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陪我一起走下去

大二下學期時，許亦菡跟室友劉瀟玉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劉瀟玉突然指着她們右前方的一個男生說：“亦菡，你看那不是咱學校傳說中的學生會主席嗎？皮膚真好，側臉也很好看。”

許亦菡的視線投射過去，沒錯，是林源，他的旁邊有一位女生，正笑逐顏開地跟他聊天。

“聽說好多女生都追他來着，去，我們上前近一些看看。”劉瀟玉拉着她往前走。

許亦菡似乎抬不動腳，最後還是被劉瀟玉生生地拽到了跟林源並排的地方。

“呃，比我第一次見到他時還要帥，怪不得有很多女生都對他傾心，你看他旁邊的那個女生，看她那眼神，保管對他有意思。”

許亦菡想急速地離開，可她卻又不想趕超他，以免被他發現。

在他的身邊，走了一個喬璐，又來了另外一個，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還有很多個，而她呢，對他而言，她算什麼，大概什麼都不算吧。

那些美好的憧憬就這樣一點一點地破碎，像打碎的杯子，再也拼湊不出它本來的模樣。

“你覺得怎樣？”劉瀟玉問。

“還好。”許亦菡顧不上一切了，他看不看得見似乎不重要了，她想快點回宿舍，不想看到他跟別的女生在一起的畫面，這樣的畫面刺痛了她的眼睛。

“亦菡！”那個溫潤的聲音，那個璞玉般溫和的人，在喊她的名字，她裝作沒聽見，大步地走開了。

晚上自習時，林源找到了許亦菡，約她自習后見面。

夜涼如水，他們坐在被樹影覆蓋著的斑駁長椅上。

兩人都靜默着，許亦菡在等林源開口，耳畔終於聽到了他動聽的聲音：“白天你看到的那個女生，只是一個普通朋友。”

她應該相信林源的，不是嗎？她相信了他那麼久，僅僅因為他跟一個女生聊天就不相信他了嗎？這樣的自己未免太小心眼了吧。

“噢，我知道了。”許亦菡釋懷一笑，也許自己從來都是相信他的，就是看不得他跟別的女生在一起。因為他太耀眼了，好似她一不注意，他就是別人的了。轉而她想，他幾時是自己的呢？他壓根沒有給過她什麼承諾。

兩人又坐了好久，許亦菡沒等到一句她想聽的話。

他以前叫她要考上他所在的大學，她現在是考上了，她以為這樣自己就朝幸福邁進了一大步，然而，彼時她才知道，她還在原地踏步。所謂的幸福，離她很近卻又很遙遠。

往事還歷歷在目，但時光已然悄悄流逝。

許亦菡一邊沉浸在回憶里，一邊看着手中的樹葉，不知不覺，已被她揉捏成一團，露出清晰的經脈。

“還記得高三那一年嗎？”坐在她身旁的林源說。

“呃？”

“那麼久的事了也許你不記得了。”林源嘴角微揚。

“什麼事？”

“我給你寄信的次數變少了，你發覺到了嗎？”

“嗯。”是啊，那一年，是高三衝刺的一年，可他給予她的鼓勵卻少得可憐，信件也遠不如從前的多。

“知道為什麼嗎？”

許亦菡搖搖頭。

“我想讓你考到我的學校……不過，你也知道這所學校不是輕而易舉就能考上的，所以就要你一心一意地學習，不能分心。”

“噢。”許亦菡將手中的葉片扔在了腳邊。

“當初你生我的氣嗎？”

“……沒有。”怎麼會沒有呢，當時的她是怪他的，她寫信給他不回，抽空給他電話也很少接，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那樣，她不敢胡思亂想，只好逼着自己靜下心來好好學習。今日她知道了他為什麼不回信不接電話的原因，可是心裏已沒多大的感覺了，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那些氣也早就消了。

其實，她更願意，不知道這個真相；她更願意，在那個辛苦的衝刺階段，他能陪她一起度過，而不是讓她一個人默默地苦讀。

“當我知道你考到我們學校時，我真的很開心。”

“那你還不是沒有去接我。”

“我……”林源笑了笑，沉吟一會兒，“我很想去接你的。”

“到最後你不還是沒去嗎，你也跟我說了，你忙抽不開身，我能理解。”

“……”忙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陳煥跟他說他要去接許亦菡。那時林源並不知道陳煥喜歡許亦菡，認為他們只是很要好的朋友。直到有一天，就在那個聖誕節，原本他計劃約許亦菡出去的，但是他的動作比陳煥晚了一步，開始給她打電話時還能打通卻沒人接，後來打時便是機械的關機提示。當晚正好宿舍的人組織要去市區K歌，他去了，就在那個夜市旁邊，在那個街頭，他無意中看到了相擁接吻的陳煥和許亦菡，是巧合，也是心傷。

