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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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的時候寧遙接到了謝庭芮的電話,說上次準備的演出周六就要舉行。為了感謝他們來幫忙,有免費招待的入場券。寧遙忙不迭地謝謝她,又含糊地問了句:
“他們都會去吧?”
“誰?”
“呃,上次去佈置的人,都會去?”
“如果沒什麼別的事耽擱了,應該都會去。”接着問,“王子楊的腿上好了嗎?”
“嗯,已經沒事了。”
“那就都到齊了。”
“嗯。”
“這天還會放煙火哦。”
“真的?”
“應該是遊樂場準備的,聽說是開張兩周年之類。”
“那人一定很多。”
“人多才熱鬧嘛。我可不希望演出沒有觀眾。”
“庭芮你有演出?”
“沒有,我只是負責啊。”謝庭芮在話筒那邊笑起來。
“哈,是嗎。”寧遙覺得自己真像個笨蛋。
寧遙覺得一定有什麼東西,不知從哪裏來的一隻手,把看不見的軌道這樣彎到一邊,扭曲朝另一個她所陌生的方向。讓原先沿着軌道要落進海洋中的水滴,因為被彎曲的軌道而掉進了沙漠裏。
碰到滾熱的沙石后,發出激烈的“噝噝”聲,便在整個沙漠中消失。
好像離上次去遊樂場的日子已經非常遙遠。在沙漠中消失的湖水。在沙漠中消失的對話。在沙漠中消失的船和那時緊緊包裹着身體的渴求感。都迅速在乾燥的空氣里失去了它們曾經存在過的證據。
現在想想,當時和陳謐坐在船上所說的話,是那麼尷尬。
氤氳在那一刻的氣氛都消失了,於是只剩下一個乾巴巴的核暴露在空氣里,成了只能用難堪來形容的東西。
還真有些提不起勇氣再去遊樂場了。
雲霄飛車和摩天輪,極限大轉盤和旋轉木馬,還有懸挂着自己那顆乾癟萎縮,難堪的果實的遊樂場。
“當然去!”
“呵呵。”寧遙心想:“我就知道你是這反映。”
“寧遙你也會去吧?”
“……還不一定。”
“什麼一定不一定的,一定要去啊,好久都沒出去玩了。”
“可我周六那天要補課。”
“補課結束了就過來嗎。反正謝姐也說從下午五點才開演。”
“趕過去也得六點多了吧。”
“那有什麼,要持續到九點呢。少看個開頭又不要緊。”
“麻煩啊……”
“去嗎……”王子楊搖着寧遙的胳膊,“去啊。”
“好好好。”
“寧遙你每次都是這樣。”王子楊撇着嘴,“其實是想去的,可好象總要我來求過你,你才肯答應似的。”
“哪兒有!”
哪兒有……
本來就是出於搖擺不定狀態間,就像挖了一個不知道有多深的洞,原本希望裏面能夠長出些什麼來。黃色的花朵或者白色的飛絮。可在經年累月後,只留下一些渾濁的積水,螞蟻的屍體浮在上面。成了視界裏一個不可能消磨的缺陷。
不知道應該懷着怎麼樣的心情,期待見到他,還是不期待見到。
好像是比數學題目更難以決定的事件。
數學題目還有一個標準答案。可這樣混亂的臆想,在哪兒也找不到準確的定位坐標。
寧遙抬頭看看數學老師在桌子那端的臉。像老師這樣年長的人,會怎麼看待十幾歲時候有複雜又單純的心呢?
