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1節:
新西蘭的團,讓雲濤大傷腦筋,焦頭爛額。周圍有個朋友又給他介紹了另一個團。這家公司註冊資金沒有上千萬,只是組織員工去三亞旅遊,他仍舊非常謹慎,周全地做了計劃,不想失去任何一筆生意,蝦米也是肉。
雲濤和老總寒暄后,簡單介紹了方案,整個洽談過程很輕鬆。但也僅此而已。老總告之過幾天給他答覆。
幾天後,雲濤見對方沒有動靜,便主動打電話過去。老總直言,看到他開小奧拓,便斷定他公司規模不大,不放心把團簽給他。掛上電話,他苦笑着,奧拓怎麼了?只有開寶馬,開奔馳,才能談生意?現實就像把刀子,架在脖子上,逼着你必須隨波逐流。好!不久的將來,他一定會將奧拓變成奧迪。
忙碌會讓時間縮短它的距離,在不經意間從身邊飛逝而過。
萬聖節,班步和沈悅工作的KTV裏面人聲鼎沸,大廳佈置得古靈精怪。門口有個倒掛的殭屍,進門處掛了一塊黑布,燈光調製得十分昏暗,還放了一個假棺材。人們戴着各種面具,穿着奇裝異服,頗有節日氣氛。
兩個人忙着服務於新老客人,給他們點單、端酒、選歌……這一天,大廳和包房都已爆滿。班步兩手各提一個啤酒桶、滿滿十二瓶,一路小碎步走進大包房。裏面差不多有三十人。和北京的夜總會不同,這裏所有的同學都唱着、跳着,沒有烏煙瘴氣,沒有坐枱小姐,更沒有媽咪。班步美滋滋地剛要出門,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定睛又看了一眼,他正摟着一個女孩熱吻。
班步提着空酒桶,直奔大廳找沈悅,從人群中把她刨出來,拉到門口黑簾底下。
"沈悅!"班步神神秘秘地說。
"幹嗎啊?你眼前一棺材,腦袋上一殭屍,不瘮得慌啊?"沈悅端着剛收回來的空杯子,抬頭向上看去。
"我發現了一個情況。"
"什麼情況?你當你重案六組啊?"
"別開玩笑。"班步面色嚴肅,說,"聽好了!咱們家隔壁那男孩,在大包唱歌,還抱着另外一個女孩狂親。"
"不是她女朋友?"沈悅也很驚訝。
"要是,我還能這麼風風火火地來找你?"
"是不是看錯……"
"絕對沒看錯!肯定不是她女朋友,長發、短髮我還分不清啊?!"
"別管人家閑事兒了,咱和他們又不是很熟。"說完沈悅拉着班步回到吧枱前。
還沒站穩,一個女孩走了過來。
"CanIhaveacupofwaterplease?"打着捲兒的韓國式英文脫口而出。
班步和沈悅都愣了一下。
"Sure!"班步回應,然後回吧枱,倒了一杯給她。
班步看女孩走遠,剛要和沈悅八卦,卻突然發現她心不在焉地發愣。
"嘿!幹什麼呢你?"班步搖晃了一下沈悅。
"啊?"沈悅回神。
"啊你個大頭鬼!"
"我發現了一個情況!"沈悅兩眼發直。
"我也要告訴你一個情況,不過你先說。"
"你先說吧……"沈悅推卻道。
還沒等班步開口,經理就來攪和了。說是又有人定房,還有要結賬的房間,催促她們趕緊收拾。這一忙,已是凌晨三點。剛剛摩肩接踵、嘈雜、無序的KTV被她們收拾回原形,兩人已經累得筋疲力盡。大廳萬籟無聲,連走路時牛仔褲摩擦的聲音都能聽到。
蜘蛛人已在樓下等她們。
上了蜘蛛人的車,班步懶洋洋地開口。
"剛才發現什麼情況了?你還沒說呢。"班步嘟囔着。
"你先說吧。"沈悅的嗓子有些沙啞。
"剛才來要冰水的韓國女孩,就是1號門男孩的外遇!"
"啊?"沈悅驚訝的差點把整個身體都探到前面。
"帥吧?還釣了一個韓國妞兒呢!"班步冷笑。
沈悅沒有回答,窩回到後排角落不說話。
"你說現在的男孩怎麼都這樣啊?和女朋友同居,晚上還出來干這事!"班步開始為一位不知姓名的女孩打抱不平,又開始憤世嫉俗。
這種憤世嫉俗的回歸是她的重生,是她打開心門之日。自從嘗試向現實妥協,她跟頭沒少栽,而物質也並非她想的那麼美味。那些有錢人,把所有事情都當成是一種投資,連談戀愛、結婚也是如此!大款離她越遠,她就離自己越近,王蕭冉也就離她越近,他讓她漸漸地了解到,擁有的物質再多,也不過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唯有精神,別人無法竊取,比如:愛!
