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場的不是達官貴人,就是林家的世交,這麼一來,鬧得滿城風雨。”
“他有沒有受傷?”我脫口而出。
“他?你問林啟正嗎?哦?”
“怎樣?”我急切地問。
“以江家的勢力,怎麼可能讓姑爺受傷。”
我懸着的心放下了。
“鄒雨,你還是很挂念他。”
“哪有,我只是比較好奇而已。”我狡辯道。
“別騙自己了,我只要一提起他,你就緊張得一塌糊塗。如果他受了傷,你還非得跑去看他不成。”
“去你的,那後來呢,曲終人散了?”我急忙岔開話題。
“主角被氣暈,到現在還沒出院。”說完,他嘆了口氣,拿着沙發上的靠墊玩轉起來。
我往椅子上一靠。真沒想到,在我過着平靜生活的同時,這裏竟上演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好戲。我不由得捏把汗,這個豪門的故事會怎麼演變,各人又有怎樣的結局?
過了幾天。
一大早,剛接完電話,就看見高展旗站在了辦公室門口,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怎麼啦,又要公佈什麼驚天大消息了?”我邊拿着杯子喝水,邊問他。
“鄒雨,你知道嗎?林啟正要回來了。”我差點把水噴出來。
“你從哪聽說的?”
“據說是為了老太爺,上次一鬧老太爺已經元氣大傷了。致林必須有人主持大局。”
“所以,他回來就為了接管致林的生意?”
“他回來可能是暫時的,組成新的領導班子就可以了。”
“你可以做林家的代言人了,要不我們所寫個推薦信去。”我嘲笑着說。
“你要怎麼面對他?”
“該怎麼面對,就怎麼面對,他又不是鬼。”我嘟囔着。
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只是,我的心已經死了,他是別人的丈夫,而我只是他生命中曾經出現的曇花,僅此而已。
果然,老爺子住院的第五天,林啟正就從香港返回了。回到致林后馬上召開董事局會議,提議新的領導班子,這是林董的意思。緊張的氣氛瀰漫在整個致林,並蔓延到事務所。
周一早上開完例會,鄭主任把我和高展旗留了下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致林公司換領導班子了,或許會對我們的業務產生影響”。鄭主任抽着煙,皺着眉頭說。
見我們倆不說話,他繼續:“小鄒啊,你看如果方便的話,去致林那邊走動走動。”
“不方便。”我很乾脆地拒絕。為什麼每次碰到這樣的事情,總是讓我當開路先鋒,把我當什麼了。
鄭主任往高展旗那使了個眼色,高展旗心領神會,繼續對我狂轟亂炸:“鄒雨,你就去吧,林老爺子不是剛和你……”
“你說的那個人正躺在醫院裏。”還沒等他說完,我就打斷了他。
“那林啟正呢?”鄭主任的一大優點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那為什麼你們不去,我又不是交際花,不懂得討人歡心,不懂得對那些達官貴人低頭哈腰,諂媚逢迎。”我忍不住發飈了。
他們倆終於不說話了。而我呢,心裏煩透了。
“對不起,我要幹活去了。”說完,匆匆離開。
我回到辦公室,氣不打一處來。高展旗追了過來,把門關了,我見狀,沒好氣地說:“幹嘛,想勸我的話就給我滾出去。”
“鄒雨,鄭主任說得不是沒有道理,我們現在的業務,80%是靠致林發展起來的,如果關係斷了,事務所今後的路就難走了,你也不想事務所……”
“為什麼非得靠別人,難道我們就不能靠自己的本事生存嗎?”我打斷了他。
“好了好了,姑奶奶,算我怕了你,那我去行了吧,順便頭戴兩朵花,好讓對方不戰而敗。”
哈哈,我撲嗤地笑出聲來。
“對不起,展旗,我只是不想再和致林扯上什麼關係。”
“我明白的。”他安慰我。
“或許我們用不着這麼悲觀,我們認真做事,又沒出過岔子,就算要解除關係也得給個理由吧。再說那邊還沒什麼動靜,我們會不會太杞人憂天了?”
“未雨綢繆錯不了。難道要人家下逐客令了,我們才有所反應?”
我答不上來,但不知道怎麼勸他。
我的生活因林啟正的歸來被打亂了。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做到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問,可是不行,我周圍的人和事,和他、或者林家都發生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我想置身事外恐怕也不行。難道這些都是我造的孽?鄒雨啊鄒雨,你豈止罪大惡極?