“有那道題目不懂的嗎?”被老師發現了。
“啊,不是。”寧遙趕緊低下頭。
周六的補課,到現在已經進行至三點,還有兩個小時,便是演出開始的時候。因為媽媽看得嚴,寧遙只能勉強穿了件平平常常的外套。早前自己偷偷買的一件洋裝,在反覆了幾次后,還是想不出能夠不被媽媽發現的方案,只能塞回衣櫥里去。因而在離開家的時候,很讓媽媽為自己莫名鐵青的臉色而疑惑了一陣,“做啥啦,你這是什麼面孔啊,這麼不想補課的話,平時上課好好聽啊。”
有時候會異常的惱怒,好像自己的平凡全是外在因素的限制。
寧遙朝補課的另外兩個女生看看,又停止了脖子瞄着他們的練習卷,飛快的抄了兩個答案后,聽見老師在對面悠悠的開口說:
“我們不是在考試,所以自己做,是對自己負責。”
寧遙的臉一下子燒得滾燙。又在兩個女生不明所以的環顧中裝作事不關己的樣子。可整個情緒卻如同突然遭與病變,皺成醜陋的一團。
今天真的,不像個好日子。
瑣碎的壓抑又在身體裏積累起來。
也許不用去什麼遊樂場了。
不去了吧。
不去了。
電話鈴響起來,老師移開凳子,站起來去接,寧遙成績伸了伸懶腰。耳邊有一聽沒一聽的注意着老師的對話。
“是你啊,小陳。李老師她等會兒就回來,你不用特地過來了。”
“是嗎,哦,那好。”
“再見,謝謝你啊。”
李老師?好像是數學老師的愛人吧?姓李。姓張,又姓李的,全國兩大姓都佔掉了,老師的孩子如果姓王的話,就更有趣了。笨蛋,怎麼會是王呢。肯定是跟着他爸爸姓張啊。自己果然沒有半點邏輯能力。
小陳是誰?李老師的同事吧。
雖然父母還在期待自己的女兒能夠從補課中挽救一些損失,卻不知道除了讓寧遙在胡思亂想上有更大的進步外,任何期待都是無望的。
在寧遙還沒有從電話內容中醒悟過來,敲門聲響起了,她瞥過去。
走進來的“小陳”放下手裏的東西后,對數學老師說起話。
寧遙看見他微笑着搖頭,眉眼安靜溫和,都是禮貌的象徵,過了一會兒,他朝自己哪裏看過來,用兩個人能聽見的確又不會突兀的聲音說:
“還在上課?”
“啊,是。”聲音高過對方几度,引的另外兩個女生紛紛抬頭。
“幾點結束?”
“五,五點。”
數學老師看看陳謐:“你找寧遙有事?”
“恩,等下要去遊樂場。”
“這樣。”老師笑着轉向寧遙,“也不能因為這個心神渙散啊。”
“啊……不是……”
“那麼,到時候再見啦。”是對寧遙說的,“我們在那裏等你。”
“恩。好……”
周末的關係,加上有煙火作為宣傳亮點,懷疑遊樂場裏擠進了一半的市民。寧遙以不可避免的驕傲感從排成成長龍的購票隊伍前輕鬆穿過,一邊喊着,“謝謝,借過。”,一遍向檢查員出示招待券,在人群羨慕的眼神中走進大門。
“特權”這種東西,果然任何時候都有它難以言語的快感啊。
已經入夜,整個遊樂場像點燃了蠟燭的生日蛋糕,好像每個角落都盛產歡愉。
心情是變色龍,跟着換上鮮艷的色彩。
在舞台邊只看見正忙成一團的謝莛芮,寧遙有點詫異,難不成自己早來了還怎麼的。
“他們人呢?”
“呀,你終於到了。”
“抱歉來晚了。他們人呢……”
“去別的地方玩樂吧。”
“可演出不是?”
“延後了,七點半才開始。”又有人走來向謝莛芮說著什麼,她便拍拍寧遙,“你先去玩吧,到時候趕過來就好。”
“……恩……”
不是說了“我們在那裏等你”么。
寧遙漫無目的的轉向別處。心裏是想去找到隨便哪個誰的,可是終究只是心裏想想,那麼大的地方,人多的幾乎快塞不下,大海撈針也不過如此。能找到誰呢?
