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Prelude

下一個人，又會是誰呢？

Whoisthenextperson

照照鏡子，告訴你那鏡中的臉龐，

是否總有另一副模樣。

如若不是

為何她總顯得如此的彷徨。

因為哪有時光可以停駐，

給你一副永遠韶華的容顏。

因為哪有愛情可以不朽，

被流浪的詩人傳誦着吟唱。

就是深藏的那面鏡子，在你心底

她召喚着禁錮的聲響

透過哈索爾的眼睛你將眺見

醜陋的黑夜終將湮沒明麗的白晝。

你若活着不願被人惦記，

那就獨自死去，與我一同在命運中陰霾。

初冬。

將近午夜十二點。

黑暗猶如一塊巨大的鐵幕，沉甸甸地砸了下來，劈頭蓋臉地籠罩住了觸目所及的整個世界。

永漢市柯林高中圖書館此時早已陷入了一片深深的沉寂。周圍沒有一絲風，空氣彷彿灌了鉛一般的沉重。

噼哩——轟——

鋒利的閃電如細長的刀片般劃破了陰沉沉的夜空，一道刺耳的驚雷炸響，早已急不可耐的雨點彷彿千軍萬馬般呼嘯而至，瞬間淹沒了一切。

又是幾道電光，照亮了圖書館前肅穆的青灰色水泥長梯，黝黑的雕花鐵門，還有遠處從雨幕中，正疾馳而來的一個小小黑影。

很快的，黑影跑到了圖書館的鐵門前。一道閃電劃過，慘白的光線下，一個十六歲左右的少女懷裏死死地抱着一本書，因為奔跑速度太快，她幾乎是用自己那纖瘦的身體直接撞開了圖書館前虛掩着的鐵門，匆匆爬上了樓梯。

被雨水浸濕的長發像被揉亂的黑色絲線一般，緊貼着少女幾乎沒有血色的蒼白臉頰。雨水滑過同樣淡得發白緊抿着的嘴唇，卻熄滅不了深褐色的眼睛裏漫溢着的絕望。

腳上的一隻鞋早已在奔跑中失去了蹤影，她卻絲毫不覺，以至於細白柔弱的腳踝上，現在竟佈滿了累累的青紫色印痕。

"呼……呼……"

少女拽着破碎的裙擺加快了步伐，絲毫不顧及赤裸的腳踝再次被路上的砂石劃開一道血痕。直到她衝到圖書館緊閉的木質大門前，才彷彿溺水的人看到了浮木一般，死命用手拍打着大門："開門，開門！"

開門——開門——

她的聲音彷彿被烏黝黝的走廊玩弄一般回蕩了一陣，然後一口吞沒了下去，再無聲息。

"開門！快點開門！"見緊閉的木門紋絲不動，女孩更焦急地用身體衝撞着門板，歇斯底里地大嚷起來。

回應她的，依舊只有一片詭異的沉寂。

"求……求你了，快開門，"女孩聲嘶力竭地呼喊，終於也因絕望開始趨於細弱，身體也像被抽離了氣力只能倚靠着門板無力地滑落而下，"求求你了……時間快，快來不及了……"

鐺——鐺——鐺——鐺——

突然，一陣沉重而又綿長的鐘聲開始在夜色沉沉中響起，在雲層中環繞着鐘樓的尖端回蕩不休。

沒錯，是鐘樓！鵝卵石地面上拖曳出它長長的影子。透過黯淡的月光，此時此刻，那鏤刻成雕花圖案的狹長指針，正不偏不倚地指向圓形錶盤最頂端的銀色數字——"12"。

女孩聽到鐘聲的瞬間，就像是觸電般一震，然後身體如凋落的枯葉不住地顫抖，原本潰散的瞳孔驟然凝聚成一點，淚水彷彿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恐懼般洶湧而出！

"不……不要……啊——"

