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風流成性的北方作家賈瀟身居南國繁華鬧市,身邊卻沒有女人可以享用。他覺得這的確是一個問題。

《沙棗花》的寫作進展順利。賈瀟往往沉浸在小說的故事情節里,和主人公“沙棗花”以及他筆下另外的小說人物在一起,隨着他們的喜怒哀樂哭哭笑笑。對於作家來講,這也不失之為一種幸福。問題在於他也不能永久浸泡在小說中,他寫作的過程也需要勞逸結合,一旦閑下來了,他的感情寄託和男人的生理需求就成了問題。在N市,任何時候賈瀟身邊也是美女如雲,最不缺乏的就是女人,除非身體過分透支,賈瀟本人想緩解一下腎臟過重的負擔,否則他連一天也不會消停。不花錢的女人本來就足夠享用,萬一出現了偶然性的空缺,花點兒小錢任意找個地方也能解決問題。可是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南國S市,你要隨意去解決一次性饑渴,看來也不是很簡單的事情。

來到S市不久,他的老同學——姓高的民營企業家有一次要應付重要客戶,那客戶中的主賓又有點兒喜歡附庸風雅,高老闆便邀尚在他手下打工的作家賈瀟去陪吃陪喝陪玩。那一次他們去的是一家五星級酒店,餐飲儘管也高檔,也沒少花錢,但那只是一個短暫的前奏曲,活動的重點是在這家酒店的夜總會。被他們佔據的KTV包房面積巨大,裝修豪華,設施一流,衛生間、套間一應俱全。儘管賓主在餐桌上都已經搞得酒足飯飽,但到了KTV包房,闊大的茶几上又擺滿了各類小吃、茶點以及下酒的東西,渾的素的都有。昂貴的洋酒被這些人摻了紅茶綠茶,喝涼水一般,不停地往肚子裏灌。這種喝法比起在北方喝烈性白酒來,倒是不辣嗓子眼兒,容易下肚,但架不住無休無止地整。酒量不差的賈瀟那天也讓他們給搞醉了,當時頭暈,但還沒有倒下,不過回到住處就吐了,而且弄得第二天還頭痛,可見洋酒後勁兒也大。這些人在夜總會飲酒K歌,本公司的女性員工一個也沒帶,而是找來了一堆陪伺小姐,清一色的湖南妹子,年齡都在十七、八歲到二十歲上下,個個貌若天仙。奇怪的是這裏的陪伺小姐讓賈瀟看來竟然沒有絲毫的風塵味道,一個個舉止高雅,不卑不亢,言行得體,甚至有幾分清純可愛。這些姑娘的任務主要是陪喝酒,陪說話,陪唱歌跳舞,給人的感覺是既低眉順眼又凜然不可侵犯,既隨和又矜持,既讓你垂涎三尺又不敢輕狂造次……

那些人賭酒不像北方漢子們喜歡吆五喝六猜拳行令,而是採用搖骰子猜點數的辦法,也很吵。假如怕吵,也可以躲到旁邊的套間裏去,那裏面相對安靜些。玩了一段時間之後,每個男人跟前的陪伺小姐相對固定了,賈瀟就把陪他的一位湘妹子帶到了套間裏說話。言談之間,賈瀟了解到這姑娘竟然是大專畢業,在她家鄉的小城市以及長沙都找不到合適的就業機會,於是跟上一幫姐妹到沿海開放城市找飯碗子來了。找啊找,最終還是流落到了夜總會。

你上過大學,干這種工作不覺得虧呀?賈瀟問那湖南妹子。

有啥虧不虧的?姑娘反問賈瀟。現在的大學只要你想上就能上,只要你的爹娘肯出錢。只是上出來不見得管用。對很多大學畢業生來說,文憑基本上就是一張廢紙。學歷靠不住,不能指望它來就業掙錢,您說我這樣的人還能指靠什麼?

