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新學年
花羽芊:紫熟大四
大四了,生存更加迫在眉睫。人人都作鳥獸散,接私活的越來越多,課也幾乎沒有了。
花羽芊在拍廣告時認識了一個小老闆,真是小,無論身家、手筆、啤酒肚,都比顧誠北小,但是顯然對花羽芊極謙卑。這種謙卑顧誠北曾有過,雖是比小老闆有境界得多的謙卑,可眼下這唾手可得的誠意還是讓花羽芊有了些久違的感動。畢竟,她還那麼年輕,是要貪着人寵她的。小老闆承諾暑假時帶她去橫店一家最好的經紀公司,砸重金包裝她,包紅。
聽多了男人的空頭承諾她也見怪不怪。可是這一回,小老闆居然將一切都安排好了,雷厲風行、穩穩妥妥。
在橫店,有一座大樓是所有做明星夢的人都想去的。那座神聖無比的大樓,矗立在那裏,幾乎就是一夜成名最有力的象徵。那裏曾先後走出過國內眾多一線明星。其象徵,不亞於搞IT的進入微軟總部、搞金融的進入華爾街、搞藝術的進入羅浮宮。每天,總可以看見一個又一個青春靚麗的男男女女,不斷進出這座大樓。大樓保安已對美女再無感覺,每天目睹這麼多美麗面孔群聚在這裏,過年回老家,他突然覺得自己家鄉人長得如此駭人。
此刻,花羽芊就坐在這家經紀公司的一間辦公室內。
“底子不錯,這case有點意思。”經紀公司的總監很冷靜地盯着花羽芊說,“是混血吧?”
“嗯,我姥姥是俄羅斯人。”花羽芊自報家門。
總監職業地笑了一下說:“比如你這種我們才會花時間弄弄方案呀,像剛剛進來倒水那個,她哪行啊!你看她整的什麼容,跟阿凡達似的,不知受了韓國什麼旅行團的騙。死皮賴臉要在我這裏當助理想近水樓台。那種資質,再近也不行的呀!”
花羽芊想起剛剛進來那女孩,鼻子確實鬼斧神工。不由得笑了一下。
“你表演一下我看看。”總監說著架起DV,放下百葉窗。
花羽芊站起來,演了一個專業課上排好的小品。
“不錯不錯。”他把DV關上,走到花羽芊跟前,比她矮了大半個頭,“近看皮膚也不錯。”他頗有鑒定地說,“怎麼樣,今晚陪陪我?”
“什麼?!”花羽芊大驚失色。
“幹嗎?這有什麼!”總監比她還詫異。
花羽芊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她繼續看着他,眼中充滿疑惑。
“幹嗎,裝清純?你不睡,門外有的是人陪我睡,不信你出去看一下!”總監動了氣,坐在桌子后,整個人像一座氤氳的佛龕。
花羽芊開始拿起自己的手包。
“怎麼,想走?你可要想清楚,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機會的。你再看看這個我們為你量身定做的方案。”說著把文件夾扔給她。
掉在地上。花羽芊站着,怔怔地看着那個文件夾。她知道那裏邊有什麼,她未來的一整個榮華富貴大紅大紫都在地上靜靜等着她,連同着她的自尊,都一同被擲在地上。
“我回去想想。”她對總監說。
關上門后,走廊上黑壓壓的一片眼神立即齊齊地射向她。花羽芊低着頭,一路上掠過無數美腿、高跟鞋、翹臀、美肌。
那晚過後,第二天陳名軒醒來,面對的仍是一室無人的寂靜。“我去工作了。”他在枕頭上發現花羽芊留的紙條。
晚上花羽芊回到家,發現陳名軒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餐。
“羽芊,我去好好努力了,你放心,你想要的那種未來,我會為你創造。”寫着這些話的紙條,壓在餐桌的燭台下。
浪漫的燭光晚餐,雖然只有花羽芊一個人享用,可她卻覺得心中充盈着一股密密的暖流。
從此以後,他們雖不是天天在一起,但總互相打電話鼓勵。在花羽芊看來,這也許是他們重新做回朋友的標誌。她覺得這樣是最好的,她不能重新和他在一起,因為她不想再傷害他一次。