那個畫面像個悠長緩慢的長鏡頭，在他的視線里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昨晚的喜悅瞬間崩塌，寒冬里，他的心愈發冰涼。

他一直以為她喜歡他，只是她出於女孩子自身的矜持，所以未曾跟他表明什麼，而自己呢？是不是跟她有着同樣的矜持？在別的男生瘋狂追求她的時候，他只是默默地守候着她，等待着一個好的時機跟她示愛，聖誕節前夕本有很好的示愛機會，可是他卻又不知該怎麼說了，是說“我喜歡你，我們一起交往吧！”，說“我一直很喜歡你，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說“今生，你願意陪我一起看細水長流嗎？”，說“我想和你一起度過餘生。”思來想去，有的太過直接，有的又太過深情，到底哪一種才是最好的表白？回去后，他想了很久想好了措辭，決定在聖誕節的那個晚上跟她表白，奈何陳煥和許亦菡接吻的畫面將他所有的計劃都打破了。

老天在捉弄他嗎？想表白時他沒有開得了口，決定表白時已沒了機會。

自從那一晚后，他終於明白了，陳煥對許亦菡的好不僅僅因為是朋友，還摻雜了別的情感。

儘管如此，他還是不打算接受除許亦菡之外的其他任何女生。

大一那年，他去見許亦菡，從許亦菡送他進入地鐵站，從他輕輕吻上她的額頭，從他對她說“我會在C大等你”，還有他隱約聽到的那一句“你要等我”，他便決定等她，等那一天，他們會在一起的那一天。心想，只要她在學校一天，他的心就不會有半分的偏離，他亦不會選擇別人。

他失去了一次最好的表白機會，但他相信，以後還會有的，只要，她愛的是他。

是啊，他心中的希望還沒有完全破滅，他記得他們曾經的信件，一封封載滿了彼此的快樂和憂愁。他相信，他們的心是相通的，有很多的共同點，是志同道合的，他用這些維繫對她的希望。然而，直到他在校的最後一年，他們的關係仍然沒有任何進展，陳煥始終在她身邊，她好似也沒有拒絕，太像親密無間的朋友。無疑，陳煥是愛她的，他心知肚明，但他卻一直都沒弄明白，她心裏到底愛的是誰。

大學畢業了，他所有的等待都已虛耗殆盡。也許，她愛的並不是他。他給了自己一個他們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那個偏執地愛着自己的楊曉悠，成了他最後的選擇。

林源現在想想自己當時的選擇，心裏不無遺憾，如果他能夠繼續堅持下去的話，那她還會去西部支教嗎？他們在這幾年裏會一點聯繫都沒有嗎？

可是萬事都無法回頭，他不能將來時路再走一遍，他只能看當下，看往後。幸好，她還是單身，他的錯失也許只是一時，並不是一輩子。

林源看着身旁的許亦菡，嘴角稍稍揚起，眉目間染上溫和的笑意，他將視線移到許亦菡的脖頸處：“那條項鏈呢？”

許亦菡略略遲疑了下，微微笑道：“放家裏了。”

那年的平安夜林源送給她的是一條很精美的項鏈，款式新穎，看上去價格不菲，相比她送給他的禮物，要昂貴得多，她本打算退還給他，但想來想去總歸不好，便留了下來，在一個月色姣美的夜晚，他為她戴上了那條項鏈。她一直戴着，直到他跟她說，他要跟別人訂婚的那一天。

“好不容易來一次，轉一轉吧。”林源起身。

“好的。”

徜徉在學校里，有些地方已換了植被，在時間的流逝下，學校里的建築物要比以前舊了，牆面上似乎蒙了一層灰，暗淡無光。

“還記得嗎，我們以前經常在這一棟樓上課。”林源指着一棟樓說。

“嗯。”記得，只要是他經常出沒的地方，她都記得。

“我們以前經常在這一條路上走……”林源好似在回憶。

是的，經常一起並排走，而那時的許亦菡最喜歡看他投映在路面上的影子。

林源的心頭掠過一幅幅美好畫面，它們在時間流逝后，依舊光鮮。那麼多的點滴里雖然鮮有他們親密的片段，然而林源覺得他們曾一起走過的地方，都是時間所帶不走的美好。如同河蚌里的珍珠，經過時間的洗鍊，愈發的璀璨奪目。

他們看着熟悉的校園，沉默良久。林源的腦中響起了剛才喬璐說的話“愛着對方呢，就別悶在心裏，說出來。”他的心中驀地翻湧出一股力量，如激蕩的暗涌。

“你還願意跟我一起走下去嗎？”林源一語雙關。

許亦菡怔怔地看着林源，她懷疑自己的聽覺出錯了，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多少年前，她不就一直在等他開口嗎。

“你的意思是？”許亦菡不可置信地問。那麼多年都沒有主動示愛的林源難道在向自己表白？

“我想牽着你的手，跟你一起走下去。”這是許亦菡第一次聽到他的深情告白，也是最動人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