倒也是。姑娘一番話讓賈瀟點頭稱是。

只要你是女的,只要你還年輕漂亮,就會有人來找你,告訴你青春靚麗就是資源,就是掙錢的資本。賈老師——我稱呼您賈老師您不介意吧?難得有客人告訴我他的真實姓名和職業——賈老師您說,且不說我在學校里學到沒學到有用的東西,就是有真才實學,沒人用你那還不是空的?我已經大學畢業了,總不能再讓父母養活吧?總應該自食其力吧?況且我媽媽還有病,有大病,治病需要錢,我不掙錢能行嗎?我不到這裏來掙錢還能到哪裏去呢?這姑娘說著說著一臉凄然,很無奈的樣子。

嗯。賈瀟覺得姑娘說的都是真的,不由對她和跟她一樣的姑娘們產生了同情。不過,你總不能一直干這樣的職業吧?吃青春飯畢竟不能長久。

賈老師,您真是一個好人。您是北方人吧?我在這裏時間不短了,真正就像您這樣跟我平等對話,把我們這樣的女孩還當人看的人實在不多。跟您說說心裏話對我來講也是一種奢侈,我感激您。您說得對,吃青春飯是不能長久的,因為誰也不能青春永駐。但是我現在管不了那麼多。我需要養活自己,還需要給生我養我的爹娘做些貢獻。我再沒有別的本事,就只好靠青春和容貌掙錢花。賈老師我給您說真話,在這種場合做事情很屈辱,並不是每個客人都像您這樣彬彬有禮,有的人豬狗不如,喝醉了酒就更難對付。幹上了這一行,你想要做個好姑娘,想要守身如玉,那更是難上加難,如走鋼絲一般。您想聽聽我的真實想法嗎?我其實一天都不願意在這兒呆,但是我沒辦法,身不由己啊!我也恨到這裏來消費的客人,儘管我掙的就是他們的錢,他們某種程度上是我們這種人的衣食父母。當然,賈老師您是一個例外……

姑娘的一番話,竟然讓久經風月的賈瀟有些感動。這樣的女子哪裏是風月場中人啊,她簡直是純情少女,是無邪的天使!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賈瀟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打問她的姓名。

這兒的規矩是不告訴客人真實姓名。不過我可以告訴您,我叫溫馨予。

這名字好聽,而且很有文化。賈瀟說。

後來賈瀟邀溫馨予跳舞。姑娘主動和賈瀟靠得很緊,但她的舞步很輕盈,很縹緲。抱着這樣的姑娘跳舞,讓人感覺她柔若無骨,只有一股淡淡的香氣十分迷人。賈瀟有點兒陶醉。

今日一別,誰知道此生還能不能再見到你!要分別的時候,賈瀟竟然有幾分傷感。

能,只要賈老師你想見。我給您留一個電話吧。溫馨予柔柔地說。然後,姑娘用她的手機撥打了賈瀟告訴給的手機號碼,兩人便相互擁有了對方的電話。

高老闆一幫人飲酒K歌基本盡興,時間已經是凌晨1點鐘。高老闆對半醉的老同學賈瀟說:文豪,這兒的小姐不錯吧?想不想去搞一搞?