一路摸到湖邊。
由於夜晚不夠安全的緣故。所以遊艇的活動是不開放的。
於是變成一灘漆黑的水,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總會讓人擺脫不了“墨水瓶”的聯想。好像把手放進去撩一撩,也會染上黑色。整個遊樂園的燈光,都在他以外點着,投進湖面,也只是星星點點的桔黃,有在水裏悠悠的淡出毛邊。
寧遙摸過地上一塊小碎石片,側蹲着身體,朝水面上打過去。
直接撲通沉底。
失敗。
又找到一塊。努力想像着從前從電視中見到的男生們的姿態,把腰彎過一點。
噌噌,兩個水漂。
興奮的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儘管只是很簡單的事,但類似這樣的技術活,總能在實現后給與自己特別大的滿足感。
雖然在遊樂場裏玩水漂,聽起來是那麼具有違和感。
可那些集體娛樂的器械,好像不適合一個人去遊戲。一個人的話,打水漂,發獃,自己對自己說話,才是最適合的。
接着的一塊石片,依然跳了兩下。
要進步似乎很難。
寧遙想起了《東京愛情故事》裏的那一段,三上和完治用打水漂來決定麗美屬於誰。當時她一直不明白麗美心裏在想什麼。被當成勝利品的氣憤,還是更多的沾沾自喜呢。在她的心裏,究竟希望着誰能夠勝利。應該是三上吧,可同時卻不希望完治落敗。
決定權乾脆放在別人手裏。
多麼狡猾。
手裏的力度加大了,石塊直接砸進水裏。
麗美沒有後悔過,當時如果出來說一聲“可我希望三上群能夠贏啊”的話,也不會讓完治抱有幻想而在以後發生那麼多的變故了。果然無論是那個女性,總希望能夠擁有更多的被愛感么。而希望就是在混沌不清里才顯出最強大的力量。她就是這樣不安的喜歡着。
麗美比自己幸運多了。
寧遙永遠說不清為什麼自己那天會給陳謐打那樣一個電話。然後微笑的看他帶着王子楊經過眼前。可是畢竟,意見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發生了,這中間扭轉他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卻沒人知道。
一樣的對立的希望,既希望陳謐能夠說“行,我來接她”,有希望他說“抱歉,沒有空”,既希望王子楊能夠在男生的後座露出按捺不住的興奮,有希望這樣的好運永遠與她無關。應該是完全等量的矛盾的兩端,最終卻還是發生了傾斜。
改變了指針刻度的,是自己心裏的一份內疚感,抗衡了原先的自私心態,並最終讓結果發生扭轉。
第五塊石片拿在手裏時,寧遙把它據到眼前默默說:“你這快就代錶王子楊哦。下一塊就代表我哦。如果你這塊沒有我那快打的遠呢……如果我贏了你的話,那你就……”
想真正的測試一下命運分配給兩者的多寡,所以寧遙沒有故意的去放水,而是全身心的投入着,把石子撇出去。
一。
二。
三。
四。
五。
居然有五下。
居然替王子楊投出五下。
寧遙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這個結果。好想下一塊根本沒有必要再試了。
“你的姿勢有問題啦。”
“哎?”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一個小男生。也未必小,起碼有十三四歲的樣子。
“腰那麼硬,肩膀跟拖把柄似的……”
“哈!”嘴巴還真毒啊。
“這樣,是這樣。”男孩說罷就撿起一塊石片。朝寧遙比劃一下,“這樣哦,腿是這樣站的。”
利落的撇出去。石子碰到湖面,飛快的彈起來。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看見了沒有,是這樣。”男生擺出小孩子特有的牛X神情,“以後要多學着點哦。”走出去兩步,有一成熟的口吻說,“來遊樂場就不要玩這些了嗎。”
寧遙出神的盯着已經歸於平靜的漆黑湖水。
九下。
代表自己的石子有九下。
她揉着右手上染的泥點,看看時間已經不早,離開湖邊,往遊樂場中心走去。
“如果我贏了你的話,那你就……”
那你就。離他遠遠的,越遠越好。
離開場時間頗近的樣子,大在外面的露天舞台已經坐滿了人。幸而謝莛芮為大家留了前排的空座,寧遙穿過後排黑壓壓的人群走到前面時,不由為空間的舒暢而得意起來。
“你終於來了呀!”王子楊跳起來,抱住寧遙。
“其實來了一會兒了……”寧遙衝著坐在王子楊左邊的陳謐笑笑。
“啊,可能那時候我們已經去別的地方了,因為要推遲嗎。”王子楊一邊走一邊拖着寧遙在自己的右邊坐下。
“是啊,我聽說了。”
“你剛剛去哪兒了?”
“就四處轉轉。”寧遙朝周圍看看,沒看見蕭逸祺和尹依然,又問王子楊,“你們去哪兒了?”