(六)
煩心的事還不止這一件,一大早,鄒天告訴我:他談戀愛了。
“天啊,你才找到工作,就忙着談戀愛,你不怕一事無成嗎?”我沒給他好臉色。
“姐,人總要談戀愛的,我只是恰巧在這個時候遇到了我喜歡的人。”他似乎很不以為然。
“你以前不是一直教導我和二姐,要認真對待感情嗎?”他接著說。
一提起鄒月,我的心就像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小天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急忙給我賠不是。我沒有怪他,只是我現在沒有精力和他探討這個問題。
“等姐晚上回來再跟你說吧。”我邊說,邊拿起包,衝出了門。
“姐,你還沒吃早飯呢。”鄒天在後面叫我。
“不吃了。”
剛到事務所,就聽見幾個姑娘嘰嘰喳喳地交頭接耳。
“鄒姐好。”財務部的小俞向我打招呼。
“好。”天啊,本公司向來最樸素的小俞也打扮得風情萬種的,真不知道今天吹的是什麼風。
“小俞”,我叫住了她,“今天事務所有活動嗎?”
“沒有啊。”她整理着文件夾。
“那今天上級部門有人來視察工作?”
“沒有啊。”
“那為什麼你們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她愣了一下,馬上笑了,說:“鄒姐,你忘了,今天是婦女節啊,鄭主任說了,今天下午放假。”
婦女節?我糊裏糊塗的。可以放假?那真是美事一樁啊。至少我可以做個SPA,暫時把那些煩人的事拋在腦後。
好不容易捱了一上午,時鐘敲過12點,我立馬溜出了辦公室。
我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逛着,街上到處貼着打折優惠的標籤,看來,又有一大群姐妹的荷包要在今天光榮犧牲了。
做完SPA,我到附近的商場轉轉,當我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去停車庫取車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叫我。
“鄒律師,鄒律師……”
我轉過身,循聲望去,他向我這邊奔來,我一看,竟然是傅哥!
“鄒律師,我剛才看到你,我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生怕叫錯了。”
“傅哥,原來是你,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我十分驚訝,但仍掩飾不住心中的喜悅,“太巧了,你怎麼會在這?”
“我陪林總過來買東西。”
“買東西?在又一城百貨?”
“是啊,怎麼,鄒律師,你也在?”
我驚訝極了。
“那你們碰到了嗎?”
“沒有。”
“林總需要親自過來買東西?”我忍不住好奇地問。
“嗯,他說是很重要的東西,必須親自來。”
難道是給江心遙買禮物?這個念頭從我腦子一閃而過。
雖然我很想和他談下去,但是理智告訴我,我必須儘快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於是我謊稱事務所有事,要趕回去。
“鄒律師,要不您再等一下,林總快回來了。”
“哦,不了,我有急事,要先走一步了,下次再見。”
我趕緊上了車,啟動引擎,從他身邊開過的時候,我看到他臉上失望的表情,對不起,我在心裏說。
如果我們不期而遇會怎樣。相視一笑?說一聲“嗨”?或者乾脆避開?一路上,我想着這些可能。沒有答案,我有些慶幸,又有些失落。
晚上,吃完飯,我決心和小天好好談一下。
“我不是干涉你,你的工作還沒有穩定,你要眼睛睜睜大。”我試着勸他。
“姐,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向你保證,決不會影響工作的。”他用抹布擦着花瓶,漫不經心地說。
“姐也是疼你啊,姐怕你應付不過來,到最後人財兩空。”
“我知道你為了我好,可是你要相信我啊。我也不小了,難道你不想家裏多個人孝敬你?”他調皮地說。
“貧嘴,誰要人孝敬?”
“我呀,還有你未來的弟媳,”
“是不是扯遠了?”我咧着嘴笑。
看着他認真的模樣,我有點“妥協”了。其實我不是反對,我這個長女,在婚姻的問題上並沒有給他們樹立一個好榜樣,我千叮萬囑,只是要他看清楚,在合適的時候遇到合適的人,僅此而已。
“姐,什麼時候你們見見?”他提議。
“好吧,有空我一定要會會她,看看她是何方神聖,把我們家的小天迷得暈頭轉向。”
一個星期後,事務所收到邀請函:致林公司請事務所合伙人吃飯。鄭主任和高展旗有點忐忑不安,只有我,不知是喜還是悲。
終於還是要見他了。這次逃不掉了。我沒有一天不在期待與他重逢,只是,我希望躲在一個無人的角落,遠遠地,靜靜地看着他,這樣,我就滿足了。我不需要老天給我太多,一點就可以了。
第二天晚上,我們三個人來到敦煌酒樓。我看了看錶,正好六點半。來到包房門口,我屏住了呼吸。
“先生,小姐,裏邊請。”小姐推開了門,我一看,裏面卻空無一人!正當我們詫異的時候,林啟正的一個助理趕來了,“對不起,各位,林總臨時有事剛走,非常抱歉。”
他已經走了!好懸。
“那麼,究竟什麼事?”我忍不住問,希望能在他的內疚中打探軍情。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和貴所洽談新業務的事。”
“新業務?”高展旗臉上“陰轉多雲”。
“是的,到時候會詳談,請各位放寬心。”也許是看出了我們的不安,他安慰道。
“哦,那麻煩你回去轉告林總,我們等他的通知。”我不知哪來的勇氣,說道。
“鄒律師,您放心,我一定轉告。”說完,他便急匆匆地告辭了。
原來虛驚一場,好像在做夢一樣。看看旁邊的鄭主任、高展旗,虛汗出了好幾把了。真沒用,我心裏暗暗地嘲笑。
“‘鴻門宴’沒了,總得找點吃的吧。”我建議。
“不錯,小鄒說得對,我們要大肆慶祝一番,走,去天一。”鄭主任得意忘形地說。
不是吧,那種中看不中吃的地方。
“一定要去那嗎?”我有點不滿。
“一定要,那裏的小姐服務可是一流的。”這老傢伙,總不忘飽暖思淫慾。
我看看高展旗,他向我使了個眼色。
“好吧好吧,我投降。”
“拜託,好事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們就已經忘了自己姓誰名啥了,白白糟蹋所里的錢。”看着兩個喝得爛醉的人,我有點恨鐵不成鋼。
“沒關係,鄒雨,你別生氣,我沒喝醉,來,鄭主任,我們再敬小鄒一杯。”
那邊鄭主任已經呼呼大睡了。
“喂,”我大叫起來,“你們準備讓我背你們回去嗎?”