回到家,班步算是徹徹底底累了。一路上沈悅和蜘蛛人都保持沉默,只有班步,繫着安全帶,還指手畫腳、高談闊論。沈悅到底發現了什麼情況,她也忘記追問。
兩人累得哈着腰,分別回了各自的屋。
班步習慣性地打開電腦,先要看看王蕭冉在不在線。與他在網上的交流,已經成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正是因為王蕭冉年中匯了學費,班步才得以順利地參加考試。
"來了?"王蕭冉頭像閃動。
班步一看他在線,就噼里啪啦地打上了剛才看到的事情。
"你說說,他現在就又和他女朋友睡在我隔壁的房子裏……你說……"
"你怎麼比人家女朋友還着急啊?"
"主要我覺得,太過分了!雖然跟我沒關係吧。"
"步步,這叫女生的三八情節嗎?"
"討厭!我才不三八呢。"班步才發現,跟自己沒關係的事,確實有點兒關心過頭了。
"送你一句話:發生什麼都不要驚訝!"
班步手指在鍵盤上滑動,品味這句話的含義。還沒有打上任何文字,又來了一段話。
"在人生道路上難免會遇到很多預料之外、自己都不敢相信、不願面對的事。你再驚訝,它也已經發生,只能面對,然後解決。不如意的事情還有很多,天災人禍無處不在,你說呢?"然後打了一個小禮物的圖標。
"是啊。"班步回想起,在北京酒吧的時候,親眼見過有人因打架而現場丟了小命;在大街上,樂北窮到碰瓷,碰到她的頭上。這些足以讓她驚訝,她卻屢見不鮮。難道是新西蘭的簡單生活開始對她有種潛移默化的凈化?這是退步了還是進步了?
"所以啊,我們學着往前看,事情發生了,第一反應就是:解決!"
"等我記下來,發生什麼都不要驚訝。"她掏出隨身的小本子,用筆寫了下來。
"還挺用功,學習怎麼樣了?"王蕭冉和往常一樣追問着。
"在您大恩大德的幫助與鼓勵下,本小姐成績優秀,就等期末考試一哆嗦了,從目前所有論文和小考成績來看,就算期末只考五十分,我也能拿B+。"
"那哪行?前面都是A,後面拿B?"
"也沒都是A,嘿嘿,過獎過獎。我有時覺得,上學把什麼都給耽誤了!"
"啊???"王蕭冉一副驚訝的神情。
"學着點兒。發生什麼都不要驚訝。"
"你學得倒快啊。快說!什麼意思?怎麼上學就把什麼都耽誤了?"
"為了取得好成績,每天都要啃書本,根本沒空練口語、沒空看課外書、沒空看電影、沒空和朋友出去玩、更別說掙錢了,在北京能掙好多錢呢。"
"這當然和北京不同了,在北京你掙的是錢,現在,你掙的是將來的幸福,能一樣嗎?難道你忘了你留學的目的?忘了和樂北的十年願望了?"
她確實有些淡忘了,淡忘了北京、淡忘了樂北甚至淡忘了廣播。她把自己投進大浪之後的旋渦,跟着它沒有方向地旋轉,她也想儘快抽離這種兵荒馬亂,重新找到以前的方向。但忙碌的打工、學習,讓她沒有機會平心靜氣地喘息。
還有一個月就要畢業了,這之後她必須找工作,準備移民。她要攢錢,把這一年的學費還給王蕭冉,她再也不想欠誰什麼了。
那之後,班步聽到隔壁有過吵鬧聲、哭喊聲、砸東西聲。兩周后,換了新的租客。
愛到底應該怎樣理解?
期末考試正在進行,這是班步最後的衝刺。她叼着筆,坐在寫字枱前,一腳着地,一腳蹬在椅子上,若不是膝蓋支撐着頭,就要倒頭睡去。她剛喝了口"V",就聽沈悅敲門。
"進。"
"你又喝V,不怕一會兒睡不着啊?"
"別說V了,現在世界上任何的提神飲料也無法阻止我的困意。哎呀!你說我可怎麼辦啊?"
"你怎麼了?"