“去玩了兩個轉椅,吃了飯。你吃過了嗎?我們還有些。”王子楊說著轉向陳謐,“還有吧。”
男生點點頭。好像要去翻的樣子
寧遙趕緊說:“我不用了,吃過了,不餓不餓。”
陳謐依然在身邊的膠袋裡摸索着什麼,隨後第來一個塑料瓶,“是柳橙汁。”
寧遙接過來。
演出還有幾分鐘才開始,偶爾有穿好服裝的女生飛快的穿過舞台,就有觀眾在下面吹口哨。果然是一場有感染力的地方。雖然由於身處地一排的關係,前面的大音響會發出突然的極端刺耳的小噪聲,引起人們一陣尖叫。寧遙原本也被那樣的噪音嚇一跳,忍不住想喊,卻聽見旁邊王子楊的尖嗓子,硬是吞了回去。
三個人坐着,只有自己覺得彆扭。
如往常那樣活潑的,還是王子楊。只不過和往常有所不同的,她把一半話題分給了陳謐。句句應着,雖然句子簡短語氣平淡,卻始終保持着一致的溫和。寧遙沒有插嘴。生硬就在左側耳邊。不用看也知道。這裏的場地那麼喧嘩。最具存在感的就是嘈雜的人聲。可在“幾點開始啊”“爸爸去哪兒了”“其實我更想看煙花”“這裏這裏”“昨天我們還說道那傢伙呢”……在無數如同魚群一般將空間填滿的聲音里,還是能清晰的分辨出某個特別的:
“有可能吧。”
“不是很清楚。”
“我下午遇見過寧遙。”
“恩。”
“恩。”
“是的。”
不知什麼時候,手裏的瓶子已經空了。
演出並不能說非常有吸引力,可畢竟放在什麼環境下就有什麼樣不同的感覺。趁着觀眾的情緒,幾次高潮還是製造的很成功,寧遙一直不喜歡看類似演出,可也不禁有些被氣氛感染。一個半小時的演出,也不算冗長。
而更受期待的,似乎還是煙花。因而在演出還沒有完全結束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率先離開趣味看煙花匯演佔位子了。寧遙有些忍不住,向一邊詢問着需不需要先退場。得到兩人否定的答案后,她想了想,便對他們說不如自己先走,替三人搶好座位,省的到時候沒地方站。
“那也行。”王子楊拉了拉寧遙的手。
等到了放煙花的湖畔,寧遙不由暗自幸虧自己來得早,湖這邊的看台已經做掉了大半的位置。好不容易在餘下的座位里找到了三張連續的空座,少少舒了口氣。不是有人要做到她身邊,寧遙趕緊說“已經有人了”,對方不滿的嘟嘟嚷嚷着“怎麼你買下來的呀”,終究還是另尋向他出。寧遙有些發急,直抱怨着為什麼那兩人還不來。
一直持續到匯演開始。
正在人們還在不斷往看台走時,一簇煙花竄上天空,“啪”的一聲,流光四射。
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回頭看着天幕一陣陣低嘆道,等到作者的觀眾喊道,“不要擋住人啊”時,才紛紛開始移動。卻依然一邊找尋着空出,一邊頻頻回頭。
寧遙因此倍感要維護那兩個空座的壓力。就在他想要放棄的時候,看沿着這台階走上來的陳謐。
男生的視線一格一格的尋找橫排的人群,隨着他即將發現自己的事實正在靠近,寧遙快速的理了理劉海,自我嘲笑的同時,終於和他的目光接在一起。
儘管煙火在天幕上拓着眩眼的圖案,卻沒有抹殺掉他如釋重負的微笑里的半點細節。
是個完整的蠱,下在她的眼裏。
“抱歉來晚了。”
“王子楊呢?”寧遙奇怪着他一個人。
“讓謝莛芮喊去了。”
“啊,是么……”
“找你,不容易。”男生邊說邊坐下,和寧遙隔着一個空座的距離。
“呵呵,人太多吧。”寧遙心裏彆扭起來。
“恩。”
“那,等會兒。王子楊會來么?”