晚上,在酒店,她接了一個電話。學校博物館找她有事情。博物館?她異常詫異。“什麼事啊?我現在外地。”她對輔導員說。
過了一會兒,表演學院副院長的電話來了。
掛掉院長的電話后,花羽芊上網訂了一張回程的機票。“看來,是天意啊。”鼠標點擊“確定出票”的時候她想,“是老天讓我拒絕這次潛規則的吧。不是我自己多高尚。”
梅若霓:幻藍大二
棗紅色木地板,滿屋子抖落的顏料氣味。一個黑髮飄逸的白凈男生,斜戴一頂米色的蘇格蘭便帽,手捧一個橢圓形的木質調色板,神情專註地凝望着面前的畫布。窗外白果樹被風吹動抖落片片的沙沙聲,襯出空氣中凝固的寂靜。他的棕色畫棒一筆一筆在畫布上遊走,異樣的顏色層層凸現。
梅若霓偶然路過這間畫室,一瞬間被他獨自創造出的這些色彩深深震撼,一動不動地獃獃望着。那男生偶爾抬頭,盯視窗外。他遙望遠方的眼神不像是運用普通的視力,而是像深入摸索進世界的靈魂。他低下頭,墨黑長發遮住他的眼睛,直挺的鼻子稜角分明。一種渾黃顏色的窗帘蓋住了畫室落地窗的半邊,絲絲縷縷的陽光透過另外半邊窗子鑽進來,灑在他額前的棕色劉海上。
上午畫室的陽光,曖昧、順服,彷彿煙氣的醉人。濃郁的油畫顏料氣味,人沉浸其中。他和他的顏色線條融為一體,那是他的世界,從不曾出來。可是他代表的某種藝術世界在遙遠呼喚着梅若霓,剎那間她覺得自己的思想和他的色彩如此接近。
她站在他身後,望着他意識的世界。過了很久,她悄悄合上畫室的門,沒有任何聲息地走下樓梯。
“梅若霓前段時間‘釣’陸鋒囂沒‘釣’上。”
“看上去蠻聰明的,沒想到還被陸鋒囂那花花公子給騙了。”
“前段時間他倆不是挺熱乎的嗎,怎麼現在陸鋒囂又冒出來個女朋友啊?聽說他和那個女朋友現在校外同居了……”
梅若霓在校園裏隨意走着,可是思想深處還是荒涼地長出這些刺耳的話。學校里也是有所謂輿論的。她給他逼到一切事情的犄角,在困局中走來走去走不出來。她本來具有好端端的價值,可是就因為遇人不淑,現在給人無端貶低這麼多。
正走路間,口袋內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
“梅若霓,你現在哪兒?”輔導員問。
“美術學院教學樓附近。”她答道。
“好,你知道校博物館就在那附近吧?明天放學你來這邊一趟。”輔導員說。
童瞳:橙紛大三
她一直是那種學習中上的女生,雖然稱不上名列前茅,但不及格確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
大三剛開學,童瞳就遭遇了一場尷尬。上學期計算機C語言只考了49分,這意味着今年一學年,她要重修這門課。此刻,大三的她坐在大二的學生里,那種觸目直接刺傷了她的自尊心。丟臉倒還在其次,她覺得這次掛科對她更意味着一種警示,彷彿生活的不遠處即將發生某種不測。她想報應最終還是來了。
這段時間,她其實過得很混亂。她想她果真是駕馭不了兩種生活的,結果是她正常一面的生活被她的黑暗攪得越來越失去平衡。她校園裏的朋友,開始背離她,因為她們覺得她隱瞞的東西越來越多,她們覺得摸不清搞不懂她。同睡在一個寢室的4張床上,她們越來越貌合神離。
白天和夜晚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讓年輕的童瞳嘗到某種冒險的感覺。可是現實卻不是一個玩笑,這次考試當掉,讓她嬉笑膚淺的青春,一下子有了種真實的嚴肅。
計算機課下課的時候,她的外教打來一個電話。
“Sherry。”這個憨和的老外叫着童瞳的英文名,“院長叫你明天去校博物館一趟。”
“什麼事?是我犯什麼錯了嗎?”童瞳這段時間越來越無來由地神經質。
“Hey,takeiteasy。”外教輕鬆地笑了起來,“Sherry,我想你最近需要放鬆。你放心,據我所知,不是壞事!”