"我還想再背一遍,不放心,怕我明天不小心給忘了。"班步一臉的苦大仇深。
"你今天都背了N多遍了,能不小心就忘掉嗎?我跟你說點兒正事。"沈悅穿着一身大嘴猴的睡衣,兩手插兜。
"還有比明天考試更正的事兒?"說著班步用手摸了摸她的睡衣。"和這睡衣有關吧?我最喜歡的小猴子,你是來顯擺的嗎?"班步表情假裝嚴肅。
"你聽我慢慢給你說。"
"說!我聽着。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班步盤腿坐到床邊,拍了拍床,示意沈悅也坐下。
"隔壁的同學搬走了……"
"估計外遇轉正了。"班步打斷她的話。
"聽我慢慢和你說,你就別插話了!"
"哦。"班步做了一個把嘴粘上封條的動作。
"萬聖節碰到的韓國妹,也就是以前隔壁男同學的外遇,她也是我以前男朋友的外遇。明白了嗎?"
"那個韓國女的就是拆散你倆那個人?"班步剛要表示驚訝,就想起王蕭冉的那句話,發生什麼都不要驚訝。她接著說:"你那天就知道?"
"是,那天我就認出來了,我知道她長什麼樣子,碰見過。我想也許他們暫時吵架而已。可這幾周他一直聯繫我,告訴我,他們已經分手了,他還喜歡我、愛我,還送了我這身睡衣,說他不在我身邊我穿着它,像是和他貼在一起。"沈悅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接著說,"我一直在等這一天,我想我願意和他重歸於好。"
"他有過別人,你不在乎?"
"呵,不在乎,過去了。"沈悅淡笑。
"沈悅,你說是不是一個男人一生不可能沒有外遇?王蕭冉告訴過我張愛玲說的一句經典的話……"班步說著拿出隨手的小本翻了幾下,像主持節目一樣滿懷感情地念着,"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成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很深奧!"沈悅皺起眉頭。
"一點兒也不深奧,反正你能原諒他,能和他在一起,我就支持你!"說著班步合上本子,一手摟着沈悅的肩膀。
情感,看似簡單,但卻複雜如麻。班步在酒吧碰到從小崇拜的男歌手,願意覥着臉去要個簽名,那是欣賞;喜歡第一個男朋友,願意舍盡一切而去幫助他,那是感覺。愛呢?是喜歡的升華?
"你想什麼呢?"沈悅問。
"我在想:崇拜是欣賞,喜歡是感覺,愛是喜歡的升華。"班步總結道。
"那升華的愛呢?"沈悅故意考班步。
"升華的愛……是犧牲!"班步得意地靈機一動、靈感大發。
"班步你太有才了,你可以當第二個張愛玲了。"
"你別逗我了,我看我還真是喝V喝多了,太興奮啦。"
"班步我記住了,崇拜是欣賞,喜歡是感覺,愛是喜歡的升華,升華的愛是犧牲。我一定會為我的愛犧牲!"
"你能別這樣嗎?跟要去當烈士似的。"
喜歡和愛,確實大有不同,那她和王蕭冉呢?是感覺?是喜歡?愛是喜歡的升華,他有女朋友,怎麼升華?他們在地球的兩端,又如何升華?沈悅找回了自己的愛,她卻壓根沒找到過。
"怎麼了?看我開始戀愛,嫉妒了?"沈悅戳穿她。
"不止,悲痛萬分!在想一個複雜的問題,咱倆討論討論。"
"行。"
"男人一輩子不可能沒有外遇,你承認嗎?"班步瞪着眼睛問沈悅。
"唉!我承認。"沈悅低頭。
"是啊,我也這麼想的。所以,我在想,男人有小秘的原則應該是什麼?"
"原則?"沈悅驚訝得脫口而出。
"不能忘本,得知道老婆的重要性,嗯……經濟方面不能投資於小秘的家庭,小秘的時間表必須建立在老婆的基礎上,要擺清各自的位置,小秘就是男人的屁,和老婆根本沒法比,不許把小秘帶回家,還有……還有……"
"還有什麼?"
"那個……那個的時候不許接吻!這樣,我就能接受他有小秘,否則一輩子也找不到男人了,唉!我們可憐的女人啊!"
"發燒了吧?這是什麼謬論啊?看電視劇看多了還是做夢了?"沈悅邊說邊用手摸班步的額頭。
班步輕輕推開。
"我沒做夢!我想好了!男人不可能沒有外遇,我能接受,否則等到花兒都謝了也嫁不出去!如果想讓一個男人永遠愛咱們,干擺在那裏是不行的,我們要體現價值,而且要像萬花筒一樣,讓他時刻都感覺到新鮮和變化,愛我們一生一世!"班步邊說邊站到床上,叉着腰,聲音略大。
"你小點兒聲,都幾點了,擾民,下來!"沈悅抬頭小聲說。"班步,有種人不是因為美麗而可愛,而是因為可愛而美麗,你就是!"