“我也不太清楚。應該不會吧。”
“這樣……”寧遙轉回頭。
深藍的天空裏不斷閃着光亮。在自己左手邊的小女生,餘光里掃進她合不攏嘴的臉。而在視線的右側,卻是空白一片。
一個座位的空白。
寧遙很想對他建議說:“在做進來一個吧。”可這個念頭比煙火還要短暫,一亮即滅。
終於,當一個中年男子向陳謐借過着,眼看就要往兩人中間的空座位坐下來時,男生順勢移進來一個,把自己的留給對方。
寧遙幾乎想要跳起來握住哪個陌生男子的手說:“謝謝你的及時出現!”卻終於還是略微紅着臉超挨近身邊的男生點點頭。
徹底輕鬆的心情,沒有了太多顧慮。寧遙和旁人一樣,完全的投入在這場煙火匯演里。不時的因為一簇絢爛的綻放而喊出聲。興緻高了,甚至放寬了膽子對陳謐說著:“你看你看哪。”,男生朝她萬惡笑着,臉上流過的陣陣光芒這樣鮮艷。
人群。夜風。燃燒后硫磺的氣味。黑夜盛開的煙火。更遠的黑夜。它們全都膨脹發燙。心壁里的血液激烈沸騰。
自己像是泥做的偶人,或廣電在瞳孔中央,就把自己點活了。子越來越擁擠的心裏,亮其他的聲音:
“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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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起來,還是有些期待,那些可能發生或者已經發生的事,都阻止不了自己的幻想在另一個時空裏細胞分裂,無限擴張。想要喜歡的心理,想要跟誰守着,玫瑰也開,時光也緩的,從此少女情懷,一心一意。因為還是普通不過的小姑娘,在父母面前看電視上的男女接吻也會尷尬,又在小說里被一兩句告白抓的喘不過起來。
再從童話里培養出的單純還沒有被自己如同換牙般丟棄時,就依然能對公主和王子的故事保持長久的關注。那些反覆醞釀的感知,好似冬天裏呵出的白色氣團,繼續證明着自己體內的某種溫暖。
——我覺得能認識你,有點像某個極低概率的奇迹。
既然自己的年齡中還沒有太多其他的紛擾前來打擾,青春在拖沓的節奏上,總會為這樣的情懷而走出激烈的強音。
天空中傲然的煙花。
森里離騷過得一陣急雨。
在周六夜晚的某個時間,他們可以是一致的。
在夜空即將被燃放后的煙霧徹底籠罩前,整個匯演結束了。人群很快帶着激動的滿足感從看台上撤離。寧遙跟在陳謐身後,一邊瞪着眼睛仔細看着每格台階。似乎不少電視裏女主角都該是找個適當的時間摔一跤以推動劇情更快的發展,可是這個想法在腦海中剛剛出現就被自己否定了。
犯傻也該有個限度。
就在寧遙正要跳下最後一級台階時,男生突然站住了。她急忙停止動作,搖搖晃晃一下才沒有真的摔下去。
納悶的看着陳謐。隨後聽見男生一句:“媽……”
在幾步外,同樣站着沒有動的中年婦女,正牽着一個小男孩,定定的看過來。
寧遙怔在一邊。
“你也來了?”中年婦女說著朝陳謐走過來。
“恩……”看見母親朝自己身後的女生看一眼,陳謐又補充說,“我朋友。”
“伯母你好。”寧遙被這突然的轉折刺激的又驚又慌。
“你好。”只是看了一眼。原先寧遙還懷疑自己是不是要辯解一番“我不是他的女朋友。”現在看來人家根本沒有這方面的懷疑,正在失落之際,一邊的小男孩又叫起來:
“你怎麼也在這裏啊!”
陳謐沒有回答的意思。
“你討厭我爸爸,我討厭你!”
寧遙腦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小君不要亂說。”做媽媽的拉過孩子。
“我沒有亂說!他自己都不住家裏,有毛病!”
恨自己不能跳起來一腳踹飛那小東西。可更多的確是被話意震撼的無法回神。
“還不打算回來么?”特別平淡的口吻,母親問著兒子。
“搬來搬去的,太麻煩了。”陳謐回答。
“讀書呢?”
“還好。”
“錢夠用么?”
“恩。”
聽到這裏,才逐漸明白過來了,可隨即又因為站在一邊兒無限尷尬起來。這算不算偷聽別人家的私隱?
