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涼生,你告訴我,我們兩個是上帝最心愛的玩具?
程天佑從小魚山離開后,我一直過得渾渾噩噩,生命突然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傷口招搖在我的身體上。
我每次去看涼生,都會看到未央。
還有一次,看到了寧信,她就在未央的身旁,黑色的長發散在身後,一臉平淡的神情,似乎這個世界的任何事情都已與她無關。
當然,我只是遠遠的看。
遠遠的看。
柯小柔還是經常到醫院裏跟陸文雋鬧,我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會是這麼大的間隙和仇恨。
全世界的人都在癲狂而忙碌着,只有涼生,是這樣安靜的躺在床上,安靜的躺着。
全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個安靜的地方,就是我的心臟。經歷了那麼多故作平淡對待的疼痛,心終於成了一片死寂的水。
然後,不久之後,這片死寂的水,便波浪滔天了!
醫生的診斷如同晴天霹靂一樣,炸得我回不過神來——你們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你們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你們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你們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驗髓報告出來的時候,整個世界天旋地轉!那個醫生的語氣近乎冰冷,很顯然,他不滿意我的胡攪蠻纏——他不明白我怎麼可以“自稱”是患者的妹妹,來提供所謂的骨髓配型。
就在我拿到診斷報告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睛緊緊地盯住了我。
未央突然捂住了臉,哭泣了起來。寧信在她身邊,安靜的陪着她,看她落淚,輕輕的撫慰。
就在這一刻,我的整個世界突然失控了。我拉住陸文雋,喃喃道,肯定是錯了,他是我的哥哥,我們是同一個父親。一定是錯了!我們是兄妹的!
未央突然站了起來,走到我的眼前,幾乎是聲嘶力竭,姜生,你不要在這裏裝樣子了!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這不是你多少年來做夢都想要的結果嗎?!你們現在不用望斷秋水,不用顧及別人說你們亂倫!你們現在怎樣都可以了!你多得意啊!
我被未央的怒吼給刺傷了,如果讓我用天佑的孩子和涼生的性命來賭這個願望,她太看輕了我這個人。所以,這是第一次,我衝著未央吼,我說,你是不是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為了佔有一個人,可以這樣不惜代價!是的,你說的對,年少的時候,我曾不止一次如此幻想過,他不是我的親生哥哥!他是撿來的!他是天上掉下來的!他甚至可以是鴨蛋裏面鑽出來的,哪怕他是何滿厚的兒子!我都幻想過!可是,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不是你認為的實現了我少年時的夢想,而是,如果我都同他沒有血緣關係不能配型,那麼,誰來救他?
誰來救他?
誰來救他啊?
說到這裏,我絕望的蹲在了地上,抱膝哭泣。
眼前的所有人,他們都無法理解,在我的心臟上,碎裂了一個多大的傷疤,碎裂到我都已不知道疼痛。
我拼盡了力氣,捨棄了天佑的孩子,卻換來了這樣的結局?
原來,生活之中,上帝的反手就是雲,我和你在被置於親情的彼岸,永難渡到彼此的岸;上帝覆手就是雨,突然在我們飽嘗了人間傷痛之後,用鐵一樣的烙痕,告訴我們,我們身上流着的,是不同的血!
涼生,你告訴我,我們兩個是上帝最心愛的玩具?
所以,他總不忘將我們放下,拿起,拿起,放下,放下,再拿起……然後,我們的命運,就這樣難以自制的反反覆復,複復反反,反反覆復……
可是,你究竟是我的誰?
當未央從發獃之中,清醒過來之後,她指着我說,姜生,既然,你和涼生沒有任何血緣關係,那麼以後,請不要再來打擾他!否則,我決不客氣!
我頓時愣在了原地。
人,漸漸的散去,只有陸文雋陪在我的身邊。人在孤單難過的時候,最容易想起自己最依賴的人,所以告別了陸文雋后,我裹了裹衣服,在有些微涼的風中,撥通了程天佑的電話。
我想,此刻,如果他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的話,我一定會淚如雨下。
可是,電話里的聲音卻是那樣的靜寂的傳來:對不起,你所撥的電話不再服務區,請稍候再撥。
對不起,你所撥的電話不再服務區,請稍候再撥。
突然,我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難道,從此,這個男子,就不在我的服務區了嗎?
我揣着他留下的那串晶亮的鑰匙,奔向他在市區的住處。卻總感覺身後一直有人在追隨,一聲尖叫后,那個追隨着我的步子的影子,也突然消失了,彷彿被人綁架走了一樣。
但是,此刻的我,卻無心關心。
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道。
卻再找不到一條道路,可以通向你的心房。門鈴按下之後,卻久久沒有人開門,我只好顫抖着雙手,將門打開。
安靜的屋子。
就像這個男子,當初離開時,靜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