班步坐下,抿着嘴笑,回味剛才自己立下的誓言!她想,她能做到!
"還有一件事沒說呢。"沈悅把班步從幻想中拉回現實。
"快說快說。"
"我男朋友說找個地方開個奶茶店,我倆一起開。"
"真的?太棒了,這不是你的理想嗎?就快實現了!"
"嗯,考完試就開始找地方。"
就這樣,考試前的晚上,沈悅決定原諒以前男朋友的越軌行為,班步也立下了誓言,可以接受男人有外遇。
第2節:
班步在充分準備之下,順利結束考試,自我感覺良好。沈悅的學習方法雖然稍有欠缺,但也八九不離十。海外的學習就是這樣,只要是努力的孩子,平時成績就低不了,就算期末一不小心沒發揮好,也不會對總成績有太大影響,不像國內一考定終生,將來吃肉還是喝湯,就等這一哆嗦了。
解放了,班步和沈悅美得哼着小曲兒。
"班步,你去年太明智了,居然想到把大本轉成大專。"
"那是,好傢夥,多一年就多十幾萬人民幣呢,按現在這匯率,估計得奔二十萬。這麼一轉,大專已畢業,本人已解放,等我移民完了,好好享受新西蘭的福利,那時候再接着讀,便宜,每周還有學習補助拿。"
"你知道多少嗎?"
"一周一百五還是二百五來着?"
"你是夠二百五的。"沈悅笑班步。
班步邊走邊扭屁股,都美得不知道怎麼好了。一路扭到KTV。
星光近半年的生意,只有萬聖節那天最火暴。最近學生都考完試,該回國的都回國了,生意更加冷淡。班步也想念曾經長大的那片土壤,想參加樂北在QQ里說的那場電台慶典。儘管那裏春天沙塵漫天、夏天炎熱難熬、秋天稍縱即逝、冬天寒風刺骨,相比於四季如春的新西蘭,北京就是地獄,這裏就是天堂。兩年來班步的皮膚被養得白白的、嫩嫩的,身上的肉也長了一層。就算這麼多的美意,對家的思念還是油然湧上心頭。
"沈悅,你年底真的不回國?"
"不回,我還有夏季培訓班要讀。你也不回?"
"嗯……挺想回的,春節電台有個慶典,讓我去主持呢。我再考慮考慮吧,真要是一開始辦移民就回不去了。"
"好事啊,有錢回嗎?"沈悅問。
"沒有。"班步毫不避諱。
"那怎麼辦?"
"不知道。"班步看着前方發獃。
說實話,她怎麼不想有一筆錢回國呢?然而雲濤和他非親非故,用人家的錢,就又算是欠下了債。回?不回?想得她都快精神分裂了。
沈悅幫班步做決定,"那別回了,反正我也不回。你已經放下了學習的包袱,趁着夏天好好享受一下新西蘭的美景。等你移完民,有的是機會回呢。"沈悅說完便去幹活了。
是啊,自從落地奧克蘭,班步就沒去過其他城市、沒看過一場電影、沒去過一次俱樂部、沒吃過一頓西餐、沒……她沒幹過的事太多了,學習把什麼都耽誤了,耽誤了她融入這個社會。她需要重整自我,找更多份的工作,認識更多的朋友,參加更多的社會活動。她要將奧克蘭也掌握在手中,希望這裏的生活,可以和她在北京一樣如虎添翼。能不能行單說,反正她是立下了這樣的志。
"班步,老闆叫你。"沈悅打破班步迷離的眼神。
"我?找我?老闆?還是經理?"班步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
"老闆!"沈悅確定。
"他找我幹嗎?越級啊?"
"你別貧了,趕緊去。"沈悅把她推走。
老闆是個四十來歲的叔叔級人物,那是屬於她心中的高層,他來包房和別人談生意,班步給他上過幾回飲料,人很隨和,沒什麼事兒。今天他找她能是幹什麼?
敲開包房的門,班步微笑着點頭。
"來,坐下,班步是吧。"老闆很是和氣,笑起來有點兒像個佛爺。
"您找我?"班步在他對面坐下。
"是啊,你來我們這裏工作也有小兩年了吧?"
