨悲情巨深情地看着她。AMY完全不知道羅書全怎麼了,到底是出了生理狀況還是心理狀況。但眼前的羅書全簡直要爆裂開來,她也不由得慌了,只好不斷問他怎麼了。

羅書全只是搖頭。

服裝店裏陸續有客人進來,AMY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該照顧哪邊。

這時羅書全搖搖頭,掙扎站起來。

“我沒事,你照顧客人好了。”

看着獃獃的AMY,羅書全搖頭笑笑,“你以後好好和他在一起吧,我走了。拜拜。”

AMY緩緩站起身,傷感地看着羅書全往店外走,店裏客人的身影漸漸遮擋住了羅書全。AMY無望地看着,突然覺得,這是最後一次見到羅書全了。

我們太多話沒有說……

所以對方就消失了……

然而AMY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慢慢消逝在自己的生活里……

突然,彷彿從另外一個空間裏傳來的聲音,AMY一時間都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AMY!!!”那是羅書全的喊聲。

她望着他——顧客紛紛被嚇着,自動讓開一條道——他站在門口,遠遠看着她。

“我還是沒有辦法忘記你。”羅書全說。

AMY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我們可不可以重新在一起?”

羅書全的聲音傳過來,迷糊了AMY的耳朵。

而眼眶裏,也有類似水蒸氣般的東西,迷糊了視線……

這一仗……終於贏了啊……

“阿升,不好意思,你在上課,所以我只能給你手機留言。我喜歡你,就像喜歡一個孩子一樣。我喜歡你的坦率,喜歡你的衝勁兒,喜歡你身上這個年齡的不顧一切的東西。但不管怎麼樣,我已經不是這個年齡了。我有很多我需要考慮的事情,我……我已經和我以前男朋友和好了,我……我不能答應你……拜拜……”

大街上,AMY對着阿升的手機留完言,摟着邊上的羅書全,指着海報櫥窗。

“哎哎,我們來看看這個……”

“這個以前不是說過不看了嗎?”

轉過頭,迎來的是凝視的視線。

“是誰說要重新跟我在一起的?”

羅書全望着AMY,終於明白顧小白和左永邦簡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但也未見得他們有多快樂。

其實,有時候,自尊輸掉一點點又能算什麼呢?愛一個人,本來就不是一件太需要自尊的事情。

羅書全被AMY摟着,那個不再叫自己哥哥的人這樣摟着。

羅書全自我安慰般地想着……

有的人說,兩個人在一起,是真心換真心,有的人說,兩個人在一起,比的就是誰更狠心。

到底誰說的是對呢?

至少,我贏過另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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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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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SON 20:告白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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