女孩滿溢着恐懼和悔恨的聲音伴隨着最後一聲鐘響，尖利地撕破黑夜，瞬間驚起了棲息在樹林裏的幾隻烏鴉，徒留下幾聲凄涼的叫聲。可尖叫聲卻像被惡魔突然扼住般，戛然而止。

圖書館前的走廊上，竟又是另一幅景象。令人目眩神迷的紫色光芒，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猶如月圓時節鋪瀉而來的潮汐般，瞬間漲滿了整個走廊。夜空中鐘擺的餘音散去，紫光又像被漁人拉起的漁網，快速地向中心聚攏。

最後，消失不見。

啪！一本古老的羊皮燙金古書和一面鏡子跌落在了走廊上。

然而一直哭泣哀求的女孩卻憑空消失了。

空寂的走廊里，只剩下了一個驚嘆休止符號，冰冷猶如一聲沒有感情的嘲笑。

咔——

緊閉的厚重木門，在這時，終於慢慢地打開了。

微弱的燈光隨着慢慢變大的門縫，傾瀉而出。一隻左金橘右寶藍鴛鴦眼的黑色波斯貓，和一隻深褐色眼睛筋肉結實的高大古牧犬，脖子上都繫着金色的鈴鐺，一前一後不急不慢地從門裏走出，它們分別叼起掉在地上的古書和鏡子，伴隨着叮鈴鈴的細碎聲響，重新走了回去。

門再次緊緊地關閉了。

沒有人能猜到這扇門後到底是怎樣的景象。

穿過堆疊到天花板的高大書架，角落處的描金三耳紅泥爐里的香炭，正幽幽地跳躍着暗紅色的光澤，一陣陣神秘的香氣如同迷濛的幔帳搖曳在整個空間。黑鐵藝鏤空雕大馬士革玫瑰的落地燈，暈染出如夢似幻的光線。

一貓一狗熟稔地躥到一張嵌蝴蝶貝花梨木書桌后，衝著高大的黑色皮質椅子輕嗚着，像在訴說著什麼。

"果然，還是失敗了嗎？"隨着一聲輕輕的嘆息，椅子緩緩地轉了過來。

坐在座椅上的神秘少女，和房間內的種種擺設一樣，很難看出國籍和年紀。她幾乎整個被裹在一條寬大的棗紅色金線織邊披巾之中。只有幾縷長長的波浪捲髮蓬鬆地逸出，垂散到了腰際。發色是充滿光澤而罕有純正的金蜜色，襯得那張小巧精緻的臉龐，宛如精心雕琢的白皙瑩潤的玉石一樣，在光線略顯黯淡的室內，彷彿也能暈出柔美近乎透明的光。

這是怎樣一副容顏。

淡淡的眉色，淡淡的唇色，小巧玲瓏的鼻樑如同造物主的恩賜般恰到好處地嵌在白皙剔透的臉龐上。然而，比她驚世容貌更奪人心魄的，是那雙晶紫色的眼睛！

猶如一對精光流溢的紫寶石的雙眼，閃動着讓人捉摸不透的眼神，恍如穿越時空注視着洪荒宇宙中的某一點，又好像蘊含著許多超出她外貌年齡的東西，美麗深邃到只一眼就彷彿能吞噬人的靈魂。

而這雙攝魂的雙眼，正淡然凝視着已經端端正正放在桌上的古書。

古書有着泛黃的山羊皮封面，四角覆蓋著燙金的古典花紋，瑣密藤蔓和細小花苞的紋路繁複地糾結在一起，似乎是想要纏住這整本書一樣。封面的中間彷彿寫着什麼字，被一朵不知用什麼顏料細細繪出的白色山茶花遮掩着。

"上古的神啊，終究不敵人類的魔力嗎……時光的流轉，何時才能找到宿命的盡頭……"少女嘆息着，彷彿不經意般伸出手覆住了書的古老封面，像對待情人般細細摩挲着。

下一個人，又會是誰呢？