可對話很快就結束了。
“我先走了。再見。”陳謐回頭看看寧遙,“走吧。”
“那好。”對方也點點頭表示同意,“再見。”
“有毛病!有毛病!”男孩還在沒完沒了。
寧遙乘着陳謐轉頭離開的機會,狠狠瞪過去一眼。跟着快速的離開了。
之前還飽滿高漲的情緒,突然硬生生打了下去。卡在中間掙扎着。不能出聲,也不能動作。沉默是無法抵抗的氣氛。好似上帝原本垂憐的手收走了。空氣里只留有寂寞的寒意。寧遙緊張的瞪着男生的每個舉動,但什麼“孤單”,什麼“無奈”,似乎都是自己派生出的多餘的想法。
轉向自己的表情,明明和以往沒有任何兩樣。
“你現在回家?”
啊。哦。是啊。”寧遙說完后,才想起,是不是要去找王子楊。
“那,路上小心。”
“恩……我知道了。”
露出一個“那麼,再會”的表情的陳謐,走上了一邊的岔路。寧遙停在路中間,思維早已經被齊刷刷的切斷了,完全做不出適當的反應。
從煙火會場離開的人,還在身邊源源不絕的經過。男生牽着女生。一群人七八個朋友走在一起。爸爸帶著兒子。媽媽帶着女兒。更多的還是全家出動。有到處亂跑的小女孩,撞到寧遙,手裏的氣球飛出去,寧遙下意識跳起來,抓在手心。
女孩的母親一邊按着孩子的頭一邊說“快謝謝姐姐。”
“不客氣。”寧遙把氣球的先放進孩子的手裏。
因為這個小小的意外,當寧遙再次回頭望岔路上看去時,已經不見了陳謐的身影。
不知道怎麼,狠狠的失落了一塊。
好像手裏的氣球不小心鬆脫,在他飛到天空的某處后,爆裂消失,那樣不安。
次日和王子楊見面后,對於昨天的突發事件隻字未提,讓寧遙沒有被王子楊的過多問題所打擾。王子楊說煙花匯演看時後人太多,怎麼也找不到寧遙他們在哪兒,最後和謝莛芮隨便挑了個地方看。語氣里顯然是不想掩蓋的遺憾。
“虧我還特意給你們留了座位。”
“我找不到你,沒辦法啊。”
“那最後看見了?”
“恩,就是站的腿超酸。”低下身去揉着,“站腫了。”
“不過煙花還是很棒啊。”
“恩!超靈!”王子楊隨後又問,“陳謐找到你了么?”
“……恩,開場了一會,他才來的。”
“他的眼神真不錯啊。”王子楊有些鬱悶,“早知道跟他一塊走就好了。”
“是啊。”寧遙沉吟着,“那個。”
“什麼?”
“你上次說陳謐他媽媽是?”
“哦,再婚啊。”
“你見過么?”
“沒有。”
“恩……”
“怎麼了?”
“突然想起來的。”
“不知道他長得像他媽媽還是像他爸爸。”王子楊一攤手,“不過也見不到他爸爸了吧。”
“是啊……”
其實,男孩子,還是長得像媽媽多一些。
可事實上,長得那麼相似的母子倆的話題,是“還不回家么”,“學習呢”,“需要生活費么”,以及最後有禮貌又平靜地說著“再見”。
寧遙想到了自己的媽媽每次在她出門的時候總要嘮叨上一大竄話,“好好上課啊”,“當心小偷啊”,“別亂穿馬路啊”,“體育課結束后不要馬上脫衣服啊”。媽媽嘮叨的那麼多句話,象徵告別的話里,“路上小心”,“早點回來”,這些話里,從來不會有一句“再見”。
“再見”是客套和生分的用語。
不會發生在親人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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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教室底樓時,上方傳來了喊自己名字的聲音,寧遙抬頭,已經不見了對方。在她正困惑着又走了幾步后,從樓梯上跑下來的男生有一次大喊着她的名字。
“……又有什麼事啊?”真對蕭逸祺的粗神經沒有辦法。
“前天,你去了?”
“去什麼?”
“遊樂場啊。”
“哦,去了。怎麼?”寧遙隨後才反應過來,“你怎麼沒去?”
“我被我爸爸拖到外地去了。”蕭逸祺痛苦的搖頭晃腦。
“掃墓?”
“現在這個時候掃的哪門子墓啊。”
“哦。”
“怎麼樣?煙火好看么?”
“好看的。”
“演出呢?”
“好看的。”
“演了些什麼啊?”