"嗯……"
"聽說很勤快,很負責。"老闆誇道,"你知道的,最近半年生意都不好,可能因為有很多其他KTV開業受到影響。另外,我覺得現在這個經理的能力有限,而且是讀會計的,對市場管理基本不懂。你學的就是市場和管理,我希望你可以試試這個職位。當然,最主要的就是提高營業額。"
班步讀的什麼專業,他都打聽得一清二楚,看來這事老闆不是忽悠她,班步便答應了。能賺錢,能鍛煉自己,要是能給個工作機會就能移民了。這個餡餅,她這次必須接住!
談完話,老闆讓班步把沈悅也叫過來。
原來升職的不止是班步,沈悅也被提拔成網吧部經理,需要奮力提高網吧營業額。
在國外,人人平等,並非當了經理就高人一等,脖子都長了一截,而更多的是責任、能力的體現。這裏就是她們大施拳腳的地方。辦公室里有個巨型保險箱,每晚收入的現金及單據需要投進去。一周下來,這錢櫃裏的金額便代表她們的能力。
班步升職后,白天忙着參加酒牌的考試,奶茶調製的培訓。晚上照常上班。
這裏不是中國,想賣酒就賣酒,而是需要一系列的牌照和規矩。要是不小心將酒賣給了未成年人,您就算犯法。
做經理還得兼着在吧枱里做奶茶,這活兒班步再喜歡不過了,就願意鼓弄個小湯小水什麼的,調製奶茶學得也是樂此不疲。
為了每周能把錢櫃填得滿滿的,班步組織了一系列的培訓。前兩年做促銷小姐,嘉士伯公司培訓她的那些東西,一點兒沒落全用上了。培訓分理論知識和實踐兩部分。所謂理論就是流程和規定,實踐則是帶領所有服務員進行角色扮演。這些系統的培訓可把新來的幾個小服務員緊張壞了。培訓完,還要考試,如果沒過就不能繼續工作了。無疑,這規矩是班步定的。
沈悅雖有開奶茶店的計劃,還是決定擔任網吧經理這個職位,畢竟現在開店的地方沒有找好,需要給自己留條後路。能混到這次KTV培訓中去學習奶茶的製作,對將來開店也有好處。
實踐培訓當天,服務員身穿新做的工作服,站成一排。
"記住,只要有客人進來就要喊歡迎光臨星光娛樂城,而且每個人都要喊,要熱情,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國內都是這樣的,一進門所有人都喊歡迎光臨。"班步以身作則,大聲喊着。
"我先來。"沈悅作為網吧部經理力挺她。"歡迎光臨星光娛樂城。"帶着親和的笑容喊道。
培訓完迎接客人,就是調製奶茶和端酒的培訓,班步認真地教,沈悅認真地學着,兩人心照不宣。
"啊?原來是奶茶粉做的啊?"一個小女生驚訝地問。
"是啊,你看,這麼多種口味呢!原味和香芋味的最受歡迎。"班步答,"除了奶茶還有檸檬蜂蜜茶、雪泡、奶昔等等,一共有幾十種飲品,其實都是用這些粉末、檸檬、糖水、蜂蜜做出來的,最主要是掌握好每樣配料的比例。"
班步還給大家講着如何端酒,如何出單,不出單不許拿酒,大廳的音樂在八點開多大聲,十點開多大聲。演練了怎麼給客人促銷啤酒,要半打的怎麼讓他們要一打。儘管這裏很少有色狼,可還是角色互換地演練了如何防禦色狼的侵犯。總之,她學過的本領,一樣不落地分享給了大家。
吧枱上佈滿大家調製的各種飲品。最後一個訓練項目是端飲料,沈悅無疑是試驗品。
"沈悅,你打頭陣。用一個托盤擺滿飲料。"班步指揮着。
所有飲品統一倒在玻璃高腳杯里,一個托盤可以放七八杯,多重說不清楚,總之,就是死沉。沈悅讓裝滿飲料的托盤慢慢移動至吧枱邊緣,一手托起,儘管很小心還是撒出一些。KTV地形複雜,包房在曲里拐彎的樓道裏面,她一邊走,還得一邊介紹。
"您好,我們這邊一共有十四間包房,每個時段有不同的價位,這邊是男洗手間,這邊是女洗手間……"沈悅邊說飲料邊往外撒。
"沈悅,等你端到,都撒沒了!還有,那男女洗手間,你介紹的時候怎麼沒指一下啊?萬一客人走錯了怎麼辦?"