晚上,她去夜總會上班,下決心準備今天辭職。從後門上樓的時候,眼皮開始隱隱地跳,她突然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她正在四處找人,一個媽咪走到她面前,對她耳語着說:“你跟我來,我今晚給你介紹個好客人,出手特別大方。”
最後一次了!她對自己說。
一進包廂她就發覺氣氛不對。跟同齡人相比,童瞳算是個膽大的女孩,否則也不會隻身單闖這樣複雜的場所還略給她闖出一條路來。可是今晚,見到這群客人,她那隱藏了多日的本能害怕,終於蹦了出來。
這一群客人,全部身形彪悍、面貌兇狠、文身遍佈,坐在離門很近的一個年輕男子,手臂上赫然有一條長長的刀疤。媽咪指着坐在最中間的一個中年男人說:“這是四哥,小雪,去,你今晚好好陪陪他。”
小雪是童瞳在夜總會中的藝名。
童瞳抬頭看着那個人,只見他剃了一個光頭,雖是一身名牌但渾身上下卻有種呼之欲出的匪氣,暴露在身體外的皮膚也是滿布文身,右手腕戴了很粗的一串瑪瑙佛珠,頸上繞着一條極粗的黃金項鏈包玉佛墜子。
童瞳想退台。可是媽咪竟然抵在她身後。看來今天晚上這個客人是極其重要了,媽咪不想得罪,要不,她一般是不勉強童瞳的。
硬着頭皮坐下。其他男人見四哥點過了,也一個個點了小姐坐在身邊。漸漸地,敬酒、唱歌,場開始熱起來。那個四哥也還好,見童瞳不怎麼喝酒也就不勉強,隨便跟她聊着天,當得知她還在上學時也不免高看一眼。
前半場還比較正常,這群人一直喝酒唱歌玩骰子什麼的,童瞳之前一直懸着的心,這才漸漸放下來些,心裏只盼他們趕快走自己好脫身。
正這麼想着,突然一個黃頭髮的男人走過來,畢恭畢敬請示道:“四哥,來一條?”四哥搖搖頭:“不弄了,一大把年紀的,你們年輕人自己玩玩吧。”那黃毛仍不放鬆:“四哥,打一條吧,叫身邊這美女陪你打一條,放鬆放鬆!”
“你們先打,我再看看。”四哥最終發了話。那黃毛點點頭,走到包廂中間的一張茶几旁,從懷中摸出一小袋粉末狀的東西,倒了一小堆在玻璃桌面上。又從錢包里拿出一張信用卡,把那堆粉劃成極細的一道一道。這時,所有人都像知道什麼似的漸漸聚攏在他身邊。他划好后,找出一堆細細短短的吸管,每人發了一根,然後,自己低下頭,把吸管插進一隻鼻孔里,一手按着另一隻鼻孔,將吸管對着劃成細條的粉,從左到右盡皆吸進鼻腔。
隨後,包廂里的客人、小姐全都像他那樣,吸了一到兩條不止。
童瞳赫然驚覺:這些人是在吸毒!那粉末難道就是傳說中的“K粉”嗎?
她盡量陪身邊的四哥講講笑笑,敬了他一杯酒,說:“四哥,我是不玩這個的哦。”四哥點頭笑笑。這時,那個黃頭髮男子又走過來說:“四哥,這個你不玩,待會‘溜冰’①吧?”四哥說:“今晚算了吧,我有點累。”黃毛還準備再勸。突然,一個媽咪跑進包廂來說:“趕快收起來吧,警察來了!”
眾人聽見警察,表面上都很不屑,黃毛更說:“警察來了算什麼啊!”
童瞳一聽就起身要走,四哥拉住她,說:“不要怕,跟你沒關係的,我們都能擺平。來,再陪我喝一杯酒。”一雙手鐵箍似的鉗住她。童瞳無奈,只得坐下。一杯酒剛喝完,一群便衣就沖了進來。
“蹲下!蹲下!全給我蹲下!男女分開!”便衣大聲喊道。
童瞳剛想站起來,又給四哥拉住了,“坐着!”他低聲兇狠地說。這時包廂里所有的人都已蹲下了,只有他們倆人穩坐沙發正中。
警察對着四哥嚷道:“怎麼回事,趕快蹲下!是不是要我動手啊!”
童瞳這時已經着了慌了。她最害怕警察要查身份證,那麼這件事捅大了說不定要鬧到學校去。
四哥仍不聽。那警察拔槍就向他們走了過來。這是童瞳平生第一次見槍,她不由得愣住了,心想自己竟然走到了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