“懶得告訴你。”
“不要那麼小氣呀。”
“你自己不去看,怪誰。”
“我爸爸他煩着要帶我出去轉一天,老人家難得有這樣的要求,我做小輩的當然要滿足滿足他啊。”
“……你跟你爸還真是親啊。”
“那是當然。”特別自傲的神色,“我在家,就跟愛的天使一樣。”
“……隔夜飯都衝出來了。”
“你別不信啊,我媽有時候還為了我和我爸爸吃醋呢。”
“吃什麼醋?為誰該打你而爭風吃醋么?”
“怎麼說話的呀這是,不信拉倒。”
寧遙突然沉靜了下來,看着男生有些不爽的臉,拍拍他的胳膊: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
“別用一副大嬸的口吻來說話。”
“……死人!”
“改天有機會帶你見我爸媽吧,讓你見識一下‘愛’。”
“……我說你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麼草啊?我也想見見你父母,怎麼就把你收拾成這樣一個人!”
“秘密哦。”
“秘你個鬼啊。”
“啊,我去上課了,拜拜。”
“拜拜。”
“改天再請我吃炒麵吧。”
“……放屁!”
男生已經跳過欄杆,重新跑回了走廊。欣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處。
兩種完全不同的類型。
是因為先天的個性因素,還是後天的家庭環境,他們變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人。同一樣的事兩個人去對待,也會是不同的結果。同一句話兩個人分別去說,也會是不同的效果。同樣的路,一個朝着南去,鞋子上染上花朵的顏色,一個卻會望北,風吹過林海,發出好像哭泣的聲音。
這樣鮮明的差異,有沒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一個在回到家后,對父母說著“今天吃什麼,快餓死了。”,一個打開房門后,對這空曠的房間,轉身把鞋子脫下提在手裏。
寧遙咬住嘴唇。轉身朝體育倉庫走去。
算算時間的話,自己已經大半個月沒有來這裏了。用手摳摳,能夠挖掉面積不小的一塊白石灰。指甲里卡滿了白色的粉末。
似乎是因為最近測驗頻繁的關係,這面牆上的字也比往日少了許多。牆邊的野草已經可以用“長勢喜人”來形容。已經掩蓋了一部分靠近牆角的書寫。
寧遙抱着腿蹲下身。
雖然這次會突然想到來這裏的目的,不是要發泄什麼,可從滿牆的字中看見了之前隱約的痕迹,“王子楊最討厭”,有些目不忍視,於是抓過石塊,把那幾行字給刮掉了。
畫出了新的淺灰色的痕迹。
呆了片刻后,之前促使自己來這裏的衝動似乎已經經不住考驗而過早分解。因為不管怎麼說,往牆上寫“陳謐”兩個字,似乎永遠比寫一百個“王子楊”來的艱難。
完全不知道該些什麼。難不成傻到留一句“陳謐加油”?他又不是寫不出稿的弱小編輯。
因為對方還留在自己所不知道的世界裏。而一旦寫上去,如同魔法時間到限,意義就變成孤單而空洞的虛像。關於他的所有的事情,都是黑夜來臨,頭巾瞳孔的沉沉的失落,卻無法打撈,只能讓他們慢慢積累,變成厚厚的淤泥,才能在上面盛下平穩的池水。
算了吧。
寧遙就要站起身的時候,突然看見了牆角一個熟悉的文字組合。她迅速的低頭看去。
“王子楊是世界第一大賤X。”
完全陌生的自己,和人身攻擊式惡毒的表達。讓寧遙在最快的時間裏反應到,這不是自己會寫的話。絕對不是。
是現在這行小字上來回掃幾遍,突然一陣頭皮發麻,寧遙陷在一種無法理解的憤怒中,極端的不能控制。
太過用力的剷除每個筆畫的緣故,牆面在這裏現出了突兀的坑坑窪窪。可寧遙還是沒有停手,知道在整個過程中逐漸恢復冷靜后,才感覺到呼吸的急促。可情緒還是憤怒。這樣急紅了臉的,就是憤怒——
這行字是誰寫的?
誰寫的?
寫着行字的,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你有什麼資格來這裏中傷?
你是什麼人?
躲在背後偷偷摸摸。
輪不到你來罵。
你才是大賤X。
輪不到你這個大賤X來罵她。
除了我以外,誰也不許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