嗯?你說的就是這些陪酒的姑娘?他們也賣身?賈瀟有些不相信。

怎麼不賣?只要你肯出錢。

出錢也是你出。誰讓你狗日的請客呢?作東的人沒有讓客人出錢的道理吧?賈瀟藉著酒勁對這位老同學兼暫時的上司罵罵咧咧的。

這你就不懂了。請吃飯請喝酒請唱歌都是可以的,唯獨不能請別人“打炮”。替朋友出這種錢,自己要觸霉頭的。南方人有這樣的講究。

自己出錢也行啊。這樣有品位的“小姐”很難遇上啊。

不難,你少見多怪。高級的小姐都在高級娛樂場所呢。你在北方是不是老搞那些地攤上“野雞”,要麼就經常去馬路邊上的洗頭房?高老闆的語氣裏面不乏調侃。

你才搞“野雞”呢!賈瀟雖然這樣反駁高老闆,但他心裏還是湧起了一絲自卑和強烈的憤懣不平。

這些狗日的如此消費一個晚上,要花掉多少人民幣啊!在這種高級的夜總會裏,飲品和各類小吃都比外面的正常價格高出一倍甚至數倍,七、八百元上千元的洋酒跟喝涼水似的可勁兒往肚子裏灌,香煙也是軟盒“中華”,還有昂貴的包廂費,還有陪伺小姐的費用……估計這一夜一萬元肯定打不住。就這還不夠,接下來還要找“小姐”陪睡?這些狗日的!賈瀟暗自算了一筆帳,心中的不平更甚。我和我的弟兄們在北方一隅的N市也算消費水平不低,假如呼朋喚友約一幫人,餐飲加娛樂,放開手腳搞一晚上,也不過花千元左右。跟南方S市這些奸商們相比,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花不了人家一個零頭!同樣在中國大地上,東南沿海發達地區和西北內陸欠發達地區經濟發展的狀況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儘管國家搞西部大開發,但東西部經濟上的差距仍然是繼續拉大的趨勢!僅就這消費水平而言,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差距該有多麼大啊。難道西部人天生就是窮命?難道西部人在同一片藍天下就是次等公民?更不要說西部鄉村還有更為貧困、更為弱勢的農民群體,就像我筆下所寫的“沙棗花”們。我等可憐的西部人,我骨肉相連的鄉親們哪!賈瀟想到這裏竟然流下了眼淚。他端着一杯酒和高老闆碰杯,紅着眼睛指着人家鼻子:你狗日的也是西部人啊!你狗日的忘了自己姓啥啦!弄得高老闆莫名其妙。

最後主人和客人一起要去酒店樓上開房,享受這裏的“小姐”進一步的陪伺服務。高老闆問賈瀟去不去,告訴他大約需要消費1000元,自理。賈瀟這時候已是醉漢,他罵高老闆說:我去你娘的蛋呀,我在這個鬼地方能像你們一樣花錢嗎?你狗日的!

回想了唯一一次高消費的經歷,賈瀟心裏更加惆悵,也更加毛躁。他關閉了電腦,出了門,一個人跑到夜幕中的海邊,站在礁石上,面對着曠大的海洋發出狼嚎一般的怪叫。

在海邊盤桓許久,海風讓賈瀟有一種冷颼颼的感覺。他心想要是能有一套潛水設備就好了,深海裏面不僅溫度高,還有那麼多的海底動物為伴。看它們游弋嬉戲,不也能排遣寂寞嗎?當然,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從海邊回出租屋的路上,也能遇見零星的、可進行色情消費的場所,賈瀟雖然也有衝動,也有想法,但他的意志力約束了他心中的邪魔。在這人生地不熟的S市,這些色情場所不知深淺,假如一腳邁進去,誰知道還能不能全身而退?他不敢去冒險。

回到房間,賈瀟弄了濃濃的咖啡,也不加糖。他想刺激刺激腦神經,然後再進入寫作狀態。後來打開電腦,作家的思維狀態卻怎麼也活躍不起來。腦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你本想強迫它想沙棗花命運的發展變化,它卻偏偏把你引誘到色情場所,讓你不斷複習和回味性愛的滋味。媽媽的,原來生理需要的折磨還真不好熬。古人云:食色,性也。還真是這麼回事兒!

再後來,賈瀟的思維突然找到了一個聚焦點,那就是曾經在夜總會有一面之緣的湖南小姐溫馨予。一下子,那一夜和這姑娘在一起的整個過程都鮮活起來了。他不僅想起了那姑娘婀娜的身材,迷人的臉蛋兒,更想起了她柔柔的磁性十足的聲音,以及她對他的那份親近、信任、毫不設防……何不找一找她呢?手機裏面不是有這姑娘的電話號碼嘛!賈瀟於是在手機裏面查找電話號碼,終於找到了“溫馨予”的名字和相應的號碼。他急切地將這號碼撥了出去,急切地放到耳邊等待着。網絡搜尋的工作彷彿進展緩慢,慢得讓賈瀟心焦。似乎隔了好大一會兒,電話里才響起了一個好聽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漢語一遍,英語一遍,持續不斷。

這是怎麼回事兒?姑娘換手機了?離開S市去別的地方了?無論是發生這兩種情況的哪一種,你這個溫馨予難道不應該跟我賈瀟說一聲?難道真是世人常說的:商人無義,婊子無情?你這個湘妹子在我賈瀟心目中可不是婊子,而是天使,是聖女啊!