"哦……"沈悅瘦弱的身體踩着高跟鞋,走在鬆軟的地毯上,一歪一扭跟練雜技似的。
班步在沈悅旁邊,其他服務員在後面跟着,聽着班步教訓着,膽戰心驚地看着沈悅把飲料運到包房。
大家分別練習后,該回家的回家,該上班的上班。
晚上,沈悅幾乎累傻了,正在做着網吧的市場計劃。
"班步,我覺得你那培訓太嚴格了。"沈悅邊對着電腦打字邊說。
"怎麼嚴格了?國內都那樣。"班步把頭側向沈悅。
"可咱們現在不是在國內啊,你知道下午那一大托盤飲料有多重嗎?一邊說,一邊回頭,還要一手指向洗手間,太有難度了!還有,你覺得用給他們分別指洗手間嗎?客人不至於男女都不分吧?"
"咱們要想提高營業額,就必須重整,就得革命。要是還像以前那樣,人人懶散,每天站在旮旯里聊天,肯定沒戲!"
"我覺得未必,出酒那流程也太死板了,要是忙,先出酒再補單也行啊,幹嗎非不見單不出酒啊?"
"不行!這是規矩,必須要正式,就得按規矩來!"班步沒有繼續解釋。反正,如果不嚴謹,她心裏就不踏實,畢竟老闆把這攤兒交給她,就必須負責到底,說白了,得見着營業額上來。
沈悅也就是勸下,班步不聽也就罷了。她認為這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是折騰人,是死板,是形式化,太一本正經。班步堅持,肯定有她的原因,可能有天會理解,但不是今天。
整個假期沈悅忙着上課和上班。班步也燃着新官之火。至於春節是否回國,她一直在長念卻慮。
第3節:
暑來寒往,北京時而揚起大風,樂北和邵林住的小屋,沒有生火。屋子冷若冰窖。前一段那場驚心動魄的爭吵,並沒有結束的意思,而是一幕一幕地繼續上演,家裏能摔的東西也都摔得差不多了,兩人關係漸漸變淡,如同房東與房客一般。
人們常說距離產生美,樂北猶豫是否要搬回家住。她與邵林商量,心存希望地等他再說一些甜言蜜語挽留。然而,背道而馳,對於這個提議,邵林舉雙手贊同。
樂北沮喪地收拾東西,淚珠悄悄落到冰冷房間的每個角落。過了春節,就是本命年了,可面對她的,卻全都是坎坷不平,愛情和理想通通和她捉起了迷藏。
收拾好行李,樂北扭頭看向邵林,他低頭坐在床邊,叼着煙,使勁吸着。
"走了。這月房租已經交了,我過了春節可能就回來。"樂北語速很慢,每說一句都小心翼翼。
"行,知道了,打電話吧。"邵林的語氣悒悒不樂。
樂北托着行李走出大門,不時回頭張望。
倆人在一起的三年,甜蜜寥寥可數,苦澀比比皆是。當初碰瓷大吵后,如果沒有那杯寫滿對不起的咖啡,也許早已各奔東西,現在的生活也不會是這個樣子吧?一陣冷風刮過,寒氣逼人,樂北用手攥緊衣領,目光獃滯地走着。
到家后,老媽看到樂北,頓時一愣。她風塵僕僕、面無表情的臉上寫滿疲憊,老媽慌忙問道:"怎麼了?邵林欺負你了?"
"媽,沒有,就是想你了!再說,快過節了,回來住一陣,不歡迎啊?"樂北勉強擠出笑容,拉着老媽的胳膊撒嬌。
和多數的平房一樣,樂北家裏也是擁擠不堪。十二平米的小屋,被兩張床佔去一大半。從小到大,她從沒真正擁有過屬於自己的空間,這也是她當初搬出去的原因之一。
"你一定是和邵林鬧彆扭了,我是你媽,就你那點兒小心思,我能看不出來?"樂北媽沒有放過她,繼續追問。
"您想多了,一點兒事兒都沒有。"樂北挺胸抬頭地打着保票。
"別裝了,有些話我早就想說,要是過得不好,趁早回來!你看邵林那德行,整天跟個小混混似的。跟着他,能有什麼好日子啊?馬上就二十四了,該好好想想你的終身大事了!反正你跟他,我打心眼兒里不同意!"樂北媽的話咄咄逼人。
樂北低頭不語,為什麼身邊的人都不贊同他們在一起,老媽是,班步也如此。愛情是什麼?生活是什麼?在沒有工作的半年裏,她一直想,也沒弄明白。哼!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
這天之後,她把愛情暫時拋在腦後,繼續埋頭讀書,希望在來年的成人高考中,大放異彩。
偶爾,樂北放下書本,也會愣神隨想。在搖搖欲墜的愛情面前,如果邵林主動提出分手,或是哪天告之有了外遇,她也許會比現在更好過一些,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留戀和期待,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周圍的朋友,是別人甩了她。也只有這樣,她才可能心安理得地尋求嶄新的愛情。只是,邵林每天會在固定的時間給她打電話,報平安。
臨近春節,大街小巷張燈結綵,到處都洋溢着喜慶。
樂北還是老樣子,這樣的節日對她來說,可有可無。班步不在北京,雲濤忙碌,她和邵林冷戰,想找一個一起逛廟會的人都難。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電台的聚會,她要作為代表上台發言,每天都會對着鏡子練上一番。她可沒有班步那兩下子,無須準備也可應付自如。
她正練得起勁兒,被手機鈴聲打斷,電話上顯示班步家的號碼,趕緊接起,"阿姨。"
"誰是你阿姨啊!趕緊過來找我!"電話那頭班步尖叫道。
樂北把電話拿到眼前,又看了一眼屏幕,愣在那裏,半天沒緩過神。
"啊?……"
"幹嗎呢你,快點過來啊!"