沒人回應,兩個人不省人事。天啊,為什麼收拾爛攤子的人總是我?
沒法子,我只好把住在附近的小鍾、小邱叫來,分別送他們回家。我結了帳,對等待已久的服務員說了聲抱歉。我看了看錶,已經12點了。我的身上滿是酒味,不走不行了。
初春的夜晚,雖然少了北風的刺骨,但依然感覺寒冷。我冷不防打了幾個噴嚏,加快了步伐。
快到家的時候,天空中飄起了小雨,我趕緊把包頂在頭上,小跑起來。也許是太急了,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我跌倒了。好痛,我幾乎失去了站起來的力氣。忽然,一雙大手伸到了我的面前,我感激地握住了,彷彿看到了救命稻草。我抬頭一看,竟是林啟正!
我無法相信他已經在我的身邊了。沒有任何的預兆,沒有任何的鋪墊,我們就這樣重逢了。
是他嗎?我的心顫抖起來。
“你有沒有摔疼?讓我看看。”他焦急地問。
“不用了。”我趕緊把手抽回。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裏?”我不解地問。
“傅強打聽到的。”
“我忘了,林總是神通廣大,無所不知的。”
“鄒雨,我找了你很久,我好怕,永遠找不到你了。
“我住哪不勞您費心。”
“鄒雨,別這麼冷漠,好嗎?”他越發靠近我,而我下意識地躲開。
“我累了,我要回家。”
“我們註定要見面的。”
“也是註定要分開的。”說完,我拿起包,轉身就走。
“等一下,”他抓住了我的手臂,“你就這麼走了?”
“對,請你放開我。”我無意糾纏。
“明天晚上,在我們曾經去過的那個餐館,我有話對你說。我來接你。”
“我不會去的。”
“我等你。”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去。
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我捲起褲子,傷口又紅又腫,好痛,可是我的心更疼。可以逃嗎?如果可以,我希望現在就離開這個地方。
林啟正,求你別再來找我了,千萬……
一夜無眠。
番外:
他很忙,公事使他抽不開身。
雖然如此,還是抽空去了趟百貨公司。
這是他為她買過的唯一的物品。他把它放在書房,每天都會看,他要讓她知道,他的心一直沒有變過。他還在愛,還在等,還在想她。
他甚至很幼稚地想,她看到之後會不會有所觸動。他很一廂情願,不過,他也習慣了。
回來的時候,傅強告訴他看到她了,而她卻急急地離開了。
他一陣失望,這個女人,永遠這樣,只會逃避,不去面對。他後悔,如果快一點,就能攔住她,哪怕說句話也是好的。
他關上車門,想着該怎麼讓她見他。
於是,他打算請他們所吃飯。一來,關係到事務所的事,她不會拒絕,二來,告訴他們,致林要在北京開分公司,請派一個代表過去。他們是聰明人,應該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已經在酒店等了,卻接到公司電話,說要召開臨時董事會議。他失望離去。
開完,已經深夜,還是不死心。
傅強說,助手打來電話,他們在天一,還沒有結束,為了不讓她尷尬,他決定去她家附近等。
這個地址,是傅強好不容易打聽來的。
只是等到她了,比想像中還要冷淡。
他去扶她,她非但不感激,還急着與他劃清界限。
他鼓足勇氣約她,她斬釘截鐵地拒絕,他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他餓着,痛着,忍着,但是不會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