賈瀟的失落感進一步加劇。

奶奶的,這樣熬下去看來也不是辦法。一個身體健康,年富力強,創造力正在鼎盛時期的作家,一個全憑各式各樣的女人激發創作靈感的搞寫作的男人,身邊沒有女人怎麼可以呢?絕對不可以!賈瀟突發奇想:我的身邊應該有一位女子陪伴,主要讓她承擔“生活秘書”的角色,不僅僅是照顧我的飲食起居,還應該能解決我賈瀟心理上以及生理上對異性的需求。當然,再進一步,要是能和我志同道合,在一起切磋文學,那就更完美了。問題是在這人地兩生、消費水平奇高的S市,這樣的女子到哪裏去找啊?即使憑花錢能夠找得到,昂貴的費用能負擔得起嗎?看來也不好辦呢。

其實,賈瀟手裏還有一筆錢,那就是他和小情人燕子分手時許諾給她的10萬元,存摺還在他手裏,估計燕子也絕不會取用這筆錢。但這10萬元已經向燕子作了承諾,她手裏也有可以取錢的“靈通卡”,在賈瀟心目中這筆錢已經是燕子的了,對他來說不存在了。在賈瀟因為缺乏女人而焦渴的時候,他不可能不想到燕子,但他仍然認為和燕子做了斷是正確的。和她那種精靈精怪的女子相遇,只不過是他人生旅途上的一次艷福,享用過了也就是了,絕不能讓她糾纏一輩子,那樣的話他賈瀟這輩子就完了,只能成為拜倒在女人石榴裙下的小男人,而不可能成為大作家、文學巨匠。

這天大半夜睡不着,賈瀟的思緒海闊天空,他的腦海里忽然就冒出來了一個人。當然是一個女人。她圓圓的臉龐,雖然缺少嫵媚,但五官端正佈局合理,就像好的書法作品一樣經得起仔細推敲慢慢品味;她的身材勻稱豐滿,是不同於骨感美女的另外一種性感,隔着衣服也能讓男人充滿期待和遐想。她當然也有缺陷,哪就是臉上長了較為豐富的大大小小的雀斑。她就是在N市曾和賈瀟有過交往的文學青年小周。在這對於賈瀟來說缺乏女人的南國S市,再回想起當初向他請教文學,滿眼純真、滿臉虔誠的周姑娘。那也是另外一種美,另外一種高度女性化的可人兒啊!

這個文學女青年說不準還真是貨真價實的處女身呢!賈瀟很流氓地想。假如能把這位周姑娘弄到身邊來,也不失之為一件大好事,甚至會是驚世駭俗的風流傳奇呢。賈瀟如是一想,心裏便有了幾分激動。他準備將自己的想法付諸行動。

賈瀟並非沒有小周姑娘的聯繫手段。當初他曾經指導過小周的小散文,兩人曾借E-mail來回傳遞信息,賈瀟的電子郵箱裏有這位雀斑姑娘的E-mail地址。於是,賈瀟從被窩裏翻起身來,打開電腦,給姑娘寫了一封信。

小周:

你好!

你還記得我嗎?賈瀟,專職搞寫作的賈瀟。你會不會也能聽到我離開N市去南方的消息?我已暫時定居××省的S市。我要在這裏集中注意力從事寫作,專心致志搞出一、兩部大作品來。來到這裏以後感覺環境不錯,心也靜下來了,目前已在狀態,寫作進展順利。你應該為我祝福,為我加油鼓勁兒。

小周,雖然你我交往的次數和內容很有限,但是你給我留下印象深刻。你有才情,你很執着,你心無旁騖意志堅定,你有成為作家、甚至大作家的潛質。我自然不會假意奉承,也不是信口開河,我相信我的眼光。

你在N市是不是仍然沒有穩定的工作和固定的收入?當今的社會,想要憑寫文章掙口飯吃並非易事,尤其對於初學寫作的人更是如此。這裏有機會,先可以有穩定的工作和收入,然後可望鴻圖大展。你假如也願意來這裏,你的工作包在我身上。

相信一位知名作家的人格。相信我沒有邪念更沒有非份的企圖。我只是想幫你。我也希望在這相對陌生的南國S市能多一位文學的知音。

可用E-mail聯繫,亦可打電話給我。139××××6868。

賈瀟

××××年×月×日

將寫好的電子郵件發出,長有雀斑的周姑娘的形象在賈瀟心目中愈發清晰。互聯網真好,虛擬世界裏也可以有實實在在的企盼!這比剛才走在馬路上親眼看到的燈紅酒綠要更靠得住。賈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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