"哦,好,馬上。"樂北套上大衣,自言自語,"神出鬼沒!"
剛推開班步家的門,樂北就被班步緊緊抱住。而後,樂北茫然地看着班步說:"怎麼沒提前打個招呼,你不是不回來嗎?是人是鬼啊?怪嚇人的!"
"鬼啊!給你一驚喜!"班步轉着眼珠,假裝嚴肅。
"驚喜?驚嚇還差不多。說說,你怎麼回來的?"
"和機器貓談戀愛呢,他送我到時光隧道,就回來了。"班步說著,捂着肚子大笑起來。
"別鬧了,快說,怎麼回事啊?!"樂北義正詞嚴地說。
"呵呵……說來話長啊。你上次給我雲濤電話后,我沒有馬上打過去道歉,而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里裡外外地周全了一下。最後承認,你這人口倒賣的方法還不錯。找到合適扶持雲濤的人之後,才給他打了電話,然後就大變活鬼,飄到你面前來了。"班步眉開眼笑地說。
"你不是不認識人嗎?可別給弄砸了。"
"你怎麼那麼怕給他砸了,那麼關心雲濤啊?!"班步抬起下巴,斜眼看着樂北。
"沒有……"樂北轉向床邊,低頭鼓搗着班步帶回來的洋貨。
"我室友沈悅的男朋友認識地接社,然後讓沈悅全程跟團,確保萬無一失!"班步洋洋得意地說。
"你室友?她行嗎?"樂北突然抬起頭,眉心緊鎖。
"怎麼不行?她是一個西安姑娘,能吃苦,能承得住事,放心吧。"
"你們真行,竟然一點兒都不透露給我。"樂北揮着拳頭抗議。
"是我不讓雲濤說的,想給你一個驚喜,不,驚嚇!"
"真服了你們了,真怕有天你們把我給賣了,我還美了吧唧地幫你們數錢呢!"
"不會,我們暫時不缺零錢。"
"行!你!跟誰一頭的啊?!"樂北怒視着班步。
班步樂得已經歪倒在床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看……看你這表情……也太逗了,我和誰都不是一頭的,你和雲濤是一頭的,你滿意嗎?"
"討厭!"樂北說著去胳肢班步。
班步大叫着逃離樂北的攻擊,竄到牆角。
"停!你發言準備得怎樣了?回頭給我表演一下!"班步故意打岔。
"你怎麼知道我要發言啊?"樂北瞪圓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哎喲,我都和機器貓談戀愛了,還有我不知道的事嗎?"班步繼續笑個不停。
兩個許久未見的閨中密友,唧唧喳喳了一個晚上,努力把這兩年的話一股腦兒地全說完。從班步到達新西蘭、認識沈悅、一起打工、認識蜘蛛人、升職、沈悅和男朋友和好一直說到回到北京的前一分鐘。樂北告訴班步自己在非典時期被公司炒魷魚的憤憤不平,在電台做助理的樂不可支,準備去廣院繼續深造的重大決定。
天色逐漸泛白,兩人卻依然滿面春色,而內心卻是悲喜交集。
這時南半球,雲濤一行的飛機已經抵達奧克蘭國際機場。
雲濤手持沈悅給她發的照片,往出關口看去。新西蘭人口密度很低,在機場就能有所感觸。只看一個瘦高的女生,把一塊寫有他名字的接機牌放置於臉前,沒看到臉,先看到胸。他沒有想到,看上去纖瘦的女孩卻有着前挺后撅的身材。
雲濤繞到她背後,點了點她的左肩,沈悅回頭,雲濤已經繞到右邊。
"雲濤?"沈悅轉過來,放下手中的牌子。
"沈悅你好啊,你是在守株待兔嗎?"
