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1節

8

母親說，你怎麼可以這樣？說這話的時候，她流着眼淚，彷彿我是一個無知的失足少女。

我沉默，我不喜歡面對着她，面對着她的時候，我總像面對着傷口一樣憂傷。我會想起很多年前，那個男人執意離開時絕情的模樣。

常常，面對着太陽下長長的投影，我會想，他現在是不是又有了新家，懷抱中是不是有了新的小孩。他哄她睡，逗她笑，縱容她，寵愛她，給她買最甜蜜的糖果，給她穿最漂亮的衣裳。

而這些，都是他曾經予以我的。我曾是他膝下最親愛的小女兒。

9

再次找梁天，是半個月後。當我踏進他房門時，我看到有眼淚從他漂亮的眼睛裏掉落，他對着陽光下我細長的影子笑，嘴角抖動，他說，是你嗎？

他說，你怎麼會欺騙我呢？你說你是書店裏的小姑娘，結果，你是一讀書的小丫頭。你說，你還有什麼是騙我的？

我說，騙你的多着呢，千越港根本沒有什麼向日葵，而是一個亂墳崗！你相信嗎？

梁天笑，他笑的時候眉毛都舞動着。這種笑那麼清澈，清澈得讓人眼睛發疼。很多年後，我都記得他當時的模樣。

那年春，梁天回了美國。走時，他說，等我回來。一起去千越港看葵花！說完這話，他飛快地在我左面頰一吻。

那天，梁天送給我一枚尾戒。我同他勾手指，說要在一個叫千越港的地方等他。

10

離1999年已經過了7年，《凡爾賽的玫瑰》依舊在我的背包中，而這個城市卻已經不是我的家。

最近，阿吉在QQ上說，她戀愛了，那個男子喜歡她玫瑰花一樣的芬芳。我笑，玫瑰總會給人帶來好運的。

哦，阿吉在QQ上還說，他經常畫大片的向日葵，像極了千越港那裏。她說，方涯，他叫梁天。

11

坐環城車，經千越港，漂亮的導遊小姐總會用甜美異常的聲音告訴大家，在這裏一起看過向日葵的男女都會白頭偕老的。

我心裏偷笑，騙人。

可是有那麼多男女都會雙手緊握，虔誠地看着窗外那片明黃色的花海。這時，導遊還會說，曾經有一個很漂亮的男子，在這個花海前掛過一條非常大的條幅，上面寫着：尋找方涯！

我的手指上依舊戴着梁天送給我的尾戒，我一直沒機會親口告訴他，我最近有些變胖，戒指變得好緊，常常會讓我在夢中哭泣。

夢裏父親怒吼，這個醜八怪會毀掉我們生活的！

他要母親拋棄我，要再生養一個。可是母親拒絕了他，就這樣，他離開了母親和我。

是的，我好難看。因為母親一時疏忽，在我五歲時，沸水在我的右臉上燙出玫瑰色的傷，毀掉了我的容顏。

我是多麼自卑的一個女子，從哪裏借勇氣來愛一個恍如天神的男子？

所以，那年春天，我沒有去千越港等他回來。

無人知，1999年，初見便成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