"呵呵……你給我發的照片太小了,根本看不清楚。"沈悅的笑容帶着小女人的模樣,唯美、誘人。
雲濤說著帶沈悅和團友一一認識,告之這是此團的美女導遊。
商務團無須太多陪同,前幾日只需要把他們拉到開會的地方,該公司合作方這邊有接洽,中飯、晚飯都安排好了。雲濤是領隊,也就處理個雞毛蒜皮的雜事。沈悅是地導,最後一天奧克蘭一日游時,把大家拉到幾個地方觀觀景就行了。之前讓雲濤絞盡腦汁,看似繁雜的事情,卻是如此簡單。有時候就是這樣,衝過了一道門,前方就會豁然開朗,猶如世外桃源。他相信,他的騰飛也許從這一刻開始。
幾日內團隊整天開會,司機早晚來接送,沈悅和雲濤也得跟着,等人家開上會,他們就算自由了。
"這錢倒是挺好掙的,早晚接送,一天一百。"沈悅和雲濤從會議廳走到門外。
"啊?才一天一百?我讓他們給你一天二百啊,這地接社不是你男朋友的朋友嗎?"雲濤收好行程單。
"嗨!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反正關係複雜着呢。一天一百挺多的了,我和班步打工累死累活,一天好幾個地方跑也就這麼多。"沈悅淡笑。
雲濤和沈悅在奧克蘭的相逢就是如此的尷尬,雲濤知道班步,沒見過,沈悅對樂北也就略知一二。班步成了他們談話中唯一的共同話題。
奧克蘭夏季的海港,清晨的陽光毫不吝嗇地灑在海面上。閃閃發光的海面,浮有幾艘高級遊艇,隨着微風在輕輕飄蕩。沈悅找了離海邊最近的地方坐下,點了兩杯咖啡。海鷗在他們頭頂纏綿;旁邊一位男子正推着一對雙胞胎寶寶;後面的椅子上,一位老人手捧一本書,很專註地閱讀,所有人都在盡情地享受南半球夏季的暖意。海水輕輕拍打岩石邊緣,泛起小小的水花,餘音裊裊,湛藍而寧靜,眺望遠處,碧海青天。
"你和班步住在一起?"雲濤問。
"嗯,是啊,她那個人可有點兒意思。"沈悅迎着陽光,粉紅色短袖小T恤,剛好合身,只是胸部有些緊繃。
"聽樂北說過。她也欺負你?"雲濤掏出墨鏡,戴上。海邊的風吹過,可以聞到沈悅身上的香水味道。
"欺負?哪有?我很崇拜她的。"沈悅側頭笑着說,一邊的長發散落在桌上,又被海風輕輕吹起。
"你們怎麼弄的跟追星似的,都崇拜她。有機會我一定要見見這個神人。"雲濤的眼睛藏在墨鏡後面上下打量着沈悅,厚厚的嘴唇,堅挺的鼻子,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她拿起咖啡杯那細長的手指。
"呵,她是很神,她對好朋友很嚴格,對自己就更不用說了,把什麼都記在本子上,說一不二。她懂得珍惜,什麼電腦啊,手機啊,必須貼膜,或者用個套子,對人更是,會經常誇樂北,說那是她一輩子的朋友,所以我對樂北也有些了解。"
說到樂北,沈悅的姿容在他面前就略遜一籌,絕對抵不過樂北一個毫無含義的獃滯眼神,他也不知道樂北身上有什麼寶貝如此吸引他,是傲氣?是對任何事情都無所適從的無能力?還是什麼?總之,樂北身上散發出來的特殊物質,通過空氣可以傳入雲濤的大腦,讓他想擁抱她,呵護她,想把她放在心裏最重要的位置。而隔着墨鏡,眼前這位身材傲人的沈悅,卻只可以讓他炫耀一下,身處異國,身邊依舊有美女陪伴,僅此而已。也許這就是男人,他們總有一種征服的慾望,想去探究他們永遠也搞不懂的那一個女人。
雲濤給沈悅講了他與樂北的故事。從第一眼見到她,到他知道她有男朋友邵林,而後又是怎麼費盡全力幫邵林找到工作,直到今天,他發現是自己親手挖了個大坑,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還越埋越深。
沈悅深深地沉浸在雲濤的故事中,她更願意相信這只是故事。班步說過,有些感情只是在拉手之前,之後就會變,變得比一杯白水還要淡。沈悅只是聽着,她並沒有把自己的感情故事拿出來和雲濤分享,那樣會打破此刻的唯美。
說到尷尬了,兩人自然又會把班步搬出來,討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